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他和想嫁給他,不是一回事——瑤瑤想告訴我什麽?
子若望著窗外。
今天的月色真美,如水的月光似乎總在人傷心落寞之時,才覺出它的溫柔,這靜謐的被人遺忘的小巷,爬滿牽牛花的紅牆,偶爾從院子裏的草堆傳出蟈蟈的叫聲,一切籠罩在白色光芒下,仿佛隻有這裏才是月神管轄的國度,才看得見萬家燈火燦爛輝煌之外的憂愁悲傷,放得下孤苦寂寞。
非子若守望著這輪月牙,駱凡守望著他得不到的愛情,盡管得不到,守望,成了他的習慣。
那處半開著的窗,此刻亮著台燈,微光透出窗外,他想象著心愛的姑娘,坐在窗前,攤開日記本,拿著他送的鋼筆,寫她的秘密,她在歎息,憂愁,煩惱,痛苦,或者快樂; 也許,會寫到駱凡,寫到駱凡時,她應該隻有快樂,而沒有憂愁、煩惱、痛苦。
一整個晚上,駱凡一直站在那沉思,除了給窗台上的月季澆了點水,他無處打發剩下的時間,因為家裏隻有他一個人。肖石出去約會,神神秘秘,連他都問不出來,出門進門,打電話都躲著,一點小小的痕跡也沒留下,看來,這次是來真的,不知是哪位高手把這塊石頭捂得這麽熱, 熱得停不下來。
駱凡沒心思管肖石,杜瑤瑤訂婚、搬家隻是幾天前的事,對駱凡來說卻過了幾個世紀,日子悄悄地發生著什麽,子若悄悄地經曆著什麽,隻是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借著杜瑤瑤在的時間,自由出入。他失去了能靠近她的理由與借口,找不到關心她的時機,他像斷了線的風箏,急於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為了離子若更近,他近乎拚命地工作,終於得到總公司的認可。他幾乎可以想到子若會說些什麽,她比自己得了獎還高興,她會說:“祝賀你,駱凡,我沒有看錯人,我一直相信你會實現夢想。”
可連續幾天,駱凡期待的“獎勵”遲遲未見,憑他的直覺,子若一定有事隱瞞。
慶祝我表現出色,子若不會不來——駱凡暗自籌劃聚會,肖石直接潑了他一盆冷水,“你別忙乎了,男神,長點出息行不行?我可是聽說了哈,孟君然已經向非子若求婚了。”
“你不胡扯會死啊,結婚,結你個大頭鬼。”駱凡火了。
“哎,不過,還有一個不知道是壞消息還是好消息的消息。”肖石故弄玄機,隻要跟非子若有關的事,駱凡有一百二十個耐心,折磨這個兄弟居然是為了報複他長得比我肖石帥,非子若啊非子若,我真應該感謝上天生了你,既生“子若”何生“駱凡”,上天還特意安排你們這場美麗的相遇……
“你瞎想什麽呢,淨翻白眼。”
“你要這麽跟我說話,那我就暫時替你保管這則有關非子若一生幸福的特大爆炸性新聞。”
“快說!”
“也不是不可以,是這樣,最緊哥們手頭有點緊,借點錢花唄。”
無賴,無聊。
駱凡把錢包裏的錢和銀行卡全掏出來擺在桌上。這麽爽快!肖石不敢玩笑下去,“我聽說,我隻是聽說嗬,孟君然的媽媽不同意他們的婚事,孟君然為此跟他媽媽鬧得不可開交,現在那大神就在咱們這住著呢,朱茉莉家。我估計啊,你家子若沒少受委屈,搞不好,明天還有一場惡戰,自古婆媳多磨難。兄弟,這算不算一個好消息?”
“鄙視你……”
駱凡收回銀行卡,桌上留下幾張現金。
“重色輕友,裝大方,這錢夠花幾天了,謝了,兄弟。”肖石衝他的背影喊。
求婚?那,子若答應了嗎,她會答應的。
駱凡重新步出陽台,月季花悄悄地長足了精神,那個熟悉的方向,燈熄了,裏麵的人卻徹夜難眠,李阿姨的臉在腦海裏擠來擠去,似乎要跳出來指責她——“你想把我兒子變成忘恩負義的小人嗎!”
她強迫自己不去想已經發生的事,輾轉反側的是另一個疑惑:我要嫁給君然,我為什麽不想嫁給君然?
她找不出非君然不嫁的理由,也找不出不嫁君然的理由,相愛,結婚,這不是再自然不過的過程嗎?所有的愛情,最終的結局不都是婚姻?瑤瑤和楚天是這樣,她和君然也應該是這樣。
那為什麽瑤瑤會擔憂?欲言又止,究竟想對我說什麽?——迷茫,痛楚,她的頭快爆炸了,還是想還是明天的事吧,可是明天,又怎麽麵對君然的母親?
子若在難受中睡著,又在難受中被電話鈴聲吵醒。
“非子若小姐,”是李清的聲音,“我們談一談。”
不怒而威的語調,子若立刻清醒了。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李阿姨說要親自過來,朱茉莉的住處離這隻有幾分鍾,她收拾好客廳和房間,燒了一壺開水,惶惶不安地等待李清的到來。
孟君然的母親果然來了,子若把她迎進屋。
“我讓茉莉送我來的,她就在樓下,所以子若小姐,我隻呆幾分鍾就走。”
子若禮給她倒上一杯水,李清也不客氣,拿出一疊東西,一一攤開,“這是君然和茉莉小時候的照片,這是茉莉剪輯的所有與君然有關的資料,從小學一直到現在的,都在這了,這一本是茉莉給君然畫的速寫,二十幾年從沒間斷過; 這幾本,是他們分開的那幾年,茉莉寫給我兒子孟君然的信,我都幫他收著。”
子若不知所措,大腦一片空白。
“子若小姐,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我和茉莉的媽媽是最好的閨蜜,君然與茉莉青梅竹馬,我和君然的父親一直把茉莉當作自己的兒媳婦,當成自己家的孩子來疼愛,可能君然沒有告訴你,茉莉的父親去美國最初不太順利,茉莉有好幾年寄養在我家,與君然形影不離。而且,君然的父親臨終前一再囑托他,不能做對不起茉莉對不起朱家的事,你是個好姑娘,你也不想讓君然違背他對自己父親的承諾。我的話說完了,這些東西,我是替君然保管的,現在,請你替我轉交給他,你應該知道怎麽做吧。”
子若確定孟君然的母親來過,桌子上的水還熱著呢,她碰都沒碰就走了,相冊,畫冊,真真切切擺在眼前,耳朵裏嗡嗡作響,李清的聲音滾來滾去,“你應該知道怎麽做吧”
我應該怎麽做?——她衝了一把涼水臉,好像清醒了一點,突然胃痛起來,惡心,想吐,一大清早,究竟發生了什麽,她怎麽一件也鬧不清楚!
她強打起精神。
這是朱茉莉的東西,灼燒著她的心、她的眼,刺痛,她打著哆嗦,把這些東西從自己眼前推開:李阿姨是什麽意思呢?是想告訴我,朱茉莉有多愛君然,比我更愛君然?
子若想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可有一點她很清楚,孟君然的母親絕對不會同意她與君然的婚事,何況還與朱茉莉有關:茉莉,朱茉莉,沒錯,有才華的畫家,良好的家教,良好的出身,與君然很般配,還癡心地愛著君然,我自愧不如,我為君然做過什麽?什麽都沒有做。對,君然呢,君然在幹什麽?茉莉為她做了這麽多,他知道嗎?他應該知道,當然知道。
子若喘不過氣來,房間裏太悶,得透透風:瑤瑤不在,要叫她來嗎?我怎麽感覺自己要死了?不行,她昨天剛剛來過,不能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打擾她的生活。應該問問誰,問問誰我該怎麽辦。
子若呆坐在客廳裏,千頭萬緒,手機在桌子上不停地轉著圈圈,響啊響。
誰?!
她警覺地盯著手機屏幕,今天要上班嗎?
子若接了電話。
“非子若,你再不接電話,我撞門了!”這聲音好熟悉,是誰怒氣衝衝對她大喊大叫?聲音不是從手機那頭傳來的,像是樓下有誰在大吼:。
一樓的院門鎖了嗎?不會吧,那李阿姨怎麽進來的?哦,對,茉莉有我的鑰匙,現在才6點半,6點半有誰會起床發飆?隻有徹夜失眠的人,才急於在天一亮就想把沒有解決的事解決。
想到這,她覺得李阿姨好可憐,天下的母親都可憐。
子若下樓,開門,麵無表情。
駱凡撞門而入。
“出什麽事了?你笨嗎,這什麽表情?為什麽不接電話!”
一連串的質問,一連串的怒氣,憑什麽他要這麽吼我,憑什麽……眼淚靜靜地流下來,鹹鹹的淚水味道。
駱凡不再吼,不接電話已經把他嚇壞了,子若的眼淚說明了一切。
受傷了,就應該哭,哭吧。駱凡把子若摟進懷裏,她的胳膊**在清晨的涼風裏,冰涼,這個笨蛋還是這麽不懂照顧自己。
駱凡把她抱上樓。
半躺在沙發上,她不聲不響地哭著。
孟君然這個混蛋讓子若哭過多少次了!這次又是因為什麽?
客廳的桌子上多了一些不屬於子若的東西,是孟君然與朱茉莉的照片。
這什麽邏輯?太過分,太搞笑,讓他不吼不行:“你是傻子嗎,丟給你垃圾,你就不聲不響地接著?!”
駱凡一個人自言自語,氣憤難當,子若這樣子,吼什麽她聽不到,問什麽也肯定問不出來,等她哭夠吧,哭夠,她想說自然會說。
早飯吃了嗎,肯定沒有。
駱凡心裏悶得慌。
子若哭得迷迷瞪瞪,駱凡給她擦了一把臉,好不容易安靜了。
“那是什麽,誰給你的?朱茉莉?還有誰?”駱凡不能不問,他必須搞清楚來龍去脈。
子若搖頭。
不是?他真猜不出還有誰跟子若過不去,搞這種幼稚無聊的把戲。
沉默。
“我該怎麽辦?”子若突然問。
怎麽辦,什麽怎麽辦?——駱凡不急著回答,在這時候,隻能等子若主動開口,隻有她願意說,才能有辦法幫她。
“孟君然的媽媽反對我跟君然在一起,君然和他媽媽吵架了。”子若像犯錯的小孩,抽泣了一下,冒出第二句話。
“然後呢?”駱凡輕聲暖語,鼓勵她說下去。
“然後,他媽媽拿這些東西給我,讓我交給孟君然。”
駱凡明白了,孟君然的智商果然是有遺傳的,不過,薑還是老的辣,搞不定兒子,就從子若下手,老太太眼光毒辣,看準了子若是顆軟柿子,心腸軟,見不得誰傷心,尤其對孟君然的媽媽和朱茉莉一點兒轍都沒有。
“那,我問你,你想嫁孟君然嗎?你哭是因為他媽媽反對你們在一起,是嗎?”
為什麽駱凡也這樣問?她為什麽哭?是駱凡說的這個原因嗎?
“我不知道。”子若老老實實回答。
非子若,這還是我認識的非子若嗎,W傳媒公司的主管,在職場上幹脆果敢,巾幗不讓須眉,出色的應變能力,大氣的處事風格,再難的事兒,她都有辦法解決,可為了孟君然,她如此彷徨,驚慌失措,脆弱、敏感,愛情讓她失去了方向。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駱凡心中一痛,隻要是子若想要的,他都願意幫她。
“這東西跟你沒關係,你別管,誰想要誰來拿。”駱凡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恢複他那種冷冰冰的語氣。
“這怎麽可以……”
“不可以?你想像乞丐一樣,把這堆多少年的垃圾親自送到孟君然手裏?一個大男人惹了事躲起來圖清淨,他幹麽吃的?說你笨,你真笨嗎!”
“那怎麽辦?”
“這事你別管了,吃早餐沒?沒吃是吧,你在這等著,我去買,該吃就吃,該睡就睡,該上班就上班,多大點事啊,沒他孟君然,天崩地裂了?”
是嗎?
子若盯著駱凡,他那張冷靜平和的麵孔如今讓子若覺得分外安然,不錯,沒有孟君然,天不會崩地不會裂,她現在想要的,是安靜。
駱凡買早餐回來時,子若在沙發上睡著了,臉上的淚痕未幹,眉間暗含著痛苦,即使在睡夢中,她也過得這麽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