邏輯客最後的永生陷阱終歸沒有徹底失敗,即使他尚未複活,鎖定未來的計算量也足以導致遺跡中製造規則的裝置過載。

兩人之前聽到的巨響便是裝置過載後發生的爆炸聲,而且對於這樣一台幾乎占據整個製圖室的巨型全息繪圖裝置而言,那爆炸甚至算不上劇烈。

隻是幾個零件破損時發出的“劈啪聲”而已。

放在久遠的過去,這種級別的損傷對群星觀測者號的船員而言隻能算是小意外,他們連工具箱都不需要動用,隻需徒手換上新零件即可。

但是兩個二十一世紀的solIII土著卻拿它毫無辦法,隻能看著小毛病在一次又一次的小爆炸中逐漸演化為大問題。

他們得趕在反應堆熔毀之前盡可能多地搶救製圖室中的文獻材料,以免某人留下來的重要信息被炸成碎片。

當然,應該被搶救的還有邏輯客的研究成果。

由於製圖室的前兩任主人都不怎麽喜歡整理,所以各種磁盤和書本被人丟得到處都是。

光是收集它們,就花了伊甸半個多小時的時間,這還不包括那些被人隨手放在裝置上,在爆炸之初便被燒成灰燼的舊書。

期間瑪格麗莎也想過同化整間製圖室,然而每當她試圖靠近的時候,總會有那麽幾個恰到好處的爆炸將她逼退,仿佛裝置本身在抗拒同化。

“該走了。”

因為反應堆已經抵達臨界,即使還有書沒有帶上,伊甸也必須離開,如果暫停充能完畢到還好說,可惜早在某次讀檔時他就把充能浪費掉了。

“好吧......”

瑪格麗莎不舍地望著那台不知名的規則裝置,她感覺自己距離橫行伯雷坦隻差一次同化,然而這最後的同化就如同地平線,看得見,卻永遠無法達到。

兩人剛逃出地下不久,一道無色的能量柱便拔地而起,任何擋在能量柱麵前的物質都被它從分子層麵徹底分解。

假如兩人之前沒能及時逃離製圖室,那麽伊甸恐怕要再讀檔一次,才能夠避免死於反應堆熔毀的結局。

“你從製圖室裏找到了什麽?”瑪格麗莎站在能量柱分解出的巨大空洞邊緣,好奇地向下張望,“別告訴我那麽大的房間裏隻有邏輯客的筆記。”

“我不好說。”因為匆忙,伊甸在搜刮製圖室的時候完全是抓到什麽就裝什麽,根本沒有細看,所以他現在也回答不上來戰利品的內容。

“......”

或許是覺得繼續追問下去會讓自己看上去很蠢,瑪格麗莎選擇了沉默。

半分鍾後,伊甸在堆成小山的筆記和備用零件中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標——名為王卓的飛船工程師留下的錄像帶。

“為什麽這貨一定要把一套東西放在n個不同的地點,他以為自己是神龍嗎?”

看清楚錄像帶上大寫的阿拉伯數字一後,伊甸不爽地吐槽道

“如果製圖室裏存放的錄像帶是第一份,那我們在房間裏找到的又是什麽。”

不同於隻顧著吐槽錄像帶製作者的伊甸,瑪格麗莎要更細心一些。

“顯然是因為房間裏這張的成型時間在飛船解體之後,並且王卓在製作它時身受重傷。”

伊甸撤去房間的模擬係統,使其恢複到太空逃生艙的樣貌。

“好吧,我問了個蠢問題。”

瑪格麗莎從伊甸手中拿過全息錄像帶,將其塞到投影儀當中。

閃爍過後,一個不修邊幅的青年男性出現在投影儀之上。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自然,雙手一直放在身後,手臂止不住地顫抖,仿佛不久前才從脫力狀態恢複。

“咳咳,今天是我們抵達這片未知星區的第二百天,那場該死的空間亂流,它害得我們徹底失去了和陀川世界的通訊,我們可能要...抱歉,長時間的太空生活讓我的情緒有些失控,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王卓像是在和投影拍攝者說話,在他說完自己的請求後,投影閃爍了一下,他的外貌也從邋裏邋遢轉變成精修過的樣子。

“讓我們繼續上次的內容說下去吧,(小聲)雖然上次也沒說什麽有營養的內容。”

閃爍前後似乎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前縈繞在王卓身上的負麵情緒已經被徹底掃空,伊甸甚至能透過投影看到他眼中的光。

“盡管我們依舊沒能恢複通訊,但是群星觀測者號總算擺脫了那條又臭又長的小行星帶,這或許是自我們被空間亂流丟到該恒星係以來唯一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當然,如果該恒星係的宜居帶存在固態行星就更棒了。”

“看來他們最終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行星。”

看著投影儀中意氣風發的青年,伊甸隨口說道,

“可惜伯雷坦大陸所處的行星比他們想象得要危險一些。”

伊甸低頭俯瞰著下方的蔚藍色的星球,除了大陸海洋的分布存在些許不同外,這顆星球和地球在外觀上幾乎沒什麽區別。

也難怪群星觀測者號的船員一開始會以為自己發現了蓋亞星球。

想到這,伊甸不再沉思,重新按下了全息投影的播放鍵。

“不過,離開小行星帶之後的生活也並非一帆風順。就在昨天,我的老夥計,空想六型製圖儀完成了它的使命,光榮地成為一塊廢鐵,要不是發現及時,它絕對會在報廢前炸毀我們的飛船。在此,我要向第一個發現問題的萊芙小姐表達感謝......”

之後很長一段都是些沒什麽營養的感謝語,所以伊甸幹脆把進度條往後拉到錄像帶第三段。

“距離我們擺脫小行星帶已經過去了三個象,見鬼,我都快忘記上一次工作是什麽時候了...我的老夥計,如果你能再結實耐用一些就好了。”

伊甸不清楚王卓口中的象具體指什麽,他猜測這可能是那個人類文明特有的時間單位,並且在漢語中沒有對應的單詞。

不過第三段開始時王卓的打扮非常值得考究——他比上次胖了一圈,看上去就像是連續幾個月光吃不運動的肥宅。

“《小段無意義的廢話》幸好我還有我的紫羅蘭,這些年來她一直陪伴著我,我感覺我已經依賴上她了《奇怪的嗚咽聲》,真不敢想象如果沒有她我會變成什麽樣子。”

“小王,盡管這是你的自由,但我覺得你應該說些更有意義的事情——除非你希望自己的黑曆史被史密斯女士看到。”

畫麵之外突然傳來一個機械感十足的聲音,那是尚未陷入癲狂的撒旦。

“喲,那個羊頭腦袋沒瘋之前的聲音還挺好聽的嘛。”

瑪格麗莎按下暫停鍵,準備好好地評價一番。

“你就不能等錄像結束再評論?在關鍵點按下暫停是不是有什麽大病啊。”

伊甸按下播放鍵,並且沒有給她繼續搗亂的機會。

“我就是有病怎麽了?敢不敢把我放下來。”瑪格麗莎被權限的力量禁錮在半空中,不論如何掙紮,都無法擺脫這種束縛,“有本事別當權限...唔!”

伊甸滿意地拍了拍手,將視線重新轉回投影儀上。

“如果能夠恢複通訊,就算被她看到黑曆史又怎麽樣,如果不能......”

王卓雙手下垂,語氣逐漸低沉。

“除了你以外,還有其他人能夠看到我們拍的錄像嗎?”

“根據計算,馬洛代替他姐姐偷看錄像的概率為百分之七十,萊芙出於好奇而偷看的概率為......”

“我不是問這個...”王卓為偽人工智能的死板而感到無奈,“我是說,如果無法恢複通訊,那麽黑曆史還重要嗎?有些東西再怎麽羞恥,充其量...也隻是朋友間的...唉”

“據我所知,人類與人類之間不存在任何被稱為‘唉’的關係,小王,你是不是搞錯了?”

“我沒...算了,跟你這樣的人工智能講不清楚,我們直接跳過怎麽樣?”

“直接跳過不是一個可以接受的解釋。”

“我還是喜歡擬人模塊在線的你,你現在這個樣子實在是太難纏了。”

拋開飛船當時所處的環境不談,王卓和撒旦的談話還是挺可樂的,不管是伊甸還是瑪格麗莎,在看到如此歡樂的互動時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抱歉,重啟擬人模塊需要所有船員投票,你需要和其他人商量,而不是對我抱怨。”

“我之後會找他們聊聊的,今天的拍攝就到這吧,我需要休息。”

“現在是上午十......”

“我昨晚熬夜了。”

“晚安。”

第三段錄像到此為止,雖然錄像內容大多是王卓和撒旦的互動,但從開始的幾句話來看,船員們似乎早就意識到通信不可能恢複。

照這樣往下推,所謂錄像可能隻是船員們自我安慰的方式。

“他們在逃避現實...”伊甸歎道,剛穿越的時候他也想過回家,但在經曆這麽多之後,地球,已經從那個熟悉的家變成一棟陌生的出租屋了。

“我去世那會你也這麽搞過,對吧?”

瑪格麗莎冷不丁地從伊甸身後鑽出,如蟒蛇般纏繞在他的身上。

“我就不該放開對你的限製...”伊甸按住少女的腦袋,一邊揉搓一邊承認,“是的,我不光逃避了,還傻傻地認為你的魂兒一直在我身邊,每天一有空就對著空氣說話。”

“還有拋硬幣~”少女俏皮地翻了個白眼,“話說你為什麽認為我可以通過硬幣回答你的問題?”

“因為每次拋硬幣的結果都非常符合我的心理預期...就像我每次問你在不在的時候,硬幣都是正麵。”

“噗...哈哈哈。”瑪格麗莎啞然失笑,她沒想到伊甸居然還有這麽幼稚的時候。

“想笑就笑吧,反正那時候我也隻是個剛出中二期的小屁孩。”

伊甸悄悄按下播放鍵,試圖用另一個年輕小夥的中二往事吸引走少女的注意力。

“好消息,各位,就在昨天,我們丟出去的探針偵測到一顆處於宜居帶、含水量極高,並且存在《雜音》的固態行星。說真的,如果不是我提議釋放探針,我們也許會和她擦肩而過。隻有親身經曆這件事情的人才會清楚那顆行星到底有多麽調皮——她一直躲在太陽後麵,而且公轉速度也恰好和飛船行進速度等同!”

王卓一改前三段錄像中平淡地態度,激動地講述著他們的發現,就連伊甸都可以通過投影感受到他的情緒。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投影中間的雜音,不過影響不大,因為那個被雜音掩蓋的單詞隻能是“生命”。

“現在,我們終於可以自豪地向全銀河係宣布,群星觀測者號才是本世紀最佳科研船,我們很快就能做到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征服一顆無主的蓋亞星球!”

“小王,你離話筒太近了,語音錄入很可能會受到影響。”

在王卓那張大臉即將貼到投影儀邊緣的時候,一直默默拍攝的撒旦再次開口,提醒他不要太過激動。

“不好意思。”年輕工程師一臉歉意地後退兩步,“你知道的,找到蓋亞星球是我們一直以來的夢想,所以...”

“王卓!探針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另一個畫外音的出現打斷了王卓地道歉,伴隨著主角的離去,第四段錄像戛然而止。

“這是什麽老套懸疑片裏才會出現的劇情嗎?探針到底發現了什麽?”

瑪格麗莎按下暫停鍵,對著伊甸吐槽起來。

“估計是發現了伯雷坦的神界和諸神吧,他之前不也說過星球上存在生命麽?”

盡管伊甸並非親曆者,但他還是根據現有的情報做出推測。

“你的猜測就跟‘穿山甲說兔子是他繼母的同母異父的弟弟’一樣不靠譜。”

“考慮到飛船是被諸神打下來的,我覺得這個猜測還是挺靠譜的。”

伊甸認為瑪格麗莎隻是在抬杠,所以沒有繼續和她糾纏,直接點開了錄像的第五段。

“小王?你到底要做什麽!”

投影浮現,但開口的人卻不是王卓,而是被他用力場束縛的偽人格智能“撒旦”。

“做唯一正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