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苒,轉瞬之間已是冬初。夏末已從當初的戰戰兢兢變的駕輕就熟,能自如處理各種事務,能輕易分辨輕重緩急,在總經理這個崗位上,她做得十分出色。銷售部每個員工都為她的巨大進步感到驚奇,肖克傑更是在許多場合都公開讚揚她。

可是,夏末不但沒被這些讚譽衝昏頭腦。相反,她絲毫不敢懈怠,休息之外的時間都撲在工作上。甚至,她比剛來長通時更沉默,除了工作上的交流,她鮮少與同事們聊天,也盡量避免與肖克傑多接觸。隻是,她沒有料到,那些傳言不但沒有因為她的低調而消失,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勢,她的少言寡人讓外人看來隻是刻意掩飾。

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裏,她與卓肖然每個月都有見麵機會,在每一個月度例會上,她和他都麵對麵坐著。他一直對她視而不見,所以,她心裏不再忐忑,她想,也許他並不想知道她為什麽會來長通工作,先前她的擔憂都是多餘的,她並不需要因為這件事感到愧疚。所以,再見到他時,心裏不再慌張,有時候,也能像見到其他副總時一樣打個招呼。她發現,她終於做到了坦然麵對,換言之,她過了自己心裏的那道坎。

“夏末。”遠遠地就發現她發著呆,肖克傑有些奇怪,“怎麽心不在焉的?沒事吧?!”

一驚回神的夏末右手肘無意中摁在電腦鍵盤上,剛修改好的文稿中數字5變了成8,而這些,她並沒有察覺,她隻顧著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了,“沒事。”

知道她並未說實話,肖克傑又不好追問,無奈的他皺了下眉,“沒事就好。夏末,最近瘦了不少,有事千萬別一個人扛,多一個人總多一份力量。”

“真的沒事。”夏末點了打印後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精致的包裹,“這是克明給伯母買的披風,你拿回去吧。”

肖克傑接過去,翻來覆去打量好一陣子包裝紙,克明雖然心細,但一看這就是女孩子的手筆,他心知是夏末的傑作,“有心了。”

夏末沒聽見般直接忽略,把打印好的文稿遞過去,“這是月總結,你再看看,有哪裏不合適及時告訴我,會前還來得及修改。”

“你做事我放心,不用再改了,肯定沒事。”肖克傑朝夏末晃晃手中的包裹,“與其在包裝上下功夫,不如直接在我媽身上下功夫。夏末,克明是我媽的心尖尖,愛屋及烏,她會喜歡你的。”

這個問題夏末已向肖克傑解釋過無數遍,可他仍固執的誤會她和肖克明的關係,現在的她已懶地再去辯解,他每每說起這些她都會選擇忽略,因而,她仍是沒有聽見般,懶懶坐回位置上後提醒他,“你桌上有份加急文件,需要盡快做出處理。”

肖克傑嘴角彎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夏末,你以前是不是在克明麵前經常拽?”

聞聽此言夏末怔了怔,變相趕人算是拽嗎?!如果算是,她在肖克明麵前確實是經常拽。

肖克傑把夏末的不回答理解為默認,於是,他臉上的笑容變大,眉梢眼角全是掩飾不住的揶揄,也許,他壓根就沒想掩飾,“沒有哪個女人能像你一樣,拽的如此坦然自若、如此理所當然,不過,你知道嗎?恰恰是這樣,你拽的樣子也和別人不一樣,怎麽說呢?唔,就是特別有味道。”

聽到這種論調,夏末哭笑不得,“你有受虐癖好吧?!克明可沒有。”

肖克傑又揚一揚手中的包裹,“希望下次你能親手送給她。我等會打電話教育教育克明那小子,榆木疙瘩嗎,這點事都想不明白,我拿回家的與女朋友送的能一樣嘛。”

肖克明這麽做自然有這麽做的理由,夏末壓根不理肖克傑,繼續裝聾賣啞。見她如此鎮定,走開幾步的肖克傑又退回來,“你,還沒有被克明感動?!”

夏末臉上看著十分沉靜,心裏卻很是尷尬,自從肖克明挑明對她的愛慕後,她一直小心翼翼守著這份友誼,不敢說過於關心他的話,不敢做會讓他誤會的事,不想讓這份友誼變質,還好,肖克明明白她的苦心,沒有讓她為難,她很慶幸沒有失去這個朋友。她不想和肖克傑討論這個話題,可也不想讓任由肖克傑誤導別人,“我覺得,愛情不應該是誰被誰感動。愛與被愛沒有任何理由,而感動是一種理由。”

肖克傑雖然理解不了夏末這種“歪論”,但也不否認她的說法,關於愛情的觀點,她總能讓人意外,“那個讓你感覺被淹沒的人出現了嗎?”

夏末自然不會與他討論這些,正想轉移話題,內線電話適時響起,是集團辦公室催促會議的電話。夏末拿起早已準備好的資料,“開會了。”

卓肖然把手裏的工作總結遞還給夏末,“總結和資料放一起,等我一會兒,我把披風放進辦公室。”

夏末衝他的背影嚷嚷,“那份加急文件是法務部對合同的反饋,沒有問題,你直接簽字就行。還有總結你得看看才行。”

未回頭的卓肖然向後揮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長通集團雖是家庭企業,但不講裙帶,不養閑人。月初計劃月底必須完成。肖傑克負責銷售和拓展兩大部門,月底總結自然免不了有銷售業績。

而夏末無意間改的數字,正是銷售額,把5000台的5改成了8。

會議進行到一半,精神懈怠的肖克傑拿起桌邊的手機查看郵件。幾個股東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眼裏全是不屑。夏末留意到後用胳膊肘兒悄悄捅肖克傑一下。在集團的時間已經不短,她知道哪些股東的話有分量,知道哪些人能影響總裁肖長鴻的判斷與決定。

肖克傑強打起精神,把手機遞給夏末。

肖克明的郵件會直接發送給她,肖克傑這麽做,夏末以為是需要她辦的工作郵件。趕緊伸手接過來,卻發現居然還是肖克明的,信的內容很短,她可以一目了然:哥,年前年後會有各種節日,夏末家隻有她自己,你能不能多組織一些集體活動。

夏末把手機還給肖克傑,從資料中抽出一張紙,寫兩個字:不必。

肖克傑伸手把那張紙拉到兩人中間:那小子不懂,集團年底本來就有各種集體活動。之所以讓你看信的內容,隻是想讓你知道克明對你的一片心。

夏末匆匆接著寫一句:請不要再關心我與克明之間的事。

肖克傑的心不在焉已引得部分股東不滿,公然與女助理紙上交流更激起那些股東的憤怒。夏末一直留意著周圍,自然察覺到氣氛有異。正想趁肖長鴻還沒有發現前拉回那張紙,肖克傑卻摁住紙的另一邊,紙張撕破發出的“嗞”的一聲,會議室內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們倆,肖克傑沒事人似的,一點也不在意,夏末卻頭臉火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肖長鴻目光冷厲,“怎麽回事?”

肖克傑若無其事回答,“不小心撕破了張紙。”

肖長鴻掃視一圈,最後,目光落在剛才正作總結的調試部王經理身上。王經理正要繼續開始總結,卻被心懷不滿的那幾位股東的目光所震懾,一時間呆在那裏,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察覺到氣氛詭異,夏末一身冷汗。這時候,她對麵坐著的卓肖然突然揚起手中的報告書,“ZK6100NGA9係列客車已經進入流水線,距離上市時間還有30天,我們已經有國內各專營店的預訂訂單,我覺得銷售部在本月的業績上增加20%不成問題。”

肖長鴻看向肖克傑,“肖副總,怎麽樣?”

在長通集團內部,卓肖然是特別的,無論是總裁肖長鴻對他的態度,還是他管轄部門內員工對他的敬畏,都讓股東們不敢迎著他的鋒芒而上。這個從未出現過錯的年輕人,讓他們心生畏懼。因而,他一開口,沒有人再敢提剛才的小插曲。

悄悄鬆口氣的夏末下意識地看了眼手邊的工作總結。一看不打緊,當即驚出一身冷汗,5000台怎麽成了8000台?再加20%的話就是1600台。那就意味著下個月比這個月多出4600台,基本上就是成倍增加。這哪裏是救場,這分明是拆台,任何人都知道,9600台意味著什麽。

肖克傑並不知道總結中出了紕漏,今天這事他是故意的,他故意引夏末看他的手機,故意和夏末紙上交談,他自然知道這麽做會引起股東們的不滿。但是,他更想知道卓肖然的反應,這小子明明和夏末是舊識,可自從突然來銷售部談工作那次後,近半年的時間裏,這小子對夏末視而不見,為什麽?他很好奇。其實,他很早之前就想試一試,隻是,夏末與克明的關係似乎有了近一步的發展,他不想牽扯到她。可今天,他知道自己可以一試。卓肖然什麽時候對自己管轄之外的部門有過興趣?!增加20%並不困難,這麽說應該是救場吧!自然,卓肖然要救的絕不是他。由此可見,這小子和夏末是有關係,克明知不知道?他心裏無端氣悶起來,臉上卻笑得極是燦爛,“我們銷售部本月中旬已與浙江公交總公司已達成意向,他們一年之內逐步更換杭州、寧波、溫州、麗水、金華、台州六個市的公交車。這幾天就會簽訂正式合同,下個月就會先供應杭州,所以說,增加20%的銷售額不是問題。”

卓肖然的眼神似是不經意間與夏末交會,夏末從中竟然看到了厭恨與不屑,她搞不清楚為什麽,正在心裏揣摩,他已把手中文件夾“啪”地合攏,望向肖長鴻時目光變得無比沉靜,“生產部正加班加點生產ZK6100NGA9係列客車,我們會全力配合銷售部門。另外,研發重工課題已經進入攻關階段,最多半年時間就能測試性能。”

肖長鴻含笑點頭,“集團會全力配合你們研發部。希望重工機械能早日投產。”

與會人員開始收拾資料,會議進入尾聲。一腦門子冷汗的夏末重踢肖克傑一腳,“肖總,數據有誤。”

肖克傑順著夏末的手指看過去,“增加20%後是9600台?!”

夏末想死的心都有了,“對不起,我把5000打成8000了。”

“沒關係,是我沒校出來,跟你無關。”安慰完夏末後,肖克傑隔桌望向對麵的卓肖然。

卓肖然麵色自若聆聽肖長鴻最後的講話,無視肖克傑與夏末的視線。

能走進這個會議室裏的人都知道月銷售9600台是什麽概念,卓肖然卻誤導父親和股東們。他剛才的行為不是救場,是置夏末於死地,他難道不知道工作總結出自總經理助理之手,這麽做會把夏末推出長通?這是為什麽?肖克傑十分想知道原因,於是,不假思索起身打斷肖長鴻,“總裁,本月的銷售業績為5000台,再加20%是6000台。我的月總結數據有誤。”

肖克傑能力並不差,對他不滿的幾位股東是見不得他吊兒郎當的樣子,這一次居然在月底總結會上犯這麽低級的錯誤,他們正要借機發難。十分不悅的肖長鴻已開了口,“我們長通是交通業、機械業,無論是客車還是重工,減少危險事件和故障發生概率都是最基本的。所以,在長通,無論是哪個部門哪個工種都應該細致認真地對待自己的工作,責任心是長通員工應該有的職責操守。”

夏末的頭幾乎低到了會議桌下,她又羞又愧又難堪,卻又無法應對,錯的確實是她,肖長鴻並沒有說錯。

對肖長鴻的批評肖克傑絲毫不在意,他隻想確定卓肖然到底想幹什麽。想知道卓肖然對夏末到底是怎麽樣一種情感。

集團裏兩個炙手可熱的人第一次正麵交鋒,不隻股東們,連那些部門經理都伸長了脖子,靜候事態發展。

肖長鴻威嚴的目光掃一圈眾人,“王部長,你們的督查小組下個月重點督查文職職員。”人力資源部王部長趕緊應下。

這是結束語,也是處理結果,夏末悄悄鬆口氣,還好沒有釀成大錯,沒連累到肖克傑。不過,得做好被同事們炮轟的心理準備。

肖長鴻拿起跟前的一摞文件準備離開,卓肖然突然開口,“在我們研發部每一個數據都關係著整輛車的質量,一個沒有責任心的員工,不用也罷。”

夏末霍然抬頭,不敢相信這番話出自卓肖然之中。

肖克傑一直默盯著卓肖然,唯恐漏掉他神情上的微末變化,但讓他失望的是,卓肖然掃夏末的那一眼,沒有任何溫度,臉上的神情也極其冷漠。

卓肖然的話成功讓肖長鴻停步,他若有所思看卓肖然一眼後,轉身交代王部長,“王部長,按規定……”

肖克傑的目光從卓肖然臉上收回,出言提醒肖長鴻,“總裁,我助理的名字叫夏末。”

肖長鴻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夏末正是小兒子肖克明一心牽掛的人。他看一眼呆呆而立的夏末,心煩地朝王部長擺擺手,“沒事了,沒事了。”

夏末仍一直盯著卓肖然,沒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麵色冷漠的卓肖然先於眾人離開會議室,像往日一樣腳步匆匆。外人看來沒什麽異樣,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麽的震怒,多麽的不甘,多麽的……多種滋味交雜在一起,成了一種奇特的感覺,他有點形容不出來這種感覺是什麽。

銷售部的月總結剛拿到手裏他就發現那個錯誤的數據,他是想讓她離開長通,離開他的視線,但要不要在這個問題上借題發揮?他不知道當時他為什麽要猶豫,等了半年才等到這個機會,可是,他的的確確猶豫了,可就在他猶豫時她居然和肖克傑玩起了曖昧,於是,他直接甩出這個問題。

可是,天知道那時候他心裏是多麽的難受。有些事就是那麽奇妙,那麽讓人不能理解,他明明應該慶幸,應該開懷,可當時,他的心真的像撕裂般。

現在,滿腦子都是她震驚的眼神,她不相信他會建議肖長鴻辭退她!卓肖然痛苦地甩甩頭,想甩開那雙眼睛,可是,那雙眼睛似刻在了他的腦子裏。

緊隨其後的丁琳感受到卓肖然的異樣,回想起肖克傑無意間說過的那些,便有心一試真假,“卓總,對於初入職的新員工來說,文件上出錯卻校不出來的事情很平常。況且,夏助理似乎和肖副總關係不簡單,您不該……”

卓肖然步子未停,頭也未回,聲音裏一絲溫度也沒有,打斷丁琳的話,“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

自進集團一直遭受卓肖然的冷遇,丁琳已忍到極限,想發作卻又想到自己的目的,隻得極力壓製住心底的憤怒,“對不起。”

會議室在二十二樓,卓肖然卻摁下電梯上行鍵。丁琳知道,他必定是去頂樓,這個男人情緒不穩時總會用獨處的辦法調整。她摁下下行鍵。

卓肖然隨**代,“我去頂樓抽根煙。你回去把會議紀要整理出來。”

下行電梯先到,丁琳剛跨進電梯,卓肖然再度開口,“隻要做好自己的本分,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們丁家。”

丁琳頭一懵,身子微晃一下,“你知道我的身份?!”

卓肖然看向她,“沒有人會隨隨便便成功。告訴超峰,老老實實做好自己的本分,兩年後機械集團仍然姓丁家。”

丁琳太過驚喜,反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興奮之下居然快速摁下電梯開啟鍵,衝出來拽住卓肖然的胳膊求證,“你是說兩年後糧食機械集團會回到我們丁家?!”

身後有聲音傳來,卓肖然眉微皺,“前提是你們父女要做好現在的本分。而且,超峰應該告訴過你,絕不能泄露我的身份。”

丁琳激動地說不出話來,隻能一個勁點頭。

卓肖然看一眼被抓的手臂,丁琳趕緊鬆開,“對不起,我太高興了。”

電梯上行中,盯著樓層數字跳動的卓肖然再度陷入沉思。

二十五樓是各種不同規格的會議室,而今天,似乎隻有這一個會議。與會人員陸續離去後,靜得連自己的心跳都能聽見。滿心懊惱的夏末有一下沒一下數著自己的心跳,沒臉和其他人員一起走,怎麽可以犯這種低級錯誤,看來之前的良好感覺全是自欺欺人,自己根本就沒有掌握助理崗位的要領,沒有抓住助理這個崗位的重點。今天如果不是有肖克明這層關係,今天鐵定會被當場辭退,多麽丟臉。

肖克傑斜依在會議室門邊靜靜觀察夏末,她傷心的是自己的過錯,還是卓肖然冷漠的態度?

夏末並不是開朗的人,又刻意不與同事們交流溝通,雖然來集團已有好幾個月,可她仍是孤獨的,沒有人可以傾訴。今天這件事太出乎她的意料,無論是她犯的錯,還是卓肖然的做法都讓她無法接受,越想越難過的她猛地趴到桌子上。

肖克傑愣了下,他沒有料到外表堅強的夏末居然這麽脆弱。剛才,在會議室外他截下王部長,問這半年來卓肖然有沒有過問有關聘任、辭退員工的細節,王部長想了想後告訴他,半年前卓肖然確實仔細問過辭退員工的必備條件。半年前正是卓肖然貿然出現在銷售部的時候,找機會辭退夏末應該是那時候做出的決定吧?!卓肖然明明希望夏末能來長通工作,夏末來了後他卻這樣做,這是種什麽心理?正想得入神,趴著的夏末突然重重捶一下桌麵,嚇一跳的他微愣後笑了,“這是每個新員工都會麵臨的小問題,不必太在意。”

夏末抬頭,“我難受的是錯誤犯的太低級,而引起的效果又太嚴重。”

她臉上並沒有淚痕,肖克傑失笑,原來她剛才並沒有哭,她隻是在懊惱,懊惱錯誤犯的太低級,“你還想犯高級的錯誤?!”

夏末快速搖頭,“我不想再犯任何錯。”

“傻話,人哪有不犯錯的。”肖克傑轉身向外走去,“還不走?!”

夏末收拾好身前的資料,跟上去,兩人走到電梯旁,她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後摁向上行鍵,“馬上就到下班時間,我去天台打個電話。”

肖克傑步入電梯,“給克明?!”

天台是夏末偶然間發現的好地方,可以不受任何人打擾,隻自己待著。打電話是假,想單獨待一會是真。因而,她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隻是笑笑,“我上去了。”

肖克傑聳聳肩,“有克明這層關係,我還真不能批評你。不過,夏末,以後盡量別犯資料上麵的錯誤。”

夏末沒聽明白。

電梯門合攏的那瞬間,肖克傑說:“通常資料上的錯誤,引起的效果都不小。”

夏末對著電梯門道謝,“多謝提醒。”

肖克傑自然聽不到,盯著不斷跳躍的數字,他心裏突然間有個想法,於是,摁下十八樓,準備再去“騷擾”卓肖然。其實,拋開心中的懷疑,與那個一本正經的男人鬥嘴也是種樂趣。

卓肖然遙望遠方,目力所及之處是一座與身下這座大廈相差無幾的高樓,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細致的打量過這個城市。

這個內陸城市確實沒有汕頭美麗。其實,四年間,除了工作他隻去兩種地方,酒店和夜場。酒店是吃飯休息的地方,而夜場,隻是他喝酒打發寂寞的地方。自然,他的打發寂寞並不包括找女人上床。他已數年沒再沾過女人,不是沒有生理需求,而是不喜歡沒有愛的性。

沒有哪個男人不喜歡貌美的女人,他也不例外,在沒有遇見夏末之前,閑暇之餘欣賞女人時,他也是專看那些貌美的。夏末不算頂漂亮,人又瘦,按理說,她應該屬於放在人堆裏根本不被人發現的那種,可不知道為什麽,他遇見夏末的那一刹那,他心跳快得連自己都感到意外,在與她對視的那一刻,他緊張的手心汗津津的……

夏末!又是夏末!意識到自己的思想又在這個女人身上打轉,卓肖然用力甩甩頭,希望把她的身影甩離自己的腦海。

糧食機械集團重工機械已測試完畢,接下來就要投入生產,上市時間將比長通提前一年。糧食機械集團將成為Z市重工企業的領頭羊,繼而在兩年的時間內占領國內市場。與此同時,莫氏集團將會擴大國內市場,衝擊長通的客車銷量。兩年後,就會是長通窮途末路的時候。

那時候,他將離開,再也不見肖家任何一個人。如果那時她已嫁入肖家,已經成為肖家的兒媳婦,她會恨死他吧?!

想到這裏,卓肖然的心顫了顫。他寧願她離開他的視線,與他、與肖家沒有任何關係,與這場戰爭也沒有關係,也絕不想她恨他。

關於夏末和肖克傑的流言蜚語起於她上班後的二個月,距麵試隻有兩個整月。兩個整月時間,她和肖克傑真的會有關係?依肖長鴻的性情,真的會容忍一個無父無母毫無家世可言的貧家女做自己的兒媳?

卓肖然沒有發覺,他的心思再次轉到了夏末身上。一向理性的他內心很糾結,不停地猜測各種可能性。

夏末剛走出電梯便接到肖克明的電話,“犯錯是菜鳥的必修課嘛。沒有不開心。就是覺得這麽低級的錯誤影響那麽大,很不值。”

電話中,肖克明笑了,兩兄弟有驚人的相似,“你還想犯多大的錯!”

“自然永遠不想再犯錯啊。”有人交流的感覺真好,夏末心底的不快不知不覺間消散,她步履輕鬆走向天台邊緣,望著被霞光鍍上金光的城市,“不過,要不是你,我鐵定被總裁裁,克……”

在聽到“克”字的那一刻,卓肖然關閉心裏所有的柔情,叫得多麽溫柔,連肖字都省略了,他不屑的目光掃過夏末的側影,“女人真是善於隱藏的動物,不過,我好奇的是,在堅決拒絕我後為什麽會再進長通?”

夏末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卓肖然,也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更沒有想到他會這麽討厭她,乃至看她的眼神都是蔑視。她的笑容一點一點僵在臉上,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不過,並不是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用同樣的不屑回敬他,“男人的心思也真的讓人難以揣摩,卓副總,自進長通以來我似乎不曾得罪過你,像今天這樣揪住別人的無心之失借題發揮的行為是隻針對我,還是這就是你的為人處世的方式?”

眼前的女人哪是不諳世事的孩子,這根本就是心機成熟的女人,與丁琳沒什麽不同,為達到自己的目的卑微屈從在某個不相幹的男人身邊。卓肖然在暗恨自己竟然心係這種女人,“我很榮幸,你竟然還有揣摩我心思的時間。”

他什麽意思?夏末有些愣。

卓肖然冷冷凝視著她的眼睛,“看錯人的感覺很糟糕,希望你不會有這種感覺。”說完,轉身就往電梯口走,顯然,他不想再看到她。

夏末愣愣地盯著卓肖然的背影,心中滋味難辨,她是不是因為他而選擇長通,有這麽重要嗎?她不希望與他沾上一丁一點關係,對他而言,真的這麽不痛快嗎?

卓肖然在電梯口停步,未回頭,“做夢的時候別忘了保護自己。”

夏末又是一愣,她沒聽懂他話中的意思。正待問清楚,卻見走進電梯的他正眼都不看她。電話裏,肖克明開始喊起來,“夏末,出了什麽事?在聽嗎……怎麽了?”

夏末重新把手機放在耳邊,“在聽。”

“剛才誰說話?”

“遇到一個同事。”

肖克明鍥而不舍,“誰?”

“說了你也不認識。好了好了,我要下樓,收拾東西準備下班。下次再聊。”夏末心裏很亂,不等肖克明再說就掛斷電話,剛轉過身就見笑眯眯的肖克傑。

“肖總,再見。”

肖克傑笑容不減,“遇到哪個同事了?”

無論剛才的,還是現在的,外加上電話裏的,三個男人說話都陰陽怪氣的,夏末心裏不痛快起來,“我們難道不是同事?!”

肖克傑顯然是來找夏末的,見她快步走向電梯,直接跟上去,邊走邊繼續說:“聽丁助理說,肖然來天台了,你見了嗎?”

夏末下意識地撒謊,“沒見到。”

“真的?!”

“真的!”

“奇怪,肖然去哪了?”

夏末隻當他是自言自語,雙眼一直盯在電梯門上,一句話也不說。

已過下班時間,丁琳卻還沒有走,見卓肖然目不斜視走進辦公室,她敲了敲門後跟進去,“卓總,剛才肖總來過,我告訴他你在天台。”

卓肖然隨意點點頭,“嗯。已經下班了。”

會議後電梯口的交流,已消除丁琳內心所有的委屈與憤怒。他去天台的這陣子,她不停思索,自己怎麽做才能更好地配合他,因為她堅信,拆長通台的人絕不會誠心誠意在長通做事。因而,對於卓肖然的冷漠與毫不留情麵,她絲毫不在意,“我這就走。不過,卓總,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請盡管開口,我們父女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卓肖然看丁琳一眼後點一下頭。

丁琳轉身離開。

卓肖然看一眼腕表後撥通肖長鴻的電話,“我,卓肖然,我想把去德國考察的時間提前。”

對卓肖然的計劃,肖長鴻從不多少問,也從未拒絕過,毫不猶豫同意後隻叮囑一句,“ZK6100NGA9係列客車的生產,萬不可掉以輕心。”

卓肖然聲音沉靜,“我會安排給肖意軒。”

肖意軒是肖長鴻侄子,是肖家安排在研發部的自己人。目前,在研發部門,除了卓肖然就數他職位高。聽了卓肖然這句話,肖長鴻自然放心,“聽王部長提起過,你的助理畢業於國內,並不精通德語,我會讓她給你安排一位得力的助手。”

卓肖然自然知道丁琳的簡曆是篡改過的,不過,他也確實不想帶她前往德國,他不希望與丁家父女有過多接觸,於是,就順水推舟答應:“總裁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