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站著氣喘籲籲的孟君然。
子若還未開口,便被他摟進懷裏,這一刻,他像溺水的小孩,好不容易抓到了漂浮在水麵上的一根繩索,隻有它才能帶自己遊到彼岸,他怎敢放手,怎舍得放手?
子若輕輕往外推了他一把,孟君然卻抱得更緊。
子若一動不動,笑了,她的君然像生過一場病,虛弱,疲憊。她輕輕拍著他的背,撫摸他的頭發,聞著他一身的汗味,還是那樣熟悉的味道,真好,這才是我的君然,那個任性的、不管不顧的君然。子若突然心安了,覺得自己好傻,也許這一年的煎熬是因彼此藏了自己的痛苦,才多了那份陌生的距離?
孟君然終於放開了她,他看到她在笑,窩心的笑,他有很久沒有看到子若真正地笑過。是的,是他太想抓住愛情,太想抓住子若,所以才用那根繩索把她勒得太緊,太緊,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迫不及待地想擁著。
“人該有多少欲望和自卑,才會傷害到自己所愛的人?”孟君然心中感歎不已,悄然吻了上去,沒有熾熱的占有欲,吻得溫和,柔情似水,耐心地等她的回應。
子若起先反應遲鈍,她已經不習慣“吻”的味道,她總是被動地接受,而君然的這一吻,更像乞求,她的心便不由自主痛起來,纏住他的脖子,閉上眼睛,細細品嚐男人給她的甘甜。這是她的初戀,他們吻得很慢很慢,很深很深,像讀一本書,先醞釀好心情,再慢慢翻動它的書頁,柔柔地、舒緩地,愛意在舌尖和指尖一一劃過,隻聽到對方在心裏千萬次呼喚自己。
他們互相扭抱著。
“呀。”
她嘴裏驚叫了一聲,又被孟君然堵了回去,可孟君然沒辦法繼續纏綿下去——子若撞到了客廳的桌子,順勢倒向沙發,他身體半壓在子若身上,而子若一臉嬌羞,眉頭緊皺。
孟君然擔心子若被撞疼了,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動作, “痛嗎?”
子若點點頭。
“撞到哪兒了?”
她指指腰。
孟君然顧不上自己依依不舍的情緒,扶子若坐好,見子若一手按住自己的腰,他急了,“我找毛巾給你敷敷。”
她拉住孟君然,“我沒事。”
我沒事——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孟君然吻著她的手,“子若,我們結婚吧。”
他終於等到這個時刻,等了好多年,等到子若卸下心防,心甘情願地主動接受他,她從來沒有像剛才那樣吻過自己,這難道還不能說明一切嗎?
子若睜大眼睛,結婚?君然剛剛是說“結婚”嗎?她腦袋裏冒出一連串的問號:太突然了,怎麽突然就說要結婚呢,我好像,好像……
子若的反應出乎孟君然意料,驚喜,狂歡,擁抱,孟君然所設想的都沒發生,她愣愣地,不知所措地彷徨,是自己提的時機不對?“難道子若沒想過嫁給我?”子若的表情刺疼了孟君然,他有一絲落寞與傷感,但很快,他臉上又露出笑容。
“你不高興?還是,你不願意成為我的新娘?”孟君然隱忍地問。
子若局促不安,“不,都不是,我隻是,隻是擔心你媽媽不喜歡我,我不夠好……”,她已經猜到孟君然的母親給他選的新娘是朱茉莉。
“你為什麽會這樣想,為什麽會這麽想!”孟君然氣急了,“你不相信我嗎,不相信我對你的真心?”
“我沒有這樣想,我相信你,隻是,可是…”,她不能當著孟君然的麵說穿她的心事。
“我原以來你是了解我的,是,我對茉莉隱瞞我們的關係,我是不想讓她傷害到你,這件事我可以……可以解釋。”
孟君然情緒高漲,子若想辦法讓他冷靜下來,她不想爭吵,“君然,我知道你有苦衷,我都能理解,真的,真的,我相信你愛我。”
“真的?那你答應我好嗎,嫁給我,我們盡快結婚,好嗎。”孟君然乞求道,他不想再等下去,他需要子若,自從朱茉莉來了中國,他有一種預感,老覺得子若會離開自己。這種恐懼時時讓他失去理智,就像剛才,如果不是子若被撞疼,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子若在心裏思忖,君然這麽著急結婚,不會遇到什麽事了?“君然,我願意做你的新娘,可是,我們這麽急著結婚,你媽媽會同意嗎?”
“可是,又是可是,這是我自己的事,我隻需要征求你的同意!”孟君然語氣尖銳,讓子若不敢再詢問下去,事情真像君然說的這麽容易嗎,他最在意他的母親。
孟君然把自己的煩躁不安無意中發泄在子若身上,他像是經過了長途跋涉,消耗殫盡,漸漸無力掌控自己的幸福; 可是,為了子若,為了能和子若在一起,他必須對未來滿懷熱情,母親的到來大戰在即,如果子若不能與自己站在同一戰線,他沒有勝算的把握。
子若最後的答案給了他一點力量,他不應該對子若怒吼,“對不起,子若,”他吻著子若的額頭喃喃道,“明天和我一起去接媽媽好嗎。”
子若無聲地點點頭,君然的無力感傳染給了她,愛情讓她有一點點傷悲,這真的是她要的嗎,沒有夢中所期待的求婚戒指,沒有鋪滿整個房間的紅色玫瑰,沒有百合花開的芬芳浪漫,也沒有地久天長的承諾,她的愛情與婚姻存在的意義,似乎是為了攻克一個又一個難題,為了解決這些難題,她答應嫁給這個自己在幾年前就想嫁的男人,勞累,疲憊,傷感,無力。
此刻,這個男人躺在她懷裏,麵容憔悴。
和我在一起,真的快樂嗎?——子若撫摸著這張臉問自己,結婚,是令人歡欣雀躍的永恒話題,是女孩最美的心事,嫁給彼此相愛的人,做夢都會笑醒。隻是,現在的她,真的準備好要嫁給眼前這個男人了嗎。
“君然,君然……”,子若輕喚他的名字,他嘴裏叫了幾聲“子若”,便沉沉地睡去。
子若從房間裏找出一床小毯子給孟君然蓋上,蹲在地上望著他出神,心又開始抽疼——他的胡子悄悄地長了一圈,襯衣皺皺巴巴地,應該是昨天沒有換洗,手乖巧地垂放在兩側,很少有男人睡覺像他這麽老實吧。
她動容地看著孟君然,男人的特征集中在這張臉上,讓人百看不厭,粗眉毛,高鼻梁,麵色從容,曾經意氣風發,為了理想慷慨陳詞,便是這份直爽感動了子若,分開這麽多年以後,她再次觸摸這張臉,歲月刻上的某些痕跡掩蓋了當年的傲氣,憂傷的弧線橫穿眉心。子若低下頭親吻他的眉角,歎息道:君然,好好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