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一直在這坐著,連我的屍體都不收拾一下?”

瑪格麗莎悶悶不樂地看著平鋪在井下的兩張人皮,雖然兩具身體消耗不了多少價值,但看著和自己長相相似的人皮躺在地上的感覺還是有些奇怪。

明黃色的硫磺火結束了兩張人皮作為曾用軀體的使命,也照亮了灰暗無光的地下遺跡。

“快點把裝備穿好,飛船殘骸可不會主動向你靠近。”

少女穿著站在罪鹽堆上向伊甸招手,提醒他不要墨跡。

“不用那麽麻煩。”

因為覺得大理石重甲實在影響行動,伊甸沒穿鎧甲,反而拿起幾乎沒有任何防護能力的自製潛水服,並且隻穿了頭盔和手套。

“萬一裏麵還有活的敵人呢?”瑪格麗莎用力拉扯著由厄尼狼皮鞣製成的皮甲,試圖幫助他換一身裝備。

“有的話再說。”

伊甸對此則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他不認為這種在沼澤地裏泡幾萬年的建築裏還能存在活人。即使真的存在古人類幸存者,也一定是湯姆森那樣被法術靜滯的個體,不可能出現活蹦亂跳的上古遺民正在實驗室裏研究東西的場麵。

“那麽能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麽地下這麽幹淨嗎?”

瑪格麗莎顯然不想就這麽放棄,因為之前被伊甸抬杠了太多次,所以她現在急切地想要報複回來。

“沒準衛生都是掃地機器人打掃的?”

“你以為這是別墅嗎,還掃地機器人......”

瑪格麗莎無力反駁伊甸的奇葩邏輯,她隻想趕快深入遺跡,然後用事實打他的臉。

就像他們在地球上經常做的那樣。

然而一塊不知道從哪落下的巨石終結了少女的妄想,但緊隨巨石出現的人影又在一定程度上令她的想象得以實現。

“艾薩克先生,我知道你與米海爾的合作,也知道你在不久前殺死了充滿野心的老皇帝,但...你們不該一次又一次挑戰我的底線。”

來者是一個穿著簡陋長袍,須發幾乎生長到腰部的古怪男人,他的裝扮宛如叢林中的部落野人,但他眼中的光芒卻比任何一個學者都要明亮。

“我覺得咱們可以合作。”盡管來者不善,伊甸卻依舊以避免戰鬥為首要目標,尤其是在麵對看上去像傳奇的法師的時候,“你研究你的,我探索我的,到時候遺跡裏的東西我們五五分成。”

“如果我有能力獲得所有,為什麽還要和你一人一半?”

遺跡的第一發現人沒有任何合作的想法,不等伊甸有所反應,他便展開了自己的攻擊。

“人被石頭砸到會死;穿著裝甲的人也是人;穿著裝甲的人被石頭砸到會死。”

說完,那人丟出了手中的石塊。

伊甸還沒搞清楚對方說這話的目的,就看到心之容器因為被石頭砸中而驟然下降,儼然是不死不停的趨勢。

“好吧,在我臨死前,你能否告訴我你的名字?”

為了在下一次回溯時爭取到更多優勢,伊甸特意用虛弱的語氣詢問道。

“我沒有名字,不過認識我的人都喜歡稱呼我為‘邏輯客’。”

“多謝。”在邏輯客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伊甸拿出發光沙漏,然後緩緩將其倒置,“我們三小時前見。”

“戈登的後悔藥......”

時光倒流之前,伊甸最後聽到的,是邏輯客那恐懼到無以複加的聲音。

就好像他已經預見到自己的未來一般。

“後悔藥這個名字...倒也挺適合發光沙漏的。”

回溯完畢,伊甸一隻手握著劍柄,另一隻手則環抱著瑪格麗莎的脖子,因為沒有等夠三個小時,所以回溯的落點並沒有伊甸想象的那樣好。

不過比起被傳奇法師勘破沙漏的秘密,這個落點反而更容易接受一些。

“你一個人在那裏嘟囔著什麽?趕快放手!我要被你勒死了。”

瑪格麗莎依舊在那裏虛偽地掙紮,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回溯的事實,還以為伊甸是在整新的花活。

“你不是在時停監獄裏服刑了幾十億年麽,怎麽還是一點時間抗性都沒有。”

“坐牢和抗性有半毛錢關係?又不是物種進化...等等,你又開藍沙漏了?”

“不僅開了,還在開之前探索了一下飛船殘骸所處的古代遺跡。”伊甸控製蕾末妮婭放緩速度,令其正好停在伊-法沼澤邊緣,“小白,你絕對猜不到我在那下麵發現了什麽。”

“有話說有屁放。”

“我還以為你會配合的來著,唉...”伊甸忽然有種歲月催人老的感覺,說話的中氣也沒之前那麽足了,“一個疑似傳奇法師的家夥住在遺跡裏麵,而且他好像不怎麽喜歡和別人合作,順帶一提,他弄死過你四次。”

“我不在乎他弄死我幾次,你直接說我怎麽死的就行。”

“被石頭砸到以後向放氣的氣球一樣幹癟下去,話說那場麵還挺嚇人的,要不是見多識廣,我估計得吐好幾次。”

即使是交換情報的空檔,伊甸都能乘機自誇幾句,盡管這不過是他特有的調侃方式。

“更準確地說應該是,如果你沒有以撒人的身體,你會像個初中的小姑娘那樣又哭又吐——這樣才對。”

“你是在說自己嗎?”

“不,我是在說你。”

“確定?”伊甸語氣微微上揚,表情也開始變得不那麽友善。

“畢竟除了你也沒幾個人會被第一部生化危機嚇到,說真的,我到現在都搞不明白那些喪屍有什麽好怕的,不就是一群脫發並且皮膚幹裂的死人麽。”

瑪格麗莎完全不給伊甸留情麵地吐槽道,同時改變外貌,讓自己看起來更像是隻有B級片中才會出現的生化怪物。

“又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從小精神錯亂...話說我們一開始聊的是這個嗎?”

“不是,但我看你挺喜歡的,就沒惡意拆穿。”

少女表情淡漠地看著伊甸的眼睛,配上那張刻意醜化的麵部,讓他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那麽我們可以開始探討那個邏輯客的攻擊方式了嗎?”

“一直可以,前提是你別把時間浪費在那些毫無陰陽的對話上。”

熟悉的冷漠臉給了伊甸一種年輕十歲的錯覺,不過比起侃大山,還是找出邏輯客的弱點比較重要。

倒不是他不想開時停戳死這貨,隻是對方表現出的實力基本等同於傳奇,他擔心戳完後邏輯客還有什麽複活的後手,到時候暴露實力不說,還會被一個傳奇法師惦記上。

伊甸或許樂意千日做賊,但讓他千日防賊是萬萬不可能的,伯雷坦不是非洲,他這個當遊客的沒必要整天提防隨處可見的路人——那樣隻會把聖心累出心髒病。

“喂喂喂!你怎麽又發呆了,說好的探討邏輯客攻擊方式呢?”

因為等待太久,瑪格麗莎有些不耐煩了,她用力拍打著伊甸的臉頰,試圖將他從某種不可明說的奇怪幻想中喚醒。

“抱歉,光顧著腦補邏輯客的報複,沒注意到你還在這。”

“......”

盡管瑪格麗莎很想扯掰兩句,但她擔心話題又一次跑偏,索性閉嘴給伊甸自由發揮的時間。

“好吧,我記得他最後好像用一個三段論陳述我會怎麽死,然後朝我丟塊石頭,我就死了。”

“哈?”少女一臉不信任的表情,似乎覺得這樣的死法太過離譜。“三段論也能殺人?”

“讓我想想,他當時是這麽說的:人被石頭砸到會死;穿著裝甲的人也是人;穿著裝甲的人被石頭砸到會死。”

“這完全是謬誤啊,邏輯都不完備,用邏輯學的話就是,缺少必要的條件!這種結論憑什麽可以成立,你唯心就別套邏輯的皮!!!”

瑪格麗莎抓著伊甸的肩膀上下搖晃,她似乎將自己對邏輯客的惡感遷移到了伊甸身上。

“他叫邏輯客,又不是我叫邏輯客,你要罵找他去啊,別拽著我。”

奮力擺脫瑪格麗莎的雙手後,伊甸反過來抓住少女的臉頰,迫使她從的情緒平複下來。

“我討厭不講邏輯的家夥...所以...對不起。”

“沒事,有什麽不滿的待會可以直接發泄在那個邏輯客身上嘛,比如說用你的邏輯知識說服他之類的。”

伊甸拍著瑪格麗莎的肩膀安慰道,雖然他的記憶裏有少女翻閱《簡單邏輯學》的場景,但那是另一條時間線的,在少女早夭的時間線,他還從未看過她願意靜下心看書,所以安慰的方式有些生硬。

“我試試,如果能通過擊破邏輯的方式毀掉破壞那種場地魔法就更好了。”

瑪格麗莎轉過身子,但遲遲沒有動靜。

“?”

“我不認識路...”

伊甸不知是無奈還是無語地歎了口氣,隨後拿出蕾末妮婭,將少女串在劍上。

“你要幹嘛?”

“反正你也不會死,所以我決定選擇更快的方式。”

“!”

伊甸沒給瑪格麗莎反應的時間,蕾末妮婭在幾秒鍾內化作一道血紅色的流光,因為加速而產生的音爆甚至震碎了沿途的薄冰。

而在這此近乎狂野的飆劍麵前,受傷最重的就是被插在劍上的瑪格麗莎。

“別有下次。”

少女惡狠狠地瞪了伊甸一眼,然後穿著重甲跳下廢墟中的井口。

伊甸也在時之砂重新流動後穿上潛水服跳入其中。

某顆小石子仍舊按照預定的軌跡落在瑪格麗莎身上,卻隻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邏輯客留下來的小陷阱失敗了,並且那塊早已準備好的大石頭也因為兩人有所提防而落在空處。

如此一來,這位占據遺跡的古典邏輯學家除了親自出麵外別無選擇。

“二位,你們過線了。”

也許是因為兩人來得過於迅速,邏輯客完全是一副沒有防備的樣子,不僅手上拿著書和筆,就連胡子都糾纏在一塊。

“邏輯客先生,我想和你談一個條件,比如...咱們一起探索廢墟,最後的戰利品五五分成,你覺得怎樣?”

仗著發光沙漏可以無限回溯時間,伊甸也學著電影中的角色和敵人談起了條件,可惜邏輯客和多瑪姆一樣,沒有半點接受條件的意思。

“隻有傳火者才會將手邊的財產平分給其他人,這是連伯雷坦的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但是成年人都知道這麽做的傳火者最後的遭遇如何。”

和絕大多數法師一樣,邏輯客在開打前也喜歡引用一些莫名其妙的典故,好像不引用幾句就沒辦法表現他的學識一樣。

“石頭會砸死人類;而穿著裝甲的人同樣是人類;所以,穿著裝甲的人會被——”

“淨tm扯淡!連必要條件都沒有的話也配叫邏輯語句?你怎麽不說呼吸的人都死了,所以呼吸會導致人死亡呢?這些話在邏輯上根本行不通!”

“......”

石塊從上方落下,然而這些被邏輯客引導的石塊卻沒能砸死兩人,他們依舊站在那裏,就像兩個被石頭砸了一下的普通人。

“如果我沒有殺死伊甸·艾薩克和瑪格麗莎·懷特,那麽他們將被我殺死。”

“你這是——”

由於邏輯客語速過快,導致覆蓋遺跡的規則在瑪格麗莎開口前便已經生效,她隻能一臉不甘心地化作屍體,平攤在黑色石磚鋪成的地板上。

“好吧,我們下次再見。”

見勢不妙,伊甸立刻倒轉藍沙漏,將時間回溯會三小時之前,不過邏輯客在時間回溯前的表情卻印在他的腦海中,即使場景變換,也無法輕易忘記。

那是一種夾雜著絕望和無助的表情,就好像站在那裏的不是一個中年人,而是一個剛剛失去雙親的孩子。

“該死,他之前一定見過發光沙漏,沒準還和某任持有者打過交道,否則他沒必要如此絕望。”

“趕緊告訴我我們之前是怎麽死的。”

瑪格麗莎剛剛還在因為被人捅刀子而感到悲憤,下一秒就被伊甸口中的回溯轉移了注意。

“他說:如果我沒有殺死伊甸·艾薩克和瑪格麗莎·懷特,那麽他們將被我殺死。”

“該死,這貨居然已經無恥到毫無邏輯了嗎?那他為什麽還要自稱邏輯客?唯心客不行?”

少女憤慨地望向伊甸,然後毅然決然地衝他點了點頭。

“加速吧,不幹死這個民科我睡不著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