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晴回到房中,換了幹爽衣服,卻瞧見車旰羲仍未入睡,燈未燃,獨開了窗扶邊出神。她走了過去,笑道:“該不會是在想司徒均吧?他居然肯放你與別人成親?”

車旰羲看了她一眼,道:“與你不相幹。”

沈晴晴也不氣惱,在她旁邊坐下,道:“日間有人暗算我,那劍才會掉下去的。”

車旰羲臉上無意外之色:“這個宮主比麵上看起來的複雜多了。”

“我們怎麽辦?”沈晴晴問道。

“宮主必然以今日之事為由,尋回碧羲劍之後,嚴加看管,待得大婚之日,方才將劍交與我。”車旰羲道,她看了沈晴晴一眼,她也正點頭表示同意,便又道:“我們想辦法控製了那大殿上的燈油,到那一日,我與你暗號相接。我看準劍的位置之後,你便將燈滅了。我們趁亂得手,再在宮外會合。”

沈晴晴想了想,道:“這落陽宮中雖稱不上看守森嚴,但事事也是職責分明,井然有序,這大婚事宜,如何做得手腳?”

車旰羲自信地一笑:“我已請宮主讓你幫忙布置大殿。”

沈晴晴恍然大悟,與車旰羲相視一笑。

數日過去,大禮已備。落陽宮中熱鬧非凡,賓朋滿座。平日裏,這裏人煙稀少,像個不為人知的世外桃源,此時人來人往,沈晴晴頓有了重回人間的感覺,心中好不快活。況且,人多眼雜,更容易趁亂搗鬼。她心中還有這一層。

看車旰羲的打算,倒不是真得要和落陽宮聯姻。隻是這樣一來,無論得手與否,查出來得罪人的總歸是自己。沈晴晴暗自思忖。這個車旰羲倒是精明,如此劍失不失,她俱可以天兆不吉,時不我命為由退掉這門親事。

遠遠的,車旰羲已著紅衣,還未及霞冠,眼中一汪秋水看著窗外發呆。

沈晴晴一聲歎息,心道為何總是與婚禮如此有緣,上次攪了餘錦勝的,此番又要壞了玄霜的。她手掌合十對空拜了拜,心道:易水宮主啊,我真不是存心和你家過不去啊,實在是你們家娶的人都不對啊!

眼瞧著車旰羲臉上全無喜色,反倒是一臉略帶憂戚的淡然,好像今日的喜事與她全然不相幹,又哪裏像在人前所見的意氣風發。沈晴晴盯著她的身影想著。這個江湖中人人稱羨的後起之秀,女中豪傑,終究是孤涼的吧。

“時辰不早了,羲姑娘請著上霞冠吧。”一名侍女近前向車旰羲道。

車旰羲點頭應允,轉眼望向沈晴晴,恢複了明亮犀銳的眼光,道:“是了,時辰不早了呢。”

落陽宮卻如秦易水所言,不甚注意繁文縟節,不過形式還是要走的。刺繡華美的大轎將車旰羲抬起,穩穩地行了一路,在拜堂的大殿落下腳。

秦玄霜仍是月白衣衫,隻胸前係一朵大花表示他在今日與這場婚宴密切相關。他靜靜地候著,看著侍女將車旰羲扶下轎,向她身後跟隨的侍女隊伍中仔細探望了半晌,失望地垂下眼簾,隔了一下像是豁然想得開,苦澀地扯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一切如常,新娘款步一路行過,極小心的踏過爐灰,終於同新郎一同手執紅綢所結的大花站在堂中央。

大殿之中賓朋滿座。秦易水請了江湖中眾多聲名顯赫的家族前來參加,做足了臉麵,連皇族的幾個王爺雖未親到,卻也備了賀禮前來恭賀。

沈晴晴隱在屏簾之後,仔細盯著車旰羲的手,以手帕落地為信,這是她們事先約定好的。那日前被打撈起的碧羲劍也被係上了紅色的流蘇,極莊重地放在案台上。車旰羲袖下的手握緊了,細細的筋絡在她蒼白的手上呈現出倔強的顏色。哼,沈晴晴暗自想,她果然也看到了碧羲劍,就快了。

“一拜天地!!——”禮官拉長了聲音,響亮清爽。

堂上賓客喜氣洋洋地輕聲說著祝福的話,也有的在細聲討論著辰羲山莊與落陽宮的聯合將會給江湖帶來的影響。

沈晴晴可不關心這些,她眼中所見的是新娘手中那紅色的帕子已經嶄露頭角,在她手下不安分地動搖著。

“二拜高堂!!——”

新郎新娘轉過身,那手帕已要脫離車旰羲的手了,沈晴晴手撫著機關,隻等那帕子飄落的一瞬,便即刻將燈油從燈中抽離出來。

“慢著!!!!!!!!!!!”一個高大的身影直衝進來,許是跑著急,站定之後尚不免喘著氣。

他身後旋即追過一群仗劍追趕的落陽宮侍從,氣喘息息地追殺過來。那男子約莫二十五六,身形高大,著一身瑩藍袍子,上麵還繡著翩翩起舞的仙鶴,他眉眼細長,但眼光卻炯炯有神,一張國字臉,皮膚微微透出些紅光。

眾人見他衣飾華貴卻奔跑得發絲淩亂,一時摸不著頭腦。

沈晴晴看得好笑,但也樂得看亂子,她打眼撒去,秦玄霜倒是麵不改色,車旰羲雖不見臉,但手已儼然石化了。

秦易水倒是處事不驚,載著盈盈笑意上前道:“你們這幫不懂事的孩子,還不退下……不曉得這是我們的貴客麽?”

侍從們應聲退避。秦易水福了一福,道:“當今相國的公子司徒均也能來到寒舍參加犬兒的婚禮,實在是受寵若驚。還請上座。”

她說著伸手一禮,司徒均拱手揖道:“不敢。小子貿然前來,並非有意冒犯。隻是……”

他大步一跨,一把掀過車旰羲的蓋頭,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道:“但恕小子無禮,我的女人,不能嫁給尊下的公子!”

車旰羲一驚,不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先前的計劃被打亂了。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司徒均,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秦易水嗬嗬一笑,轉向車旰羲道:“羲兒,司徒公子似乎對你有什麽誤會?”

司徒均緊抓了車旰羲的手,雙目充血地盯著她道:“旰羲,我後悔了!是我個性太衝動,但你總該聽我講個明白再說。”他又道:“跟我走吧!”

秦易水但車旰羲臉帶不忍,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變了臉色,厲聲道:“司徒公子,我落陽宮也不是讓人想來便來想去便去的。既要執意攪我兒子的婚禮,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她手一抬,已有數名侍從持劍衝了上來。車旰羲轉臉向秦玄霜輕聲道:“他死了,我也一樣不救她!”

秦易水離她較遠聽不清她言語,近前的眾人聽不明白這當中的他她意所指誰,但秦玄霜心中卻如明鏡一般。他上前一步,擋在車旰羲麵前,對秦易水道:“娘,這事中情由我們還未弄清楚,若真是有情人,我們又何必從中作難呢?”

秦易水怒道:“有情,偏要以我落陽宮的難堪為他們驚天動地的情作陪襯麽!最丟顏麵的是你,你如何反與他們說話?!”

“白癡,爛好人!”沈晴晴暗暗罵道,忽見車旰羲眼色瞟向她,輕輕地將帕子丟下,又晃了一下眼神,朝碧羲劍的方向一努嘴。

沈晴晴如何不懂這當中意味,暗道這車旰羲當真有心計,亂中也不慌神。暗自手中撥下了機關,殿中霎時漆黑一片。她早看好了方向,三步並作兩步直衝向碧羲劍,伸手將它抱在懷裏。

“哪裏來的小賊!”秦易水大喝一聲。沈晴晴一愣,心道莫非你是貓眼,能夜視人?忽然覺何處有光,低頭一瞧卻發現胸前熠熠閃光。

該死!她心中暗罵道,偏忘了身上還裝著那夜明珠。再一瞧,司徒均已拉著車旰羲趁亂跑了出去,落陽宮的大隊侍從自四麵八方趕來。她是這黑暗當中的唯一亮光,自然也是當仁不讓的劍靶子。

她一愣,張大眼睛不知如何是好。忽覺腰間一暖,被人攔腰抱了起來。那人身上有極熟悉的清香,她有些恍神,瞬間周圍亮堂了起來。她被刺得一下得不能適應,隻被抱著左顛右顛。待定下神來,卻見自己已落在了秦玄霜的懷裏,他也顧不得與她說話,隻是一個勁地抱著她追在車旰羲等人的身後。她心中有些不明所以然,隻是一個勁兒地抱著碧羲劍,傻愣愣地看著秦玄霜焦急的側臉。心道:我們幹壞事,你倒是跑個什麽勁呐!

秦玄霜別有一套步法,三下兩下,便已與行在前的車旰羲司徒均齊頭並進。四人不知不覺已被大隊人馬逼到了湖邊。沈晴晴從來不知原來平日看來閑散悠然的落陽宮原來有這樣多的手下,如人周圍人馬挺立,心裏著實有些慌神。

“哎,放我下來。”她衝著秦玄霜道。

秦玄霜小心地將她放下身,輕聲道:“受傷沒有?還好麽?”

沈晴晴臉喘得通紅,哼了哼:“好個屁!心都快顛出來了!”說話間,還不忘緊緊將碧羲劍抱在懷裏。

秦玄霜看著她生機勃勃的臉,心頭一鬆,燦然笑道:“是我不好。”

秦易水此時也追了過來,她身著長披風,從天而降,像是一隻憤怒的鳳凰,輕盈地在在湖畔落下羽翼,與這四人保持相當的距離。

“玄霜,你這是做什麽!”秦易水柳眉一豎,怒道。

秦玄霜對著母親歉然一禮:“娘,孩兒還需求得一人性命,還請娘勿要動怒,撤了兵力我們坐下將來龍去脈講清。”

秦易水一拂袖:“孩子,你還不清楚麽,這些人分明是蓄意來謀我碧羲劍。你怎地還看不明白!”

秦玄霜淡然一笑:“娘,這身外之物要便給他們罷。何必為一個死物多惹是非?”

秦易水眼

中驚怒交加,嘴巴也因憤怒緊繃著:“玄霜,難道不聞妖劍夜魅已重現江湖,今昔不同往日了!!”

沈晴晴心中一驚,夜魅劍出現了?那水清不知聽沒聽到這個消息呢?而她現在是否安然地呆在藏劍山莊……

秦玄霜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而向車旰羲道:“你說的我悉數做到,如今這般也皆緣起於你,你該將解藥給我了罷?”

車旰羲一揚下巴:“你安然將我們送出,我便教你如何做。”

沈晴晴隻覺燥熱難耐,心道怎麽到了這荷池邊上便如此熱。她捋起袖子不停地扇著風,眼看著秦玄霜張著口卻偏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

秦玄霜懷中沈晴晴依靠在肩頭,低頭一看,“晴晴,你臉怎麽這樣紅?”

“好熱啊,你們不覺得嗎?”沈晴晴眼神有些迷離,身子也有些癱軟了。

秦玄霜心頭憤怒,抬眼看著車旰羲倔強對峙的眼神,倍覺焦慮。

秦易水卻已是怒火攻心,眼瞧著秦玄霜一臉左右為難,脫口道:“玄霜,你種種這般,就是為了這個不知名的丫頭是吧?”她眼神一眯,冷冷道:“你也無需多慮,為娘來替你作抉擇!”

她說罷便從弓箭手手中取過一輪大弓,直指沈晴晴的心口。

紅色的絲綢在橋沿飄**。

圓月當空,盈盈的,清冷的光澤。

人雖眾,景卻靜。

直至,那破空而出的箭嘶鳴著擺脫那彈撥著弓弦。

秦玄霜抬眼已是猝不及防,身子一橫擋在沈晴晴麵前。那一箭便便直直沒入他的胸膛。

沈晴晴驚呼一聲,抬眼看見秦玄霜臉上眉頭微鎖,但注意她的目光還帶著淡淡的笑意。秦易水萬想不到秦玄霜會突然撲上去,那一瞬間,手僵住,滿眼的不能置信。

沈晴晴急忙伸手去抓秦玄霜的手,但他隻晃了一下,便迅速地倒進了水中。

“死木魚!”眾人俱是一呆,沈晴晴也不及多想,徑直跳入水中。

司徒均附在車旰羲耳邊道:“這些人不算什麽,我帶你出去。”

車旰羲道:“他們如此也多半有我的緣故,況且碧羲劍未得手……”她說罷,也縱身一跳,躍入湖麵。

司徒均歎息一聲,隻好緊隨入水。

秦易水此刻在岸上焦躁不安,大喝道:“都給我下去,快把玄霜救上來!”

沈晴晴將劍揣在懷中,伸手向秦玄霜遊去。他浮在水中,慢慢地下沉。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想將他拉起來,無奈秦玄霜畢竟太重,兩人一起都緩緩向下沉去。沈晴晴不能放手,卻也無可奈何。

隨著深度下降,周圍的水色也變得越來越深,漸漸成一片黑暗。沈晴晴懷中的夜明珠慢慢透出光亮,水色愈暗,它便愈是明亮。

難道要一起死在這裏?沈晴晴淒涼地想。

正在此時,她忽然覺得懷中的秦玄霜沒有那麽重了。沈晴晴打眼仔細一看,周圍卻多了兩個人影。夜明珠的光亮下,車旰羲和司徒均的臉在水中清晰起來。

三人眼色一對,便拉著秦玄霜向上遊。

沒遊幾步,卻見一條大魚被夜明珠的光亮吸引了過來。沈晴明暗道不好,加快了速度。可在水中她又如何比得過魚呢。

那大魚體形約有四尺,頭出奇地大,眼睛圓溜溜,嘴巴卻小小地緊緊繃住。它迅速追上這群人,繞著沈晴晴轉了幾個圈,樣子看起來笨笨傻傻,霎是可愛。

沈晴晴鬆了一口氣,心道這魚還算善良,伸手摸摸它的頭。不想那魚那緊閉的小口猛然大張,露出一口大獠牙。她給駭了一跳,司徒均和車旰羲也俱是一驚。三人忙扯著秦玄霜盡全速遊去。

那魚仍不依不撓地尾隨在後,沈晴晴急得在水中都要冒汗了。三人慌不擇路,也顧不得看路便遊了起來。水紋的波動此刻也有些不平靜,越遊越是費力。沈晴晴一個吃不穩,口中的空氣也漏了出來,水中登時浮出了一堆氣泡。

車旰羲和司徒均心道不好,但緊接著也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扭轉起來。那水流漸成一股強大的漩渦,四人身不由己被那漩渦卷入一個深黑的大洞穴。

還有那隻魚。

在那深黑的水中洞穴中不知被漩渦卷動了多久,周圍的水域漸趨平靜。車旰羲睜開眼睛,發現司徒均也剛剛穩住,沈晴晴早已失去意識,好在離得不遠,秦玄霜卻是早已不見了蹤跡。兩人無奈,先扯過沈晴晴,看見水的上方透出亮光,便帶著她向上方遊去。

三個透出水麵,發現這裏並非是落陽宮的湖泊,也不是野外。

而是一個明亮的洞穴,壁上結滿了明亮的冰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