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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丁承嶼是克隆版的宋淮蕭,有宋淮蕭的大部分記憶,所以,他也知道那爺孫倆的存在。而當他聽到柴樹恒的名字,見到他本人,他立刻便確定,此柴樹恒和彼柴樹恒,竟然就是同一個人。

心雅終於明白景簷第一次見到柴樹恒的時候為什麽會對他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了,原來他們早就聽說過這個人。

去年,丁承嶼解釋幻世之境的時候,她和景簷都在場。可是,由於當時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幻世之境本身,柴家祖孫的名字隻是被匆匆帶過,印象不深,時間一長,他們就更加淡忘了。

當年,柴樹恒和宋淮蕭因為發現彼此都跟幻世之境有點牽連,算是共享了一個秘密,便以朋友的身份來往過一段時間。後來,柴樹恒被關進少管所,他們之間的聯係就減少了。柴樹恒出國以後,他們更是斷了來往。

其實,心雅在撿到嗷嗚之前,還碰見過柴樹恒一次。

那是在她去給宋淮蕭掃墓的時候。

無意間得知宋淮蕭已經過世,念及大家曾經朋友一場,柴樹恒也十分惋惜,所以便抽空去拜祭他。隻不過,心雅碰見他的時候,他戴著口罩,遮住了臉,而他也匆匆離開,並沒有注意到,跟他擦肩而過的女孩就是他曾經心心念念的小魚。

心雅還在消化著這些接二連三令她感到意外的信息,感覺腦子裏麵亂糟糟的。丁承嶼又繼續說道:“當時我聽柴樹恒和他經紀人沒再議論你們倆了,是想離開的,結果沒想到居然被他們發現了。”

柴樹恒當即追出來,攔住了丁承嶼,說想跟他談一談。丁承嶼很好奇想知道對方會跟自己說什麽,於是便跟他回了化妝間。

回到化妝間以後,柴樹恒又找了個借口,支開了瑞秋,化妝間裏便隻剩下他和丁承嶼兩個人。

“那他說什麽了?”心雅追問。

“他說,隻要我不把我聽到的說出去,他就會給我一點好處。”丁承嶼又想到當時的柴樹恒,麵露鄙夷。

他絲毫不為柴樹恒的利誘所動,還把他嘲笑了一番。不過,麵對別人的嘲笑,柴樹恒的反應很平淡,他慢條斯理地打開了他的隨身包,開始翻找著什麽。很快他就從包裏掏出了一個和男人的手掌差不多大小的金屬盒子。他把盒子一打開,丁承嶼看見盒子裏麵的東西,當即就震驚了。

接下來,他就像一個喝酒喝到斷片的人,忘了自己是怎麽離開化妝間,怎麽回的家。他甚至忘了自己在後台見過柴樹恒和他的經紀人。

而直到昨天,這段記憶才像倒灌的海水一樣,慢慢地在他的腦海裏麵重新湧現。等他把思緒全都梳理清楚了,他便趕緊來找心雅了。

也就是說,他突然短暫失憶,然後又突然地恢複了記憶?心雅感到一頭霧水,迷惑地望著丁承嶼:“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隨即她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對了,你還沒說那個盒子裏有什麽呢?”

丁承嶼冷靜地搖了搖頭,說:“盒子裏有,我不能告訴你。心雅,你想想你的朋友簡阿梔是怎麽失蹤的?”

阿梔?

心雅得到提示,翻心一想,從去年失蹤至今的阿梔就像在地球上人間蒸發了一樣,她的家人和警察用盡了一切辦法還是沒有找到她。隻有自己和景簷、丁承嶼知道,阿梔曾經去過幻世之境,她是因為泄漏了自己在幻世之境裏麵的所見所聞,所以才會失蹤的,這是幻世之境對泄密者的懲罰。

心雅頓時十分忐忑,問丁承嶼:“難道盒子裏麵的東西跟幻世之境有關?”

丁承嶼以沉默表示了肯定。

丁承嶼也曾經去過幻世之境,他進去以後,迫不及待想更了解這個神奇的秘境,所以翻閱了裏麵不少的資料。

他在資料庫裏看見過有關盒子裏那件東西的圖片和介紹,他很清楚那是什麽,也明白那件東西的運作原理,但這些他統統不能說,說了他就會受到來自幻世之境的懲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心雅也知道問題的嚴重,所以她不敢再多問了。

丁承嶼又說道:“不過,有些話我雖然不能說,但有些話我可以說。我畢竟跟你們普通人不一樣,是賦生筆創造出來的一個賦生人,前段時間我才發現,原來我身體的能量場跟你們也不一樣。”

“能量場?”

“嗯!”丁承嶼很是無奈,“前段時間不是經常有雷雨嗎?有一天打雷的時候,我正好口渴想喝水。我去端水的時候,發現我的手隻要一靠近水杯,裏麵的水就會晃動,水麵會出現波紋。但隻要我的手離那杯水遠一點,水麵就會恢複平靜。”

“還有這樣的事?”心雅雖然意外,但並不質疑。幻世之境的存在已經令她可以接受這個世界上任何奇特的現象了。

丁承嶼說:“但是這種現象隻會出現在有雷電的時候,平時是不會的。我想辦法找人幫我做了一點研究,得出的結論是,我的人體能量場和一般人不同,而雷電又恰好會影響到地球的能量場,兩種變動撞在一起,就會出現我說的那種現象。不過,這對我的個人健康並沒有影響。相反,有可能還會使我更能抵禦一些由於能量場的變化而帶來的人體傷害,比如天氣變化引起的感冒。”

雖然匪夷所思,但也丁承嶼的解釋很通俗,心雅點點頭,表示理解。

丁承嶼又說道:“受盒子裏那件東西的影響,我的記憶混亂了,簡單說就是被柴樹恒洗腦了。柴樹恒以為洗了我的腦,我就不會出去亂說話。可是他沒想到,我的能量場和普通人不一樣,記憶會自動修複。”

“心雅,你以後得小心柴樹恒這個人,他心術不正,你最好少接近他,不要再被他抓到機會利用你。”

丁承嶼的態度很懇切,心雅知道他是真的關心自己,不禁感到欣慰。“放心吧,我心裏有數了。”

她剛說完,手機響了。

她一看屏幕,電話竟然正好是柴樹恒打來的。

柴樹恒想約她到紅磨坊吃晚飯。

丁承嶼站在她麵前,抿著嘴衝她搖頭,示意她不要答應。她的腦子裏麵飛快地翻轉著剛才的對話,把心一橫,同意準時赴約。

她心裏還有一些疑惑沒有解開,她也不想連蒙帶猜,想直截了當問柴樹恒。這是她鬱心雅一貫的作風。

§

啊!好疼!

額頭就像被老鷹的尖嘴啄了一下,刺痛感一瞬間擴散,沉睡的大腦忽然乍醒,心雅猛地睜開眼睛。

我在哪裏?!

她瞪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上明亮的大燈。逆光之中,有兩個人一左一右站在她身邊,都戴著白口罩。其中一個人把手裏類似於剪刀的工具遞給另外一個人,一邊摘手套一邊說:“她醒了。”

另外那人接話說:“通知外麵的人嗎?”

剛摘掉手套的男人點頭:“嗯。”

另外那人離開,心雅回了回神,艱澀地擠出一句話:“我在哪兒?”

男人說:“這裏是醫院。”

心雅試圖從急救病**坐起來,男人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繼續躺著:“你先躺著休息一下,等你的照片報告。”

“我怎麽了?”問出這句話的一瞬間,心雅感到一陣顫栗。從眼前的情況來看,她應該是頭部受傷了,醫生剛剛給她縫了針,她的頭還很疼,可她竟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麽來醫院的!

“你不知道你怎麽了?”醫生訝異地看著她。

她的上一段記憶還停留在她和景簷跑去紅磨坊天台的路上,在那個空曠的樓梯間,窗外有金色夕陽的光斜照進來,投在地上和牆上,拉出一個不規則的菱形。有光照的地方,她能清晰地看到半空之中如沸水般翻騰的灰塵。

然後呢?

然後發生了什麽?!

她越想越想不起來,越想越激動,再次試圖翻身坐起。這時候,剛才出去的女護士回來了,遞給醫生一張腦部的X光片。

醫生仔細地看了光片以後,對心雅和護士說:“顱內沒有問題,就是皮外傷,去外科拿點藥,不用住院。”

“好的。”護士來攙扶心雅。

心雅跟著護士走出急救室,門一開,坐在門外的景簷蹭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大步走過來問:“你怎麽樣?”

心雅還是渾渾噩噩的:“景簷?呃?是你送我來醫院的吧?”

景簷暫時還沒意識到心雅有哪裏不對,一個勁兒地關心她:“你現在覺得怎麽樣?頭還疼嗎?醫生怎麽說的?要不要住院?”他盯著旁邊的護士,流露出不滿,“你們就讓病人自己走著去病房?!”

護士也很不滿,翻了個白眼,不理睬他。

心雅虛弱地抓著景簷的胳膊,打斷他問:“景簷,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我們之前不是在紅磨坊嗎?我怎麽受傷來醫院了?”

景簷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心雅的不對勁,問護士:“她到底怎麽了?”

護士剛想解釋,就看景簷身後的休息椅上,有兩個一直坐著的男人整齊地站了起來,盯著他們,神情十分嚴肅。

護士閉了嘴。

那兩個男人一左一右走到景簷的身後,其中一個說:“她出來了,你可以跟我們走了。”

這不是疑問句,態度有點強硬,他是在下命令。

心雅愕然地看著景簷:“你要跟他們去哪兒?他們是誰?”

景簷沒做聲。

剛才說話的男人上前一步,從胸前的口袋裏掏出證件:“我們是警察。你男朋友涉嫌惡意傷人,我們要帶他回警局協助調查。”

惡意傷人?!!

心雅頓時慌了,也沒心思去解釋她和景簷不是情侶關係,她著急地拉著景簷的胳膊:“怎麽會這樣啊?”

其中一個警察立刻插嘴說:“傷者叫程年。”他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隻想趕緊把景簷帶回警察局。剛才是景簷一直低聲哀求他們,他們才心軟同意讓他送心雅來醫院,等她脫離危險。

景簷接著警察的話,聲音沒有起伏,緩緩地說:“程年從紅磨坊的樓頂摔下去,現在還在急救,可能還沒脫離危險。”

得知程年的情況這麽嚴重,心雅更緊張了。

旁邊的警察嫌這倆人拖拖拉拉,耽誤時間,幹脆替景簷一次性把話說完:“程年是被你男朋友從樓頂推下去的,剛才他自己已經親口承認了。至於你嘛,以後我們也會找你協助調查的。”

警察一邊說,一邊不耐煩地抓住景簷的胳膊把他往後拽。景簷就看著心雅,跟著警察倒著走。

心雅也跟著他們,抓著景簷不放手:“不可能!景簷!怎麽會?……”

景簷突然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睛裏,星星點點的竟然散發出明亮的溫柔來了。他輕輕地拍了拍心雅的手背以示安慰,說:“沒事,我先跟他們去警局,你自己回家的路上小心,回去好好休息,記得按時吃藥,別忘了來醫院複診。”

他很少有這麽婆媽的時候,甚至還恨不得叮囑她睡覺蓋好被子,風大要關窗。說完,他便跟警察走了。

心雅神思恍惚地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剛才抓著景簷的那隻手還懸在半空,手指微微一合,隻握了一團空氣。她猛然感到一陣失落,強烈的不安感就像爬滿全身的螞蟻,密密地啃噬著她。

她站在那裏,鼻頭開始發酸了。

§

警察局。

景簷坐在審訊桌前,目光堅定地看著對麵的警察,態度不卑不亢。

他已經把在紅磨坊天台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都給警察講了一遍。

當時,他和心雅趕到天台,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而爭吵起來的柴樹恒和程年已經從動口改成了動手,柴樹恒揮起一拳打在程年臉上。程年想還手,他上前阻止,程年便把怒火轉到他身上,連他也一起打。他一時壓不住自己的暴脾氣,也還了手,最後,錯手把程年推下了天台。

心雅雖然也在場,但是,剛開始勸架的時候,她被程年推撞摔倒,腦袋磕到天台的圍欄昏迷了,所以,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她並不知道。景簷對警察表示,既然錯是他犯的,他願意承擔一切責任。

警察重新核對了一遍景簷的口供以後,審訊室外麵有人敲門進來,附在整理口供的警察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

耳語的時候,兩個人的眼神都時不時地往景簷身上瞟。

交流完畢,審問景簷的楊警官身體坐得更直了一點,而後進來的那名警員沒有離開,兩手抱胸,站在楊警官旁邊。

楊警官轉著手裏的鋼筆,說:“好消息是,被你推下樓的人沒有生命危險,醫院把人救回來了,但是他還沒有醒,什麽時候醒、到底能不能醒,這些都還是未知之數。”

景簷還是盡量保持著平靜,麵無表情地看著楊警官。

楊警官又問:“你確定要交代的你都交代了?”

景簷的眼睛裏有一閃而過的猶疑,他沒說什麽,隻輕輕地“嗯”了一聲。

楊警官故意放滿語速,拖長了聲音說:“可是啊……跟你們一起在天台上的柴樹恒不是這麽說的……”

景簷的心裏悄悄一緊,但表麵上還是不動聲色。

楊警官繼續說:“他說……你不是錯手把程年推出天台,而是被程年激怒,有意推他下去的!”

楊警官的語氣逐漸加重,說著說著一掌拍在桌麵上,身體前傾站起來,凶神惡煞地瞪著景簷:“他說你當時本來是可以收手的,你要是肯收手,他就不會摔下去!你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最好老實交代!”

景簷目不轉睛地盯著楊警官,臉上依然沒有一絲表情,但放在膝蓋上的兩隻手卻慢慢地越握越緊。

其實,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算不算在說謊。跟程年糾纏扭打的那些畫麵一直不停地在腦海裏麵回放,場麵有點混亂,畫麵也十分模糊。他記得自己被程年掐著脖子,程年用膝蓋撞他,他也以同樣的方式回敬他。接著他腦袋發熱,情緒極度憤怒,突然之間,他狠狠地推了程年,程年跌倒,後腰撞上天台的欄杆,身體一個後翻,掉下樓去,這就是大致的經過。

可是,他並不敢百分之百確定,自己當時究竟算不算是錯手,似乎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突然到他連自己的想法都來不及整理。事後他再回憶那一幕,隱隱約約覺得,雖然他沒有蓄意傷害程年,但他當時的確也很憤怒,恨不得把對方大卸八塊。他推他的那一瞬,憤怒達到了頂峰。

甚至在看到程年掉下樓的那一刻,他心裏似乎有一種暗爽?腦海裏麵好像還不停地有八個字在徘徊:

咎由自取,死有餘辜?!

程年是咎由自取,死有餘辜?!

想到這裏,景簷感到後背發涼。他是冷漠,但還不至於冷血,程年雖然可恨,但是,看到他從樓上掉下去,生死不明,自己怎麽還會有那種巴不得他死的惡毒想法?怎麽竟然沒有一絲悔意呢?

景簷的心裏很亂,活了二十多年,這是他第一次懷疑就連他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他看著眼前這位聲色俱厲的楊警官,突然感到詞窮極了,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就連自辯的底氣都沒有了。

這時候,審訊室門外又來人通知:“楊警官,他的家人帶律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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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律師來的是景國霖的秘書羅慧。一番交涉,羅慧給景簷辦了保釋手續。景簷跟著羅慧離開警察局,一出大門就看見爺爺的加長轎車停在外麵,窗戶半開著,景國霖坐在車裏,露出表情嚴肅的側臉。

景簷上了車,發現景皓也在。景皓坐在副駕駛,回過頭衝他笑了笑,對司機說:“開車吧,回家。”

車內氣氛很微妙,景國霖一直沒有說話。

羅慧和律師沒有跟他們同車,過了一會兒,羅慧打電話給景國霖,詳細地匯報了情況。

景國霖接完電話,緩緩地看向景簷:“你平時在學校裏惹是生非也就算了,現在這膽子是越練越大了?”

景簷自知理虧,低頭不言。

景皓回過頭來,打圓場說:“爺爺,蘇律師打這類的官司很有經驗,小簷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就可以當沒事發生嗎?是不是這次沒事,下次還可以變本加厲?”這話雖然是在責備景簷,但不滿卻是衝著景皓去的,倒像是因為始終狠不下心對待景簷,所以把氣都撒到了景皓身上。

爺爺的差別對待,景皓心知肚明,自從媽媽坐牢以後,這種差別對待就更加明顯了。但他就算有意見,表麵上還是絲毫不顯露,依然笑嗬嗬地替景簷說話:“不會的,不會有下次了,對吧小簷?!”

景簷以沉默作答。

景國霖繼續說:“蘇律師說,如果以後警察再找你問話,你就立刻跟他聯絡,一定要在有律師陪同的情況下開口,知道嗎?”

景簷點了點頭:“嗯。”

景國霖又訓斥了景簷一會兒,景簷一句也不反駁,低著頭虛心受教。景國霖訓斥夠了,也不說話了。

第二天,景簷照常上課。上完課,林僑生開車來學校接他,送他回家。

到家以後,他覺得家裏太靜,刻意打開了電視機,調高音量。人剛在沙發上坐下,門鈴就響了。

他起身開門,門一開就看心雅站在外麵,他有點吃驚。

心雅不等他邀請,主動進屋。“警察今天也找我談話了。”

景簷把電視音量關小,問:“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心雅搖頭:“你跟柴樹恒的說法都一樣,說我摔倒撞傷頭昏迷了,什麽也沒看見。我的確也提供不了什麽。”

景簷放下心來:“嗯!”

心雅很苦惱:“景簷,可是我不明白,昏迷之後發生的事情,我不知道很正常,可我怎麽連我自己是怎麽摔倒的,都完全沒有印象了呢?”

景簷又想起在醫院的時候,她剛從急救室裏出來,也是一副什麽都不記得的樣子。他當時就覺得她怪怪的,現在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上來了。“你一點印象都沒有?”

心雅無奈地說:“醫生說,可能是因為我受到了過度的刺激,大腦記憶出現混亂。也許時間長了,記憶自我修複,這種情況就會好轉,沒準過幾天我就能想起什麽來了。”

她又問景簷:“我聽警察說,是程年約你到紅磨坊去的?景樂城出事真的跟柴樹恒有關嗎?”

事發之後,他們都還沒來得及交換各自出現在紅磨坊的原因。警察審問景簷的時候,他已經如實告訴他們,程年有關於景樂城混亂的線索提供,所以他才會跟他見麵。今天警察又盤問心雅,心雅才從警察嘴裏得知。

景簷想了想,歎氣說:“本來我也很懷疑程年說那些話的真實性,可是現在,我反而更相信他了。”

“為什麽?”

“你知道柴樹恒在警察麵前是怎麽解釋他和程年在天台爭吵的原因的嗎?”

心雅搖頭,她是想知道,但是警察不願意對她透露過多的信息。

“我聽警察講,柴樹恒說他認識程年是在半個月前,因為他開車不小心擦掛到他,所以被對方拉進了黑名單。那天在紅磨坊,程年看到你跟柴樹恒在一起,就出言挑釁,言下之意是要把對柴樹恒的不滿轉嫁到你身上。柴樹恒說他想息事寧人,所以把程年約到天台,打算為擦掛的事跟他講和。”

“講和?他是說給程年一點賠償?”

“嗯,應該是。”

景簷又問心雅:“你相信柴樹恒說的嗎?”心雅若有所思:“總覺得哪裏有問題,但又說不出來。”

景簷問:“你還記得程年曾經找大哥的朋友湯圓替他去酒店找手表那件事吧?”

心雅回憶著說:“對哦,而且當時那麽巧,就是柴樹恒住了程年的房間!”

景簷說:“柴樹恒非要把手表據為己有,這也很可疑。其實我懷疑他跟程年之間的關係絕對不是車禍擦掛那麽簡單。”

心雅認同地點點頭。

景簷看著她,突然露出一點傲嬌的表情,單眉一挑,似乎在說:你終於開竅了。

心雅懂他的意思,尷尬地說:“呃,之前是我大意了,你跟我說你懷疑他的時候,我沒聽你的。”

景簷撇撇嘴,一副智者的樣子:“唔,知錯就好。”

心雅又想到丁承嶼跟她說的那些話:“對了,你不是覺得柴樹恒似曾相識嗎?原來我們以前真的聽過他的名字。”她把自己去紅磨坊的原因,還有丁承嶼的遭遇都告訴了景簷。

景簷聽完,回憶著問:“丁承嶼是不是還說過,那位老人在臨終前給了自己的孫子一隻耳環?”

心雅說:“嗯對,好像說戴上耳環以後,就可以知道一個人心裏在想什麽?”

景簷分析著說:“嗯,你想想看,那些訓練有素的動物怎麽會無緣無故失控發狂呢?如果真如程年說的,柴樹恒為了報複我爺爺,所以在背地裏搞鬼,那他是怎麽影響那些動物的呢?”

心雅似乎猜到了景簷所想,接著說:“除了那枚耳環以外,柴樹恒用來給丁承嶼洗腦的那個盒子,裏麵的東西也是來自幻世之境,有沒有可能他手裏還有第三種物件,剛好是可以控製動物的?”

心雅完全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為了這份默契,景簷不禁暗喜,溫柔地給出一個肯定的眼神。

不過,猜測歸猜測,真實的情況到底怎麽樣,他們一時也沒辦法求證。想知道更多的信息,大概隻能等程年蘇醒了。

安靜片刻,心雅看著景簷,目光變得越來越堅定。她脫口而出:“我相信你!”

景簷突然心中一動,意外而又感慨地望著心雅。

如果自己沒有理解錯誤,她說這句話應該就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他突然覺得心潮澎湃起來。

“你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在警察麵前說的才是實情。”她一臉鄭重,“因為我認識的景簷就算再暴脾氣,但他也不是一個惡毒的人,他不會惡意把一個人推下樓,絕對不會!”

這一刻,就像行走在森寂無邊的黑暗裏,有人突然把路燈打開了,他猛然發現身邊竟然車馬喧囂,人聲鼎沸,一切鮮活都呈現在明亮的環境裏,他欣喜若狂,原來這個世界並不是隻剩下自己在黑暗裏孤獨前行。

這一刻的景簷就是這樣的感覺。

他不要置身繁華,萬人簇擁,他隻要有她就夠了。隻要鬱心雅相信他,他的世界就有了光,有了希望,他就有了對抗逆境的勇氣。

他的心情頓時明媚起來,眼睛裏有了笑意。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視線所過之處就連每一粒灰塵都能感受到他對她有一種愛不釋手的迷戀。

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尷尬地撓了撓頭,故意把視線和他錯開。

他定了定神:“鬱心雅?”

“嗯?”

他的下巴輕輕一抬,又傲嬌起來:“你現在這麽睿智,那你去見柴樹恒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貿然去問他,他會跟你說實話嗎?”

“我……”

“你是不是傻?!”

“……”

“他萬一要是個惡毒的人,你有沒有想過,你會有什麽後果?!”景簷越說越急,雖然本意是擔心她,可說出口卻成了訓斥,看來不會好好說話這個毛病一時半會兒還真改不過來了。

“我……”

“我以後不準你單獨跟他在一起,那是個危險分子!”景簷下命令。

心雅幾次想插嘴都插不上,但是看景簷凶巴巴卻又有所克製,怕真的凶到她,她又沒法跟他生氣,她心軟地笑了笑,挑眉問:“說完了?”

“說完了。”景簷氣鼓鼓的。

心雅搓了搓手:“我想說,沒別的事兒了吧,那我回家了?”

這就要走了?景簷舍不得,趕緊說:“我送你!”

心雅客氣地說:“不用了。”

他還是堅持:“我送你吧!”

心雅也加強了語氣:“真的不用了,這麽近,我走走就到了,到家天都還亮著呢。”

景簷似乎完全不理會心雅說什麽,人已經往大門口走了。

她無可奈何,差點忘了他景簷強人所難的本事向來可都是一流的,她隻好硬著頭皮跟過去。

他走到門口的儲物櫃旁邊,從裏麵拿了一把雨傘出來,轉身遞給她:“外麵下雨了,傘你帶著吧?”

“嗯?……”她愣愣的,朝窗外看了看,沒注意還真下雨了。

景簷看她愣著,又把傘往她麵前遞了一點:“怎麽,還是說你希望我直接送你回家比較好?”

啊不!心雅趕忙接過雨傘。

肢體語言很明確地告訴景簷,在接受雨傘和被他送回家之間,她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景簷的眼神光頓時黯淡了不少,他本來不愛笑,但這種時候反而刻意露出笑容來掩飾自己內心的失落。他輕聲說:“那路上小心。”

心雅握著那把雨傘,好像突然看懂了景簷的進退兩難。

一直以來,不管他做人怎麽橫衝直撞、強人所難,可是,他從來沒有強她所難。

隻要是在她麵前,他就不是那個頭頂有陰翳、周身有尖刺的景簷了。他在努力地給她陽光、溫和的一麵。

他想送她,她不準他送,他立刻妥協。

他說喜歡她,卻沒有過任何言語或者行動上的糾纏,不是因為他不勇敢,而是因為他知道她不喜歡。

他就像這把雨傘,晴朗的時候安安靜靜地躺在櫃子的角落裏,有風雨了,他就為她擋一擋。

他如此這般小心翼翼,怕離她太遠抓不住她,可是,也怕靠她太近反而嚇跑了她。

就連景簷自己都不知道,在這段關係裏,他到底應該怎麽做,才能得到一個兩全其美的結局。

他隻知道,這一刻,下雨了,他想給她一把遮風擋雨的傘。

下一刻,如果有人傷害她,他不求十倍百倍地加以懲治報複,他隻希望到時候自己就在她身邊,可以為她擋去所有的危險和痛苦。就像詩歌裏寫的那樣,轉山轉水轉佛塔,他隻求她平安喜樂吧。

他落寞地站在門口,目送她進了電梯。電梯門合上,她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樓道裏變得空空****,有風肆然無阻地灌進來,橫衝直撞,但風聲卻很輕微,輕得就像是一個人溫柔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