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凡鼻子發酸,眼眶有點濕潤。
子若用胳膊推推他,“禮物,你嫌棄?”
駱凡解下圍巾,將自己的黑色圍巾纏在子若脖子上,卻不去接她手裏的東西,隻說:“冷,你戴上。”牽過她的手往外便走,那看門的大爺爺伸長脖子直盯到他們走出新傳院的大門,樂嗬嗬罵了一句,“喲,談戀愛啦。”
任從誰的眼裏看來,他與她也像熱戀中的人,子若使勁仰頭去偷瞄駱凡,想從他臉上知道他是否快樂。
他當然快樂,隻是,不想讓她發覺而已!
兩人越過馬路,到了新傳院的對麵,子若跟在駱凡身後喘氣,“我,我,再跑,你就得……背我……”,之於子若,這原是一句善意的玩笑,駱凡卻當了真,或許他早就想這麽做,恰巧這句話給了一個多麽好的時機。
駱凡的決定是不容子若去抗爭的,盡管她僵持了兩分鍾,最後還是妥協了,最要緊的是她害怕在這條路上撞見不該撞見的人,快些離開的好。
子若真被駱凡背著,腳脫離雪地,頃刻間心飛起來,以這個高度完全能夠著被雪壓下來的樹枝,拽住其中的一枝用力拉,再一鬆開,棉花般的積雪撲落在他們身後,她咯咯笑個不停,駱凡沉默不語,他的心像這雪一般,經子若不經意間輕輕一撥便化了,怕自己一開口,泄露那滿腔的心事。
子若一路鬧了五六次,駱凡終於偏離梧桐道,向南街走去,他刻意避開北街的同學,不想人打擾他與子若的“約會”
“去哪?”子若將臉趴在他脖子跟前問。
“既然是生日,請我吃東西。”
子若一想,當然要啊,生日不吃大餐怎麽行,二十歲,可是很有意義的哦,明天,應該有不少同學或是朋友幫他慶生吧。
子若將兩隻手輕輕扣在駱凡胸前,嘉年華那天,駱凡也這樣背過她,他的背寬寬的,邁出步子時穩穩當當,連一路寵著她任性時的沉默,都如同小時候在爸爸背上享受的那些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
到了地方,駱凡放下子若,找了兩個空位。
這是他常來吃燒餅的小店,老板是北方人,東西很地道,也許是天太冷,並沒什麽人光顧,他要了一張大餅,剛從烤爐裏拿出來,餅裏裹著一些肉末和青菜。
駱凡咬了特別大一口,子若饞得直流口水:還沒見過這麽好吃的餅呢。
“你吃嗎,可好吃,你也來一張?”見她托著下巴,專心致誌如癡如醉欣賞自己的吃相,駱凡好心地問。
“不要,我吃過晚飯啦,不過,你給我嚐嚐。”她將頭伸過去,就著駱凡的燒餅咬了一小口,熱乎乎的,羊肉的味道香極了,有點幹。
“老板,再來一罐排骨湯!”她衝老板喊,南街的小吃,排骨湯、烏雞湯等都是用大瓦罐煲好放在炭火上溫著的,遠近聞名。
老板端來一罐湯,子若鼓著腮幫子好不容易把這麵皮燒餅給吞下去,卻再也不想吃第二口:這果然是北方粗糧!
“你傻看著我幹麽。”盡管是冬天,盡管這麽冷,駱凡居然吃出一臉的汗,子若繼續盯著他:哎,看他吃東西如此醉人,要是被杜瑤瑤逮到,會不會說我花癡啊……
駱凡仿佛看穿她的心思,用筷子敲了下她的頭,非子若如夢方醒,咦,不是說過生日嗎,怎麽來吃燒餅了?
其實駱凡在北街已經跟那幫鳥蛋吃撐了,可他不舍得就這麽放子若回去,裝了一回逼而已。
吃第二口時,他明顯放慢速度,細嚼慢咽,任由時間流逝。
子若忘了去訂蛋糕的杜瑤瑤,以及她隻帶了錢包沒帶手機的事實,她打算等駱凡吃飽了去江邊看看呢。
“你怎麽知道我生日?”駱凡突然問。
“奧,那個呀,那個是,一不小心就知道了。”現在說查過他的人事檔案得多掃興啊,並且,她不想告訴駱凡明天是她的二十五歲生日,她比他足足大了五歲呐,真丟人,人家在長大,我卻在變老。
“你呢,哪天生日?……”
哎,聽到子若無意中歎氣,駱凡抬頭看她。
“我,忘了……”
這個理由真蹩腳,不告訴我?也對,孟君然會陪她過。“我二十歲了。”駱凡放下湯罐,表情嚴肅。
“要吃蛋糕嗎,生日應該吃蛋糕啊,不對,明天,明天吃才對。”哦,二十歲的成人禮應該要一個大大的禮物…… 他不喜歡我送的手套?
“我很喜歡,我會戴的。”駱凡又說,他輕易看穿了她的心事。
子若把頭扭到一邊,心裏很高興:是嗎,是嗎,那太好了,他經常出外勤,有手套暖和多了,不怕磨破手。
“我二十歲了,非子若。”駱凡柔聲重複這句話。
子若很迷惑:哦,不是問我要禮物,那為什麽……
是的,二十歲,我可以愛你了,非子若,他的眼神堅定無比。
非子若怎可能了解駱凡此刻的心情呢?她想起另一個20歲的朋友,20歲,20歲,二十歲的人一定了解二十歲的難題!她遇到知音似的,眼睛放出看到救命稻草的那種熱切的光,“20歲,如果一個女生愛上一個比自己小的男生,怎麽辦,那個男生就是20歲!”
駱凡被徹底打敗:她小腦袋瓜子究竟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他當然不敢想象這個“二十歲的男生”指的是他,一個女生愛上比自己小的男生,非子若愛上我,這種他做夢想過很次的劇情,誰他媽那麽走運?
“娶她。”
“恩?”
“我是說那個女生怎麽辦,男生20歲不能結婚呐。”很顯然這不是一個負責任的答案。
“讓他娶她。”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非子若認真地問。
“沒有……”
“ 好吧。”她很失望,這根本不能算是一個辦法,不過,總比沒有答案的強吧,她馬上開心起來。
“我能許願嗎?”駱凡結束掉那個**性的話題,把子若的心拉回到“給我過生日”這個現實中來。
“好啊,你許什麽願,我盡力幫你實現。”你還別說,她開空頭支票的態度還是蠻真誠的,可惜,這個願望你隻怕幫不了他。
“你把眼睛閉上,不許偷看。”駱凡也很真誠地說。
駱凡許願還有這種規矩?好吧,她聽話地閉上眼睛,隔了一會兒,駱凡輕輕說,“好了,睜開眼。”
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什麽都沒變!
“你許了什麽願?”她很好奇。
“說出來就不靈了。”駱凡拒絕她打探。
這倒是真的,我媽也這麽說,子若心想。
可駱凡許的是什麽願呢?其實他什麽都沒做,隻是像一個即將遠行的人,認認真真地把她的眼睛、眉毛、鼻子、小嘴看了個夠——以後,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那,我們去江邊吧,看雪。”她終於憋不住露出小尾巴,君然住的太遠啦,趕不過來,況且她不敢提這種無理要求。
“不行,天太冷,你感冒還沒好。”
“我穿了很多,真的。”她央求,他無動於衷,“今天很晚了,你不怕杜瑤瑤抓狂嗎?”
瑤瑤會抓狂的,如果知道她偷跑出來給駱凡送一雙可憐的手套———這句話果然有說服力。
駱凡欺身而近,摸摸她的額頭,還好,沒有發高燒,“我送你回家,下次帶你去。”
“雪都融了啦,哪有下次,又要等明年。”她苦著臉,很不情願地往家的方向走。
“那就明年。”駱凡向她許諾。
駱凡把子若送到樓下,子若從未見過他的眼睛像那天這般深邃而堅定,路燈把他的影子拖得更高更長,他的眼睛一直看到子若的靈魂裏,她隻能仰頭迎向他:滿世界的白色,隻有他的雙眸黑得發亮。
“非子若,”他說,“我不做你的實習生,不做你的小跟班,我,隻做你唯一的那一個。”
子若不明白他在說什麽,說給誰聽?是說給我聽嗎?是,這是一張多真誠的臉!她的心被無端地觸動,為了自己尚且不明白的情感而心動。
一個溫馨的玩笑,隻可惜,二十歲,我不能愛你。
子若低下頭,把圍巾重新給他圍上,良久,駱凡看到她笑了,宛如最初遇見她時那癡傻的模樣,輕聲囑咐這個實際上比她小五歲的男孩:“好好回去,別凍著。”
然後,她快速轉身,丟下駱凡獨自品嚐剛剛一同走過的路,他的心像這場雪,默默等待來年花開宣告冬天結束。
回到家,子若毫無例外被杜瑤瑤噴了良久,來來回回就那一句話:“你下次再敢,我丟你出去!”
她謊稱因一個人呆在家中無聊才出去找瑤瑤,嘴饞了想起那個烏雞湯很好喝,“喝了很有營養”,所以喝了一大碗湯才回來,本來想給你帶的,怕涼了不好喝……如此等等,杜瑤瑤見她說得如此乖巧,從她身上確實聞到某種肉湯的味道,加之“烏雞湯”確實營養,這事就被蒙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