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飛每年有一檔年底好戲,新年三天假期,公司自不占用員工與家人團聚的機會,為了除舊迎新,營造一個大家庭的喜慶氛圍,12月25號聖誕節至元月新年曆的1月1號這段時間,各部門各顯神通,而今年,騰飛決定由W傳媒公司負責,拿出一個與往年不同的全新麵貌,突出騰飛的文化特色,也算是對W公司的年終考核。
離12月25號,還有一個月。
騰飛的通知一下,剛剛回到學校的實習生又回歸了正常上下班製,杜瑤瑤自嘲:計劃趕不上變化。
孟君然也在W全天侯辦公,子若讓兩個組各出一個策劃案,結果與往年一樣,不盡新穎,全體陷入沉默。
不如把年會做成慈善晚會,上半場以話劇開場,穿插一些節目,下半場自由舞會,把上次拍的公益宣傳片剪輯一些片段中場播放,邀請與公司有過合作的朋友、業內人士及高校新傳院的院長、知名教授參加。
“恩,子若這個主意不錯,和高校聯誼符合騰飛的人才理念,也是騰飛企業文化的一部分,晚會的形式對公司的品牌形象是個不錯的詮釋,既有高雅的藝術,也有下裏巴人的草根文化,鋼琴和小提琴任君欣賞,這不難解決啊,我們A大的藝術學院,那可是人才輩出。”杜瑤瑤自豪地說。
“這樣下來,晚會最少持續3個小時,對於那些工作繁忙的知名人士,他們願不願意花這麽長時間泡在同一個地方。預算和場地方麵,我們很難把握。”孟君然有些擔憂。
“一個公共社交的平台,以騰飛在業內的口碑,相信大家會賞臉,這個晚會的質量就看我們怎麽做了。”駱凡插了一句。
“但以什麽話劇開場呢,控製在一個小時以內,找誰演?”李俊傑提問。
“這個我有辦法,在本省文藝創作上能相互競爭的也就A大與T大這兩大高校,平常的社團活動中話劇演出的經驗很多,往年還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在全國獲過獎。”這是駱凡的意見。
“那中場宣傳片呢,誰剪輯。”子若又問。
“我。”駱凡舉手。
“12月25號,時間放在聖誕節那天,行嗎?”
“那是西方人的節日,雖然西方文化看起來在中國的年輕人中很時髦,很多中國人還是沒有過洋節的習慣嘛,我們是為了迎接新年,錯開1月1號的假期,年底吃一個團圓飯,接著再熱鬧一把。”
子若興奮道:“說得是,中國人遵照傳統,我們過我們的節,慈善晚會可以放到聖誕節那天,我要強調一點,可以稍微迎合一下這個氛圍,但必須以我們的傳統文化為軸心,注意,這是慈善晚會,不是為了宣揚別人的東西。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做準備,先在A大與T大之間進行小規模選拔賽,嘉賓與評委由駱凡他們商量後提交給我,勝出的節目參加騰飛嘉年華。瑤瑤做一個企業文化方案,我做一個項目策劃案,預算部分,和孟總商量。”她頓了一下,問孟君然,“君然你看呢。”
孟君然無話可說,“既然大家意見這麽一致,我向總部申請資金。”
會散後,孟君然倒了杯水給子若,他把子若的頭發理了理,隨口問,“子若,開會之前,這個方案你和其他人商量過嗎?”
子若不解地反問道:“其他人?我也是臨時想起來的。”子若回憶了一下,前天她找駱凡為了商量騰飛嘉年華的事,鬼使神差地忘記開口。孟君然這麽問,不知是什麽意思。
“ 今天開會的意見難得這麽統一,我還以為在我來之前,你們已經商量好了。”
子若頓感受了侮辱,“君然,你很了解我,大家都是同事,什麽事對公司好,大家做什麽, 別人想什麽我不清楚,但我沒有私心。你有不同意見,開會可以提出來。”
孟君然見子若真的生氣,也知道自己猜錯,連聲道歉,子若無心與他爭論,對孟君然的此番猜測,她心裏既難受又好笑,她的光陰都在對孟君然愛情的等待中耗費了,好不容易時隔5年相見,她不想為了小事爭吵再耗費精力。
子若當天就把方案交到總部,鄭總大為讚賞,這些年輕人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業內早就應該有一台盛世晚會,拉近彼此距離,如今可不是單打獨鬥的年代啦。
能得到公司的全力支持,大家很興奮,就連孟君然這次也受到了感染,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大學社團中,激起他滿腹的熱情。駱凡、肖石、張可可,李俊傑等人分別盯著T大與A大社團的參賽選拔活動,非子若負責整個團隊的運籌,杜瑤瑤擔任外事專幹,孟君然聯絡各行各業的名人雅士,一幫人忙得人仰馬翻,總公司的宣傳工作也按時間表如約進行,一場人心的較量正式開始。
聖誕節前夕的12月24日,大雪如約,子若的心願實現了。
平安夜,全城歡歌,單身的、熱戀的、已婚的,老人、小孩、青年才俊,一齊擁向步行街、商場、餐飲、酒吧,大街小巷,流光溢彩,賣火柴的小女孩沒有出現,街頭上冒雪賣花的小女孩倒是隨處可見,大學城在這一天成為幾乎成為空城,男男女女的大學生也湧向步行街、商場、餐飲、酒吧,西方文明把東方文化洗劫一空,而W公司卻在為第二天“中國式”的慈善嘉年華做最後的努力。
嘉年華晚會的現場選在城市中心酒店,會場可容納上千人。彩排很成功,大家歡呼,子若站在台上大聲說,今天回去睡一個好覺,明天每一個人盛裝出席,這是我們騰飛的好日子!
一幫年輕人在台下爭相鼓掌,明天,才是最後的勝利。
忙完這一切,時鍾敲響午夜12點,大學城內一片祥和安靜,公交車下班了,車輪滾過的路麵,慢慢被雪掩蓋、填滿,世界靜了,真好。
今天是三個人的平安夜,在更遠的昨天,是她們這群單身女孩傷心的夜晚。
西方人發明的節日到了中國似乎都與愛情有關,這一天在大學城內像國難日似地空前盛大,每個人都在談論“平安夜你怎麽過?聖誕節去哪?”,她們迷惑地反問自己:到了大學隻有談戀愛的節日,不過五四青年節了嗎?幼稚無知的提問遭到學長的恥笑:不懂浪漫,不懂愛情,不懂巧克力的味道和玫瑰花的魅力。
對,她們什麽都不懂。
這些傷心的單身女孩們隻好約在一塊談著理想,吃著火鍋,喝著啤酒,羨慕那些有男朋友陪伴的女同學會在這一天收到的驚喜,等待著心儀的白馬王子出現。可當自己有了喜歡的人之後,卻發現愛情真的很簡單,不過是吃一塊糖果,買一朵花,看一場電影,送一本書,換回一個擁抱,你的心就軟了,化了,甜得跟蜜一樣,有沒有平安夜,過不過聖誕節一點兒也不重要,那些引人羨慕的浪漫,如果沒有心,沒有愛,便什麽都沒有。
他們走在路上,孟君然牽住子若的手,子若牽住杜瑤瑤的手,大片的雪花盤旋而下,落在每個人的臉上,沒有人說話,皮鞋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不緊不慢地響。他們同時想起了大學時光,時間多麽可怕,從一個個不懂事的孩子,長成大人,將來再變成中年人,老年人,在這座城生死相約的戀,在這座城生死相約地散,離了走了的人,有太多太多不再回來,而有的人,卻死死守望,望過去的自己,望過去的她(他),害怕回首,又死死抓住“過去”不放,人,就是這樣矛盾地往前走,不知走往哪個方向。
孟君然念起一首詞,林徽因的《深笑》。
“是誰笑得那樣甜,那樣深。
那樣圓轉?一串一串明珠。
大小閃著光亮,迸出天真!
清泉底浮動,泛流到水麵上。
燦爛。
分散!
是誰笑得好花兒開了一朵?
那樣輕盈,不驚起誰。
細香無意中,隨著風過。
拂在短牆,絲絲在斜陽前。
掛著。
留戀。
是誰笑成這百層塔高聳。
讓不知名鳥雀來盤旋?是誰。
笑成這萬千個風鈴的轉動。
從每一層琉璃的簷邊。
搖上。
雲天?”
杜瑤瑤道:“學長浪漫依舊,否則我認不出你了。”
子若卻說:“徐誌摩的這首詞,正是此時此景。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裏瀟灑,我一定認清我的方向,飛揚,飛揚,飛揚……”
“這話是不錯,但我更喜歡學長念的這一首,徐誌摩未免太孤單了,我不去做編輯,就是不想一輩子陷入在這樣的孤單裏。我倒羨慕林徽因,梁思成曾問林徽因說:有一句話,我隻問這一次,以後都不會再問,為什麽是我?林徽因答:答案很長,我得用一生去回答你,準備好聽我了嗎?”杜瑤瑤認真地回味,“她最正確的事,我想,便是選擇了梁思成。若是徐誌摩,也不會有人間四月天了。”
子若默念了一遍,“我亦讚成。”
孟君然燦然一笑,握緊子若的手:“我們三個人又回到了以前的默契,我亦願做梁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