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沒亮,萊恩皇子便命人吹響號角,將分散在大理石林周邊的部隊全部集結在一起。
他剛收到消息,亞瑟匪團的裁決騎士及其麾下部隊在昨天夜裏於敦克爾海岸登陸,並對沿岸堡壘發起進攻。
作為皇帝候選人之一,萊恩不能也不想放過這樣的機會。
隻要能夠全滅這一支部隊,便可以在民間樹立起自己的威望,同時大幅削弱亞瑟的實力,為之後收複英島創造優勢。
不過如此一來,英島遠征軍的狀態就得不到調整,絕大多數士兵都沒有預料到第二天的集結,直到今天淩晨,他們還在按照慣例巡視大理石林。
但萊恩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現在每耽擱一秒鍾,都有可能導致一座沿海堡壘淪陷,即使不考慮收複英島,他也必須前去支援一眾堡壘伯爵。
麵對謀士勸阻,大皇子是這樣說的:“修整的事情,還是留到堡壘裏再說吧,我相信諸伯爵會為我們提供一個良好的休息環境。”
隨後,他帶著集結完畢的軍隊和輜重隊開始了這場終將載入史冊的英島遠征。
然而眾多自願參加遠征軍的隨軍法師中,唯獨缺少一個白發身影。
因為一場意外,伊甸未能及時響應皇子號召,隻能躺在帳篷內,眼睜睜地看著大部隊消失在密林當中。
“說了讓你不要隨便抽卡,不聽,現在知道後悔了吧。”
瑪格麗莎沒有半點幫伊甸跟上大部隊的想法,她斜靠在木樁上,調侃著某人昨晚的收獲。
“鬼知道卡牌盒裏還能抽出麻痹卡,要不是沒有準備,我會像現在這樣癱著?”
伊甸試圖戰勝卡牌效果,卻沒有成功,可以連續高速奔跑數小時的身體仿佛患上漸凍症,隻剩下一顆腦袋還能自由活動。
“還不是怪你不小心,要是每次抽卡前都做好百分之兩百的準備,你會躲不過那道麻痹射線?”
“見鬼,能不能別冷嘲熱諷了,先帶我趕上遠征隊行不?”
“不行。”
伊甸有些崩潰:“為什麽?”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其他人看到我背著癱瘓的你長途奔波,他們會怎麽想。”
“神特麽別人怎麽想,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豈能被他人左右?”
“嘖,你這人還真是......”
瑪格麗莎被某人無所謂的態度氣得無話可說,她非常不情願地背起伊甸,準備履行自己作為妻子的責任。
在她即將走出帳篷的時候,伊甸突然開口:“先別走。”
“又怎麽啦。”
“我覺得你可以換一種方式幫我走路。”
“你那因為癱瘓而被上帝開窗的腦子又想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你不是擔心被其他人看到影響不好麽。”伊甸凝聚出數顆眼淚,控製它們在半空中形成人形框架,“所以我就覺得你可以通過變成外骨骼來輔助我走路。”
“虧你想得出來。”瑪格麗莎的語氣逐漸柔和,“我還以為你會想以前那樣繼續壓榨我呢。”
她從體內抽出幾根鐵棍,把它們固定在伊甸的四肢上,並且在精神層麵將鐵棍的控製權共享給他。
“這下舒服多了。”
伊甸滿意地活動著新的肢體,他感覺自己的行動力已經大致恢複到癱瘓前水準。
“趁他們還沒走遠,我們趕緊跟上去。”
盡管外骨骼操縱起來沒有自身四肢那麽靈活,但在趕路方麵並不遜色於一般士兵,頂多就是跑的時候容易飄起來。
兩人沒費多少時間就趕上了輜重隊,看著那些由魔法驅使的大理石輜夫,伊甸不由得感慨魔法造物之精妙。
放在地球上,想要憋出一支萬人大軍進行數百公裏的遠征,還要帶上數倍於正規軍的輜重隊,幾個人伺候一個,才能保證軍隊士氣不崩。
構造物的運用極大降低了戰爭的動員規模,也減少了德納爾涅方需要付出的代價。
這麽做的好處是手無寸鐵的民眾不需要加入戰爭,不用成為某場偷襲戰的犧牲品,壞處則是伊甸難以拖慢遠征進度。
很多時候,大理石輜夫可能比一般戰士還要能打,即便他冒充不願透露姓名的英島獨立人士給亞瑟王方麵提供情報,那些裝備不怎麽精良的土匪也未必打得過輜重部隊。
而通過悄悄搞破壞的方式給圓桌騎士創造優勢,伊甸又覺得有些過分。
他不是那種寧願犧牲一部分人也要拯救大多數人的正義夥伴,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無辜士兵被自己間接殺死。
思來想去,他也隻能先按下搞事情的想法,跟在輜重隊最後麵緩慢前進。
因為是在王都附近,遠征軍並未碰上任何能夠被稱為危險的障礙,一路上最大的麻煩也就是某家農戶養的奶牛擋在前進路上,皇子不得不派人和奶牛主人交涉換取通過機會。
除了偶爾會流露出對建功立業的渴望,萊恩·康斯普瑞特表現得就像一個合格的傳火者,這在黑暗時代後出生的伯雷坦貴族中並不多見。
這下是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老皇帝雖然表現上實行新的皇位繼承製,給予許多貴族選帝侯的身份,給他們靠能力贏得其他貴族的支持,進而成為新皇帝的機會。背地裏卻一直在培養自己的兒子,甚至故意把戰爭狂人尼索斯丟到帝國邊境,不斷給他創造開戰的機會。
一旦尼索斯真的發動戰爭並且獲得勝利,要不了多久,萊恩就會以溫和君主的身份成為下一任德納爾涅皇帝。
“我怎麽總感覺在哪聽過類似的操作?”
聽完分析,瑪格麗莎有一種濃濃的既視感。
“因為古代的開國皇帝都喜歡這麽整,比如明太祖和秦始皇。”
伊甸隨便舉了兩個封建皇帝的例子,然後把話題重新轉移到英島遠征上。
“這一次遠征,就是老皇帝在給自己創造兒子建功立業順便收買人心的機會,否則他完全可以讓更有能力的人來——我覺得尼索斯應該不太可能拒絕。”
“額...如果老皇帝真想這麽幹,那法蘭公爵此舉豈不是在密謀造反?話說作為邊境公爵,他的地位應該不比選帝侯低吧?”
“聽起來很像,不過我覺得他應該沒這個腦子。以他在德納爾涅的威望,真想造反哪需要玩陰謀,當著全帝國人的振臂一呼就完事了,我不信尼索斯會不幫他。”
“好像是哦。”瑪格麗莎回憶了一下法蘭公爵的性格,下意識點點頭,“不過咱們怎麽算,老皇帝沒辦法動公爵,不代表他沒辦法動我們,萬一我們搞破壞被發現,然後人給我們按一個謀反的罪名咋辦?”
“安就安吧,我們又不是沒被通緝過,大不了趕緊幫他們解決掉深淵威脅,然後到別的地方繼續旅行。”伊甸毫不在意地說道,“光一個伯雷坦就這麽大,更別說遠東還有其他大陸。”
“你看得可真開。”少女撇撇嘴,“哪天全世界都與你為敵怎麽辦?”
“去外太空唄,我們又不需要吃喝,況且現在值得我掛念的也隻有你,我就是再看不開,又能糾結到哪去。”
由於一直呆在隊伍最末尾,兩人無論交談什麽都不會被其他人注意,這也讓伊甸有些肆無忌憚。
久而久之,便演變成膨脹到去拍大理石輜夫的肩膀,用調侃的語氣詢問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在異世界有一個名叫木牛流馬的親戚。
結果自然是什麽都沒有,沒有人操縱的情況下,大理石魔像隻會機械地前進,唯一的智能就是分辨前麵有沒有障礙,而伊甸拍打的行為又不到攻擊程度,無法引起魔像操縱者警覺。
“死板的機械,我還以為伯雷坦已經列裝人工智能級別的構造物了,結果就這?”
把隊列末端每個大理石輜夫全部拍打過一遍以後,伊甸失望地坐在運糧車上,他本以為魔像會動手驅逐自己,結果依舊無事發生。
數次嚐試無果,他索性躺在車上,給自己拉上一塊布毯,準備通過睡眠度過這段又臭又長的旅途。
“你確定要在人家的晚飯上睡覺?”
瑪格麗莎掀開遮擋食物的皮革擋板,用力揪著某人的腰間肉,強迫他保持清醒。
“嘶~下手輕點,我身上又不髒,睡一會怎麽了?”
他的請求沒有起到作用,少女用力抓住他的右手,將他背摔在地。
“我是怕你被人拉到廚房,然後當成食材給砍了。”
“那你完全可以等到車隊到達目的地再叫我......”
伊甸控製鐵棍讓自己漂浮起來,在半空中轉體一百八十度,重新回到直立的狀態。
“問題是路上不會一帆風順,我的伊甸~”
“別這麽叫,太肉麻了。”伊甸顫顫巍巍地靠在大理石輜夫身上,“我寧願你刻薄一點。”
“行,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前麵大皇子帶領的軍隊正在和襲擊者戰鬥,其中有一支正在朝我們的方向趕。”
“德納爾涅的還是亞瑟王的?”
“廢話,德納爾涅人有照顧輜重的必要?”
“沒必要?”
“有——”
一顆不知道從哪飛來的火球在兩人旁邊的大理石魔像身上炸開,魔像本身毫發無損,旁邊的運糧車卻險些遭殃,幸而車上蓋著一層鞣製皮革,這幾粒火星才沒有造成火災。
“看,我就說很有必要吧。”
“切......”瑪格麗莎不爽地看了糧車一眼,然後返回房間,留伊甸一個人在外麵麵對諸多來襲的敵人。
“擦,你留個分身再進去行不行?”
沒有回應,少女封閉了自己的內心,將自己和諸多分身關在房間一角打牌,無論外麵動靜多麽激烈,她依舊無動於衷。
“靠你們了,大理石魔像,我負責給你們加油助威。”
雖說叫出遺骸分身或者召喚出小怪大軍都可以輕鬆消滅掉躲在樹後麵的襲擊者,但伊甸擔心那些長相奇異的以撒生物會引起皇子警覺,加上自己要做的事情是拖後腿,一上來就全力以赴顯然拖不了任何人後腿。
魔像不會說話,不過它們也不是死板的機器,從遭遇襲擊的那一刻起,製造者寫在魔像核心的行動邏輯便運作起來。
它們沒有搭理某個躲在糧食堆裏的白發法師,並排站在一起,以自己寬厚的肩膀為運糧車抵擋樹林中射來的法術。
這也是伊甸第一次近距離觀察低階戰鬥,事實上,比起傳奇或者近傳奇級別的戰鬥,低階戰鬥反而更具觀賞性。
不同元素在這些非官方法師手中組成各式各樣的攻擊方式,從小規模地震到小規模降雨應有盡有,甚至伊甸還看到兩個法師將手中的火元素和水元素結合到一起,製造出與前兩者完全不相幹的閃電元素。
然而麵對堅實可靠的大理石魔像,這些法術如同不入流的戲法一般可笑。
手指粗細的閃電鏈或許可以讓一個普通人短時間內失去行動力,卻沒辦法擊穿不導電的大理石,大火球和特大火球也不如實體炮彈來得給力。
起碼二十門野戰炮齊發可以使巨像失去平衡,而二十顆火球沒辦法令魔像體表變得焦黑。
一旦魔像們確定敵人方位,事情就會往一邊倒的局勢發展——依靠加速法陣,這些重達數噸的石疙瘩可以爆發出不亞於運動員百米衝刺的速度。
不過英島的法師也沒愚蠢到主動跑出來送的地步,他們一直躲在樹林後方,通過某種方式改變自己體內的魔法流動,將自己完全融入到周圍環境當中。
對於魔像而言,這類法術無疑是致命的,它們沒有眼睛,隻能靠體內法陣分析接觸到的魔法產物,進而追根溯源,找到周圍與之同源的法力波動。
但是現在,它們什麽也追溯不到。
漸漸的,即使是最堅硬的魔像,體表也出現些許裂痕,如果情況繼續持續下去,遠征軍的輜重恐將不保。
“德納爾涅內部有叛徒。”看著僵持的戰局,伊甸立刻意識到不對,按理說這些從英島出來的法師不應該知道魔像的運行方式,可眼下他們不光什麽都知道,甚至擁有一套完整的對魔像戰術。
放在地球上,這情況就相當於一支蹲在山裏的土匪突然打起逆閃電戰。
“好吧,看來我必須得做點什麽,不能讓他們把魔像全部拆了,但願那位同行能夠理解。”
伊甸偷偷摸摸地掏出一隻天使寶寶,控製它帶著一顆炸彈飛向敵人躲藏的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