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喂,豬啊你,該起床了!”陸行簡在水清床邊蹺著二郎腿捏她的鼻子。

水清給悶得一時透不過氣來,掙紮著用力拍掉陸行簡的手,抓起被子坐了起來,怒道:“你幹什麽?”待喘過氣,又發覺哪裏不對,指著他慌裏慌張道:“你…你怎麽隨便進我房間?”

陸行簡聳聳肩,一臉的理所當然:“誰叫你這頭豬一覺睡到大天亮,怎麽也醒不了,隻好委屈我陸少來叫你一趟了……”

“你…你…我…我…”水清漲得滿麵通紅,但想不出一句反駁。

陸行簡哈哈笑得正開懷,但覺領子一緊,硬生生被人提了起來。他回頭一看,穆子初正麵無表情地揪著他,還沒等他說話,輕巧地一甩手,便將他重重丟在了門外。

他吃痛地爬了起來,指著穆子初怒道:“你…你…”

穆子初隨身合上了門,在陸行簡說出話前,便大步走開了。陸行簡有苦說不出,隻得自己摸摸屁股,也走了下去。

水清收拾完畢,走到客棧的大廳,見陸穆二人俱已坐好,桌上也備了些小菜和饅頭。穆子初看了她一眼,點了一點頭,也不說話。陸行簡已經拿起饅頭塞在嘴裏,一邊吃一邊咕弄著:“豬,坐了,快,大家等你都快餓死了!”

穆子初一掌拍掉陸行簡手中的饅頭,看著陸行簡目瞪口呆的表情一言不發。

水清捂著水吃吃一笑,對著穆子初燦然道:“哥哥,早上好啊。”然後衝著陸行簡作了個鬼臉,悠悠然坐下來,拿起了筷子。

陸行簡重又拿起饅頭,一臉委屈:“天理何在啊……”

水清低頭一笑,夾起塊肉放在陸行簡碗裏,道:“陸少,吃好哦。”她轉而又向穆子初道:“哥哥,我們到這東峽縣已有一日,現在到底該做些什麽呢?”

穆子初沉吟有傾,道:“你最後一次見到沈小姐是在何處?”

水清道:“當然是在四神幫,我也是那時碰到陸少的。”

陸行簡哼了一聲,很有感情地啃著饅頭。

穆子初想了想,道:“那我們還需先在四神幫著手,先弄清楚她是否還在四神幫。”

陸行簡又更大聲地咳嗽了一聲:“嗯哼!!”

水清道:“有話說?”

陸行簡立刻眉飛色舞道:“這可是你們請我說的啊!”

水清一笑:“幼稚。”

“哎,你這人…”陸行簡一臉憤憤不平。

水清撥弄開他的手指道:“好了,說吧。”

陸行簡這才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道:“這四神幫嘛,我也不是第一次進去了。不若今天晚上我們夜探四神幫,潛進去看個究竟不就好了!”

水清眨眨眼睛,看著穆子初道:“哥哥,你覺得呢?”

穆子初道:“不要打草驚蛇。”

陸行簡衝著水清得意地露出大白牙。

是夜,三人皆著黑衣,小心查看好入口,躍牆進入了四神幫。

陸行簡輕聲道:“以鳥鳴為信,不管怎樣,最遲一個時辰後我們在此會合撤退。若遇緊急情況也以鳥鳴為信。”

三人一點頭,朝三個方向分頭行動。

水清第一反應是到白虎院中查看,她記得那日白虎先行追出,隻遲了陸行簡一步。說不定……

她想了想,直奔白虎院中。

不同於蒼龍的奢華,玄武的清雅,朱雀的豔麗。

白虎的院落清淨寧謐。

一路過去,少見人行。眾多屋宇都靜默無聲,不似有人居住。這裏冷清異常,反倒讓她有些不適應。此時夜色剛暗,眾多人家尚還燈火通明,但這院中卻是漆黑一片,連白虎的房屋也是一般模樣。她心中暗自思忖,這白虎性情怪異,若非性喜早眠便必然是不在幫中。最可能的線索偏偏無跡可尋。

水清又在白虎院中四處尋查了兩遍,確信自己沒有漏掉線索,方才離去。

她心中又念,朱雀說來與沈晴晴瓜葛最深,保不準她那裏能有些眉目。念及,她便縱身向石曼冬的方向尋去。

四神幫中,四神的居所說來相別甚遠,白虎偏於西北一隅,朱雀則偏愛東南,玄武位主正北,蒼龍不偏不倚,就在正中。她若想前往朱雀院落,蒼龍的居所是必經之途。

水清打眼望去,莫顏的居處確還是燈火通亮。隱隱的,還有少女低語的嚶嚶笑聲。

他還是老樣子。水清歎了口氣。幹什麽要在比武台上裝出一副很為人著想,很癡情的樣子,明明就是混蛋的料,裝什麽二百五啊。

她想著,忍不住有些氣鼓鼓地。但還是謹慎地貓了腰,小心地走過去。越接近蒼龍的居住,她覺得心跳越快。可能因為之前的行為都被莫顏洞穿,才總擔心自己的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前麵有一條小徑可以避開蒼龍的主室,但鬼使神差地,她還是靠近了蒼龍的房間。

莫顏的房間燭光還盛,但卻十分安靜。水清這才發覺那笑聲俱是別屋中傳來。蒼龍好美色,愛屋及烏,對女子不論尊卑年幼美醜皆十分的寵溺縱容,是以同在四神幫,朱雀門下的侍女便戰戰兢兢,但蒼龍門下便十分嬌縱自由。水清此刻心中想至這一層卻忽有些不快,心道蒼龍若活在現代,必然很懂得一些流行的道理。比如,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比如,老牛吃嫩草;再比如,天下沒有醜女人隻有懶女人。她心中道,若非深諳這諸多道理,又去哪裏著這一個老幼通殺的色魔呢。

“啊……”屋裏傳來莫顏吸氣的聲音。

水清抖擻了精神,想探聽個明白。

隻聽又一個不熟悉的男子聲音響起:“痛了麽?我輕些便是。”

莫顏喘了口氣,聲音卻有些焦急:“啊,你快點吧快點吧!”

……

無數畫麵在她腦海中勾勒成形,水清心中的震驚無與倫比,這莫顏竟然男女通吃!她的手都有些哆嗦了,腦子完全一片混亂,不自覺身子一斜,竟把那門撞開了半邊。

屋裏兩人都睜大的眼睛看著這個不速之客。

水清也睜大了眼睛,這才發現莫顏裸了半臂身子,一個郎中模樣的人正在給莫顏上右臂上藥,那條手臂像是受了嚴重的灼傷,傷勢看來慘不忍睹。

“原來如此啊……”水清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她嘿嘿一樂,揮揮手道,“對不住啊,各位,你們繼續你們繼續,我先走了。”說罷便想溜之大吉。

莫顏大步一行,一隻手便將水清老鷹拎小雞一般抓到手中,又反腳一踢便將門闔上。

他轉頭對那郎中說:“我對你說快點嘛,就是不想讓她在外麵等太久!”

那人低頭應是,接著道:“那這藥……”

莫顏抓著左右掙紮的水清,道:“擱下吧,她一會兒幫我上。”

那郎中忙收拾了東西,應聲告別,臨行前還轉頭交待道:“蒼龍聖主,容小的多言。那傷口萬難愈合,傷好前,**萬不可劇烈,也不宜過於頻繁,還請聖主銘記在心。”

水清氣得嘴要歪掉:“你胡說什麽呢!我們…我們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莫顏也不解釋,點頭道:“記得了,鄒先生辛苦了。早點歇息吧。”

鄒郎中行了一禮,閉上門便踏了出去。

蒼龍這才鬆了手,自顧自地走到桌邊倒了一杯酒,衝水清笑道:“我還以為你不進來了呢。”

水清向後退了一步,確定保持了安全距離之後,道:“你早就知道我在外麵了是麽?”

莫顏皺著眉認真思索了一陣:“我若說不是,你會不會比較開心?”

水清側過臉,輕聲道:“耍著人玩,有意思麽!”

隻這麽一句,莫顏還是聽在耳裏,他溫柔地一笑:“那也要看對象是誰了……你剛剛說什麽‘原來如此’?”

水清登時紅了臉:“沒什麽沒什麽!”她又打眼瞧瞧蒼龍的右臂,道:“你這手臂……”

莫顏湊近她,輕輕一笑:“你忘了?這是你給我的紀念啊。”

“我?”水清手轉向自己的鼻子,懵懵懂懂想起比武台上之事,隻是當時自己昏厥過去,是以對他受傷之事全然不知。

她看了看那慘烈的傷勢,心有不忍,道:“誰叫你執意傷了我的兩個朋友……”說著,她上前拿起那藥膏,輕輕地敷在莫顏的手臂上,小心地問:“痛嗎?”

莫顏倒吸了口涼氣,麵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仍笑道:“這裏痛,這裏是甜的。”說著還用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水清白了他一眼,手下一用力,莫顏便殺豬般地嚎叫了一聲。還未待水清發言,他便帶著一眼熱淚,撕扯著嘴角慘笑道:“不痛,真得不痛……你放心……”

水清一時無言,隻是默默敷藥。

莫顏打量她片刻,認真道:“你是不是想好了,決定重回我的懷抱?”

水清停下手中活,又瞪了他一眼,還沒說話,莫顏又比出指頭示意她噤聲,道:“哦,我懂了我懂了,你別瞪我。此時無聲勝有聲,我破壞氣氛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們繼續,我不說了。”

“你懂個……”水清想了想,那個“屁”字還是沒有說出口,索性也不搭理他,迅速處理好傷口。窗外忽然響起一陣鳥鳴,她恍然驚覺,才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務。

“我不是特意來找你的。”她站起身,“傷了你,我也很內疚……但是孰是孰非我還是要用自己的的眼睛去看,而現在,我還是會和我的朋友們站在一起。”

莫顏也不動,看著她笑了笑:“既然我這麽喜歡你……我就願意慢慢等你回心轉意。”

水清恨透了他這說情話就像喝白水一般隨便的口氣,輕浮得肆意。但此時不是與他計較的時候,她退至門邊,小心道:“那你不攔我?”

莫顏看她的眼神有些迷惑

:“我攔你,你會不會比較開心?”

水清青筋暴跳:“才不會!”說罷便迅速地抽身而退,臨了,似隱約聽到蒼龍爽朗的大笑。

“有刺客!”遙遙地傳來人影聳動。水清側耳傾聽,鳥鳴聲愈急,暗恨自己先前不甚注意。

她細眼察看,不知驚動了哪裏,玄武和朱雀門下的侍從俱已出動。事有緊急,也顧不得那許多,聽那鳥鳴卻是急尋她不得。她急想辦法脫身,便瞅緊空子便向外牆奔去。

一隊人馬從她麵前奔去,她驚了一下,迅速躲在木叢中。如此三番五次,院中人卻是越來越密集。她心中微寒,但偏偏身在四神幫正中,也無可奈何。

“這是一夥兒人,至少有兩個。大家務必睜大眼睛,有拿下者,無論死活,重賞!”那尖厲的女聲,一聽便是朱雀石曼冬,她再熟悉不過。

“這裏留十個人守著,其他人去別處找找。莫要驚了大哥休息。”一個聲音冷冷的,卻有幾分溫和。水清心頭一暖,這是玄武。在四神幫裏他待她還不錯,如今再相逢,卻成了無形的對頭。她心中自不好過。

朱雀一笑:“還是錫堃想得周全……大家各自行動吧。”

眾人緩緩散開,但卻專留了十人嚴加看守。她的情境卻是更加窘迫,心中暗自盤算該當如何。

總不能,再轉回蒼龍的屋子尋求庇護吧?……

一支手猛著蒙住她的嘴巴,她渾身一抖,正想拚命掙紮,卻那一個纖瘦的蒙麵女子在她麵前比了噤聲的手勢,所意非敵。她點點頭,示意自己不會出聲。那女子方才放下手,比了個手勢執意她跟著身後。

水清心頭疑惑,但還是瞧瞧跟著她,弄清楚她在搞什麽明堂。

兩人三轉兩拐,竟幾番巧妙地躲過了尋查的侍衛。偶被發現,那女子便三下五除二,極利索地敲暈對手,身手之矯捷精準非常人可企及。水清不禁對她刮目相看,心道她若有意謀害,自己豈不是早就斃於她身下,何必這麽麻煩呢。想至此處,心中愈是安然,索性放下戒心隨在她身後。

“水清姑娘,從這裏翻出便可安全了。”那女子輕聲道,“你先行,我在後照應。”

水清點點頭:“那你小心點。”翻身一躍,過了牆頭。

陸行簡和穆子初遙遙趕來。

“你這頭豬,都叫你很久了,磨蹭什麽!!”陸行簡伸手捏住水清的臉蛋使勁揉。

水清打掉他的手,此時天微蒙蒙,隱隱可見臉頰已被捏得通紅。

“沒事就好。”穆子初淡淡道,“可有發現?”

水清撫著自己痛痛的臉,想了想蒼龍,還是搖了搖頭。

陸行簡得意地一露牙:“還是我功勞大。知道我發現什麽了嘛?”

穆子初一擊中頭:“別囉嗦……”

水清捂口一笑,見陸行簡委屈地揉了揉頭,道:“你們都未探得消息,我說得哪有錯。”

“人也是你招來的。”穆子初一針見血。

陸行簡嘿嘿一笑:“凡事沒點兒代價,那叫事麽!”眼瞧著穆子初作勢要拔劍,忙道:“正事,說正事!我偶然聽見那朱雀在和一個叫穀夢的小丫頭說悄悄話……”

水清訝然道:“穀夢?那是玄武的貼身丫鬟啊……”

陸行簡摸著下巴道:“這四神幫中亂七八糟的事,誰搞得懂啊……隻聽她們在說前些日子捉到了晴丫頭,卻不知怎的卻被人救走了。”他又停了停,又道:“還說,好像廢了她的武功。”

水清心中像過山車一樣跌宕起伏,先聽說被捉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剛到救走鬆了口氣,霎眼又被武功一事弄得有些傻眼。

“怎麽會這樣?”她心急如麻,“那她現在到底如何?”

陸行簡鬆鬆肩,漫不經心道:“不知道啊,被救走就沒有後文了。”

水清狠狠推了他一把:“你怎麽能一點也不擔心!”

陸行簡燦然一笑:“別瞎*心,那丫頭啊就是剁了她的手手腳腳把她丟到野外,也能活得好好的。你隻要擔心她別去折騰別人就好了。更何況,她那點三腳貓的功夫,不要也罷。讓她吃點苦頭沒錯的!”

水清無助地看向穆子初,發現他竟然意外地點點頭,隻說了三個字:“死不了。”

水清氣不打一處來,抬眼一看,那蒙麵女子時此刻緩步而來,她平了平氣,拉過她對著陸穆二人道:“先不說這個了。我能出來多虧了這位姑娘。”

陸行簡抱拳道:“多謝女俠出手相助啊!”

穆子初雖未言語,也抱拳示意。

那女子走近,卻撲通一聲跪在水清腳下,聲音脆生生道:“分內之職,不敢當。婢子給主子請安。”

水清給駭了一跳,嚇得向後退了兩退。陸穆二人也是莫明其妙,不知其所以然。

那女子再抬頭時已去了麵紗。

水清驚道:“白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