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已經亮了, 陽光似一縷輕紗拂進落地窗,一個溫柔、寧靜的早晨。
周雨濃看著周梁,眼底流露出一些茫然。
她隻記得, 在沈昀舟幫她吹頭發的時候,她枕在他的腿上睡著了, 後來燒得厲害, 意識一直混混沌沌,是怎麽來的醫院, 她完全不知道。
沈昀舟呢?為什麽周梁會在這裏?
周雨濃腦子裏的第一反應,是周梁發現聯係不上她, 報警,最後找上沈昀舟, 把她從沈昀舟那裏解救出來。
如果是這樣……那沈昀舟豈不是要身敗名裂了?
思及此, 周雨濃心裏一個咯噔,下一秒,立刻就否定了這個念頭。
不,不會的,如果真的是這樣,警察肯定得先找她錄口供,確認她是被沈昀舟強迫,還是自願的, 情況沒那麽糟。
周梁見她怔怔的,神情似有擔憂,伸手過去, 探了一下她的額頭。
“濃濃, 已經退燒了, 現在感覺怎麽樣?”他問道。
“不難受。”周雨濃回答, 聲音有些沙啞,她頓了頓,看著周梁,試探地問,“哥,你怎麽會在這裏?”
周梁:“沈昀舟用你的手機打電話給我,說你發高燒了,讓我馬上來一趟。”
看來,是沈昀舟自己把她送來醫院的。
周雨濃莫名鬆了一口氣。
忽而,她又想到上次周梁動手的事,一顆心轉瞬提起來。
“那你們有沒有發生衝突?”
“我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周梁盯著她,“濃濃,不是說去旅遊了嗎,怎麽弄成這樣?你和沈昀舟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又糾纏你了,對嗎?”
周雨濃微微抿著唇,沒有回答。
要是把沈昀舟對她做的那些事說出來,周梁恐怕會怒火中燒,想要把沈昀舟給打死。
她緩緩地轉眸,看到自己的手機正放在床邊的櫃子上。
沈昀舟把手機還給她了。
他把自由也還給她了。
這一次,他是真的想通了,決定放手了嗎?
見她不想說,周梁也沒有再逼問,歎了一口氣:“濃濃,起來喝點水。”
周雨濃:“嗯。”
周梁扶她坐起來,在她腰後墊兩個枕頭,讓她靠著床頭,喂她喝了一些溫水。
“你的身體素質現在是越來越差了,動不動就發燒。”周梁說,“病好後,要開始多鍛煉身體了。”
周雨濃不置可否。
這次發燒和她的體質無關,被一個男人連續多次折騰,又在絕食一天,身體十分虛弱的情況下受冷水的刺激,這才是發燒的主要原因。
周梁:“知道沒?”
周雨濃不肯說出實情,乖乖地點點頭:“嗯,知道了。”
周雨濃退燒後,情況很穩定,當天下午就被周梁帶回家去休養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沈昀舟再也沒有在她的麵前出現過。
沈昀舟從她的生活中徹底退出,似乎對她並沒有什麽影響,日常待在調香室裏,仿香、調香,逛街買買買,籌備工作室,各種姐妹局……把她的生活占據得滿滿當當。
隻是他偶爾會在午夜入夢,讓她醒來後,會久久地還沉浸在夢中的情緒裏。
但被風吹起的漣漪,終究會有平息的那一刻。
周末晚上,周雨濃換上了一條白色的抹胸高定禮服,挽起濃密的波浪卷發。
一周前,她和周梁都收到了百達翡麗答謝晚宴的邀請函,時間就是今晚。
這次活動受邀的門檻不是VIP,是VIC,超級貴賓。
周雨濃對於自己會受邀,有點驚訝,她更喜歡珠寶,對買表一直不是很熱衷,僅有的十幾塊表的確都是百達翡麗的,但距離超級貴賓還差得遠。
不過,周梁喜歡玩表,對百達翡麗也是情有獨鍾,興許是因為他買得多,連他妹妹也沾了光,順道被一起邀請了吧。
周雨濃知道,沈昀舟也是百達翡麗的VIC,他平時戴的腕表都是百達翡麗的定製款,在他的表櫃裏,絕大部分都是百達翡麗,各種限量款。
這次百達翡麗的答謝晚宴名單上,必定有他的一席之位。
周雨濃並沒有打消出席這次晚宴的念頭,不能因為沈昀舟會去,她就不去了。
憑什麽要她避著他?何況有周梁在,她也不用怕他糾纏。
周雨濃對著鏡子,戴上一對細長的流蘇款耳環,她濃密的頭發盤起,露出纖長優美的脖頸,耳環在白皙的頸側搖曳。
最後,她將一塊百達翡麗的古董女士腕表戴在皓白的手腕上。
表帶是白金流蘇鏈,經典的孔雀藍橢圓形表盤,表圈鑲嵌142顆鑽石,細細閃閃,好像一圈星河。
作為一款珠寶手表,它奢華又優雅,十分適合出席晚宴。
晚宴地點在一家百年私人藏館,一樓是展廳,晚宴設在二樓的一間展廳內,現場有豎琴演奏,衣香鬢影,光影錯落,高級氛圍感拉滿。
餐前酒會,大家都端著一杯雞尾酒,三五成群,互相攀談,周雨濃遇到的熟人也不少,停下來閑聊。
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時不時往大門的方向掃,回過神時,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
一陣寒暄結束,周雨濃收起唇邊的笑容,試著戴了一下百達翡麗今年的最新款女表。
周梁在一旁問:“喜歡嗎?喜歡今晚就定下來。”
周雨濃搖頭:“表盤有點大,我不喜歡。”
而且兩千多萬買一塊表,她更願意買同價位的寶石。
周梁看了一眼她的手腕,像是輕輕一折,就能折斷,他眉梢一抬,說:“你這手腕太細了,跟你嫂子一樣瘦,要多吃點。”
“我的飲食很健康。”周雨濃不以為然,糾正他的用詞,“而且,這不是瘦好不好,是苗條。”
周梁哼笑一聲:“行,苗條,很苗條。”
這時,一個金發碧眼,身材高大的外國男子走過來,和兄妹倆打招呼。
周梁認識對方,這是百達翡麗中華區的副總裁。
他唇邊掛上淡淡的笑容,和對方握手,用英文和對方交流:“好久不見,雷納德先生。”
周雨濃也微微一笑,和對方握手。
簡單地聊了幾句後,雷納德看著周雨濃,說自己的太太很喜歡她之前的一款香水,下個月他太太會來一趟京市,希望到時能和她一起吃餐飯。
周雨濃這才明白自己這次之所以受邀,原來不是因為周梁,而是出於雷納德的私心。
她輕輕地彎唇,表示很榮幸,欣然答應了對方的邀請。
雷納德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祝他們兄妹倆今晚玩得愉快,便結束了話題,離開,去和剛到的一位貴賓打招呼。
周雨濃似有所感,回頭看了一眼,目光微微一凝。
讓雷納德殷勤上前迎接的男人,是沈昀舟。
還以為他不來了。
近半個月不見,他的頭發修剪得短了一些,依然打理得利落整齊,一身正式的深藍色西裝三件套,恰到好處的手工剪裁,烘托出他挺拔修長的身材。
袖口下,露出百達翡麗九位數的全球限量款腕表,彰顯身價。
周梁也看到了沈昀舟,麵色微沉。
相繼有人上前和沈昀舟攀談,沈昀舟應對著,臉上的神情始終淡淡的,他的目光不曾往周雨濃這邊瞟過一眼。
仿佛,並不知道她也在場。
男人衣冠楚楚,人模人樣,周雨濃腦子裏走馬燈一樣地放映著那些被他強製的畫麵,她收回目光,唇角的弧度變得有點冷。
很快,餐前酒會結束,晚宴正式開始。
此次晚宴一共隻邀請了六桌,周雨濃的位置和沈昀舟的一南一北,相隔甚遠。
今晚的菜品都很精致可口,每個人的餐巾上還有自己的名字刺繡,十分用心。
總的來說,這是一次很舒適的用餐體驗。
周雨濃端著一杯紅杯,慢慢地品著,不時和身旁的人言笑晏晏。
隔著幾桌的距離,那個男人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和她有過任何觸碰。
中途,周雨濃跟周梁說了一聲,起身去洗手間。
她在洗手台前衝幹淨手,從包裏拿出口紅和氣墊,稍微補了一下妝,整理頭發。
收拾好,她盯著鏡子裏的人看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從洗手間裏出來。
腳步忽而一頓,在她的視線盡頭,出現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意外,又似乎並不意外。
周雨濃心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他仍然對她不死心,見她離席,趁機出來找她。
男人腳步沉穩,越來越近。
周雨濃微微蹙眉,在心裏思考著要怎麽應對他的糾纏。
男人轉眼已走到她的麵前,她冷聲開口:“沈——”
隻說出了第一個字,話音戛然而止,像突然被人扼住脖子。
因為男人並沒有糾纏她,他並沒有為她停留,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分出半點給她。
他麵無表情地與她擦身而過。
一縷熟悉的木質調男香從她的鼻尖掠過,冷淡,疏離,拒人於千裏之外。
周雨濃臉上的神情明顯地凝滯住。
仿佛鍾表的指針倏然往回撥,時光倒流,回到他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
他是京市有名的高嶺之花,清冷禁欲,高不可攀,難以沾染。
那時候,他連她叫什麽都不感興趣。
現在,他對她,也終於失去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