眾人其樂融融的背後,是伊甸那顆千瘡百孔的聖心在掙紮著跳動。
解決衝突也好,獲得敢死隊尊重也好,明明都是好事,兩份好事疊加在一起本應讓事情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可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伊甸思來想去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那句話沒說對,看著正在激烈討論“師娘”這個詞語的敢死隊員,他仰天長歎,將之歸因於法蘭人與生俱來的心理缺陷。
即使他並不是心理學家,也不清楚什麽樣的毛病才能被稱為心理缺陷。
可惜這麽做並不能排解他的煩惱,因為瑪格麗莎依舊在一旁憋笑,敢死隊員也依舊沒有解決關於“師娘”的無聊問題。
終於,伊甸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心中的煩惱,他將全部力量集中在右手手掌,狠狠地插進卡牌盒當中。
“金色稀有!”
旅店老板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再次讓伊甸成為全場的焦點,不幸的是,他隻來得及在其他人看向自己之前收起卡牌盒。
“這是什麽?”
第一個湊上來的是瑪格麗莎,為給伊甸打掩護,讓那張金色稀有合理化,她不得不放棄憋了幾分鍾的笑,裝出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搶過卡牌。
幸好尼索斯早在卡牌出現之前便通過傳送離去,不然她的偽裝基本不可能成功。
“不知道,估計是哪個老頭送到我手上的,話說你們有沒有聽到之前的聲音?”
伊甸配合著女孩的表演,神情迷茫地盯著自己的手掌,仿佛之前有人觸摸過自己一般。
“怪異的咒語和黃金製成的卡片...艾薩克先生,我懷疑這是原罪教殘黨的把戲,為了您的安全著想,這張卡片...應該上交給公爵。”
索利斯沒有說交給奧姆將軍,因為他覺得尼索斯隻會帶著好奇激發這張卡片,不過伊甸卻表示自己有更好的方法。
“幹脆直接燒成灰丟進厄尼河吧,我當初答應過戈溫薪王,要將他的骨灰撒進河中,但他沒能留下骨灰,如果這張卡片真的來自原罪教,倒是可以用它完成薪王的遺願。”
“可這是邪教徒的東西,用它表示薪王是否有點...褻瀆?”
“沒什麽褻瀆的,隻要我們驅散上麵的法陣,它就是一片黃金,純淨的黃金無論如何也算不上褻瀆。”
伊甸一邊胡說一邊給瑪格麗莎使眼色,讓她趕快帶著卡牌到厄尼河上去。
“...下次你能自己幹這事嗎?”
女孩佯裝不滿地吐出一口硫磺火,然後跳下城牆,帶著已經被替換為純金的金色卡牌走向厄尼河。
火樹照耀下,女孩撒下反射著金光的粉塵,徹底結束了其他人對卡牌的質疑。
但是緊接著,瑞文堡指揮官向伊甸提出另一個問題。
“那些黃色火焰裏...有罪孽的氣息?艾薩克先生,能否請你告訴我們那位懷特小姐的身份?”
該死,我居然忘了這茬!
經常依靠卡牌導致伊甸忘記了瑪格麗莎原本的攻擊方式,所以,當硫磺火第一次正式出現在其他人麵前時,他們不可避免地投來懷疑的目光。
然而桑德斯隊長替他解決了硫磺火的問題——從一個大家都沒有想到的角度。
“也許是卡牌上的法術被破壞後釋放出來的,別這麽多疑,戴爾。”
“也許?”被稱為戴爾的指揮官微微抬高音調,“大衛,你可得想清楚,我這是在為法蘭的人民考慮,不是你所謂的多疑。”
“那麽。”老隊長同樣抬高音調,“為什麽他要阻止衝突擴大,而不是放任大陸再度陷入黑暗?以他們的能力,暗殺一個艾國士兵然後把責任推給我們恐怕不需要花費太多力氣吧?”
事實證明,吃過麵包的大衛·桑德斯比誰都可靠,他隻用幾句話就解決硫磺火難題,讓瑞文堡指揮官找不到繼續詰難伊甸的理由。
“好吧,我猜我一定是被那些罪孽影響,才會說出這麽不經頭腦的話。”
戴爾用力拍打著自己的麵部,試圖讓那顆高度戒備的大腦放鬆下來。
“來塊麵包吧,也許艾瑪的藝術品能讓你清醒一些。”
桑德斯隊長不知道從哪裏掏出半塊吃剩下的麵包,遞到自己老朋友手上。
“我記得你不是把他們全部...”
“我覺得一次性吃光全部有些浪費,所以...你懂的。”
“真惡心,幸好我還沒忘記學習清潔術。”
戴爾朝麵包釋放清潔術,然後就著還沒喝完的葡萄酒咽下。
“要在瑞文堡過夜麽?”
“恐怕不能。”桑德斯接過酒杯,也不管這杯子剛被人用過,將其中僅剩的幾滴葡萄酒一飲而盡,“我明早還要去艾瑪那排隊。”
“好...吧,祝你們一路順風。”
道別過後,戴爾命令自己手下的士兵回屋休息,自己則站在城牆上目送敢死隊一行人遠去,直到他們消失在地平線上。
“艾薩克先生,你怎麽還在這裏?!”
就在戴爾準備靠牆小憩一會的時候,他突然發現一件極為驚悚的事情——伊甸還站在自己身邊。
“放心,我留在這裏不是為了殺你滅口。”
盡管嚇人很有意思,但要是惹得別人再度戒嚴就是得不償失的事情,於是伊甸做出噤聲的手勢,示意戴爾小聲一點。
“那你留在這是為了什麽?”
“我有更快的回城方式,所以不一定要跟他們一塊離開,順便幫你們防範一下艾國人再次發起進攻。”
“那可是兩位傳奇之間的協議,他們怎麽敢違背?”
“防範於未然嘛。”
說完,伊甸不給指揮官繼續問問題的機會,手撐著下巴趴在城牆上,望著天空中尚未完全熄滅的火焰巨樹。
“別想耍什麽花招,我會一直盯著你,直至你們離開。”
“......”
伊甸沒有搭理戴爾的狠話,隻是從房間裏拿出一根望遠鏡,將其放到城牆上。
“什麽意思,你想賄賂我?抱歉,法蘭軍人從不接受可疑分子的賄賂。”
指揮官將信將疑地拿起望遠鏡,把它舉到一個離自己眼睛很遠的位置,然後小心翼翼地望向其中的像。
確定望遠鏡沒有被施加任何邪術之後,他才敢把頭靠近。
“可以放大遠處的事物?這就是你製造這種器具的目的?但它有什麽用?我隻需要釋放鷹眼術就可以做到...”
“所以這架望遠鏡不是給你用的。”伊甸打斷道,“你的士兵,他們有多少人能夠釋放鷹眼術?又有多少人需要執行偵察任務?”
“我明白了,如果你真站在德納爾涅這邊,我會把這種器具上報給奧德爾。”
“糾正一下,我不站在任何一邊,不論是德納爾涅還是艾科納弗,幫你們也隻是因為法蘭公爵與戈溫薪王是朋友。”
因為覺得在和平時期站邊是危險的行為,伊甸特地強調自己的動機,如此反複,直到第二天淩晨才停止。
望著天邊逐漸升起的朝陽,他才意識到自己在一些不必要的小事上浪費了一晚上時間。
“我覺得艾國人應該不會再發動襲擊,所以...再見,戴爾指揮官。”
“什麽?”
伊甸的聲音將戴爾從恍惚中喚醒,他的身體瞬間緊繃,能量在手中聚集,仿佛下一秒就會扔出什麽不得了的法術。
“沒什麽,小白,我們走吧。”
導致他一夜沒睡的罪魁禍首則坐在瑪格麗莎幻化的滑翔傘上,以等同於寒風的速度朝帕裏斯飛去。
“該死的...”
見伊甸徹底離去,戴爾終於放鬆下來,疲憊地靠在城牆上,睡著了。
“話說你後半夜一直在逼叨些什麽啊,把人弄得這麽困。”
路上,瑪格麗莎從傘翼裏伸出半個腦袋,好奇地問道。
“沒什麽,就是讓他不要整天大驚小怪,不要以立場區分敵我,不要不把火焰教當回事...之類的。”
“確實無聊,說得我都有些困了。”女孩疲倦地打著哈欠,緩緩退回傘翼當中,“我回去補個覺,滑翔傘的控製權就交給你吧,千萬不要墜機哦。”
“......”
最終,伊甸狼狽地降落在帕裏斯城外,滑翔傘的繩子像充電線一樣纏在身上,使他必須通過黑暗藝術的暗影化才能擺脫牢籠。
“幸好我沒有出生在歐美,不然就這天賦,估計活不到觸電穿越的那天。”
幾乎看不出原樣的傘翼讓他的心中五味雜陳。
也許通過飛行的方式趕路不是個好的決定,下次還是...
伊甸心想,但後方剛走出森林的敢死隊打斷了他的思考。
“瞧,是不是和我說得一樣?法師們總有方法出現在其他地方,你們的擔心是多餘的。”
還是桑德斯隊長那頑童般的語調,看來這貨隻有在吃麵包吃到飽的情況下才會靠譜一些,其他時候的表現和二十來歲的敢死隊員沒什麽區別。
“您說得對,大衛叔叔。”
布萊恩迷迷糊糊地說著,接近一晚上的趕路讓這個還在長身體的大男孩萬分疲憊,他恨不得現在就躺在地上痛痛快快地睡上一整天。
“抱歉,艾薩克先生,如你所見,我們現在都困得要死,所以...恐怕沒辦法參加你的訓練。”
索利斯背起陷入沉睡的兄弟,略帶歉意地望著伊甸。
伊甸則表示自己能理解這種疲憊,並告訴索利斯他們可以盡情休息,自己的訓練直到下周一才開始。
聽他這麽說,年輕人感激地點點頭,然後帶著其他隊員衝入城中,消失在不同街道的拐角處。
“年輕真好,不是麽?”桑德斯隊長一臉懷念地說道,“可以盡情為自己而活,不像我們,幹什麽事情都要考慮國家,考慮利益。”
眼看老頭要把自己當成另一個偽裝過的老頭,伊甸連忙表示自己今年才二十七歲,還沒超出年輕人的範疇,要他不要和自己說這些老話。
“我懂的,永遠二十七,尼索斯以前也喜歡這麽說,最近倒是說的少了。”
神tm永遠二十七歲...
伊甸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位奧姆將軍了,他隻覺得這貨存在是自己前進路上的一大障礙,放任不管的話,自己遲早會被這貨笑死。
“咳咳,我和奧姆將軍不一樣,我真的隻有二十七歲。”
他強忍住笑出聲的衝動,試著為自己做出最後的辯護。
“我三十七年前也隻有二十七歲,說真的,朋友,有些事情大家心裏都明白,沒必要反複強調,我又不會因為你實際年齡很大就嘲諷你。”
盡管桑德斯大半張臉都隱藏在頭盔之後,但伊甸還是能從老隊長的話裏聽出繃不住的味道,他完全能想象對方那張老臉上是一種怎樣滑稽的表情。
“見鬼!”
他咒罵一聲,然後抱著草地上卷成一團的滑翔傘跑進樹林當中。
“我們下周一見。”
“啊,又是一個永遠年輕的老夥計,真希望我也可以像他一樣,幾百歲還保持著一顆年輕的心。”
桑德斯感慨著時間的殘酷,邁著與命運抗爭的步伐向艾瑪大嬸的麵包店走去。
大嬸馬上就要開門營業了,他必須是第一個買到麵包的顧客。
“老頭走了嗎?”
伊甸小心地趴在樹杈上,警惕地注視著桑德斯離去的方向。
“早走了,話說你有必要這麽大意見嘛,人沒有把你當年輕人看待不是件好事?”
“我叫你老太婆你怎麽想?”
“你敢!”
“這不就得了,你不喜歡被別人當老婦看待,我也不喜歡被別人當老頭看待,再說我幾年前才剛從大學畢業呐,怎麽也算不上老頭吧?”
“心態~”瑪格麗莎故作輕鬆地說道,“隻要心態年輕,一萬歲老頭也可以和十幾歲小屁孩搶寶物;相反,如果心態過老,那麽就算你隻有二十七,也懶得和別人計較。”
“是你這麽解釋的嗎?”
對於女孩那近乎歪理的說辭,伊甸沒什麽好說的,隻能強迫她給自己打工,以糾正那種靠說教無法糾正的壞習慣。
“又要我給你造什麽,第二棵火樹還是一大堆炮仗?”
“一座一戰時期的哨所,以及等同於敢死隊人數的水陸兩棲斥候服,具體圖紙我放房間投影裏了,你自己看。”
伊甸態度敷衍地說道,然後帶著尋友者走到一旁,在空地上投射出召喚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