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談道歉顯然為時已晚,正是兩人對白天的漠不關心導致她被人忽悠上了深淵的船,而截至目前,伯雷坦還沒有哪位傳奇發明出能夠令深淵主動退散的法術。
在這一現實條件的基礎之上,一切試圖拯救被腐化者的行為都會以被腐化者死亡告終。
更何況百變怪的體質注定任何隻對單人生效的淨化方式會被大幅削弱,一顆神聖眼淚或許可以治愈一個在生死邊界掙紮的普通人,但它絕對沒法治愈一整片土地。
因此,直到徹底和白天的分身對上,伊甸也沒有想好到底該怎麽處理這小姑娘。
直接殺死是不可能的,就算他們擁有殺死一座城市連同周邊區塊的能力,想要欺騙所有百變怪組織聚合在一起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麽做帶來的工作量幾乎和米缸裏挑灰有的一比,而白天沒理由站著給他們挑灰。
至於不殺就更行不通了,人們可以放任真菌到處蔓延,放任蟲群生生不息,但他們不可能坐視瘟疫自由擴散,一旦引得其他傳奇出手,結果也許會朝著不妙的方向發展。
打得嬴還好說,要是打不贏,其他人就需要麵對一個被同化的傳奇。
其嚴重性完全不亞於腐化神祇從海裏爬出來。
伊甸不想看到大陸因為自己而陷入混亂,也不原成為預言中滅世之災的罪魁禍首,他滿懷希望地看向卡牌盒,希望這個便攜式奇跡生成器能夠為自己帶來奇跡。
“金色,普通。”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卡牌盒確實給力了一次,但這張金色沉默卻不是很適合用來對付白天——它的效果描述為沉默一個敵人,而非沉默一群。
用爐石裏的話來說就是,現在的白天就相當於一個每回合結束都會召喚自身複製的傳奇隨從,單單沉默其中一個對於解場毫無幫助,因為她召喚出的複製也可以繼續召喚複製。
如果抽出來的是群體驅散就好了。
伊甸惋惜地收起卡牌,他準備將沉默留給其他敵人——如果他們可以解決海文異變的話。
“沒用嗎?”瑪格麗莎聽到了旅店老板的聲音,但她需要提防白天發起進攻,所以隻能背對著伊甸問道,“還是說你不知道該怎麽用。”
“都有,不過還是先解決掉她再說吧,一直被人這樣盯著...怪難受的。”
聖心本能地排斥著一切與深淵有關的事物,被腐化者帶有怨念的目光也不例外,所以即使伊甸根本沒有和白天對視,他依舊被那種眼神弄得渾身不舒服。
既像是在麵對一隻猛獸,又像是在麵對離家出走後,拖著半殘身軀一瘸一拐走回家中的叛逆女兒。
“為什麽?”
這是自伊甸道歉以來,白天所說的第一句話,放在過去,她根本不可能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然而深淵就像一杯負麵情緒催化劑,哪怕隻是喝上一滴,都會讓人瞬間從高峰跌落至深淵。
“因為你已經不正常了,而我沒辦法讓你恢複正常,像那種‘即使孩子被感染成喪屍,也要一直用人肉喂養她’的行為...我做不到。”
“所以你可以為此殺了我,是嗎?”
“換個人被感染也是一樣,你應該清楚,我從來不是那種會把時間浪費在憐憫上的人,我會先消滅你和你的本體,然後再想辦法給你們複活。”
“就像你對母親做的那樣?”
“差不多。”
“那就來吧,我會試著放棄抵抗,但請不要高估我的意誌力。”
無數次失敗之後,伊甸的嘴炮終於成功了一次,他不僅說服白天分身暫時恢複正常,還為自己爭取到幾分鍾的先攻時間,如果能利用好,他們甚至有可能直接突入海文城並找到白天的本體。
“再見。”
馬刀從伊甸手中飛出,貫穿白天的身體後又倒飛回來,穩穩地落在它應該在的位置。
這是伊甸第一次使用馬刀的第二種攻擊方式,因為白天的配合,它對周邊的同化區塊造成了毀滅性的傷害,隻是一眨眼的功夫,灰黑色便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片滿目瘡痍的雜色土地。
那是土壤中沒有任何價值的部分,盡管瑪格麗莎經常會連它們一塊同化,但對於效率至高的腐化百變怪而言,在無意義的事物上浪費精力是無意義的。
白天偷懶的行為給了伊甸安全靠近海文城的機會——沒有哪個分身願意靠近這塊毫無價值的土地,哪怕它在不久之前還是她們中的一員。
穿過灰敗的廉價平原,兩人來到高聳的海文城牆之外,這是他們最後一次仰望海文,今天以後,由日行者(疤麵匪)家族管理的港口城市就將成為曆史,連同那些停在厄尼河上的廢棄漁船一同被時間埋葬。
前提是伊甸可以解決海文如今的主人。
如果解決不了,那麽埋葬一事自然無從談起。
“走吧,帶我上去。”
雖然城門早在兩人抵達時便自動落下,伊甸卻不敢離開無價值的土壤走上有價值的大門,因為不清楚白天究竟會從何處對自己發起進攻,他最終選擇從空中接近腐化百變怪本體所在。
然而他們的敵人似乎不想就這麽放過他們,一條瑪格麗莎曾經變形過的巨大蠕蟲從地底鑽出,準備將兩人吞入腹中。
時間,在此刻停止。
“真是個不可愛的姑娘。”
伊甸跨過沒有完全鑽出地麵的蠕蟲,拉著瑪格麗莎來到落下的吊橋上。
“不走天上?”
“都開時停了還走什麽天上,直接...”解釋到一半,伊甸才意識到瑪格麗莎正在和自己交談,他下意識偏過腦袋,詫異地問道,“你不是不能免疫時停麽?”
“其實...從金字塔裏出來以後我就可以自由活動了,隻是怕你沒辦法接受,所以才一直假裝沒法行動的樣子。”
少女撥弄著自己的發絲,非常隨意地向伊甸透露出一個非常不得了的秘密。
“......這事還是以後再說吧,先進去處理你女兒留下的麻煩。”
“什麽叫...”
“克隆繁殖也是繁殖。”
“可我一開始明明...”
“一開始被視為工具的人工智能在科幻作品裏海了去了,但他們最後都以創造者子女自稱。”
伊甸連用兩個例子解決了瑪格麗莎的抗議,同時想著海文深處走去,不給她半點反駁的機會。
即使時間停止,城中依舊充斥著同化之初留下的亂象,也許是因為白天體內不同的人格正在互相吞噬,總之這個海文失陷的罪魁禍首並沒有像瑪格麗莎對待天鵝堡那樣對待海文。
對於她們而言,曾經生活著上萬人的港口城市似乎隻是一個沒有價值的垃圾。
至於居民,伊甸並未在街道上看到任何活人或者被同化的人形,就連市政廳也不例外。
她們甚至連一切正常的假象都不願意維持。
與之相比,那個因為想要複活全鎮人,所以把鎮民屍體都做成人偶的愛麗絲都能算是盡心盡責。
穿過一片死寂的城區之後,兩人找到了災難的開端,也是致使白天墮落為深淵聚合體的元凶——那道由瑪格麗莎開辟的,兩人第二次前往地底時所走的豎直通道。
灰黑色的線條正是以通道為中心,不斷向四周擴散,直到成為一場席卷海文的同化瘟疫。
伊甸:“你的鍋。”
“什麽?我沒有,明明是你忘記提醒我填坑!”
瑪格麗莎大聲抗議著這一不負責任的甩鍋行為,然而伊甸並不搭理她,轉身跳下了那條去年夏天剛挖出來的通道。
經過一段時間的自由落體,伊甸穩穩地停在地下遺跡半空——他的胸前正掛著教條十字架。
“決戰,又是這個詞,我還以為一切危機會在原罪教宗死後結束,結果你們總能給我整出新花樣,該死的深淵。”
迎接伊甸的不是漆黑的地下湖,也不是一個躺在月亮上的女人,而是一片地球風格明顯的半現代半古典建築群。
其中最華麗的一座位於神廟山上,取代了原本用於祭祀神上神的神廟。
不過那座建築的整體風格偏向希臘的帕特農神廟,所以神廟山暫時還不需要改名。
“看來她同化了很多人啊,不然也不會染上這種壞習慣...是天鵝堡裏住得不習慣嗎?”
伊甸迅速飛向那座由純白大理石建造的宮殿,準備先進去捅死幾個,再考慮消除所有腐化百變怪的事情。
但三十分鍾時停還是太短,他剛走進神廟,時間便恢複了流動。
老套的做法。
伊甸厭煩地看著白色空間不斷擴散,直至將整個地下空洞全部覆蓋。
“你們這些神真有意思,總喜歡弄創造空間的把戲,明明是夜神,偏偏要製作一個純白色的空間,怎麽,你難道還沒出叛逆期?”
“救...艾薩...你又回來了...一切都是徒勞...趕快離...加入我們。”
無數個聲音同時響起,其中有伊甸的熟人,也有他的敵人,他們現在糾纏在一起,如同隻有惡俗恐怖故事中才會出現的蛇球。
“我想我可以幫你們解脫,就像過去那樣。”
伊甸抬頭望向聲音的源頭,那是一顆布滿人類頭顱的巨大白色球體。如果把初始形態的小百變怪放大數百倍在往上麵粘一大堆肉疙瘩,那麽你就可以得到這樣一個怪異扭曲的玩意,或許在某些瘋子眼裏她美到無法用語言形容,但在伊甸看來,她不過是無數死屍的堆砌而已。
而他向來不喜歡死者與京觀。
那是隻有封建奴隸主才會使用的威懾方式,並且也隻能嚇唬嚇唬開化程度不高的野蠻人或者遊牧民族。
任何一個接受過現代教育,且擁有理智的人在麵對這東西時表現出的情緒隻會是憤怒,而非恐懼。
“玩夠了?玩夠了就給我上路吧。”
起身飛向深淵聚合體,待到那顆巨型百變怪進入射程後,他擲出了手中的馬刀。
“為什...不...祂的武器...你的心陷入了絕望...《刀片入肉的聲音》”
馬刀成功命中了目標,聚合體也如伊甸所料的一樣轟然階梯,但也僅限於解體——上萬慘白色並且擁有人類外貌的生物如下餃子一般落在地上。
他們中有的人在掙紮一段時間後成功站了起來,有的人則就此倒下,徹底失去了生命體征。
盡管這些東西早就無法被稱之為生命,但看著他們像早夭嬰兒般掙紮著死去還是令伊甸情緒低沉。
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如果他當初在離開海文的時候記得提醒瑪格麗莎填坑,或者平日裏多關心關心白天的心理健康,那麽什麽都不會發生。
他習慣性地向後望去,卻沒有看到少女的身影——她沒有跟下來,而是選擇躲進房間。
“逃避可恥。”伊甸吐槽道,“但可以逃避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後方,是空無一人的白色空間;前方,則是無數慘白色的扭曲人類。
伊甸被夾在中間,憑一己之力對抗這來自舊神、古神、百變怪和深淵的四重威脅。
他必須做出抉擇,無論是讓所有人解脫,還是成為所有人的一員。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讓我這個窮困潦倒的普通人來麵對時代的一粒沙...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麽東西?”
雖然伊甸並沒有他說的那樣貧窮,房間裏也不是什麽都沒有,但在當前情況下能夠派上用場的道具和卡牌還真不算多。
即使算上那些平日裏用處不大的玩意,能幫倒忙的也就那麽幾樣,並且還都有各自的缺陷。
萬箭齊發可以用來清雜,但單純的箭雨不可能徹底殺死百變怪,他們隻會暫時無法動彈,然後在伊甸靠近的時候突然複活,對他發起致命攻擊。
沉沒能夠消滅一整片大陸,代價則是伊甸也得跟著一塊沉沒。
火焰大劍可以摧毀沿途一切腐化生物,然而身體上的缺陷使得伊甸無法長時間保持憤怒,一旦他冷靜下來,那麽大劍就會變成一根燒火棍。
壞表、無邊恐懼、黑暗藝術......既然伊甸很少使用這些道具,就說明它們在麵對各種問題時無法提供幫助。
除了...眼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