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範興文還沒開口說話,範俊國先說道:“一一的那個羽毛球趕緊退了,這玩意有什麽好學的,又不要去當運動員,我會打,兩三天的功夫就能教會。”
“爸,人家那是專業訓練。”
“還專業訓練呢,我在那兒看了二十分鍾,學了啥啊?什麽都沒有給孩子教,就在那兒比劃發球姿勢呢,這有什麽好比劃的,能把球發出去不就行了。”
“人家那些教練都是專業的,發球姿勢學不好,球就打不起來。爸,一一的事情您就不要管了。”
範興文倒是很少用這樣的語氣跟父親說話,從前他始終覺得自己一年到頭難得回家一次,不管父親說什麽還是做什麽,他都順著他的意思。
如今,已經住到了一個屋簷下,哪有不擦出火花的時候。
“行,行,行,你願意當這個冤大頭給人家培訓機構送錢,我沒意見。範興文,我可提醒你啊,現在一大家子就靠你掙錢養活,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你就少說兩句話吧,秋露不也在找工作準備上班嚒。”馬詠梅站在一旁說道,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跟兒子說話呢,你少插嘴,不是讓你出去找個活兒嚒,你不也沒找到。想想咱們範家,這麽些年要不是靠我掙了那麽一點兒錢,咱興文能出來讀大學找工作?”
範俊國朝馬詠梅翻了一個白眼,似乎很不滿意她說的話。
“爸,你怎麽讓媽出去找工作呢?”
“閑在家裏沒事幹,出去隨便找點活兒幹幹又不費什麽力氣。”
範俊國的語氣明顯沒有了方才的氣勢,其實他自己也知道,讓快七十歲的老伴兒出去找工作,多少是有些不合適的。
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去,畢竟是拿著一份退休工資,時不時地還會去超市搶搶打折的柴米油鹽,對這個家多少是有“貢獻”的。
“爸,你怎麽不自己出去找個活兒幹啊?”向秋露突然就出現在了客廳裏,她早就有些按捺不住內心的情緒。
“這是我們範家的事情,你不要多嘴。”
“爸,既然您這樣說了,那以後請您也不要再插手一一的事情,他是我生的孩子。”
“但他姓範。”
範俊國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臉上漸漸布滿了紅暈,雙手握拳,整個人在慢慢陷入一場巨大的憤怒。
有些時候,向秋露也不太明白公公範俊國為何總是這樣的態度。或許就是因了當年沒有按照範家的意思回老家舉辦婚禮?又或許是前幾日跟母親李燃吵的那一仗?
從前不住在一起,努力營造出來的客氣與無事,到底是在哪個特殊的時間節點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向秋露想不明白的,範興文更想不明白。
不是嘴上說說,她是真覺得自己不是範家的人。
不過就一會兒的功夫,向秋露的大腦裏想了許多,梳理了一些從前,細想了一些當下。她終於想明白了一點:遠香近臭。
“這樣吧,大家住在一起既不方便又不愉快,幹脆分開來住。”
話音剛落,另外的三個人齊刷刷地望向了向秋露。範興文的臉上寫滿了震驚,似乎在告訴向秋露:怎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說了?
再看範俊國準備開始左手捂住胸口,向秋露見狀說得直截了當:“爸,您是不是又要心髒不舒服了?沒事,咱們這兒離醫院也不遠,我可以送你過去,回來咱們就各住各的。”
“範興文,你個兔崽子,這就是你娶回來的媳婦,專門回來氣我的啊。”
他也不裝病了,隻想為自己出口氣。隻有馬詠梅尷尬地站在一旁,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能說什麽呢,說什麽都不太合適,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她沒有任何說話的能力,隻是一個傳統的家庭婦女。如果有能力,她是願意站在兒媳婦向秋露身邊的。
“哎呀,爸,秋露這也是著急了胡說的,您別當真。”說著,範興文一把拽著向秋露進了臥室,反鎖了房間門,“哎呀,我的祖宗哎,這是要幹什麽啊?嫌咱家不夠亂的?”
“範興文,你還怪起我來了,你看看這些事情是我的錯嗎?你自己好好想想。沒什麽可說的了,分開來住吧。”
望著眼前的範興文,向秋露真是“恨”得牙癢癢,她又開始後悔了,當初是哪隻眼睛瞎了看上這個男人。
“咱現在跟爸說分開來住,不是要他命嘛,他肯定認為咱們是要趕他走呢。”
範興文也挺難過的,顧了這頭,顧不上那一頭,好似他怎麽做都是錯的。他受著“夾板氣”,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難道這就是男人到了三十五歲該麵對的一切?好在他還沒有身材發福頭發禿頂,要不然這日子除了釣魚真是沒有什麽勁頭。
“那你說怎麽辦?這一天天的,不是這兒有事就是那兒有事,說起來就說這是範家的事情跟我沒關係。還有我媽,三天兩頭地跟我爸他們吵架打架。兒子兒子時不時地不聽話不好好學習,我好不容易找了工作,想找個家人分享開心,都找不到這樣的人。”
都說成年人的崩潰就在一瞬間,這是向秋露今兒個第二回掉眼淚。
回想起從前的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哭過了,哪怕生孩子的時候,她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她曾經偷偷跟兩個好閨蜜說過:“我的眼淚早就哭幹在了我爸跟我媽的爭吵裏。”
這麽多年過去了,有些時候她也會偷偷懷疑自己是不是變得淡漠了起來。情緒真是帶著奇怪的磁場,到了三十五歲這個特殊的年齡,她突然就開始流起了眼淚。果然,不論在哪個年齡,人總是會變的。
向秋露一哭,範興文更顯得手足無措起來,他也不是不明辨是非,最近家裏發生的事情,讓他也很是招架不住。
“別哭了,別哭了,你們都對,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範興文想將向秋露擁抱在懷裏安慰她,被她一把推了過去,什麽話都沒有說,向秋露開門進了兒子範一一的臥室。
進門前,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地調整了自己的情緒,不管怎麽樣,她都不想讓兒子看到自己糟糕的樣子。
馬上就是範一一在線上科技名師的第一節課,她得抓緊時間帶孩子熟悉課程軟件、上課方式、上課過程。
沒有什麽事情能大得過孩子的學習和教育。這是向秋露心底永遠無法動搖的信念。
範興文非常識趣地躲在臥室裏,隻聽客廳裏馬詠梅忍不住對著範俊國說道:“你不要總是這種語氣跟秋露說話,她已經做得夠好的了,誰家不圖個家和萬事興,我們都老了,年紀大了就少說話多聽話,這樣子才能減輕孩子們的負擔。”
“你想得倒挺美好,關鍵是人家拿咱們當一家人嗎?剛剛不是都說了,要分開來住,這不明顯是要趕我們走。說過多少遍了,有些事情你不要多管,這麽多年,你管過什麽事情?你會管什麽?”
馬詠梅沒有接話,結婚近四十載,丈夫的大男子主義她已經漸漸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