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村的人灰溜溜地走了。

陳裏正等人見事了,也要告辭離去。

顧馨之忙讓人將廚房養著的魚用草繩拎出來,全送給這些來幫忙的村民。她家的佃戶這幾日都吃了不少,都不要,將魚讓給其他人,這以來,倒是每家都分到一條。

大家意外又開心,有幾個心眼多的忍不住往那小水池瞄。

許氏心驚肉跳,緊緊抓著顧馨之的手,後者愣了愣,看了她一眼。

陳裏正索性直接問:“就挖個小池子,真有這麽多魚啊?”

顧馨之回神,笑道:“其實這兩日已經沒了,方才大家都瞧見了。應當是前幾日一直下雨,漲水漲來的魚。”

眾人一想也是。要是真有這麽好撈,大家都別種地,光了撈魚去了。

顧馨之又道:“要我看,還不如釣魚來的靠譜些。”

陳裏正隨口問了句:“你釣過?”

顧馨之點頭:“釣過啊,坐了不到半個時辰,要是再給我點時間,肯定能釣上一尾。”她有這個信心!

陳裏正:“……”他擺擺手,“聽著就不靠譜。”

顧馨之笑眯眯道:“怎麽會不靠譜,家裏老人閑著沒事,弄個魚竿,若是釣上來了,不就可以給家裏添道肉菜嘛。”

陳裏正:“也就這時候能玩玩,等開始翻地種糧了,哪個得空?”

顧馨之惋惜:“也是。”遂不再多言。

“倒是你這田溝……”陳裏正問,“好挖嗎?”

顧馨之老實:“就是挖的辛苦點,幹活的人得吃點好的才能抗住,而且,天冷的話,得好生注意,病了就不太好了。”

有她家佃戶搭話:“確實,跟開荒似的,累。”

“還冷。幹活的時候可不興穿大棉襖的,動都動不了。”

“多虧了主家心善,天天都喝驅寒茶、薑茶的,否則,鐵定要著涼。”

眾人七嘴八舌,顧馨之聽得熨帖,連緊張的許氏也放鬆不少。

陳裏正也笑:“這段日子大夥都看著呢,要是你們今年幹活輕鬆了,到時大夥肯定跟著一起挖溝。”

顧馨之:“那不錯,如果大家都挖,幹脆村裏弄一抬水車回來得了,這樣大夥還省事點。”畢竟靠河邊的地基本都被她家包了。

陳裏正擺手:“這錢就大了去了,以後再說,以後再說……事情了了,魚也拿了,都回去,別留著礙眼!”

眾人遂笑著告辭。

陳裏正最後離開,臨走猶豫半天,還是朝一直默不吭聲的許氏道:“你們倆母女不容易,往後有什麽事,隻管到村裏找我……隻是吧,這麽大的家業,若是家裏沒個男人,總歸是……我再怎麽幫,也是隔著姓,你家姑娘還年輕,能再找一個就找一個吧。”

許氏鄭重點頭:“多謝裏正提點,我會好好考慮的。”

顧馨之:“……”可惡,臨走還給她挖個坑!把她的魚還回來!!

可惜,陳裏正壓根聽不到她心中腹誹,說完話,拎著魚拍拍屁股走了。

留下許氏神色複雜、憂心忡忡地站著。

顧馨之小心翼翼:“娘,我們先回去吧?”

許氏歎了口氣:“走吧。”

顧馨之見她不提親事,暗鬆了口氣,安慰她道:“娘你嚇壞了吧?下回再有這樣的事,你就別管,莊子裏這麽多人呢,把人攆出去就完事了。”

就許氏這性格,好聽了是溫柔善良,不好聽了,就是軟弱,出去容易被欺負。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實在不行,你就關起門來裝不知道,等我回來再說。”

許氏有些難過,眼眶微微泛紅:“我是你娘,應當是我護著你才對。”

顧馨之愣了下。

她突然想起一事。

原身出嫁時,許氏除了給自己留了幾畝荊州的田和些許金銀,剩下都塞進嫁妝裏,讓家底不厚的原身可以風光些,好在謝家這樣的大宅裏過得舒服些。

她沒有什麽主見,也沒有處理麻煩的能力,她甚至有些守舊……但她是個好母親。

顧馨之深吸了口氣,壓下某些泛濫的情緒,佯裝玩笑道:“娘,我又不是小孩,你看我現在,比你高比你壯,連飯都比你多吃一碗,要是打起來,肯定我比較厲害。”

許氏:“……怎麽說到打架了?”

顧馨之眨眼:“不是你說要護著我嗎?”

許氏:“……調皮。”

這一打岔,她的神情倒是放鬆了不少。

她掃了眼跟在後頭的莊姑姑等人,遲疑了下,壓低聲音問道:“你現在還有跟……聯係嗎?”??

顧馨之茫然:“哈?誰?”

許氏輕擰了下她手背,聲音更低了幾分:“我是說謝慎禮……你還有跟他聯係嗎?”

顧馨之:“……有的。”收到許氏的瞪視,她立馬解釋,“不是你想的那種,我、我、我——謝大人一直照顧我們家,怎麽著也不能立馬斷了關係,老死不相往來吧?那不成了忘恩負義了嗎?”

許氏盯著她看。

顧馨之心虛不已,一疊聲強調:“娘,就是,正常禮節來往,正常的!”

許氏這才作罷,頗有些難受道:“娘知道你心裏難受,但你與謝家是這樣關係,你怎能跟他……”她聲音帶出幾分哽咽,“早些走出來的好,往後娘好好給你挑。”

顧馨之:“!?”

不要啊!!!

……

因著這一句話,顧馨之開始密切關注許氏的動態。

許氏果真送了幾封信出去,然後開始出門。

雖然離開了兩年,但許氏也是有三五好友的。顧馨之估摸著她是怕自己寡婦名頭不好聽,怕影響好友們的名聲之類的。

但顧馨之更緊張了。

這幾天天氣好轉,她得盯著曬莨,隻能眼睜睜看許氏天天早出晚歸,一連幾天都說不上兩句話。

看起來就非常像……相看人家什麽的。

果然,沒兩天,許氏喜氣洋洋地拿著張貼子過來,讓她明兒一起去吃酒。

顧馨之:“……”她就知道。

許氏很是激動,著急著慌就開始給她找衣裳。

顧馨之:“……不至於,不是明兒才去嗎?”

許氏:“這可是琢玉書院山長的壽辰宴,不能失禮了。”

顧馨之大吃一驚:“娘你怎麽認識書院的人?”她爹可是武將出身,她娘雖然識字,但也算不上有才學,往日交往的也是武將女眷多……怎地畫風突然轉變?

許氏擺手:“不認識不認識,不過山長大人這次是大壽,京裏很多人家都請了,我這帖子是托你徐阿姨弄來的。”

她口中的徐阿姨,是她曾經來往較多的好友,沒記錯的話,這位徐夫人夫君仿佛是雲騎尉。

顧馨之遲疑:“這……不太對吧?”

不是她看不起雲騎尉啊,但琢玉書院的山長壽宴,跟武將,真的……不太搭。還能再勻一張帖子給她們?

許氏皺眉:“怎麽不對了?這就是個壽宴,咱也沒犯事,喜宴不好去,壽宴難不成還不能去嗎?”

顧馨之:“……娘,我不是這個意思。”

許氏歎了口氣:“放心,娘心裏有數,這壽宴啊……”她抿了抿嘴,“反正不會有問題,你跟著去就成了。”

顧馨之:“……”

這聽起來更有問題了好麽!!

不管如何,許氏打定了主意要參宴,翻箱倒櫃地找衣裳,折騰半天才給她搭好一身。

第二日一早。

顧馨之剛起床,許氏就緊張兮兮地過來了,一看她竟然還是梳婦人常用的倭墮髻,生氣極了:“換垂掛髻。”

顧馨之:“……”她嘀咕,“這不是騙人嘛!”

許氏難得硬氣:“誰說騙人了?你現在就是姑娘家,平日你說要出去鎮場子,我才沒管,這場合你怎麽著也不許梳。”

顧馨之小心翼翼:“什麽場合?”

許氏一窒。

顧馨之委婉:“我這情況也瞞不住別人,何必遮遮掩掩的呢?”

許氏:“誰遮遮掩掩了?這相看又不是一天兩天——咳,反正不準梳。”

顧馨之:“……”可惡,果真是去相親!

她在現代都沒享受過呢,怎麽回到古代,反而要相親?

不過,即便是在現代,和離過的姑娘家都不見得好找對象,何況古代。就當去見見世麵、吃吃喝喝唄。

她隻糾結了片刻,便快快樂樂地跟著許氏出門了。

一路還拽著許氏打聽她那些朋友的近況。

不過兩年時間,大都還是那樣,有兩個已經外調出京,剩下幾個也紛紛抱了孫子外孫,惹得許氏再次長籲短歎。

顧馨之隻得趕緊轉移話題,談起自己鋪子的裝修情況。

一通瞎聊,位於京城東郊的琢玉書院到了。

她們莊子離得遠,即便早早出門,抵達的時候,也將將踩點。許氏很緊張,急惶惶就要往裏走。

引路的是名半大小童,隻聽他道:“有些客人得等下朝再過來,開宴時間會比較晚。夫人、姑娘可慢步觀賞遊玩。”

許氏頓時鬆了口氣:“多謝。”

小童笑著拱手:“應當的。在下還要去前邊迎客,兩位慢走。”

顧馨之倆人再次道謝。

小童辭別離去,車架奴仆等也有人引去別處歇息。

山長壽宴,琢玉書院特地空出後山,開放給賓客們遊覽觀賞,宴席之處也這通往後山的園子深處。

聽說時間還早,顧馨之挽起許氏胳膊,興奮道:“走,逛園子去!”

許氏自然由她。

剛走了兩步,後頭傳來馬蹄聲。

“謝大人萬安!”守園門的奴仆聲音洪亮,“山長他們正等著您呢,都讓人催了好幾回了!”

顧馨之下意識停步回頭,對上一雙沉靜如墨的深眸。

隔著攀滿藤花的園門,高坐馬上的謝慎禮拽著韁繩,朝她微微頷首。

顧馨之:“……”他怎麽也來了?她心虛地看向許氏。

許氏跟著回頭,看到謝慎禮一驚,下意識便去看自家女兒,果真看到其滿臉的忐忑。她登時冷下臉,淡淡行禮:“謝大人萬安。”

謝慎禮翻身下馬,將韁繩扔給下人,大步上前,拱手:“多日未見,顧夫人似乎康健許多,如此,在下也放心了。”

許氏不好打笑臉人,抿了抿嘴,幹巴巴道:“……多謝惦記。”擰了下顧馨之手背,道,“還不趕緊跟'叔叔'打聲招呼。”

“叔叔”二字,特地加重音。

謝慎禮:“……”

顧馨之吃痛,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她遷怒般瞪向謝慎禮,福身,咬牙切齒道:“謝叔叔好。”

謝慎禮頓了頓,唇角勾起,道:“嗯,顧侄女不必多禮。”

顧馨之:“……”

侄女你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