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娥一回家就開始收拾行李,做出要回鄉下的架勢。明珠跟在身後,怯生生的,小聲叫她:“媽,你別生氣,都是我的錯,你聽我解釋。”
嶽娥心裏憋著氣,回家後反倒不罵了,但是也不理明珠,隻是動靜很大地把衣服一件件裝進一個黑色的行李包裏,始終背對著她,一句話也不說。
“其實真的是偶然碰上的。那邊的大女兒也懷孕了,在醫院碰到的。後來那個姐聯係我……”
嶽娥忽然像針紮一般,聲音尖銳道:“誰是你姐?誰是你姐?你腦袋是不是長歪了?”
隻要媽還罵她,就還有回旋的餘地。明珠就噤聲了,聽媽罵人。
嶽娥罵了一句想起來,剛才心裏賭咒發誓不跟這個白眼狼再說一句話了,罵她作甚,於是又沉默了。
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明珠看媽又不說話了,她便繼續解釋:“以後不會見麵了。在我心裏,就隻有你一個媽,生恩不如養恩大,你養我小,我養你老。”
聽到這話,嶽娥心裏也一酸,她手裏的動作慢下來,猶豫了一下,又硬起心腸,繼續裝行李。“你要回家我也不攔你,就當回去休息,反正我知道沈莊是我的家,我認得回家的路,我坐月子要是沒人,我就回去,我以後要是沒人幫忙帶孩子,我就送回去。”
明珠耍起賴皮來。
耍賴皮嶽娥也不理,她打定主意要把明珠心裏那根螺絲緊一緊。
收拾好行李,走到門口,明珠也跟上來:“我送送你。”
嶽娥瞥她一眼,仍不說話。
電梯來了,嶽娥踏進去,明珠也跟了進來。她看得出,媽的氣已經消了一大半,於是繼續死皮賴臉:“才下了雨,山上地軟都長出來了吧!我想吃地軟包子了。”
媽還不說話。
母女倆亦步亦趨,來到小區門口,嶽娥在站牌下等一輛公交車,明珠就陪她等,嶽娥終於按耐不住開口了:“你回去吧!”
“我想我爸了,等過兩天產檢完,我回家去。”
嶽娥沒好氣:“愛回不回。”
車來了,嶽娥頭也不回上了車。
屋裏忽然安靜下來,沒有了噪雜的電視聲,廚房的水流聲,明珠隱隱覺得有些不適應。媽走後,她覺得這樣走了不妥,就給養父沈大誠打了個電話,爸好像還在哪家做木工活兒,工具“嗡嗡”響,她說媽回家去了,叫爸騎電瓶車到橋頭接一下。橋頭就是縣際公交車在他們村下車的站點。
沈大誠察覺出一點異樣,但是正忙,也沒細問,說好。
知夏晚上八點多打來電話,問明珠是否收到生日禮物。明珠這才注意到,門口有一個包裹,是一套奢侈品牌的護膚品,知夏說:“這個適合孕婦用,放心吧!”
知夏似乎還不知道白天的事,又問她:“你喜不喜歡吃螺獅粉,這邊的螺獅粉特別正宗,我給你帶一些回去。”
明珠心裏五味雜陳,麵對這個姐姐,她無法說出絕情的話,想到知夏懷孕數月卻依然奔波勞碌,人人都有自己的一把心酸淚,她說:“你注意身體,不要太勞累了。”
隔天,送新電視的工人上門安裝調試,婆婆也來了,看到親家不在,次臥也收拾得整整齊齊,而明珠一臉倦態和沮喪,她感覺出異樣。
“和你媽吵架了?”
“沒,沒有,她回去看看我爸。”明珠目光躲閃。
工人調試好電視走了。婆婆到洗手間洗了把手出來,狡黠地環顧四周,坐下來,開門見山:“明珠,你說實話,我見到的那個人,不是你姑媽,對嗎?”
明珠錯愕數秒,但經了養母那一番鬧騰,她已坦然了許多,聽婆婆的語氣這麽篤定,她也不瞞了,坦然地說:“對,不是姑媽,是……,是那邊,生我的那個人。”
她還是始終說不出“她是我親媽”或“生母”這樣的稱謂。
婆婆就懂了。剛才看到衛生間裏親家母的牙杯都收走了,可想而知是和生母的出現有關係。各人有各人的立場,婆婆竟然為明珠寬心,推心置腹道:“血濃於水,人之常情,認就認了,也別有什麽心理負擔,當個親戚你媽要是個明事理的人,遲早會想通的。孩子就像一隻鳥,養一個孩子,不是像捉了一隻鳥一樣把它攥到手裏,那樣遲早會捏死,就給它一把秕穀,吃飽了讓它去飛,飛回來了,那還是自己的孩子。”
明珠聽罷暗暗驚歎,對婆婆刮目相看,沒想到她能說出這樣睿智通透的道理來。她信服地點點頭,說:“我媽那邊,我會好好跟她解釋的。”
“至於你生母那邊,看麵相也是個善良的人,認就認了,你也別有什麽心理負擔。當個親戚似的走動,也不礙事。”
明珠還是過不了心理那一關,忙解釋道:“沒有沒有,我不是你們想的,跟她相認,就隻是,見了兩麵,見了一下。這個事,就像我心頭的一個包袱,我見了她,那個包袱也就放下了。”
婆婆倒笑了:“什麽包袱不包袱的?傻。我以前也跟你一樣,心裏一直疙裏疙瘩的,過不了那個坎,總覺得我要恨著那個人才心智正常,道德完美。……”
“什麽?你以前?”明珠聽糊塗了。
“對,沒錯,我小時候,也是抱養的,跟你一樣,長大後我親媽來找我,我想見,想親近,心裏卻疙裏疙瘩的,別扭了很久,也是我慢慢上了年紀才懂的,她心裏也苦,後來好幾年我都淡著,後來我生了建奇,不巧建奇他爸那一年受傷腿做了手術,屋裏一個大的,一個小的,都指望我,我養母那時已經去世兩年了,沒人幫襯我,還是親媽過來,洗洗涮涮,幫我照料大的小的,她說要把虧欠我的,給補回來。我也是慢慢上了年紀才懂的,她心裏也苦,她是虧欠了我,那誰虧欠了她?
明珠沒想到婆婆也有這樣的身世經曆,更沒想到她有這樣的豁達心胸,她對婆婆的敬意,又多了幾分。她覺得婆婆的話雖不能盡信,但也有幾分道理,於是點頭喟歎:“嗯!都有難處。”旁人的經驗不足取,但明珠心裏的那根緊繃的皮筋,還是漸漸鬆弛了。
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婆婆心裏自然有一番自己的盤算,她為自己的大孫子做打算,她年紀大了,也一身病痛,萬一,萬一的話,明珠還有那兩個媽幫襯,日子總沒那麽難過。
當然,這點小心思婆婆沒有說出來,她隻是親熱地拍了拍明珠的手:“三個媽都疼你,還不好嗎?”然後從廚房拿了石榴,親手給明珠剝。石榴籽顆顆晶瑩飽滿,特別甜。
第二日明珠打算也回村裏去,婆婆叫了輛車送她。
城裏離村不過四十公裏路程,明珠往日也常回,但每次回去感覺都有些變化,大家瘋似的發展旅遊餐飲,路邊時不時冒出幾家重慶石鍋魚,打擂似的,明珠都納悶了,此地和重慶有什麽淵源;再往前走,經過一個葡萄園,就快到沈莊了。葡萄園的圍欄邊種了花椒樹,樹枝茂密又低矮,刷在車窗上,發出刺耳的聲音,像她的心情一樣刺撓——媽一會兒該不會還罵她吧?
上了一個斜坡,到了家門口。門虛掩著,她推門進去。院子裏的無盡夏還零星開著幾朵,兩隻鴨子在院子裏踱步,媽背對著她,正在一個竹篦子上曬幹菜,明珠走近一看,是一篦子濕乎乎的地軟。她心裏微微一動,叫了一聲:“媽!我回來了。”
嶽娥淡淡瞥一眼:“哦!”
明珠把手裏大包小包的東西放到屋裏的桌上,又去找老沈。
沈大誠在後院的樹屋下刨木頭,淡黃的木屑卷成花,落了滿地。
這個家屬爸最疼她,她也跟爸爸親,走過去,大叫一聲:“老沈!”
沈大誠被嚇一跳,轉頭看是明珠,便露出克製又燦爛的笑,嗔怪道:“死女子,嚇我一跳。”
明珠做個鬼臉,嘻嘻笑,看到腳邊已經切割好的木頭,好奇:“爸,這是做什麽呢?”
“這幾塊板子,我準備把樹屋的樓梯加固一下,孩子以後在這兒玩不怕摔著,還有這塊,你看,我打算做一個鹿角形的秋千,我在網上看過樣子,要好幾百,真黑!到時我把這個磨平一點,打上油漆,比他網上的還好,就綁這兩個樹上,我外孫回來了玩。”
“外孫?”明珠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我外孫啊!你的娃,不是我外孫?傻。”
明珠反應過來,父女倆笑起來。她那顆擰巴的心,像是在慢慢舒展,冒著愉快的小氣泡。
午飯吃的是地軟韭菜粉條餡兒的包子,嶽娥包的,明珠一口氣吃了四個。嶽娥抱怨:“後麵坡上地軟還多得很,我撿了一上午,累得我腰疼。”
“後晌我跟你去撿。”明珠馬上接話。
嶽娥的氣還沒消,白她一眼:“你現在身子沉了,怎麽彎腰?”
明珠站起來,調皮地做了一個舞蹈動作:“我怎麽不能彎腰,我還能跳舞,劈叉呢!”
嚇得嶽娥罵她:“又作死!快歇著吧,就你能不夠。” 像小時候罵明珠一樣。
空氣鬆弛下來。
飯後,明珠把給父母買的羊絨衫拿出來。給爸的是一件灰色雞心領的,沈大成手粗,都不敢上手摸,說:“老幹活呢!穿這麽好的衣服糟蹋了。”
給媽的是一件秋香綠的開衫假兩件套,領口還有一排珍珠,很洋氣,嶽娥一看眼睛就亮了,但還是克製住了,怨道:“又亂花錢。”
明珠知道媽心口不一,把毛衣又往她麵前推了推:“試試吧!這個秋香綠很適合你。”
嶽娥有點心動,不得不把目光投向衣服,但她總能挑出毛病來,挑剔道:“我皮膚黑,這鴨屎綠更顯得我黑了。”
一聽“鴨屎綠”這話,父女倆差點噴飯,沈大誠勸老婆:“收著吧!孩子的一片心意。”
嶽娥才不情不願地拿回了屋。
黃昏時分,雞棲於塒,牛羊下來,才有了過去的鄉村味道,有人端著大老碗在門口吃,不知誰家媳婦追著孩子喂飯,嶽娥也出去扔垃圾。
這幾年建設新農村,村裏修了水泥路,安了路燈,也設了幾個垃圾台,每天有清運車來拉。
在垃圾台旁,她遇到了一個同來扔垃圾的婦女,兩個人就聊起來。
那個女人注意到嶽娥穿的新衣服,誇了幾句。
嶽娥一副無奈的樣子:“娃給買的,我不讓買,非要買,說是羊絨的,又輕又暖和。”
“多好看,很襯你。”
“哪有啊!你看這鴨屎綠的顏色,襯得我更黑了。這孩子,就會亂花錢。”嶽娥一回到鄉裏,嗓門就大起來,明珠在自家樹屋裏都能聽到,明珠笑了,暗忖,鴨屎綠,還真是一種清新脫俗的色彩呀!
“明珠是個孝順孩子。”
“是啊!”
“明珠幾月生?……你別擔心,明珠年輕又漂亮,過兩年她再找個人一嫁,不差什麽!……”
“那倒是。”
“……”
黃昏迅速跌入黑暗中。
兩個人的聲音低下去,帶著農村婦女八卦的欲蓋彌彰。
晚上要住下來,明珠看到自己原來的小屋堆滿了雜物,心裏不快,去找苕帚,看到媽正在鋪被褥,“你和我睡這兒,你爸睡明暉的房子。”
媽的房間還是那種土炕,兩三米的大通鋪,冬天炕洞裏燒火,前兩年翻新過,改燒煤爐子,比城裏的地暖還舒服。小時候明珠和明暉,明靜都是在這個土炕上滾大的。
母女倆各睡一個被窩,剛躺下,老沈進來,塞給明珠一個熱水袋,又出去了。
月亮被樹遮住了,山腳的早晚溫差大,深秋夜涼如水,窗戶大概有個縫,有冷空氣漏進來,熱水袋塞到腳底,暖流從腳底蔓延。
母女倆都沒睡著,一會兒仰麵,一會兒背對背,背對背的時候,對著黑暗的空氣,就好說話。明珠說:“我以後不跟他們見了,你別生氣了。”
“十指連心,血濃於水,你大了,還能把你拴褲腰帶上不成?”嶽娥說話還帶著點怨氣。
“臥室的新電視送來了,以後你在客廳和臥室都可以看電視了。”
“我是去照顧你的,又不是專門去看電視的。”嶽娥的話軟和了。
“好久沒吃地軟包子了,真香。”明珠又說。
“我曬了好多,走得時候帶上,我再給你蒸,那多簡單。”
被窩和體溫融為一體,寒冷的空氣流動起來,細軟的秋香綠毛衣被折疊在枕邊,在黑暗中的一點天光裏閃著微微的光。
第二天明暉也回來了。村裏有個年輕人結婚,是明暉的同學,明暉回來幫忙。
明暉回來開了輛奧迪,嶽娥問他那輛車呢,這奧迪又是哪裏來的,明暉說這車是借朋友的,大偉結婚,他借輛好車幫他接人,有麵子。
老沈家和大偉家也沾點親,嶽娥要去上禮,把多年前公公喪事時的禮單拿出來看了看,又思忖了半天,覺得給對方隨五百塊比較合適。她來跟老沈商量,老沈說行,她就叫老沈掏錢。百分之九十的夫妻,隻要一談錢,準吵起來。
“我哪有錢?前兩天不是剛給你幾百,我就剩下二百零花錢。”
“就給我兩百,買買菜早都沒了。”
“錢到了你手裏,那就拴了老虎,想再拿出來就難了。”
“大不了就不隨這個禮了,人家笑的是你老沈不懂事。”
從小到大,父母間這樣的爭吵明珠已聽得耳朵起繭了,老沈言語上弱些,吵幾句就偃旗息鼓,轉身離開,嶽娥吵贏了也寂寞,轉頭就遷怒到幾個孩子和家裏的貓狗身上,明珠有眼色,就趕緊找點活兒幹,也難免殃及池魚,被媽找借口罵幾句。
童年的相處模式是已經根植到骨子裏的,明珠眼見父母又吵起來,隻好出麵息事寧人:“我有我有,五百對嗎?”
嶽娥推脫了一下,接住了那五百塊,有點不好意思:“不是媽要你的錢,你不知道你爸,手裏不能有兩個錢,有錢了就去打麻將,自己辛苦做活掙點錢,全輸到麻將桌上了。”
“我知道我知道,回頭我說他。你快去吧!”
“好。一會兒晚上來吃席哦!”
明珠自然沒有去湊那種亂哄哄的熱鬧,但是在那天晚上,村裏發生了一件人命關天的事。村頭的賈老太太,晚上一個人在家,兒子兒媳都去結婚的這家吃席了,老太太起來去院子裏上廁所,滑了一跤,巧的是這家裝了監控,那天晚上,在外地上學的孫子閑來無事從自己的電腦上看了一眼遠程監控,正好看到奶奶摔倒在地,就給父母打電話,虧得搶救及時,老太太隻是摔了腿,救回來一命。
這事很快在村裏傳為美談,一些孝順兒女也考慮給家裏裝個監控,還有個養豬專業戶也說要給家裏裝監控,說二師兄現在值錢,怕人半夜偷了。說幹就幹,下午就有人聯係了電信的人來裝機。明暉也蠢蠢欲動,等別家裝完,把裝機的人也帶到了家裏。
嶽娥第一個反對:“錢多得沒處花啊?”
明暉理由充分:“爸經常一個人在家,我們都照顧不到,有了這個監控,豈不是……”
話沒說完,老沈就懟了回去:“我一個人在家,吃喝拉撒你都監控我啊?我摔斷腿了,你好趕緊來救我嗎?滾!”
老沈罵完就出去打牌了。
明暉挑挑眉,對媽說:“玲姨家都裝了。”
一說玲姨,嶽娥就坐不住了。嶽娥和那個玲姨,娘家是一個村的,兩個人少女時就不對付,暗暗較勁,先後嫁到沈莊來,也互相看對方不順眼,兩家的田正好挨著,有一年因為田埂占多占少的問題吵了一架,就結了仇,多年都不說話,兩人還暗暗較勁,你買一件羊毛衫,我也買一件,你家置辦了新洗衣機,我家馬上買個更好的,你家現在裝了高科技現代化的監控,那嶽娥我豈能沒有?
嶽娥心一動,口風一鬆,裝機的人馬上推薦他們的套餐,聽起來很劃算,送的東西多,綁定四個電話號碼,還送一部新手機,整個算下來也兩千多了。
嶽娥心動了,可是錢包不能動。裝機的工作人員和明暉麵麵相覷。
明珠坐在樹屋的木樓梯上曬太陽,太陽朝西斜了,光也移動了,她就打算搬個凳子移到光那邊,她一動身,明暉叫她:“姐,你看行不?”
監控裝起來,後晌嶽娥和玲姨在道上遇見了,兩個人互相瞥一眼,誰也沒說話,嶽娥覺得自己的腰挺得直。
在家裏住了幾天,明珠借口家裏太冷,要回去了。老沈要給女兒帶點自己家的包穀糝,去廚房裏拿小布袋裝,明珠跟進去,叫爸爸少裝點。
老沈背對著她,說:“你媽脾氣不好,你別跟她計較。”
“怎麽會呢?”
“那個事,她跟我說了。”
哪個事?明珠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哦!原來是那件事,爸也知道了。她站在爸爸身後,臉上浮起愧色。
“這麽多年,我們也沒虧待你。”老沈聲音很低,動作很慢。
“爸,我知道,別說了。”至於她知道什麽,她也不知道,她隻想快點結束這段羞愧難當的談話。
明暉開車載媽和姐姐一起回城去。老沈送到門口,叮囑自己老婆:“就在西安好好待著,把明珠照顧好,別有事沒事往回跑,我有啥好看的。”
兩人隔著車窗又鬥起嘴來。嶽娥不忿:“誰看你?我是回來看看我養的貓兒狗兒的,比你有人味。”
不知誰家門口又有婆子媳婦兒拌嘴,扯著脖子,憤憤然擊掌跺腳,明珠皺皺眉,叫明暉趕緊啟動車子,絕塵而去。
離開的時候車子走的是一條大路,兩邊的毛白楊筆直,樹葉依然蔥蘢,山下的田野升騰起白霧,如漫畫中的夢境一般,車子向前開去,犬吠遠去了,清森的山村遠去了,車子很快匯入鋼筋水泥的繁華和喧囂中。離開了故鄉,是再難回去的,可擠進城市,卻又想時刻想逃離,這大概是無數“明珠”們亙古難解的謎題。人這一輩子,大概就是從這一種孤獨,走向另一種孤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