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半月前。
王庭。鳳芷宮。緣香殿。
軟紗千層,暗香湧動,高高的玉石台階上,一襲華美的長袍曳地,緋色的衣裙,金絲繡線,妖嬈的玫瑰圖樣蜿蜒盛放,軟紗披肩,綴著各色玉石,隨著緩移的步子叮當作響,滿頭珠翠映襯著女子光潔高傲的額,寶石藍的一雙剪瞳透過軟紗望向跪在台階下的男子。
鳳棲公主站在台階上,玩弄著手中的水晶杯,目光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台階下的男子,那樣冷冷的甚至帶著嫌惡的目光。
她實在不明白,向來對占星幻術不上心的父王為何會把一個路邊的星術師帶回王庭,宮裏靈力強大的星術師有得是,也不見他召見過誰,怎麽會突然對這個人感興趣?竟然吩咐自己好生招待?!
“起來罷。”把水晶杯往桌上輕輕一放,鳳棲緩緩開口。
“謝公主。”台階下的男子笑著起身,一雙墨黑的眼眸映入眼底,看得鳳棲頓時一驚。
純白長袍,漆黑的長發垂落,額環上暗綠的寶石發出幽幽的熒光,那張驚為天人的臉上掛著笑,對著一臉驚愕的鳳棲,微微頷首。
鳳棲怔怔地看著他,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臉。啊呀,那張臉、真是連女子都會嫉妒呢。
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些許不自然地垂下眼瞼,仍舊冷冷地開口,“你是叫蒼緋夜吧?”
“是。”俊美男子的臉上浮起意義不明的笑,再度頷首。
“宮中的規矩甚多,你雖是父王賞識的人,但倘若犯了忌,本宮也決不輕饒。謹言慎行,你記著便是了。”男子話語間難以掩藏的高傲讓鳳棲很是不耐,她抖開折扇側過身擺出公主的高貴冷冷地提醒這個“狂妄之徒”,“今兒起你便住去星鏡閣,丫鬟會伺候好你的起居,想要什麽盡管開口。隻是,切記這正殿,若沒有我的許可,斷不可踏進一步。”
“是。”蒼緋夜依舊微笑著頷首,直到鳳棲寬大的裙擺消失在軟帳後,才抬起頭來,斂起方才的笑容,換上一副漠然的神色。一旁的丫婢走上前來,欠了欠身子,柔聲道,“公子請隨我來。”
不愧為胤王最寵愛的女兒,鳳芷宮的確奢華得令人咋舌。
各處錯落的宮殿均為上等沉香木所製,鋪上清一色的青碧琉璃瓦,想必是請了手工極為精巧的匠人打琢,每處連廊裏的廊柱都雕著繁複的花紋,幾
百根廊柱,花紋卻盡不相同,連廊角栩栩如生的花雕上都嵌著數枚剔透的夜明珠,聽丫婢說起,這鳳芷宮夜裏很少掌燈,宮殿裏幾千枚上等夜明珠一到夜裏便光華大盛,明亮得有如白晝。
蒼緋夜撫過深棕的廊柱,觸感溫潤,馨香浮動。微喟,要是這胤王朝再多幾個鳳棲,恐怕隻會命不久矣罷。
星鏡閣坐落於緣香殿東南方的園林中,雖沒有緣香殿富麗倒也清雅古樸,卷簾紗帳,潑墨屏風,占星的水鏡祭台應有盡有,書房裏滿是各種典籍,樹藤編製的書架襯著古舊泛黃的書籍,反倒顯出一番別樣風景。
蒼緋夜在窗前站定望向屋後一池荷花,開口道,“這屋子的光景不像是閑置的廂房,倒像是平日靜修的居所了。”
身後的丫鬟抿嘴一笑,脆生生地笑道,“公子好眼力!不瞞您說,這星鏡閣是公主幼時修習星術的地方,平日心煩氣惱的時候也會來坐坐靜心。宮裏的術士大多都在偏殿別院歇息,可您是王上賞識的人,公主不敢怠慢便吩咐將這屋子收拾出來留給您了。”
“哦?”劍眉一挑,蒼緋夜轉頭一臉玩味地看著她。
那丫頭卻依舊微笑,欠身道,“公子不必見怪,奴婢是公主身邊的貼身侍女綠岫,另有兩名婢女照料您的起居,公子若有什麽不便的地方請盡管說。”
“替我謝公主厚愛。”勾起嘴角,不鹹不淡地笑著。
“公子客氣了。”綠岫頷首,“奴婢該給公主點香了,恕奴婢先行告退。”
蒼緋夜點點頭,看著綠岫掩門退出房間,坐在雕花椅上,略略舒了口氣。
清風湧動,荷香層層疊疊漫進屋子,雪白牆壁上精裝的荷花圖簌簌輕動,桌邊這個白衣長發的男子出神地看著鏤空雕花窗欞,漆黑的眼籠著薄霧,隱著莫測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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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香殿內殿。
依然軟紗千層,卻不比外殿明亮寬敞,反是一副幽暗陰森的情景,四壁堵死,不見窗戶,唯一扇小小的門連著外殿,牆體不知由何物砌成,終年散發著幽幽的寒氣,即便屋外豔陽高懸,室內也冷得堪比深秋。
屋頂懸著樹蔓織成的錦囊,內含夜明珠,零星五六枚散著熒光,給漆黑的內殿帶來些許光亮。
咿呀一聲,木門被推開一道小縫,綠岫閃身而入,迅速掩上門,對著靜立室內的鳳棲欠了欠身
,“公主。”
“安置好了麽?”鳳棲靜靜凝視屋子的一角,問。
“是。”
“那便好,點香去吧,小心誤了時辰。”
綠岫頷首,從桌案前取出三支香,燃起,輕插在香爐上,再用紫金罩子罩上,才退至鳳棲身側。
不多時,室內飄起陣陣香氣,淺淡的甜味,不似桂子清芬也不如藏香濃烈,緩緩彌漫開來。片刻之後,香味層疊交錯愈漸濃厚,卻帶上了絲絲腥氣,一陣蓋過一陣。在室內層疊彌漫而起的絲絲腥甜之味,竟像新鮮的人血!不濃不淡沁入肺腑,令人幾欲作嘔!
而主仆二人卻無半點不適,甚至麵帶喜色緊緊盯著層層軟紗,很是享受。靜謐的室內忽的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瘋長的蔓藤貼著地麵急速爬行的聲音,愈漸愈盛!絲風不透的屋子裏憑空起了霧,夾雜著腥甜的香氣,從地麵漫起,遮蔽了夜明珠的光華。透著朦朧的光亮看去,那霧竟是暗淡的紅色,血一般的顏色!
窸窣的聲響陡然大盛卻又忽的戛然而止,並著那詭異的紅霧,一齊消失不見,腥甜的香氣散盡,室內恢複往常的樣子,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一般。
鳳棲顫著手撩開麵前層層軟帳,臉上是驚恐而喜悅的複雜神色,然還不等她完全撩開紗帳,紗帳後驀然湧起強風,刹的撲麵而來,紗帳被猛地掀開,那最為詭秘的一角曝露無疑。
紗帳後,倚牆生長著一株奇異的植物,龐大的根係錯節盤繞,浸泡在透明的玻璃水池中,淡青色的莖葉相互纏繞沿著牆向上生長,卻也不過三尺長,由於顏色淺淡,其間紋理經絡清晰如畫。
仔細看去,玻璃水池中竟是暗紅色的粘稠**,散發著微微的腥氣,而那交錯的根係竟貪婪地汲取著血液,暗紅色的**沿著經絡遊動,遍布每一片葉尖,像是人的血管裹著淡青色的皮囊,森然可怖。
而在這以血為食的莖葉之上,竟是一枚精巧的花骨朵,泛著幽幽熒光。繁複的花瓣層層包裹攢成小球,尖端微張,呈待放之勢,花冠為深紫色,自根部起漸次轉淺,到邊緣褪成純白,甚是可人。
“終於,有要開的勢頭了啊。”鳳棲走至水池前,臉上滿是歡欣的神色,“九葉幽曇,十年了,終於要讓我等到這一天了!”
九葉幽曇!堂堂胤國鳳翔九天的公主府中竟種著魔族不見天日的禁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