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君然一直熬到黃昏，徘徊不定，雖說昨晚喝得有點多，某些事的細節斷了片兒，但駱凡的話他記得特別清楚，一大早被楚天趕回家之後，他不敢去找子若，愧疚難當，權衡良久——今天是周日，聽瑤瑤說子若安好，總算放了一半的心，他想，瑤瑤在這種事情上是不會騙人的。

猶豫晚飯十分，孟君然覺得自己必須跟茉莉談談，因而特意選了大學城內的一個西餐廳，打算吃過飯後再與子若見麵，“茉莉，昨天對不起，沒照顧好你，今天我賠罪，想去哪兒吃飯？”

朱茉莉料定孟君然會打這個電話，語氣坦然：“我隨意，你定吧。”玻璃壞的碎片紮著她的眼睛生痛，她越過它們，漱口，換衣服，化了一個淡妝，去赴君然哥的約。

吃飯時朱茉莉很安靜，等著孟君然對她說些什麽。

“有一件事我特別向你道歉……其實子若，她是我女朋友。”

朱茉莉對這個消息並不驚訝，她抬頭看了孟君然一眼，又低下頭去吃東西。

“我不該對你說謊，對不起，我不想傷害你，我一直當你是我的妹妹，可我也不想傷害子若，請你理解我。”

“我理解，”朱茉莉打斷孟君然，孟君然不知所措的樣子讓朱茉莉很不習慣，她必須承認，這是非子若的魅力，當初自信滿滿的君然哥如此小心翼翼，是非子若把他改變了，又或者說，是他為了非子若變成了這樣，“但我也必須說清楚一件事，我不是你妹妹，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我有追求愛情和幸福的權利。”

茉莉異常冷靜，她收斂了平常撒嬌時的笑意，流露出藝術家的優雅、知性、靈敏與果敢，腰板挺得直直地，手裏拿著筷子往嘴裏不慌不忙送東西吃，她的頭發稍稍擋住一邊側臉，使得她在說這句話時的表情看起來更柔和， 雖然柔和，君然仍然被她認真的語氣所震住。

茉莉打小，父母便對其寵愛有加，朱啟滔去美國發展，最初出師不利，張秀便隨之去了美國，利用她在那的影響力幫助朱家風生水起，臨走前把茉莉托付給李清照看。

那時，孟家家業殷實，孟朱兩家在同一城市，兩個孩子從小玩到大，親昵得很，李清早年為了照顧兒子，也閑散在家，君然多了一個玩伴，何樂而不為……隻要茉莉想要的，他的父母盡力滿足，孟君然也處處讓著她，護著她，無論她想做什麽，沒人會阻攔，撒嬌，任性，在孟君然眼裏，她隻是需要人哄著讓著的小孩，直到君然父親兩年後過世，她被接回美國……

現在，她甘願放下嬌寵，去追求她想要的“愛情”，這的確不像孟君然所認識的朱茉莉， 而這愛情，又是無果的。

他不能讓茉莉這樣做，他不能害了她，他答應過母親會好好照顧她，盡管他們之間沒有愛情，可茉莉卻是他的家人，母親像疼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沒有兄弟姐妹的茉莉，每每提起總會說：“她是個好孩子。”

“我想盡快與子若結婚，她等待的時間太長了，茉莉，你能回美國去嗎？”孟君然懇求道。

他從來沒有如此低聲下氣地求過人，朱茉莉心裏冷笑：為了非子若，我的君然哥已經豁出去了，男人的自尊都不要了，不，他不再是我的君然哥，而是一個被我愛著的，他卻愛著別人的男人。我為什麽要回美國，既然你們彼此相愛，我留下來又何妨，除非……

朱茉莉不露痕跡：君然哥是在意我的，否則不會刻意隱瞞他與子若的關係，幸福靠自己爭取，要說認識君然哥的時間，我比非子若可早太久了。

她沉默良久，硬生生把一盤菜吃完，最後委屈地說：“我在中國有自己喜歡的工作，你連這也不支持嗎。”

孟君然想了想，也對，茉莉是一個通情達理的姑娘，難題主要在他的母親那關，那才讓人真正頭疼，他完全找不出自己的母親反對他與子若在一起的理由，如果是因為母親喜歡茉莉，這很好辦，他不愛茉莉，他愛的人是子若，這有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非要堅決地把他跟茉莉綁在一塊互相傷害？

想到這，他食不知味，一心牽掛子若那邊的情況，杜瑤瑤今天搬家，他過去幫不了什麽忙，子若心裏一定不好受，另者，再不向茉莉說清楚，他麵對子若心中愧疚，“茉莉，如果真想留在中國發展，你要考慮清楚，伯父伯母都在美國，我會盡我所能照顧你，因為你是我妹妹，可我和子若結婚之後，我怕我沒那麽多精力顧及你，怕有違伯父伯母的托付……”

朱茉莉心裏卻在冷笑：他這麽迫不及待地趕我走，表麵卻裝著關心我的樣子，你變了，君然哥，學會撒謊了。

“我可以回美國，因為你也可以回美國，在那你有更好的前途，你忘了嗎，我爸爸很期望你能接管他公司，你的專業與能力正好可為公司所用，如果當初知道你是為了非子若回來的，我爸和我媽不會同意，阿姨也不會同意。他們都誤以為，你在國內有更好的前途，畢竟騰飛在國外也有自己的業務，你到時候還可以調回美國去。”朱茉莉很激動，眼裏含著淚，她一口氣說了這麽多，這件事的真相一旦被她父母得知，對君然哥會有多失望。

“我沒想過回美國，”孟君然冷冷地回答她，他第一次覺得茉莉蠻不講理，第一次對她表示出厭煩，任何事都會有第一次……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再說下去，也許會吵起來，也許會逼得自己說些不想說的話，“我送你回去。”

“不用！”朱茉莉賭氣地丟下餐勺，孟君然抓住她手腕，他可不能讓茉莉出什麽事——她還是我妹妹。

就在這時，孟君然的手機響起，是母親打來的。

茉莉停止掙紮，她想知道李清會說什麽。

孟君然隻得接聽電話，末了，對朱茉莉說：“我媽說，她要來看你，這下該高興了吧，你的保護神來了。”

“真的！我好想她。”朱茉莉一改剛才的怒氣衝衝，麵露喜色。

孟君然搖搖頭，她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這下可以回家了吧。”

到家後，朱茉莉在樓下堵住孟君然，不願讓他再踏入半步，陽台上的碎玻璃片是她曾經的美夢，既然過去了，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 “我自己上去”。她恢複了理智，驕傲的表情仿佛在告訴孟君然：我很好，我不在意。

孟君然站在樓下目送她上樓，直到她站在滿地玻璃碎片的陽台上，帶著嘲諷的語氣說：“你是要去找非子若吧。”

“我媽媽會給你打電話的，你早點休息。”孟君然站了約莫兩分鍾，無心研究茉莉究竟有多少種情緒，便匆匆告別。他著急的是昨天晚上不該讓駱凡那小子鑽了空子，現在的他隻想見到子若，一分鍾都不願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