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之理,妙而難明,
以情鑒察,繆猶有七。
劉秀(前5~57),即漢光武帝,東漢王朝開國皇帝,中國曆史上著名的撥亂之主。毛主席在讀《東觀漢紀》中說:劉秀是曆史上最有學問、最會用人、最會打仗的皇帝。劉秀手下有鄧禹、馮異等著名的“雲台二十八將”,他領導的昆陽之戰,也是曆史上著名的以少勝多的戰例。
七繆:一曰察譽有偏頗之繆;(征質不明,故聽有偏頗也。)二曰接物有愛惡之惑;(或情同忘其惡,或意異違其善也。)三曰度心有大小之誤;(或小知而大無成,或小暗而大無明。)四曰品質有早晚之疑;(有早智而速成者,有晚智而晚成者。)五曰變類有同體之嫌;(材同勢均則相競,材同勢傾則相敬。)六曰論材有申壓之詭;(藉富貴則惠施而名申,處貧賤則乞求而名壓。)七曰觀奇有二尤之失。(妙尤含藏,直尤虛瑰,故察難中也。)
我們在鑒別人才的時候常常會犯七種謬誤:一是在觀察一個人名望的時候,就會產生偏頗失公的謬誤;二是在觀察一個人待人接物的時候,就會受到個人喜惡的迷惑;三是在判別一個人心誌的時候,就會產生難以分辨大小的謬誤;四是在衡量一個人才能的時候,就會難以分辨才能成就的早晚;五是在辨別人才類型的時候,就會因為自身才能而產生對於人才類型接納的偏頗;六是在品評人才類型的時候,就會產生審視壓製的詭惑;七是在觀察奇才的時候,有時候會對具有奇才和浮誇之人的辨別產生迷惑。
夫采訪之要,不在多少。(事無巨細,要在得正。)然征質不明者,信耳而不敢信目。(目不能察而信於耳。)故人以為是,則心隨而明之;人以為非,則意轉而化之;(信人毀譽,故向之所是,化而為非。)雖無所嫌,意若不疑。(信毀譽者心雖無嫌,意固疑矣。)
觀察考量人才的要點不在於考察內容的多少。對於事物本質辨別不清的人寧肯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親眼所見。所以別人認為是人才的人,他也就會這麽認為。別人認為不是人才的人,他也會隨著別人的看法而改變對於這種人才的看法。這樣的人在衡量事物的時候雖然沒有什麽固有的標準條例,但是在發表自己見解的時候卻是十分幹脆利落。
且人察物,亦自有誤,愛憎兼之,其情萬原;(明既不察,加之愛惡是非,是疑豈可勝計。)不暢其本,胡可必信。(去愛憎之情,則實理得矣。)
人們在鑒別事物的時候,本身也存在一定的錯誤。如果再在其中加入自己直觀的感情色彩,那麽就會使得事物的鑒別變得更加複雜混亂。如果不去探究事物的根本,那麽就算是荒誕的也會有人去相信。
是故,知人者,以目正耳;(雖聽人言,常正之以目。)不知人者,以耳敗目。(親見其誠,猶信毀而棄之。)故州閭之士,皆譽皆毀,未可為正也;(或眾附阿黨,或獨立不群。)交遊之人,譽不三周,未必信是也。(交結致譽,不三周,色貌取人,而行違之。)
真正會識別人才的人,是會用眼睛輔助自己的耳朵加深自己對於事物本質的認識;不知道識別人才的人,隻會以耳中所聽見的來代替眼中所看見的。所以,鄉裏在識別人才的時候,不一定大家一致評價的就是這個人的本質。就算是在交際的朋友之間,這種讚揚也不一定是可信真實的。
夫實厚之士,交遊之間,必每所在肩稱;(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上等援之,下等推之,(蠻貊推之,況州裏乎。)苟不能周,必有咎毀。(行不篤敬者,或諂諛得上而失於下,或阿黨得下而失於上。)故偏上失下,則其終有毀;(非之者多,故不能終。)偏下失上,則其進不傑。(眾雖推之,上不信異。)
忠厚老實之人在和人交往的時候,通常是把別人的稱譽扛在肩上,對於上等人才加以引薦,對於下等人才加以推薦。如果不能做到左右周全,那麽就會很容易被人詆毀。所以偏重引薦上等人才而忽略了對於下等人才的推薦,那麽這種人最終也會被人詆毀,如果偏重推薦下等人才而忽略了上等的人才,那麽所推薦的人才就不是真正傑出的人才。
故誠能三周,則為國所利,此正直之交也。(由其正直,故名有利。)故皆合而是,亦有違比;(或違正阿黨,故合而是之。)皆合而非,或在其中。(或特立不群,故合而非之。)若有奇異之材,則非眾所見。(奇異絕眾,眾何由識。)而耳所聽采,以多為信,(不能審查其材,但信眾人言也。)是繆於察譽者也。(信言察物,必多繆失。是以聖人如有所譽,必有所試。)
因此,如果能夠真正做到多方麵都很周全,就會對國家產生十分有利的作用,這樣的朋友才是正直可交的朋友。所以,所有的人都認為是可讚的人才,也難免有錯誤的時候;如果所有的人都認為不是人才的人,那麽或許真正的人才就在這裏麵。如果有奇異才能的人才,那麽這種人才就不是眾人所能窺見的。而且一般人也是靠耳朵的所聽來獲取信息,以大多數人的意見作為對的意見。這就是觀察一個人的名望的時候,容易產生偏頗失公的謬誤。
曹操(155~220),字孟德,沛國譙(今安徽亳州)人。曹操用人唯才打破世族門第觀念,重視人才,敢委重任。領袞州牧後招賢納士,對郭嘉尤為敬重,還有“赤腳迎許攸”的典故。曹操胸懷寬廣,不念舊惡,官渡之戰後啟用陳琳、收服張遼,皆體現了用人唯才的政治風範。良鳥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仕。正是因為曹操重視人才,愛惜人才,才完成了統一北方半壁江山的大業。
夫愛善疾惡,人情所常;(不問賢愚,情皆同之也。)苟不明賢,或疏善善非。(非者見善,善者見疏,豈故然哉,由意不明。)何以論之?夫善非者,雖非猶有所是,(既有百非,必有一是。)以其所是,順己所長,(惡人一是,與己所長同也。)則不自覺情通意親,忽忘其惡。(以與己同,忘其百非,謂矯駕為至孝,殘桃為至忠。)
喜歡善良美好的事物,討厭醜惡鄙陋的事物,這是人的本質所在。如果不察明事物的本質,就會偏離善良的事物,讚揚醜陋的事物。為什麽這麽說呢?被認為不是良善的事物,雖然有很多鄙陋的地方,但其實也有良好的可取之處。觀察他良善的地方,來和自己的優點來相互對應,那麽就會覺得情意相投,也就會忽略他鄙陋的地方。
善人雖善,猶有所乏,(雖有百善,或有一短。)以其所乏,不明己長;(善人一短,與己所長異也。)以其所長,輕己所短,則不自知誌乖氣違,忽忘其善。(以與己異,百善皆異,謂曲杖為匕首,葬楯為反具耶。)是惑於愛惡者也。(征質暗昧者,其於接物常以愛惡惑異其正。)
良善之人雖然美好,但其實也有鄙陋的地方,以他鄙陋的地方來對照自己的長處,那麽自己的長處就會被忽略掉;如果以他的良善的地方來對照自己鄙陋的地方,那麽就會感到自己很一無是處。那麽雖然彼此情意相投,但卻不能客觀地發現他人的良善之處,這就是觀察一個人待人接物的時候,往往會受到個人喜惡的迷惑。
夫精欲深微,質欲懿重,誌欲弘大,心欲嗛小。精微所以入神妙也,(則失神。)懿重所以崇德宇也,(躁則失身。)誌大所以戡物任也,(小則不勝。)心小所以慎咎悔也。(大則驕陵。)故《詩》詠文王:“小心翼翼”“不大聲以色”。小心也;(言不貪求大名,聲見於顏色。)“王赫斯怒,以對於天下。”誌大也。(故能誅紂,定天下,以致太平。)
真正的人才,精神要深刻遠博,本質要清新凝重,誌向要宏大高遠,心思要縝密細致。精神細微深刻則可以窺探神妙之處;本質美好凝重就可以氣度不凡;誌向宏大高遠才可以委以重任;心思縝密細致才可以謹慎處事,沒有疏漏。所以《詩》歌頌周文王“小心翼翼”“不大聲以色”。正是出事謹慎,心思縝密的表現。“王赫斯怒,以對於天下。”正是誌向宏大高遠的表現。
由此論之,心小誌大者,聖賢之倫也;(心小,故以服事殷,誌大,故三分天下有其二。)心大誌大者,豪傑之雋也;(誌大而心又大,故名豪雋。)心大誌小者,傲**之類也;(誌小而心闊遠,故為傲**之流也。)心小誌小者,拘懦之人也。(心近誌短,豈能弘大。)眾人之察,或陋其心小,(見沛公燒絕棧道,謂其不能定天下。)或壯其誌大,(見項羽號稱強楚,便謂足以匡諸侯。)是誤於小大者也。(由智不能察其度,心常誤於小大。)
由此可知,心思縝密誌向遠大的人是聖賢之類的人;心胸開闊誌向遠大的人是豪傑之類的人;心思疏漏、誌向淺薄的人是傲慢**之類的人;心胸狹小沒有大誌的人是軟弱無能的人。大多數人在考量人才的時候,要麽苛責人的心胸狹窄,要麽稱讚人的誌向遠大,這就是在判別一個人心誌的時候,會產生難以分辨大小的謬誤。
夫人材不同,成有早晚。有早智速成者,(質清氣朗,生則秀異,故童烏蒼舒,總角曜奇也。)有晚智而晚成者,(質重氣遲則久乃成器,故公孫含道,老而後章。)有少無智而終無所成者,(質濁氣暗,終老無成,故原壤年老,聖人叩脛而不能化。)有少有令材遂為雋器者。(幼而通理,長則愈明,故常材發奇於應賓,效德於公相。)四者之理,不可不察。(當察其早晚,隨時而用之。)
人天生的資質各不相同,成才也有早有晚。有的智力開發早,少年成才;有的智力開發晚,老來成才。有人少年的時候沒有什麽智慧,直至最後也沒有什麽成就;有人少年的時候才華出眾最終有所建樹。這四種情況都有各自的道理,所以不能不去探究考察。
夫幼智之人,材智精達;然其在童髦,皆有端緒。(仲尼戲言俎豆,鄧艾指圖軍旅。)故文本辭繁,(初辭繁者,長必文麗。)辯始給口,(幼給口者,長必辯論也。)仁出慈恤,(幼慈恤者,長必矜人。)施發過與,(幼過與者,長必好施。)慎生畏懼,(幼多畏者,長必謹慎)廉起不取。(幼不妄取,長必清廉。)
少年就智慧出眾的人,智慧十分精妙深刻,所以在少年的時候就已經有所展露。所以文章寫得十分精妙的,都是在少年的時候積累了大量的辭令和言語;善於辯論監察的,都是在少年的時候就言語敏捷過人。仁愛的品德出自於少年時候就知道體恤尊敬長者。樂善好施來自於少年時候的慷慨。為人謹慎來自於少年時候的畏憚。為人清正來自於少年時候的樂於給予,不善於索取。
早智者淺惠而見速,(見小事則達其形容。)晚成者奇識而舒遲,(智雖舒緩,能識其妙。)終暗者並困於不足,(事務難易,意皆昧然。)遂務者周達而有餘。(事無大小,皆能極之。)而眾人之察,不慮其變,(常以一概,責於終始。)是疑於早晚者也。(或以早成而疑晚智,或以晚智而疑早成,故於品質,常有妙失也。)
智力開發早的人領悟知識十分迅速而且十分機敏;大器晚成的人,見解獨到,但反應遲緩;終生遲緩的人一直處於才智欠缺的地步;最終成就事業的人們各種事務都精通有餘。然而一般人在考察這類型人才的時候,不考慮時間的推移和事物的變化,這也就是衡量一個人才能時,難以分辨才能成就早晚的原因。
夫人情莫不趣名利、避損害。名利之路,在於是得;(是得在己,名利與之。)損害之源,在於非失。(非失在己,損害攻之。)故人無賢愚,皆欲使是得在己。(賢者尚然,況愚者乎。)
人的本性都是喜歡追逐名與利,避免損與害。要想獲得利益,就要自己的才能得到認可和發揮,受到損害,就是因為自己的短處遭到徹底否定。所以不管是聖賢之人還是迂腐之人,都希望自己的優點得到肯定和發揮。
能明己是,莫過同體。(體同於我,則能明己。)是以偏材之人,交遊進趨之類,皆親愛同體而譽之,(同體能明己,是以親而譽之。)憎惡對反而毀之,(與己體反,是以惡而疏之。)序異雜而不尚也。(不與己同,不與己異,則雖不憎,亦不尚之。)
最善於了解自己優點的人,莫過於和與自己具有同一才能的人在一起。所以偏才的人,不管是在仕途進取和朋友交際上都喜歡和與自己同一類型的人進行交往,並且讚譽有加。憎恨和自己不同類型的人才,並且詆毀誹謗,對於那些不願和自己同一類型也不和自己類型相悖的人才在一起的人隻進行一定的次序排列,而不進行推崇和褒揚。
推而論之,無他故焉。夫譽同體、毀對反,所以證彼非而著己是也。(由與己同體,故證彼非,而著己是也。)至於異雜之人,於彼無益,於己無害,則序而不尚。(不以彼為是,不以己為非,都無損益,何所尚之。)
稱讚和自己同一類型的人才,詆毀和自己不同類型的人才都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正確,別人的錯誤。至於對於那些既不和自己類型相同也不和自己類型相悖的人才類型,對別人沒有益處,對自己也沒有害處,所以隻進行排序,而不進行評價推崇。
是故,同體之人,常患於過譽;(譬懼為力人,則力小者慕大,力大者提小,故其相譽,常失其實也。)及其名敵,則鮮能相下。(若俱能負鼎,則爭勝之心生,故不能相下。)是故,直者性奮,好人行直於人,(見人正直,則心好之。)而不能受人之訐;(刺己之非,則訐而不受。)盡者情露,好人行盡於人,(見人穎露,則心好之。)而不能納人之徑;(說己徑盡,則違之不納。)務名者樂人之進趨過人,(見人乘人,則悅其進趨。)而不能出陵己之後。(人陵於已,則忿而不服。)
對於屬於同一人才類型的人,過分稱讚是容易造成禍患的,以至於雙方因為名聲不相上下,互相之間就很難謙和禮讓了。性格正直的人都十分激**昂揚,喜歡別人正直也對人正直,但卻不喜歡接受別人的批評。性格外向的人感情容易表露在外麵,喜歡別人坦誠待人,但不喜歡接受別人的良言。喜歡追名逐利的人熱衷於對功利的追逐,不甘心處於超過自己的人之後。
是故,性同而材傾,則相援而相賴也;(並有旅力,則大能獎小。)性同而勢均,則相競而相害也;(恐彼勝己,則妒善之心生。)此又同體之變也。故或助直而毀直,(人直過於己直,則非毀之心生。)或與明而毀明。(人明過於己明,則妒害之心動。)而眾人之察,不辨其律理,是嫌於體同也。(體同尚然,況異體乎。)
本性相同,但才能不相同的人能夠做到互相推薦,互相依賴;本性相同,才能相同的人隻會相互爭鬥,相互陷害。這就是同種類型之間的不同之處。人們有時候讚揚別人的正直,有時候卻詆毀別人的正直;有時候推崇別人的明達,有時候卻詆毀別人的明達。一般考察人才的時候不能很好地分辨出其中的精妙,這是因為所考察的人才屬於同一類型的原因。
夫人所處異勢,勢有申壓。富貴遂達,勢之申也;(身處富貴,物不能屈,是以佩六國之印,父母迎於百裏之外。)貧賤窮匱,勢之壓也。(身在貧賤,誌何申展,是以黑貂之裘弊,妻嫂墮於閨門之內。)上材之人,能行人所不能行。(凡雲為動靜,固非眾人之所及。)是故,達有勞謙之稱,窮有著明之節。(材出於眾,其進則裒多益寡,勞謙濟世,退則履道坦坦,幽人貞吉。)
人處在不同的形勢之下,有的形勢下會受到提拔,有的形勢下卻會受到壓製。富貴通達的,是受到了提拔;貧乏困頓的,是受到了壓製;具有一流才能的人,能做到別人所做不到的事情,因此富貴通達的時候還可以得到勤勞謙和的好名聲,貧窮困頓的時候也有清高名節的稱譽。
中材之人,則隨世損益,(守常之智,申壓在時,故勢來則益,勢去則損。)是故,藉富貴則貨財充於內,施惠周於外;(貲材有餘,恣意周濟。)見贍者求可稱而譽之,(感其恩紀,匡救其惡,是以朱建受金,而為食其畫計。)見援者,闡小美而大之,(感其引援,將順其美,是以曹丘見接,為季布揚名。)雖無異材,猶行成而名立。(夫富與貴可不欣哉,乃至無善而行成。無智而名立。是以富貴妻嫂恭,況他人乎。)
具有中流才能的人,能隨著事物的發展讓自己隨之有所得失。所以當財富滿倉的時候就拿出來施舍周濟。那些受到恩惠的人就會尋找他的優點去極力進行讚頌。那些受到他周濟的人就會竭力把他小的優點擴大化來進行頌揚。所以,具有中流才能的人,雖然沒有什麽特異的才幹,但卻能夠做事成功,並且可以得到很好的讚譽。
處貧賤,則欲施而無財,欲援而無勢,(有慈心而無以拯,識奇材而不能援。)親戚不能恤,朋友不見濟,(內無疏食之饋,外無縕袍之贈。)分義不複立,恩愛浸以離,(意氣皆空薄,分意何由立。)怨望者並至,歸非者日多;(非徒薄己,遂生怨謗之言。)雖無罪尤,猶無故而廢也。(夫貧與賤可不懾哉,乃至無由而生謗,無罪而見廢,是故貧賤妻子慢,況他人乎。)
身處貧乏困頓的人,雖然想去施舍周濟,但卻沒有什麽可以去用來施舍周濟的,想要去推薦人才,卻沒有什麽資本去推薦的,也沒有辦法去體恤親人,接濟朋友,沒有辦法去做那些大道恩義的事情,恩愛的人就會日漸地疏遠,怨恨的人一起前來進行指責,苛責指咎的人也越來越多。雖然自己本身並沒有什麽過失,但卻無法成就事業而被埋沒。
故世有侈儉,名由進退。(行雖在我,而名稱在世,是以良農能稼,未必能穡。)天下皆富,則清貧者雖苦,必無委頓之憂,(家給人足,路人皆饋之。)且有辭施之高,以獲榮名之利;(得辭施之高名,受餘光之善利。)皆貧,則求假無所告,(家貧戶乏,粟成珠玉。)而有窮乏之患,且生鄙吝之訟。(乞假無遺,與嫂叔爭糟糠。)
世間有奢侈和節儉不同的表現,人的名聲也伴隨著這些,或進或退。如果天下的人都十分富足殷實了,那麽貧困的人雖然困苦,但一定不會有生計安頓的憂慮,並且擁有不去獲取嗟來之食而獲得清譽的好處;如果天下的人都是十分地貧乏困頓的,那麽就算想去求借也沒有門路,一定會出現生計安頓的危機,彼此之間就會產生很多紛爭。
劉備(161~223),字玄德,涿郡涿縣(今河北涿州)人。雖然劉備出身貧寒,又缺乏靠山,但仍能在群雄並起的亂世脫穎而出,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偉業,這與他充分發揮人力的作用是分不開的。劉備“三顧茅廬”比諸葛亮的“隆中對”更為難能可貴,更具有深遠的影響,因為訪才、識才、用才的帝王累世難見。
是故,鈞材而進,有與之者,則體益而茂遂;(己既自足,複須給賜,則名美行成,所為遂達。)私理卑抑,有累之者,(己既不足,親戚並困。)則微降而稍退。(上等不援,下等不推。)而眾人之觀,不理其本,各指其所在,(謂申達者為材能,壓屈者為愚短。)是疑於申壓者也。(材智雖鈞,貴賤殊途,申壓之變,在乎貧富。)
因此,具有美好才能的人,如果得到提拔和重用,那麽事業就會繁盛順達,如果受到別人私心和惡俗的壓製,那麽就沒有任何作為。然而大多數人在考量人才的時候不理會他的本質,僅僅指出他所處的狀況,隨之就會在提拔還是壓製這個人的問題上產生疑惑。
夫清雅之美,著乎形質,察之寡失;(形色外著,故可得而察之。)失繆之由,恒在二尤。二尤之生,與物異列。(是故非常人之所見。)故尤妙之人,含精於內,外無飾姿;(譬金冰內明而不外朗,故馮唐白首屈於郎署。)尤虛之人,碩言瑰姿,內實乖反。(猶燭火外照,灰燼內暗,故主父偃辭麗,一歲四遷。)而人之求奇,不可以精微測其玄機,明其異希。(其尤奇異,非精不察。)
高潔脫俗的善良,都會通過容貌很好地反映出來,憑借這一點就可以去觀察人才。觀察人才謬誤的,都是出現在觀察兩種奇異之人的時候。這兩種迥然不同之人的產生,和普通的事理是不一樣的。一種是特別聰慧的人,內在神韻精華,外表卻絲毫不加修飾;一種是特別做作的人,言語膚淺,表情容貌粉飾過多,然而卻是華而不實之輩。所以人們經常去尋求具有奇異才能的人才,一般來說,不可以用精細微妙的眼光來觀察這個人的玄機之處,以辨別這個人才能的奇異。
或以貌少為不足,(睹鬷蔑貌惡,便疑其淺陋。)或以瑰姿為巨偉,(見江充貌麗,便謂其巨偉。)或以直露為虛華,(以其款盡,疑無厚實。)或以巧飾為真實。(巧言如流,悅而睹之。)是以早拔多誤,不如順次。(或以甘羅為早成而用之,於早歲,或誤複欲順次也。)夫順次,常度也。苟不察其實,亦焉往而不失。(征質不明,不能識奇,故使順次,亦不能得。)
有的人會因為一個人外表平常而認為這個人沒有什麽才幹,但卻因為一個人外表華麗就認為這個人具有奇異的才幹,有的人因為這個人性格直爽,言語耿直,就認為這個人虛浮,但卻因為一個人花言巧語就認為這個人才幹卓越。所以,草率地提拔人才會產生一定的謬誤,不如按照正常的次序去進行。按照正常的次序進行才是正確的選拔人才的方法,如果不去好好地考察這個人的本質,怎麽能夠確定這個人才會不會有鄙陋的地方呢?
故遺賢而賢有濟,則恨在不早拔;(故鄭伯謝之於燭武。)拔奇而奇有敗,則患在不素別;(故光武悔之於朱浮。)任意而獨繆,則悔在不廣問;(秦穆不從蹇叔,雖追誓而無及。)廣問而誤己,則怨己不自信。(隗囂心存於漢,而為王元所誤。)是以驥子發足,眾士乃誤;韓信立功,淮陰乃震。夫豈惡奇而好疑哉?乃尤物不世見,而奇逸美異也。(故非常人之所識也。)
選拔人才而漏掉的人才本可以很好地利用,後來後悔沒有在早些時候被提拔;選拔有奇特才能的人有所謬誤,是因為沒有按照正常的次序進行鑒別;很隨意地去選拔而出現謬誤,就會後悔當初沒有進行周全的考察;如果進行了周全的考察,而沒有選拔出真正的人才,就會怨恨自己不夠自信。所以,才能出眾的人突然完成大業,別人就會對他產生誤解。韓信立功受到封賞,整個淮陰地區的民眾都感到了震驚,這哪裏是妒忌賢才產生懷疑呢?而是傑出的人才世間少有,挺拔出落的讓人感到驚豔。
是以張良體弱而精強,為眾智之雋也;(不以質弱而傷於智。)荊叔色平而神勇,為眾勇之傑也。(不以色和而傷於勇。)然則,雋傑者,眾人之尤也;(奇逸過於眾人,故眾人不能及。)聖人者,眾尤之尤也。(通達過於眾奇,故眾奇不能逮。)其尤彌出者,其道彌遠。(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與於此。)故一國之雋,於州為輩,未得為第也;(郡國之所雋異,比於州郡,未及其第目。)一州之第,於天下為椳;(州郡之所第目,以比天下之雋,椳而不可及。椳,一回反,樞也。)天下之椳,世有憂劣。(英人不世繼,是以伊、召、管、齊,應運乃出。)
張良體質纖弱,但他的聰明才智卻是眾人所不及的;荊軻麵容樸素但卻是暗藏神勇,他的神勇也是眾人所不及的。所以具有傑出才能的人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聖人則是佼佼者中的驕子。他的才能越高,他所了解的道理也就越為深遠。所以在一個郡國中才幹卓越能在州裏排上名次的人,未必就可以分出優劣等級。一個州裏排上名次的人在天下的範圍之內其實也隻是國家的一般人才,國家的一般人才在社會上也是有好壞等級之分的。
是故,眾人之所貴,各貴其出己之尤,(智材勝己,則以為貴。)而不貴尤之所尤。(尤之尤者,非眾人之所識。)是故,眾人之明,能知輩士之數,(眾人明者,粗知郡國出輩之士而已。)而不能知第目之度;(乃未識郡國品第之雋。)
大家尊敬愛戴那些比自己優秀傑出的人才,但是對於傑出人才中的佼佼者的認識卻十分不足。所以一般來說,人們隻能分辨和自己處於同一行列中的傑出人才,但卻不知道如何去分辨國家中人才的等次。
輩士之明,能知第目之度,(出輩明者,粗知郡國第目之良。)不能識出尤之良也;(未識出尤奇異之理。)出尤之人,能知聖人之教,(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不能究之入室之奧也。(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未由也已。)由是論之,人物之理妙,不可得而窮已。(為當擬諸形容,象其物宜,觀其會通,舉其一隅而已。)
同輩中傑出的人才,隻能知道排列人物等次的法則,卻不能識別出特別傑出的人才。特別傑出的人才,能夠明白聖人的道德教化,但卻無法窺探技藝高深的學問。所以,關於人才品類等級的劃分,十分精妙,難以探究。
【釋評】
《七繆》之篇旨在揭示人才鑒別中易犯的七種錯誤。從本篇章中可以看出作者考慮問題何其周詳,大到人才名聲的考察,小到人才不同年齡段的考察,可以說無一不具,無一不精。做任何事情,最精微之處的考察是最難以辦到的,而《七繆》之篇卻恰恰在細微之處做足了工夫,可以說深具大家風範。
作者從外在所表現出來的和內在所蘊含的兩個角度去剖析這七個鑒別人才的謬誤,而且對於識別者自身容易出現的謬誤也做了很詳盡的闡釋。
也可用於指導現在的領導者對於人才的選拔,以避免人才選拔方麵的失誤,而人才本身也可以在展現自己的時候有所取舍,盡量避免讓領導者對自己鑒別失誤。
同時,領導者還可以根據不同時候、不同地點、不同年齡的差異來對人才進行選拔,這就是人才選拔過程之中精妙的地方。同時人才也可以知道自己的才能何時能夠有好的展示,這樣就可以適時運用自己的才能去進行事業的拓展和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