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鍾維勳的生日到了,因為鍾維勳要在這天正式帶連樂青和他的媽媽見麵,所以連樂青十分緊張,一早就在想自己該穿什麽衣服。

周六晚九點,le temps時光餐廳,連樂青穿著拜托謝懷遙買的櫻花粉小禮服裙和同色係細高跟鞋,走進店裏。這家餐廳裝修十分浪漫,以做法國菜為主,每天的甜點都是限定量的,休息日人多,晚間隻為老客戶開放。

鍾維勳今天穿了套正式的亞麻色西服,淡然自若地坐在餐廳靠窗的地方,眼裏倒映著窗外流動的霓虹。

連樂青在侍者的引導下走上餐廳二樓,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這個男人隨意往那裏一坐,場景便堪可入畫,更何況今天的他西裝筆挺,一張棱角分明的俊臉在暖色燈光下柔和了很多。

聽到一陣稍顯笨拙的鞋跟敲著地麵的聲音,鍾維勳便知道她來了,她平時很少穿高根鞋,走路怕跌倒,帶著一點小心翼翼的試探。

他微微抬頭,看著她朝自己走來,嘴角浮出一絲輕淺笑意。

“衣服很漂亮。”他起身走過去,為她拉開椅子。

連樂青坐下鍾維勳人卻沒有動,他指了指她的胸口,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蝴蝶結這麽大,是要把自己打包成禮物送給我?”

連樂青瞪他:“想得美。”

兩人正說話,一個珠光寶氣的女人朝這邊走了過來,正是鍾維勳的媽媽朱女士。

連樂青趕緊站起來欠了欠身,這並不是她第一次見朱女士,在尋找金銅鑲嵌琺琅料音樂鍾線索時,她曾厚著臉皮冒充鍾維勳的女朋友,利用抱孫心切的朱女士才得已進入鍾維勳家,後來又被這位有錢有閑情富態輕閑的長輩私下召見過好幾次,但和鍾維勳確定關係後,還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家長。

這位長輩給連樂青的印象非常好,但用這種方式見麵,她難免還是有些拘謹。

“快坐。”在朱女士溫和的注視下,連樂靜重新坐了下來。

朱女士握了握她的手,然後,有什麽溫潤滑膩的東西,滑過著她的手指,滑入白淨纖細的手腕。

那是一隻翡翠鐲子,底子上飄著絲線般的藍色花紋,是品相上好的冰種藍飄花。

雖然連樂青沒有看到什麽古人幻象,意味著這鐲子沒有什麽年頭,但僅憑這鐲子的工藝和材質,價格就不會低到哪裏。

“阿姨?”連樂青受寵若驚,慌忙想要褪下鐲子還給她,卻被朱女士用手鬆鬆按住。

“小玩意,看著喜歡,就買了,你戴著剛好,就收下吧。”朱女士笑眯眯地看看她,又看了看鍾維勳。

“阿姨,今天是鍾維勳生日,應該我給他送禮物的,怎麽可以收你的。”連樂青有些手足無措,還是想將鐲子摘下來,還給朱女士。

鍾維勳適時地說:“給你的你就拿著。”

於是她又把手收了回去,然後想起什麽,拿出自己帶的禮物,推到鍾維勳麵前,不好意思地說道,“鍾維勳,生日快樂,這是送給你的。”

鍾維勳看著麵前深藍色的盒子,淡淡地“哦”了一聲,看起來滿不在乎,嘴角卻不由自主彎了彎。

“什麽時候挑的?”

連樂青故意說:“不告訴你。”

鍾維勳慢條斯理地拿過來,修長的手指輕輕將盒子抽屜拉出來,裏麵靜靜地躺著一隻古董表,這種表出產於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表殼用了罕見的琺琅材質,複古精致中透著奢華,可是仔細一看,十二點刻度正下方鑲嵌了一隻黃金小狗,這樣的設計有些不倫不類了。

“還有隻小狗狗,好可愛。”這話當然是朱女士說的。

連樂青滿懷期待地看著收禮物的人,等著他表態,見他的目光定格在黃金小狗上麵,臉色不知喜怒,生怕他嘲笑自己的品位,慌忙從脖子裏掏出在失學兒童關愛基金協會舉辦的大型公益拍賣會時,鍾維勳競拍下來送她的小貓玉墜,有些沒有底氣地解釋:“我選禮物選得腦袋都大了,後來在李家園的一家鍾表店裏,看到這隻表,一下就覺得跟這隻小貓挺配的,就買下來了。”

“貓和狗挺配的?”鍾維勳沒忍住笑,“什麽邏輯?”

“人們都說阿貓阿狗嘛。”見他這麽說,連樂青更沒有信心。

鍾維勳喉結微動,似乎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他點了點頭,將手腕上那隻價格相當於一套房的江詩丹頓限量鉑金珍藏表摘下來,將手伸到她麵前。

連樂青一愣:“你幹嗎?”

“戴上。”他簡明扼要地說。

連樂青:“……”

見他目光堅定,連樂青將表從盒子裏拿出來,解下表帶,扣在他有力的手腕上,鍾維勳立起手腕,將表盤挪正給她看。

“還是摘下來吧。”連樂青就知道不應該送他手表的,她趕忙起身去搶古董表,鍾維勳卻將手拿開,讓她撲了個空:“既然送了就是我的了”

“是啊。”朱女土也在旁邊笑著幫腔,“樂青,我看這塊表挺好的,你就讓他戴著,好好嘚瑟吧。維勳早就應該用點年輕化的東西了。這還沒滿三十歲呢,品位跟他爸似的。”

這位長輩嘴上打著圓場,笑容格外真切,讓連樂青心裏有暖了幾分。她以前不明白這麽溫柔的媽媽教育出來的鍾維勳怎麽會是個冷漠的家夥,後來接觸了才漸漸發現,鍾維勳嘴上雖然刻薄了些,其實比誰都溫柔。

隻是這樣的溫柔,他不輕易對人展示罷了。

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連樂青的思緒,朱女士從手提包裏拿出手機,眉眼彎彎滿麵笑著聽微信上麵發來的語音消息,完後,她看了鍾維勳一眼,對連樂青說:“樂青,維勳的爸爸原本今天要和我一道來見見你,但是臨時接到通知,要去瑞士開會,今天過來不了了。”

“沒事,叔叔忙。”連樂青說。

“他總是這麽忙,”鍾維勳一臉滿不在乎,“習慣了。”

“別這麽說你爸爸。”

“從記事起,他有陪我過過一次生日嗎?”

朱女士不高興了:“小兔崽子,七歲的那次你還記得嗎?”

“不記得了。”鍾維勳在他媽麵前,像是小孩子,賭氣地回了一句。

“那也是沒辦法。我身體不好,沒辦法工作,世成得養活我們母子。”朱女士看了一眼表,“我現在得走了。你爸說他去機場之前,必須讓李醫生給我做次體檢,他要看到報告。”

說到這裏,她轉向連樂青,滿眼的歉意:“樂青,今天就麻煩你陪維勳了,一定要過十二點,才算數的。要是累了,我用維勳和你的名字幫你們在酒店開了間房,你們可以上樓休息。”

“……額,阿姨,您太客氣了。”開房,是不是太誇張了。

連樂青也鍾維勳好笑地看著她,對鍾維勳擠了擠眼睛:“其實我進來的時候,沒看到鍾叔叔,偷偷鬆了一口氣。”

鍾維勳說:“傻瓜。”

連樂青又看了看朱女士離開的方向,眼裏悄然浮起一絲羨慕,“不過鍾維勳,你爸爸真在乎你媽媽。我還以為大名鼎鼎的鍾世成,是那種高高在上隻顧事業的人呢。”

“你隻說對了一半。”鍾維勳不知在思索什麽,笑容收住了,眸色忽然變得深沉。

“為什麽隻有一半?”

還沒等鍾維勳回答,le temps門口就傳來了一陣喧嘩。

有個顧客在門外,跟服務生爭吵起來:“憑什麽我今天不能進來?我也是你們的老顧客。包場?什麽人包的?這是我男友,他可以出雙倍價格。”

被破壞了清靜的鍾維勳不悅地蹙眉,按說他們種高檔包間隔音不會太差,可見外麵的吵鬧聲有多大,連樂青也好奇地順著他的視線,透過半敞的門,往外麵看。

那位女客人二十來歲,濃眉大眼,蜜色皮膚,豐腴飽滿的身材像一顆成熟的桃子,她的手臂挽著一名中年男人的手。

男人穿了一件中山裝,頭發卻梳成了一條一條的小辮,搭在肩膀上,跟溫故的風格有點像,但多了些陽剛之氣,很有藝術風範兒。

連樂青一眼就認來出了這人,他是她在尋找《洛神賦》原卷時,認識的一名三流畫家,叫馬俊之,說起來馬俊之和她們家還有點神奇的緣分,馬俊之的原配叫薛冰冰,是謝懷遙媽媽的朋友。薛冰冰號稱手上有東晉《洛神賦》原卷,委托謝懷遙和連樂青幫忙找回來。連樂青接受委托卻在那起錯蹤複雜的案子中發現,薛冰冰口中的原卷隻是高科技複製圖,她不過是想利用這幅圖,引起社會關注,獲得比馬俊之更高的名聲,從而報複出軌女模特以及與她離婚的馬俊之。

那個案件和其中涉及的愛恨情仇,連樂青想起來就覺得頭疼。

或許心裏隱隱為馬俊之的前妻薛冰冰感到惋惜:那麽美麗能幹的女人,為了一個不再愛她的男人,奉獻了前半生,後半生又栽進監獄,到底值不值。

因為這層原因她對馬俊之這種朝三暮四的人更加沒有好感,即使,知道馬俊之和自己母親是舊識,連樂青也沒再跟他聯係過。

哪裏想到會在這種場合好死不死再次遇到他。

而且,馬俊之身邊的女友已經不再是那個小模特,這換人……真夠快的……這麽看來藝術家的愛情就是這種快速消耗品啊。

馬俊之也看見了連樂青,他笑了笑,不顧服務生的阻撓,走進包間的門:“連小姐,鍾先生,居然在這裏遇到,緣分真是無處不在。”

孽緣吧。連樂青在心裏說,嘴上也不客氣:“馬先生,我們現在可能沒時間跟你敘舊。”

“那我就不打擾了,祝二位有個愉快的夜晚。”馬俊之似笑非笑的目光,從連樂青轉移到鍾維勳身上,而對方的眼神冰冷,讓他不寒而栗,可他沒有收斂的意思,反而更加的囂張,將自己的名片放到連樂青桌前,“我最近有份東西想要委托給你,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

“沒有。”連樂青不想和這種人扯上關係,斷然拒絕。

“是嗎?”這東西跟你媽媽的失蹤有關係,要是你改變主意,歡迎隨時聯係我。”

聽到和媽媽失蹤有關係,連樂青有一刹那恍神,等她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雙手撐著桌子站了起來:“你剛剛說什麽,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