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利亞實在是太累了,自從最後一屆人-神會議結束,她就沒有休息過哪怕一小會。作為極少數重視巨人王警告的國王,她一直在想辦法轉移伊諾拉德姆人,將他們從危險的亞德蘭尼亞送往更安全的達克尼亞。

但僅憑女王一個人無法完成如此規模的人員轉移,不經過亞尼斯半島直通達克尼亞的流放者大橋也沒辦法承受此等人流量。

時至今日,仍有相當一部分伊諾拉德姆人滯留在高牆內部,盡管他們也可以為城牆守軍提供後勤保障,但需要吃飯的嘴永遠比能夠工作的人多。長此以往,恐怕等不到深淵出現,人群就會因為饑荒而爆發動亂。

即使是閉著眼睛,瑪利亞也會下意識思考這些瑣事,她的精神非常疲憊,肉體卻依舊精力充沛,無論如何都無法進入夢鄉。

“如果靈魂可以獨自休息......”她歎息著睜開眼睛,機械性地從草地上站起,準備返回高牆,卻被伊甸和瑪格麗莎擋住去路。

看到兩個時間旅行者依舊站在原地,女王疑惑地問道:“你們還不走嗎?”

“拿著吧,好好睡一覺,人終究不是機器,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伊甸把壞表送到女王手中。

“雖然隻有半個小時,不過對你這樣的傳奇而言,半小時應該足夠了吧。”

他效仿自己在預言中的所作所為,再次利用時間係道具之間的奇妙聯動,為瑪利亞創造出一個處於時間之外的臨時臥室。

“謝謝......”她重新躺會草地上,強迫自己不再思考任何問題,在無聲的世界中合上雙眼。

半小時後。

當瑪利亞從睡眠中蘇醒,她聽到附近的伊尼亞海峽中傳來某種奇怪的聲響。

那是源自於另一個世界的鋼鐵戰船、前工業時代的傑作、人類戰爭史上的鋼鐵巨獸、大炮巨艦的巔峰——戰列艦。

在時停的半個小時裏,伊甸實地考察了流放者高牆裏的伊諾拉德姆人正麵臨的問題,又和瑪格麗莎商量了一會,最終得出“用戰列艦幫忙運送難民”這個解決方法。

雖然鐵公爵號戰列艦能夠搭載的艦員隻有一千人左右,但是高牆內部的伊諾拉德姆老弱病殘加起來也才一萬餘人,擠一擠分三趟運送完全是可行的。

反正海峽寬度最多六十公裏,按照鐵公爵戰列艦21.6節的航速來算,隻需要一天時間,他們就可以解決困擾瑪利亞幾個月的難題。

“這是...什麽?”

“未來的鋼鐵戰船,我們可是費了好大勁才把這個倔脾氣的大姑娘從另一個世界搬運過來,叫你的人民小心點,別把她弄壞了。”

盡管伊諾拉德姆本身是一個半島國家,國內並不缺少各種魔法動力的戰船,但那都是些全長不超過百米的小船,根本無法和艦長接近兩百米的鋼鐵戰艦相比。

瑪利亞甚至懷疑學院是不是搞錯了研究方向,也許放棄那些華而不實的浮空船轉而研究鐵甲艦才是他們該做的事。

“你準備用她運送高牆內的老人、婦女和孩子?”

“別擔心,她可不像木船那樣容易被天氣影響,即使沒有任何參照物,我們也能把難民安全運送到達克尼亞。”

瑪格麗莎在船邊搭上許多供人登船的鐵板,對女王說道。

“讓你的人民出來吧,老船長要發船了。”

少女興奮地飛到戰列艦駕駛室,按照記憶中的樣式給自己變出一套英國皇家海軍船長服,企圖cos一波“帶領人民逃離絕境的偉大船長”。

然而不論她怎麽亂按,戰艦都沒有半點動靜,仿佛這隻是一艘模型。

“別忙活了。”伊甸的聲音從戰艦廣播中傳出,“這艘船是直接受我控製的,除非你把她同化,否則別想通過一般方駕駛駛她。”

“不公平......”少女失望地仰躺在船長椅上,“憑什麽你可以像玩遊戲那樣開船!”

“因為我是卡牌使用者。”伊甸正經地說道,“還有,趕緊出來接人,別再cos什麽船長了,以後會給你同化機會的。”

由於老幼婦孺一直被安排在高牆底層,以方便他們在敵人來襲時逃跑,所以動員起來非常迅速。在瑪利亞吩咐過傳令兵後沒多久,成千上萬的伊諾拉德姆人便從高牆的各個出口中排隊走出,秩序井然地登上通往鐵公爵的階梯。

期間,瑪利亞一直站在登船口給予每一個逃難者鼓勵,告訴他們不要為未來擔憂,讓他們抵達達克尼亞以後趕緊去找先遣隊匯合,不要一直留在海岸邊。

她就像一個送遊子離鄉的老母親,寧願動用分身也要給予自己的人民擁抱和祝福。

雖然這種行為看上去純屬徒勞,但在瑪利亞的不懈努力下,難民隊伍的速度不減反增,一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語也在祝福下灰飛煙滅。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對未來的期望,即使是虛假的夜空,也沒法熄滅人們心中的火種。

“甲板上滿員了,你還不開船嗎?”

瑪格麗莎擔心這些古代人湧入船艙內部會造成破壞,所以她一直堵著幾個通往下層的門,不讓他們有機會進去。

“把艙門打開,現在的情況多跑一趟都可能導致傷亡,咱們是在幫忙,不是在幫倒忙。”

伊甸拒絕開船,並強烈要求瑪格麗莎把堵門的木板拆掉。

“這麽多小孩,你就不怕他們闖進鍋爐房?”

“你會堵通往船艙的大門,不會堵通往房間的小門?”

伊甸眉頭微皺,他很想知道是什麽東西讓自己熟知的白木蓮變成了現在這在。

“感情費勁的人不是你。”瑪格麗莎不情願地拆掉木板,引導聚在甲板上的難民往船艙裏走,“有本事你讓我允許我現在就把船同化了。”

“回去的時候一定。”

“切,還不是因為沒地方放這艘船,不然你舍得把船送給我?”

瑪格麗莎鄙夷地看著某個讓別人不要cos船長,自己卻很在狀態的家夥,要不是擔心被其他人看到,她真想把那身船長服扒下來。

“就讓我過把癮吧。”

“為什麽不讓我先過。”

“因為咱們得講究先來後到。”

“......”

瑪格麗莎不再陪伊甸閑聊,全身心投入到照顧難民的工作當中。

半小時以後,戰艦終於達到滿負荷狀態,確定船上已經滿員之後,伊甸拉響汽笛,載著滿滿一船人駛向夜幕下的彼方。

這是來自地球的戰列艦第一次在異星的海洋航行,也許是玄學加成,他們的運氣非常好,一路上沒有碰到任何海怪或者被深淵腐化的神祇。

一船人就這樣安然無恙地在達克尼亞沿海登陸——他們暫時不需要為餓肚子發愁了。

看著船上的難民和提前通過流放者大橋轉移的同胞相互擁抱,伊甸的心情有些複雜,這些老幼婦孺不太可能是流放者的對手,他們最終的結局隻會是被同化,也許其中還要夾雜著流血與死亡。

但是和餓死相比,將他們運送到達克尼亞反而可以避免更多也更殘酷的死亡發生,所以即使絕大多數人都能預見那樣的未來,他們還是選擇踏上達克尼亞的土地。

待所有難民全部離開鐵公爵號,伊甸調轉船頭,沿著來時的路回到流放者高牆,準備運送第二批難民。

然而時間感尚未扭曲的伊諾拉德姆人卻沒有立刻動員起來,他們整齊地躺在高牆下休息,一些從牆上調下來的士兵在橋邊巡邏,像保衛女王那樣保衛這些普通人。

伊甸沒有拉響汽笛,也沒有強迫瑪利亞叫醒他們,雖然時間有限,但他還是決定在岸邊多等一會,即使這麽做可能會導致他錯過回家的傳送門。

不過一晚上的等待是值得的,因為第二趟航行也和第一趟一樣安全,仿佛諸神在保佑伊諾拉德姆人一般,直到鐵公爵再次靠岸,海洋中也沒有鑽出什麽可怕的生物。

兩趟下來,大約有七千人完成了從流放者高牆到達克尼亞的轉移,而今天以前,走流放者大橋轉移的難民數量加起來也不過五千。

短時間內輸入大量人口使得早期難民建立的小小殖民地不堪重負,許多人隻能住在臨時搭建的樹屋上,以躲避黑暗森林中可能出現的野獸。

好在海岸邊就是一大片樹林,他們不用為火和食物發愁。

“幹完下一票,我們就可以回伯雷坦了。”

望著染紅海水的火光,伊甸高興地說道。

“最好離開前給他們留下點辨識度很高的物品,等我們回到現代,那些物品就會成為上古時期的古董,然後我們就能拿它們和議會的法師做交易了。”

和所有時間旅行者一樣,伊甸同樣想到利用時間優勢給自己造勢,可惜房間裏沒多少可以抗住時間侵蝕的物品,一番搜索下來,居然隻有《武器大師》這本書有資格被留下。

但伊甸不想把奇書送給別人,思考過後,他不自覺地看向某個擁有分身能力的百變怪少女。

“要不...你在這留個分身?”

伊甸小聲慫恿:“百變怪顯然扛得住萬年時光侵蝕,你隻要留下一個分身,就相當於憑空獲得了三萬年時間,在這段時間裏,你可以搞事、可以摸魚、可以用自身能力做一切想做的事,甚至建立起一個屬於自己的帝國。”

“不好意思,我對你所描述的帝國不敢興趣。”

瑪格麗莎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伊甸的“好建議”。

“你不想把自己當成工具?”

“廢話,誰會喜歡被利用啊,長達三萬年的利用,還沒有你!你確定分身的精神扛得住?”少女大聲抗議,“你就不能動動腦子?白天那邊才分開幾天就崩潰了,你現在要我們和分身分開三萬年,生怕伯雷坦不會被深淵攻陷是嗎?”

聽完,伊甸稍微想了一下瑪格麗莎的精神狀態,於是打消了之前的念頭。

不過來都來了,什麽都不留下是不可能的,他在房間裏翻找了一段時間,最後把主意打到焦油史萊姆身上。

這些小家夥每時每刻都在以一種違反物質守恒定律的方式分泌著石油,如果位置恰當,製造一塊富裕油田對它們來說輕而易舉。

雖然一塊油田對伊甸來說用處不大,但卻足以成為某個科學法師的助力,即使他的科技樹還沒有攀到內燃機的階段。

於是伊甸控製遺骸分身拉著自己飛向密林深處,然後來到一塊看上去還算順眼的空地,開始了自己的挖井之旅。

第二天結束以前,他帶著一身油汙走回船長室,控製整艘船返回六十裏開外的伊諾拉德姆港口。

見鐵甲艦返航,一直在海岸邊等待的瑪利亞鬆了口氣,因為兩人在對岸耽擱太長時間,她差點以為他們在中途遭遇不測。

一想到自己的人民馬上就可以擺脫吃不飽穿不暖的境況,她的心情又好轉了許多。

“等等。”在第三批逃難者即將啟程之際,女王出現在駕駛室窗外,叫住了伊甸,“收下吧。”

聖心的感應告訴伊甸那是塊法力水晶,如果法力水晶的顏色和品質劃等號,那麽這塊僅次於虹水晶的橙色水晶將是瑪利亞能夠給予的最高規格的報酬。

“鑲嵌上它,晨昏應該可以更進一步,以便...你們在未來殺死被腐化的我。”

“我會的。”伊甸沒有告訴女王他另有一塊虹水晶,也沒有刻意偽裝出重視的樣子,隻是非常簡單的拿走水晶,將它丟進隨身房間,“再見。”

“再...見。”

道別過後,伊甸拉響汽笛,與鐵公爵一同消失在夜幕之下。

瑪利亞則一直眺望著戰船消失的方向,離鄉者的麵龐在她眼前劃過,傳奇的記憶力讓她能夠記住許多事情,但也讓遺忘變得困難。

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融入到同樣鹹澀的海水當中。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