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氣氛日漸日濃,與往年一樣,雪融了,空氣既冷又濕,從早到晚見不到一點陽光,城市上空籠罩著一層陰霾,低低地壓著人氣悶不已。
元旦三天假期過後,孟君然極少出現在W公司,而在總部忙著做年底總結,W公司愈加清閑,重要的工作全都排在了農曆春節之後。
逮著這個難得一遇的空閑機會,子若決定送一套西裝給孟君然,盡管杜瑤瑤在她耳邊磨了半天功夫,應該對孟君然“嚴刑逼供”,及時要一個雙雙回家過年的答複等等等等,子若對此一笑而過。或許,是她太珍惜現在的生活,對如此惱人的天氣,也抱著寬容的淡然心態,然而,人一旦從繁忙中解脫出來,總有那麽一會兒情緒失控,找不著北。
杜瑤瑤說,這叫天生的賤命。
這天,窗外小雨紛紛,隻得垂下厚厚的簾布,有意將那寒氣擋在外邊,屋內開著空調,案桌上擱著未幹的筆墨,瑤瑤新作了一副水墨,央求著子若在畫中題詩。
子若卻悶悶不樂,瑤瑤說得對:流浪狗都吃上政府的救濟糧了,你還在這抵死用“亡命工作”刷安全感,這哪像戀愛中的女人?我看愛情這隻潤唇膏單單對你失了顏色。
我在戀愛嗎?我戀愛了嗎?——她已多日沒見到孟君然,鬧不清楚自己是因未見到君然而傷心,又或者因君然忙於工作而落寞?‘千山萬水一重天’,兩個人終於重逢在這座城,它真真切切地發生了,當初孟君然不告而別,她多想離開這傷心之地,永不回頭,然而,千回百轉,柔腸寸斷,卻割舍不下昔日的一草一木,青青的茸草地,靜靜地鋪滿了酸棗,微風徐徐撫過腳踝,癢癢的,涼涼的,衣襟裏藏住一顆半顆,將它夾在喜歡的書頁間,入夜,散發出一股清甜之香,似回到那無憂無慮的童年,作著思鄉的美夢,這夢便由這參天的林木護佑著,由這年代已久的紅磚黑瓦護佑著。
那荷花飄香的亭台,月兒倒映,將湖水剪影成星星落落,像碎了一地的水晶,隨那荷葉搖曳變幻著日月相交的夢境; 更到深秋,風雨乍起,殘留滿池子的枯荷野莖,不似梅花那——“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卻勝似梅花的傲骨。
極目而望,石路彎彎,從山腳一直延伸至江邊,江水中央,漁火點點,夏蟲鳴唱,“水草接天地,候鳥展翅飛”,盡管它依舊濤濤,不改此誌,一川向東,供養著沿江兒女,然而今日流淌在它血液裏的卻也不再是清澈的江水,而是那數不清的垃圾汙垢。春去秋無際,時光荏載,有多少風景在她的等待與徘徊中悄悄地改變了模樣?紅牆黑瓦無聲無息地倒塌,取而代之是鋼筋水泥鑄就的教學校舍,就如那街邊的櫥窗,未到季節便已換上了新裝,讓人錯會了春夏秋冬的好意……
往昔可複?今日安在?——子若無處宣泄心中的煩悶與困惑,在虛幻與現實間感歎流年,臉白一陣黑一陣地忽悲忽喜,把杜瑤瑤弄得不明所以,莫不是和孟君然鬧別扭?
子若推開瑤瑤撫在自己額頭的手,強裝笑意:“好好的,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
這丫頭不對吧。不是孟君然,那是駱凡?不對,不對。瑤瑤掐指算了算,駱凡那個小鬼有很多很多天沒來上班了,忙著論文呢。
“既然——沒吵架,找君然學長看電影去?”瑤瑤扭過頭衝子若微微一笑,“這雨下得喲,把我們公主憋壞了……”
她的話就像空氣……子若把畫往身前一拉,剛提起毛筆,她撲過去用自己的手臂擋住,“小祖宗,別壞了我的事!”
“真夠誇張的,杜瑤瑤,滿屋子都是你的畫,還差這一副嗎?剛才還求我賜字呢……”
“大小姐,今日不敢勞駕。”瑤瑤把畫挪開到一旁,子若的字與詞句雖是極佳,隻不過瞧她今天這心情嘛……,“君然學長的禮物不還在那擱著嗎?”
這倒是。
子若歪著腦袋,聽瑤瑤繼續編排。
“那你趕緊給送過去呀,都幾天了。你看著我幹麽?我是你的君然哥?”
子若圍著瑤瑤優雅地轉了一個圈,什麽時候都逃不過瑤瑤這張嘴。
“我去,行了嗎?”
“恩,這才像話嘛,晚上就別回來了,吃個飯、看個電影,再那個什麽的……”杜瑤瑤一臉正經,子若狠狠盯她一眼,接過她遞過來的東西,她真跟“媽媽桑”沒啥兩樣,羅嗦、愛管閑事,我幹麽每次都講不過這個女人?
瑤瑤把子若往外推,一點兒閨蜜的情分都沒有。
子若拗不過,隻好拎著大包小包,邁出門去,“杜瑤瑤,晚上給我留……門……”
話音未落,門“砰”的一聲對著她的臉摔上了,她一臉苦相,除了去找君然,還有別的法子嗎?
杜瑤瑤拉開窗簾,樓下那條小道有個影子撐著傘,慢慢往前移動,她看了兩分鍾,把窗簾重新拉上。
天氣冷是冷了些,不過,挺適合情侶,子若欲語還休,顧慮重重,而孟君然隨之沒有了從前跟子若在一起時的大膽衝動,這兩個人就像一潭不溫不熱的死水,非要有人丟下幾顆石子,才有所反應。
但願,她丟下的石子,能激起那一池的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