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
白斐然推開了門。
場中剛才還熱鬧非凡,卻突然夾雜了這麽一聲,其實也不是很明顯,但是卻莫名的感覺到壓迫。
所有人回頭看向了門口,卻不由自主伸手遮住了眼睛。
太過耀眼,那種一瞬間閃現的白光閃瞎了眾人的眼睛。
看不清門口那人長相如何,卻隻覺得那人像攜著月華而來,璀璨皎潔,叫人無法直視。
他緩步而來,步步生華,所過之處,若冰雪掠過。
瞬間的冰冷,滲透人心。
正在倒酒的Waiter,維持著標準的微笑,與瓶口流出來的紅酒成了定格的畫麵。
那邊打鬧的兩個小孩,手中揮舞著熒光棒,瞬間鎖定在那裏。
白斐然經過的人事物,全部被定格在那裏。
像是時間被靜止了一樣。
天地萬物,在這一刻,都化為烏有,隻有白斐然,和場中的另一個俏麗身影。
她似乎吃驚他的去而複返,更加吃驚的是,除了她之外所有的人,都看起來一動不動的。
她看著她的父母,朋友,都成了冰雕一樣,像是沒了呼吸,沒了生氣。
等白斐然站定在她眼前時,她衝她吼道,“你在做什麽?快點把他們複原。”
白斐然眨眨眼睛,又摸摸鼻子,笑的很無辜,“和我沒關係啊,我進來就是這樣了!”
鳳可兒簡直有些磨牙了,“你好好的,不是你是誰?你當我傻啊!這裏就你和我,不是你難道是我?”
環顧一圈,所有人還是維持著剛剛的姿勢,或微笑,或喝酒,或鼓掌,像是時間被無限的放緩。
他們一動不動,不知道此時發生了什麽。
白斐然卻似乎對周遭不是很關心,還對這鳳可兒有些扮無辜,“真的不是我!”
還衝著鳳可兒重重的點頭,似乎在強調,此間一切,與他無關。
他是碰巧路過的路人甲!
鳳可兒此時要還不發作就不是鳳可兒了,直接狠狠給了白斐然一拳,吼了出來,“白斐然你搞什麽!快點把他們變回來!”
“真的和我沒關係!”白斐然似乎很享受鳳可兒的河東獅吼,就算被打了也覺得甘之如飴。
他唇角揚起,半月彎眸都是了然笑意,那種昭然若揭的惡作劇得逞徹底讓鳳可兒炸毛了!
鳳可兒直接拎著他的領子質問,“和你沒關係?那你的眼睛怎麽回事?”
鳳可兒將手機打到了白斐然眼前。
手機是自拍模式,在頭頂閃爍的水晶燈的光輝下,白斐然清楚的看到,自己的眼睛,漾著一片水藍。
若明月初升時,點點星光映在平靜的海麵上。
影影綽綽,引人向往。
手機中的男人,眼底三分笑意,卻又要硬生生的壓住。
她果然記得。
她果然記得!
白斐然的拳頭緊了又鬆,反複幾次,才摁住了激動的情緒。
看鳳可兒氣衝衝拿下了手機,蛾眉倒豎的衝他發難,“怎樣?還要否認嗎?不要跟我說你戴了美瞳!”
“……你不覺得奇怪嗎?”白斐然久久才低聲反問,聲音是刻意壓抑後的平淡。
鳳可兒真是對他無奈了,重重的強調,“你在說什麽啊!你快把他們變回來!”
白斐然終於抬頭正視鳳可兒,“可兒,這樣的我,你不害怕嗎?”
“有什麽害怕的?你不就是……”鳳可兒後麵的話,自動消音了,終於發現眼前的白斐然有什麽不一樣了。
白淨的臉上,是古老繁複的紅色花紋,此刻若夜間盛開在三路河旁的曼陀花,傳說死去的見到這種話,可以喚起生前的回憶繼續活著。
她不由自主被魅惑了,被那臉上盛開的曼陀羅妖豔的紅色所吸引,被那眼睛中一望無際的水藍色所迷惑。
她怎麽這會才發現,他的臉上有著紅色的花紋,還有……
還有耳後白發中竄出的角,情不自禁伸出了手。
白斐然早已乖順的低頭,將角湊在她手邊,屏息以待。
鳳可兒輕輕撫上,若情人之間最溫柔的觸碰,溫暖,帶著隱隱憐惜。
似乎撫在白斐然心上。
帶給白斐然一股似電流竄過的戰栗感。
酥麻,又疼痛,痛徹心扉,卻又心甘情願受之。
白斐然心中難以形容的複雜,閉眼感受她的撫摸,低聲喃語。
“你果然記得!”
重逢後的記憶若放電影版,一幀一幀的跳了出來。
難怪說什麽……
你怎麽會愛吃榴蓮?
你能陪我多久?三個月,還是一年?
那晚鳳可兒晚歸時,為他蓋被子時一閃而逝的眼神,他一直都記得,帶著絲絲情意,溫暖入心。
他怎麽現在才發現,明明疑點很多,他竟然到此此刻才看出來。
鳳可兒疑心那麽重,卻同意讓他一個陌生人入住進來。
那晚他對她用強,若是普通女孩子,大概早就報警或者趕他出去,怎麽還會讓他一直留在身邊?
他懊惱低喃,“我真笨,竟然現在才發現……”
聞言鳳可兒一怔,一下撤回了手,臉色驟冷,然而語氣中還帶著顯而易見的慌亂。
“你在說什麽?我不懂!”
熟悉的否認口氣,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白斐然定定看著鳳可兒俏麗的眉眼,才發現,她眼底的緊張和慌亂。
有多少次,他被她這樣突然發脾氣騙了過去。
他竟然被單純的鳳可兒騙的團團轉?
白斐然自問,到底是他好騙,還是因為鳳可兒演技太好?
可惜,今天他不好騙,今天鳳可兒的演技也太拙劣,他湊近了她,低低俯視她的慌亂無措。
“可兒,你還想騙我到什麽時候?”
白斐然溫熱的鼻息噴在她臉上,鳳可兒慌得退後一步,“什麽騙你?你離我遠一點?”卻死活不敢對上白斐然的眼睛。
“我……我還沒問你,你到底來幹什麽的?”
慌亂,無措,緊張的語無倫次。
泄去冷漠疏離的外表,她依然是當年那個單純若白紙的女孩子。
一說謊就心虛,就會緊張到顧左右而言他。
白斐然搖頭一笑,對於這麽明顯的裝傻的鳳可兒隻覺得心疼不已,無奈歎口氣。
“真要我把話說明嗎?”
“什麽?”
“你剛才第一時間叫我把他們變回來,卻沒發現我的異樣,說明什麽?”白斐然仰頭又是一陣唏噓,“說明你知道我會法術,說明你一點也不意外我的樣子,說明你……記得我!”
說明你……記得我!
最後一句輕輕幾個字,鳳可兒像是失聲了一樣,唇部反複開合,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明白了,白斐然所做一切,都是在試探她。
而她卻江湖經驗太淺,鬥不過老奸巨猾的上古神獸,一不小心就著了道。
想通了以後,隻覺得委屈的厲害。
安靜的大廳,隻有鳳可兒急促的呼吸。
“你……你幹嘛要逼我?”帶著哭腔,已經淚如泉湧。
白斐然心疼的厲害,將人擁在懷來。
鳳可兒卻來了脾氣,又是推他,又是掙紮,甚至氣急了還咬了幾口。
帶著哭腔反反複複的說著,“你幹嘛要……要逼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裝的很辛苦?”
就幾句話,卻說了十分鍾,眼淚一直流個不停,剛開始死命掙紮,白斐然卻是死抱著不肯放手。
“別哭!都是我的錯,好不好?”
他知道,若是不讓鳳可兒出了這口氣,她是不會原諒自己了!
氣順了,才好哄人回來。
漸漸地,鳳可兒沒了力氣,哭也哭累了,也懶得掙紮了,白斐然索性將她一抱,就地而坐,摟著她輕言慢語的哄著。
鳳可兒情緒激動,也沒察覺自己在在白斐然懷裏,隻是一逕的抱怨為什麽要這麽對她?
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一直在努力告訴自己,白斐然與她而言,是陌生人,是剛剛認識的新舍友,其餘的,什麽都不是。
漸漸地,她也相信了,她和白斐然隻是舍友,沒有別的什麽。
有時候演的,她自己都覺得他們真的隻是初始。
他是她的舍友,租住在一起,以前也不認識。
她抬頭看著眼前的白斐然,一直帶著微微的笑意,但是卻看的她火大心酸又委屈。
揪著白斐然的領子反問,“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已經做到,當你是陌生人了!”
多少次的試探,被她鬥智鬥勇的化解。
多少次的情不自禁,被她千辛萬苦的可知。
她明明做的很好不是嗎?
可是而今他的所作所為,卻將她所有的努力,全部告罄!
忍不住又狠狠的捶著白斐然,“你太壞了,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白斐然靜靜凝視懷裏的鳳可兒,眼睛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臉上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像個可憐的小兔子一樣。
他心裏絲絲犯疼,拿了麵紙溫柔的幫她擦幹淨了,才抱著她輕輕哄著。
“我不這麽做,要看著你嫁給別人嗎?”
“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尤其知道,你還記得我,我就更加做不到!”
之前因為鳳可兒不記得他,其次又是因為不知道自己為何回來,所以他覺的自己給不了她幸福,因此有些放棄。
可是,現在不同!
他捧住鳳可兒的小臉,眼神溫柔憐惜,一字一句跟她承諾。
“鳳可兒你聽清楚,我這次既然回來了,就不會再離開你了!”
“真的?可是你剛才……”
剛才鳳於飛問他時,他顯然很遲疑,為什麽轉眼間就這樣的篤定,像是再無一切困擾係於眉間。
“剛才我不確定,可我現在確定了!”
“……我不懂!”
白斐然頓了頓才開口,“因為你的血讓我回來了,所以我很確定!”
鳳可兒一怔,對上白斐然的眼睛,墨眸中一片了然,泛著絲絲心疼。
他果然什麽都知道了!
“你怎麽知道的?”鳳可兒不明白,“我覺得我應該沒有什麽破綻,到底哪裏有問題?”
白斐然看她鬱悶的小臉,忍不住湊近輕吻了下她通紅的眼睛,鳳可兒癢的躲開後,白斐然才笑著安慰。
“沒有破綻,你做的很好,真的!”
“真的?”鳳可兒不相信,若是她沒有問題,白斐然從哪知道的。
但是她肯定沒想到的是,賀蘭熏,白澤珠和白斐然之間的舊事,也沒想到機緣巧合,今日賀蘭熏與白斐然重逢,因此得知一切。
白斐然看了她半響,才輕輕點頭,將她摁在肩頭,“真的!”
“騙人!”鳳可兒總覺得,白斐然說什麽都是在騙人,想要再問他時,卻就看見他拉了她的胳膊細細看著。
白生生粉嫩嫩的胳膊,其實粗看沒什麽,但是而今放在眼下,卻看的很清楚。
一個個小小的,細細的針孔,遍布在那裏。
似乎都有些時日了,所以沒法讓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