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利維坦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坐了下來。
他在深呼吸,歎著氣,表情時而高興,時而哀傷。
他在感恩著能感恩的一切,感謝著一切偉大之物。
隻為讓自己能稍微的平靜下來,讓自己不要在如此的暴躁。
但是根本不可能,現在的自己又怎麽能冷靜下來呢?
任何即將成為父親的人都不可能冷靜下來,這不該能冷靜下來。
半個小時前,他得知雅迪已經開始生產。
整個狼窩都被封閉起來,裏麵隻有幾個女性的精靈。
那頭狼不在,因為現在正在和其他幾個上個文明遺留下來的古老之物聚在一起商量應該怎麽麵對惡魔來到這件事情。
娜莎和奧月也不在,聽說那兩個家夥現在在外麵對拚什麽的。
利維坦不感興趣。
所以現在就隻有自己一個人,在星空下麵,萬籟俱靜。
整個世界靜悄悄的,好像空無一物。
不管何處都沒有聲音傳來。
按理說這是一個會讓人有點憂鬱的時候,但是現在他根本就猶豫和冷靜不惜來。
怎麽會能冷靜下來呢?
他馬上就會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親血肉。
那是和他最像和最親的人,他的孩子。
男孩還是女孩呢?
健康還是病弱呢?
不知道,天才知道。
不清楚,因為沒人能說的透別人的未來。
真是難熬的數小時,利維坦甚至都不知道應該怎麽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
或許是自己以前太悲觀了,其實正如奧月所想的那般,世界或許沒這麽的令人絕望,他也不會真的就很窩囊的活完一生。
因為他已經有了孩子,這個孩子的一切都還是未知數。
它可是流著高貴而純粹的血液。
斯特拉斯家族的血液在它的身體當中流淌。
它應當懂得自己所背負的使命。
這個家族的任何人都應該明知自己所背負的偉大使命,它們是精靈族的祖族,是精靈從古到今最老的種族。
每個人在這個家族中的人都背負著榮耀,任何人都應該明白自己為了捍衛榮耀需要付出一切。
隻為了讓有著這個姓氏的人都能直立著,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讓有著這樣姓氏的人低頭。
讚美偉大的先祖,讚美偉大的祖先。
利維坦這樣想著,熱淚盈眶。
還有幾個小時它就能知道自己的孩子到底是什麽樣的小家夥了,對的。
等到明天太陽升起以後,利維坦或許就能有著幸福。
這個孩子會成就偉大之事,他有預感,對的,一定是這樣。
完全不需要懷疑,這個孩子,必將成為偉大之人。
他會像自己的父親教育自己一般教育這個孩子,讓他成為偉大之人。
這幾個小時為什麽會這麽長?
利維坦有點煩躁了。
他感覺自己已經在外麵度過了一整個世紀。
直到他鬧的有點累了,就坐在石頭上睡著了,散亂的頭發披肩而下,他在那裏坐住,仿佛又千年之久。
無夢,因為他很累了。
閉上眼睛就開始了深度的睡眠,腦子的所有的區塊都已經休息了,因此沒有夢。
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太陽升起來的光照在臉上,照的他有點眼睛疼。
自己居然睡著了,他這樣想著,剛想動,發現因為自己太久沒動,渾身都發出類似於廢鐵挪動的哢嚓聲。
他身上沾著泥巴,很多的黑泥弄髒了他的衣服。
沒有坐在石頭上,而是直接躺在地上,全身都很髒。
他現在腦子還有點不清醒,隻是因為軍旅生活的日子讓他樣子了太陽升起的時候就會醒來的習慣。
他睜開眼睛,陽關真是刺眼,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跌跌撞撞的起身。
一覺醒來,渾身乏力。
說起來,昨天晚上自己最後都做了些什麽?
利維坦看著旁邊的酒瓶,有幾瓶被打翻的木桶。
自己好像有去酒窖裏翻到酒水,那些應該都是自己翻來的酒等會?
自己不是直接睡了嗎?
利維坦感覺有點不對勁,大力的拍著自己的腦袋。
不對勁,不對頭,為什麽自己現在會躺在泥地裏?
他扭過頭,發現自己離狼窩的距離並不近。
這不應該,這是錯誤的。
自己明明.明明是在旁邊的石頭上睡著了啊。
可是為什麽好疼的,真的好疼啊。
腦子好疼,心髒好疼,好疼啊好疼啊。
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利維坦試著站穩,但是這隻能讓自己歪的很厲害,他忽然就扶住了樹,大口的開始嘔吐。
什麽都吐不出來,胃裏空空如也,從昨晚到現在他都沒有吃過東西。
肚子早就空了。
隻能吐出來胃液,混著眼淚。
他在流淚,不是那種淚水從眼角滑落,而是整個的從眼眶裏滾出來。
自己怎麽回事?
利維坦不知道,他感覺自己好像想不起來了一些事情。
好困,好疼,好難受。
全身都難受,恨不得現在就死去,因為活著實在是太過痛苦。
忽然,他好像想到些什麽,瞬間清醒了起來。
自己是來等雅迪生產才等在外麵的,現在,孩子應該已經出生了。
利維坦這樣想著,跌跌撞撞的試圖跑起來,但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膝蓋撞在了石頭上,血混著泥土在皮膚上開出來創口。
但是他根本就不在意,他再次起身,因為撞了的緣故跑的一瘸一拐的。
可不該這樣,對的,不該這樣。
自己現在要去麵對的是自己的孩子,那是和他最親的人。
從此以後他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他也能乞討來名為幸福的事情,他不用孤單,不用每日思考自己活著的意義。
他跑上了那個小坡,忽然看到門口開了一條縫。
因為門鎖壞了,這本來應該是一個向內開的門,但是被人向外撞開了,導致想關上有點困難。
不對,自己為什麽會知道這裏是被人撞開的?
利維坦忽然想起來了一切,整個人僵住了,手放在門上發抖。
他大口的呼吸,眼淚從眼眶裏往外灌,他感覺不到自己在哭,隻是感覺眼淚在臉上洶湧。
他根本就沒有坐在石頭上睡著,這種時候他又怎麽可能睡得著?
利維坦去了酒窖拿來了酒,在門口喝。
喝到一半的時候結果就已經出來了,一個精靈走出來,用很輕的聲音叫他過去看一眼。
他僵在門口,大口的喘氣。
他不敢推門,因為不敢直麵那痛苦的事情。
嬰兒的哭聲從門裏麵傳出來,把他驚醒。
他在晚上的時候也是這樣走到了門口,聽見了門裏麵傳來嬰兒的哭聲。
隻不過那個時候他是帶著掩飾不住的笑容,而現在整個臉上都是淚水。
門終於被推開了,他看見了一個精靈抱在懷裏哄的孩子。
看起來已經簡單的洗了澡,沒有了第一次看到時身上帶著的血,抱著她的精靈看到了利維坦的進來,猶豫著把孩子放在了床頭早就編製好的搖籃裏,深鞠躬準備離開。
那是來幫忙的女精靈,有著很好的醫療知識。
所以整個過程應該很順利。
她們從利維坦的旁邊離開了這個房間,讓他能夠在這個房間裏和他的孩子獨處。
隻有哭聲,孩子的哭聲。
這個孩子應該睡了有段時間,不過好像感覺到什麽又開始哭泣。
哭的很熟悉,因為在晚上的時候這個孩子也在這樣哭。
但是利維坦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而是那個安靜的躺在**的精靈身上。
那是雅迪。
她裹住幹淨的白色被子。
看起來也已經換過了,整個房間被簡單的打掃以後,除了放在床頭的醫療箱外,基本上就跟平常一樣。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地上,照著那個美極了的精靈,端正的躺著,兩手交叉著放在小腹上。
她的皮膚白的近乎透明,幾乎完美的臉,還有從枕頭上流淌下來的頭發。
她閉著眼睛,帶著微笑,好像是在睡覺。
利維坦默默的走過去,默默的坐下去。
他俯下身子親吻了她的麵頰,這是他的妻子。
他願意用這種方式來把他的妻子從夜晚的睡眠當中喚醒。
但是這一次她沒有醒來,他等了很久很久。
然後,利維坦握住了她其中一隻手,慢慢的低了下頭,頭發蓋住他的臉,看不出來他的表情。
和玉一樣幹淨,滑嫩的手。
和玉一樣冷冽,冰涼的手。
因為她死了,所以很幹淨。
“如果你很喜歡這個女人,我能再給你做一個。”
忽然,他聽見了房間裏另一個人的聲音。
那是惡魔,這次他以著奇怪的形象出現。
是個兩眼泛著綠色的小老鼠。
小老鼠站在床尾,對利維坦說著:“跟這個一摸一樣。”
利維坦緩緩的抬起頭,看著那個站在床尾的老鼠。
“怎麽個一樣法?”
利維坦輕聲說:“讓我猜猜,那家夥仍然是我印象中的這個家夥。
雖然是假的,但是對我來說比真的還要真實。”
“你知道原理。”
惡魔也不否認,老鼠的小腦袋點了點:“是我考慮不周,忘記在提供生命力的時候把”“別開玩笑了!”
利維坦忽然就火了,他對著這個惡魔大吼大叫:“我根本就不了解這個女孩!
我甚至都不了解這個根據我的記憶構建出來的傀儡!
再來一個算什麽?
嗯?
傀儡的傀儡嗎?
哈,哈哈。
對,傀儡的傀儡。
接下來再不小心死了會不會還會繼續下去複製呢?”
他幾乎瘋狂的大吼大叫,卻笑了出來,笑得如此的絕望。
老鼠並不驚慌,隻是在看著它,很久很久以後,看著利維坦慢慢的平靜下來。
“你不喜歡這樣的傀儡嗎?”
惡魔輕聲說:“如果是那樣的話,你應該去看看那個孩子。”
利維坦愣了愣,才想起來自己到現在都沒有去注意過那個一直在哭泣的孩子。
“這是真正的生命。”
惡魔說:“也算是你的妻子留給你的東西。
不打算看看嗎?”
又是很長的時間後,利維坦起身,從窗戶旁邊的搖籃當中把這個裹在毛巾中的孩子抱在自己懷裏,慢慢的坐在了床邊。
這個一直在哭泣的孩子忽然就不哭了,它扭了扭自己的身體,好能和利維坦的懷抱契合。
它還沒有睜開眼睛,剛出生的孩子需要點時間睜開眼睛。
它將會是綠色的眼睛,翠綠色的眼睛。
無需確認,利維坦堅信如此。
“是個女孩。”
惡魔輕聲說:“你應該撫養它。”
但是它沒能繼續說完,它被利維坦捏住,利維坦活生生的捏死了這隻老鼠,把它摔到了門上。
他的手上都是血,所以他取出來手帕擦幹淨了手。
利維坦一言不發,安安靜靜。
整個人就像是屍體一般的。
原本他打算好好的照顧這個孩子,把他按照自己的規律所培養長大。
但是那樣,不過也隻是會培養出來一個可悲的孩子。
既然和自己一樣,那麽必然也會變成和自己一樣可悲的家夥。
什麽都保護不了,什麽都救不了。
遇到這樣的事情隻能哭,什麽用都沒有。
他一次次的強調自己所要遵守的榮耀,所要堅守的道。
所信仰之物,所想要保護的東西。
隻是強調,但是現在自己再次一無所有。
就連傀儡都死了。
就連一個和人偶一般的東西自己都無法保護。
自己要把這個孩子培養成這樣的人嗎?
……
…換個說法,自己還有沒有資格成為孩子父親呢?
不知道,不清楚。
不想讓人弄明白,但是又恨不得質問神明,想要知道自己又能做什麽。
很久很久以後,他慢慢的站起來,把孩子放回去。
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孩子放在籃子當中,孩子再次睡著了,睡的香甜。
利維坦跌跌撞撞的後退,最後他坐在床邊,瞳孔中泛著死屍般的灰色。
門外傳來腳步聲,好像有人來了。
他強撐著抬起來沉重的腦袋,看著門被推開。
利維坦苦笑著,雖然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為什麽要笑。
或許是因為麵前的這個家夥真是有夠狼狽的,還拄著拐杖,全身都是白色的繃帶纏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