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屏幕上的影像一閃而過,或許是氣場過於強大,隻是一眼,蘇揚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這個人……”她閉了閉眼。
“怎麽了?”彭璐的目光從大屏幕上收回來,目光中帶了記者獨有的銳利。
“好眼熟啊……”蘇揚捏了捏額角,依舊想不起到底在哪裏見過這個人。
邊上薄晉洲不動聲色地給兩個人各倒上一杯水,站起身來把小薄荷接到懷裏,“慢慢想,如果見過的話,總會想起來的。”
彭璐的目光在半路與薄晉洲不期而遇,兩個人同時別開視線,彭璐抬手拍了拍蘇揚的背,“好了,想不起來就先不想,又不是什麽要緊的人。”
五年前,彭璐在堃市的一個報社工作。她是在采訪夜總會一霸——令均時認識的蘇揚,那時候蘇揚孑然一身在堃市飄**,跟令均一起住在條件並不怎麽好的兩室一廳。
第一次見麵時,蘇揚下了課回到住的地方,目光在觸到攝像機時本能地想要避開。彭璐在她的眼睛中看到的不是羞澀或者尷尬,而是戒備。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普通人看到攝像機時的正常反應,她很好奇,沒事的時候便時常約蘇揚出來。
一開始的時候蘇揚是抗拒的,直到後來有一次,在一個深夜,她居然主動打電話給她。
那一次,彭璐在一個酒吧的角落找到蘇揚時,她已經喝得爛醉如泥。
她哭著跟她說自己翻遍了通訊錄,居然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找不到。她說她在堃市不敢交朋友,霖海的朋友又都瞧不起她,連她喜歡了那麽久的人都不夠信任她。
那是彭璐第一次聽到薄晉洲這個名字,當時這個名字被蘇揚反反複複地提及,甚至連她睡過去的時候,嘴裏還念叨著“薄晉洲說他覺得我是不一樣的”。
很後來,彭璐才知道,那天是薄晉洲的生日。
蘇揚輕聲歎了一口氣,衝著彭璐扯出一個笑,“最近腦子特別不好使。”
彭璐一直把蘇揚當做自己的親妹妹一樣憐惜,當下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傻丫頭本來就傻,生了孩子還真是更傻了。”
“我一點都不傻好不好!”蘇揚佯裝生氣,繃著臉衝彭璐嚷嚷了一句,不到幾秒的時間,迅速破功,笑出聲來。
彭璐常年待在堃市,好不容易來一趟霖海,還是借著采訪的機會。
吃完飯,趁著蘇揚去洗手間的功夫,她目光灼灼地看著薄晉洲。“蘇揚這孩子命苦,你是她丈夫,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薄晉洲輕輕挑了挑眉,沒接話,彭璐繼續說道:“剛才你是什麽意思?不管你跟視頻裏的人有什麽瓜葛,都自己去解決,有點能耐的話,就別利用女人。”
薄晉洲微微勾了勾唇角,他不是第一次見彭璐,也知道彭璐一直都不喜歡他,可這麽針鋒相對地直接把話挑明了說,倒是頭一次。
他嘴角上揚,眸光中卻沒有一絲溫度,“彭小姐,我今天把你約出來,是想讓蘇揚高興高興。你怎麽看我無所謂,可我作為蘇揚的丈夫,也希望你可以不那麽主觀地去揣摩我的意圖,進而影響蘇揚的判斷。”
兩個人的話都不多,可都一句直擊要點,氣壓最低的時候,小薄荷突然揚了揚手,抓住薄晉洲的嘴角,咿咿呀呀地揪著玩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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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尖沙咀。
於正則把玩著手裏的玉器,麵無表情地聽著郭榮的匯報。
他穿著淺藍色的襯衫和米色的毛衣,坐在落地窗前,一言不發。
許久,在空氣都要凝固起來的時候,他突然笑了一聲,視線落在院子裏的綠樹上,“連同他最近吞掉的那塊地,都歸你了。”
郭榮詫異地看著他,隻見他回過頭來,溫潤一笑,“怎麽?高興傻了?”
“謝老大!”郭榮連忙低了低頭,目光定在於正則藍灰格子的拖鞋上。
於正則站起身來,目光清清淡淡地掃過郭榮微蓬的頭發,他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幹,以後少不了你的。”說著,他邊往外走邊吩咐,“準備一壺老爺子最喜歡的酒。”
於中誠曾經是香港地下交易的龍頭老大,他死了之後,這個老大的身份就落到了李崇俊的身上,如今,連李崇俊都死了。
院子裏綠色的草坪常年都有人打理,生機勃勃。於正則卡其色的皮鞋踏在上麵,留下一個個腳印,轉瞬,腳印便消失不見。
他停在一把搖椅跟前,伸了伸手,便有一壺酒遞了上來。
打開瓶蓋,在搖椅邊上灑了一行酒,於正則眸色黯淡了許多,“爸,您說您老了老了,還學人家玩兒什麽金盆洗手。我知道您是真心實意,可他們能信嗎?算了,李崇俊已經為他的愚蠢和不忠付出了代價。我在這兒替您守著,隻要我在一天,你就安安心心地在那邊過安生日子吧,沒有人能再動於家人一根汗毛。”
他身後的郭榮眸光微變,卻並未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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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之後,連風都不那麽涼了。
黑色的路虎停在樓門口,薄晉洲率先下車,拉開後座的門,把小薄荷抱了出來。一個轉身,目光在空中與樓門口立著的人不期而遇,他的麵色便冷了三分。
蘇揚下車的時候圍巾隨隨便便地搭在肩上,看到薄晉洲僵持不動,微微愣了愣。她的視線隨著薄晉洲移到樓門口,在看到穿著黑色皮夾克的人時,輕笑一聲。
她知道薄晉洲一直對令均很有抵觸情緒,卻沒想到這抵觸情緒會強烈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往前走了幾步,恰好行至兩個人的中間,蘇揚回過頭,見薄晉洲還是一動不動,不禁又笑了出來。她衝他招了招手,“走啊,風那麽大,一會兒該……一會兒小荷該著涼了。”
薄晉洲垂眸看了眼懷裏的小嬰兒,神色不明地邁開腳步。
令均大大咧咧地走在前麵,倒像是去他家。正上著樓梯,他突然停下腳步,指了指外麵的樹,“蘇蘇,你看那邊那棵樹,從這個角度看,倒是有點像我們在堃市時夏天乘涼的那棵。”
他很少這麽稱呼蘇揚,一般情況下直呼其名,諷刺她的時候叫她姑娘,實在是看不下去她的行為了就叫傻丫頭,隻在偶爾他想向人表明這是他罩的人時才會用到蘇蘇這個稱呼。
而現在,毫無疑問,他是想示威。
蘇揚不動聲色地從他身旁略過,淡淡地“嗯”了一聲,邊走邊說:“連片葉子都還沒長出來,難為你能看得出來。”
令均“嘿嘿”兩聲,“那是,我是誰啊!”
兩個人說說笑笑的,後麵的薄晉洲一直沉默沒出聲。
拐了個彎,還剩最後幾階樓梯的時候,蘇揚已經開了門,令均進門之前,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眸中星星點點的光輝被迎麵而來的日光覆蓋,留給薄晉洲一個神色不明的表情。
在周阿姨看來,薄晉洲完美詮釋了什麽叫任勞任怨。
把小薄荷放在嬰兒**,他把戶口本取出來,放到桌上,也沒說什麽,轉身就走了。
周阿姨急急忙忙地追上前去,不知跟薄晉洲說了句什麽,隻見他對著周阿姨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衝著外麵的方向揚了揚下巴。
令均在沙發上坐著,將一切都盡收眼底。
門關上的時候,他“嘖嘖”兩聲,“行了,人都走了,想看的話給他打個電話,保證他願意讓你看到天荒地老。”
聽到這話,周阿姨向令均投來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她也不多言聲,倒了一杯茶擱到令均麵前,拍拍手就去幹別的了。
蘇揚把小薄荷安置妥當,額頭上已經滲出細細密密的汗水。
她把外套收進衣櫃裏,坐到令均的身邊,“那個關窈……”
這名字剛一出口,令均就衝她揮了揮手,“打住,我跟她啥都沒有,純粹是知道了你樓下的房子空出來了,她又剛好沒地方住。”
“沒地方住的人千千萬,你管得過來嗎。”蘇揚順手摁開電視,把音量調得小了點,“不過我看那姑娘挺不錯的啊,白白淨淨的,又很溫順,你不就喜歡這樣的?”
“你就見了她一麵啊,就說她溫順?”
蘇揚歎了一口氣,“我跟她聊了幾分鍾呢好不好。”說著,她沉思片刻,“令均啊,你都29了吧,真是年紀不小了,也該正經談個戀愛了。”
“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想談戀愛。”他不耐煩地移開視線,“我這個身份,跟誰在一起都是害了人家。”話語中分明帶著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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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飛馳,車窗大開著,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薄晉洲的臉上,他的眼睛被風吹得有些睜不開,可他的腦子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明知道蘇揚跟令均沒有任何關係,可他還是忍不住地嫉妒。
到了霖海市公安局,果然,刑警隊的成員個個都神情嚴肅,擰眉圍坐在一起。
他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細微的動作引得所有人回頭張望。
“香港那邊的警方有什麽說法嗎?”薄晉洲坐在熊岱的正對麵,目光在所有人臉上掃視一圈,直接發問。
“目前為止,沒有任何說法。”熊岱麵上波瀾不驚,手卻已經攥成拳頭。
薄晉洲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我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應該重點盤查一下霖海市的相關產業。”
“什麽意思?”眾人都麵麵相覷,不明白薄晉洲的意思。
隻見他微微笑了笑,“於家人現在都在霖海,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於正則,接下來你會在哪邊發展自己的……‘事業’?”
“你就認定了李崇俊的事是於正則做的?”熊岱站起身,雙手撐在桌上,眼睛幾乎要瞪出來。
“我沒說李崇俊的事是於正則做的。”薄晉洲斂了臉上所有的神色,“李崇俊的事不是我們想插手就能插手的,但是至少,我們可以先把注意力集中在我們能做的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