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玄霜一路將水清送了回去,穀夢陪同在側。盡管沒有人真正在追逐,幾人還是各懷心事,逃得靜默而蒼惶。所以他們自然不會看到遠遠的那一頭,莫顏放下玄靈卷軸,仰麵長歎。

玄武推門而入,不明所以地問:“莫顏?”

蒼龍盯著晃動的燭光發怔,半晌方慢慢道:“一個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要麽死,要麽痛不欲生。你會為她怎麽選?”

玄武愣了一愣,忽而眯起眼睛笑道:“我猜不管我們怎麽選,決定權恐怕都在這個人自己手中。”

水清回來之後,將沈晴晴之事簡略地告訴陸行簡穆子初和白容。秦玄霜送回水清,便即日告辭返回落陽宮。

陸行簡大奇道:“這晴晴豬也真是的,平日看著長得還蠻機靈的。怎的碰到這隻大老虎腦子便如鏽掉了一般,搞不清狀況了呢!”

白容嗤笑道:“難道你沒聽說過女子在自己中意的人麵前都會變得極笨嘛!”

陸行簡慌忙轉過頭去探探水清的額頭,正色道:“難怪你一到我麵前就呆頭呆腦的。”

水清打掉他的手,白了他一眼,笑道:“瞎說什麽!”

白容極鄙視地看了陸行簡一眼,道:“我們還是盡快趕去長白山區吧。早點辦完正事,省得夜長夢多。”

穀夢應聲衝眾人點點頭,然後靜靜地看了白容一眼,沒有說話。

眾人又趕了十幾日路,漸覺天氣寒冷,買了幾件大襖裹在身上,卻還是凍得牙齒打架。水清尤其畏寒,穆子初反倒無甚特別感覺,是以常常將水清裹在懷中為之取暖。越至山中,積雪愈厚。幾人索性早早變賣了馬匹,背了糧食步行入山。

穀夢少言,白容總是覺得這女子默默在背後盯著自己,禁不住脊骨發涼,於是慢了兩步走到她跟前道:“穀夢姑娘,你幹嘛老盯著我?”

穀夢麵無表情,隻道:“我好奇。”

“好奇什麽?好奇我麽?”白容問道。

穀夢點點頭,冷冰冰道:“沒錯。聽說守護者身上天生就有字。我一直不大相信,能不能讓我看一看?”

白容臉部表情一扭曲,環視了一眼冰天雪地,道:“現在?很冷耶!”

穀夢一扭頭:“不樂意就算了。”

白容一把扯住她,心道爭取這姑娘的機會實在不多,索性拚一把老命:“好嘛好嘛,你要看給你看便是。”她一臉的大義凜然,一抹袖子,將一段白藕般的手臂露了出來。那上麵,“幻”字泛著冷冷的光澤。

穀夢很是細致地端詳了一會兒,直到白容凍得渾身發抖,然後又麵無表情地幫她拉下袖子,道:“這字自生下便有?”

白容點點頭。

“那以後每時每刻都會存在?”

白容又點頭。

穀夢低頭若有所思,再不說話,悶著頭走路。

水清也搞不懂沉靜的穀夢在想什麽,一張口不小心吸進去一口涼氣,緊接著便打了個噴嚏。

穆子初拉開大衣,對水清道:“還是進來吧。”

水清粲然一笑,極快樂地鑽到穆子初的大衣裏,樂悠悠地說道:“還是哥哥這裏暖和啊!”

陸行簡不平地說道:“有什麽了不得,我也可以犧牲一點色相,讓你占我點便宜,進來取取暖啊!”

水清正想伸長腳去踹陸行簡,忽然聽到穆子初道:“別亂動。”水清便乖乖地站定了,為惹惱了穆子初暗自後悔。然後她就看見穆子初伸出腿去,一腳踢翻了陸行簡,愈深入山區,人煙便愈是稀少。好在也有些山中野戶熟悉地貌,然而問起來活火山的動向。眾人都說這裏山脈靜寂已久,從未見過有活動的跡象。

“哥哥,你的體質真好啊。簡直就像個小火爐。”水清鑽在穆子初的鬥篷之中,雖然隔著好多層衣服,卻仿佛能感覺到他溫熱的體溫。

白容極羨慕地看了看水清:“穆大哥真是體貼。”

陸行簡賤賤地湊上去:“所以我說我委屈一下,你和穀夢姑娘都鑽進來算了。”話音沒落,白容和穀夢便毫不客氣地扯開他的鬥篷往裏一鑽。可任是那衣裳寬大,姑娘嬌小,三個大活人鑽裏麵也把前襟給撐了開來,一股子冷風激淩淩地直衝向陸行簡。他摩挲著牙齒抖了一抖,道:“還……還是……算了罷……”

穀夢毫不理會,使勁一扯衣服,差點把陸行簡勒個半死,道:“白容姑娘,守護者天生都是與靈珠聯係在一起的麽?”

白容也有樣學樣地扯著陸行簡的鬥篷,道:“這話也不算錯。隻是有的家族守護者失卻靈珠很久,力量也極有可能被封印,久而久之連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守護者了。”

“那麽說來,神劍的宿主豈不是可能永遠也收不齊靈珠了?”穀夢問道。

白容摩挲著下巴仔細回想了一下,道:“那倒也不是,守護者因了靈珠的力量都有一些天然的特性,離珠子越近,力量就越強。而當雙劍擇定宿主之後,守護者死亡的靈珠便會自動回到宿主身邊,若沒有擇定,便會隱藏起來直待新一任守護者找尋。”

穀夢點點頭,一邊想白容說的話一邊道:“守護者固然要找尋靈珠,不過看來若本人不知自己的身份,靈珠也是有可能被別人找到的啊,隻要守護者本人活著。”

白容心頭格登一下,感覺有些異樣,停下腳步看向穀夢:“你什麽意思?”

穀夢抬頭看了看遠處的山,眼中是迷離的大雪:“我隻是猜就算找不到守護者,大概也有很大希望先找到靈珠。”

陸行簡哆哆嗦嗦地忍到這兩個姑娘對話結束,顫巍巍地說:“快……快放開……我……”

幾人在山中徒步行了幾日,卻仍是茫然無頭緒。水清心情鬱鬱,轉身看了穆子初一眼,忽然發現穆子初滿頭大汗。其他幾人眉發上都結上了冰碴,惟有穆子初周身不見什麽冰雪。她走上前:“哥哥,你可有不適?”

穆子初微微一笑:“沒什麽,隻是有些熱。”

眼瞧著他麵色發紅,氣喘難定,水清十分不信,伸手卻觸他額頭,被那溫度嚇得手一縮:“哥,你在發燒!”她轉身道:“我們先不要找了,出山去給哥哥尋個郎中,哥哥燒得很厲害!”

穆子初拉過她的手,道:“我沒事,隻是天生體質便熱。現下隻是走得久了而已。”

水清不管這些,執拗地要出山。她倔起來穆子初的話也不聽,隻得隨了她。將出山界之時水清又擔憂地去看穆子初,忽然發現他又麵色如常,再伸手去探他額頭,又與正常無異。

穆子初淡然道:“我早說沒事了。”

水清心頭困惑不已,但確然尋不出什麽問題。眾人遂又入山,可一深入山林,穆子初便又體溫驟升,汗流不止。他索性脫了鬥篷,卻仍是熱得透不過氣來。

正當幾人大惑不解的時候,一個人影縱躍而過。穀夢眼尖,脫口而出道:“白虎聖主?”說著便縱身去追。

他們尾隨著白虎左轉右轉,終在一座形態奇特的山前跟丟了人。

穀夢抬頭一瞧,不禁道:“佛手山?”

白容也抬頭看了看,見那山形溫潤柔美,確有幾分像佛手,好奇道:“這是你起的名字,還是這山本來的名字?”

穀夢一臉的茫然:“我也不知道之前在哪裏似乎見過這山的畫像,一時這名字便出現在眼前了。”

陸行簡摩摩拳頭,興奮道:“快快,我們進去看看占希渝那小子在這裏搞什麽鬼!”

水清擔心地看向穆子初,見他已脫得隻餘中衣在身,酷寒中卻依然身姿英挺,隻是臉上汗如雨注,擔憂道:“哥哥?”

穆子初目光投向山頭,道:“我總覺得這山有什麽古怪,進去看看便知。”說完不待水清說話,便一個縱身跑在了前麵。

水清見其餘幾人都衝跑在前,隻好也緊跟了上去。

眾人仔細察看了這山一圈,發現了一個小洞,入口處不過數尺,若非這般仔細尋察,倒是極難被發現。幾人一一彎腰而入,極小心地擠過幾塊別扭的石壁,空間才稍顯開闊起來,顯出一條人工穿鑿的道路來。僥是如此,前路土質鬆軟,極易駁落,僅容人單行通過,連個回轉的餘地都沒有。此時穆子初在前,陸行簡緊隨其後,接著是白容,穀夢。水清便落在最後一個位置。

越往前走,地勢越高。水清感覺到這條路仿佛是通往山項的,但兩側土壁高聳,也看不清是個什麽情勢,隻覺周圍越來越炙熱。

“難怪你老是你進山就熱,感情這兒就是有座熱乎乎的山呐!哎老兄你感覺真敏銳!”陸行簡哈哈一樂,狠狠拍了穆子初一掌。

穆子初熱得顧不得理陸行簡,一把扯掉上衣,直接將劍掛在*的上身上。白容回頭衝穀夢暈乎乎地一笑,輕聲道:“身材真好……”

穀夢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極不解風情地回應道:“快點走路,擋到我了。”

幾人越走越高,但見一側的土壁漸漸地矮了下去。炎灼的熱氣漸漸升騰起來,在土壁之下,湧動的翻滾的赤紅色的炎漿如火舌般掀起陣陣波濤。

“這是一座活的火山!”水清被那些刺目的明黃和赤紅耀得有些暈炫,正有些東倒西歪,穀夢伸手一把抓住她,冰冷的手貼在她的臉上,她方

才清醒過來,衝穀夢一笑示意自己無事。

一個冷冷的聲音居高臨下地響起:“諸位尾隨在下良久,奉勸幾位還是不要再往前行了。”

白色皚甲倒映著紅赤的岩漿,冷漠而缺乏表情,正是白虎占希渝。

陸行簡劍往肩上一扛,道:“奇了怪了,這路準你走不許我們走麽!這莫非是你家的地?”

占希渝眉頭緊皺,欲要再說,穆子初卻已然拔劍直擊。那劍鋒極快,他再顧不得說上半句話,全力對付穆子初。

這裏道路本就狹窄,現在一側失了屏障,滾落下去便要被熔漿吞噬。而這空間全然容不得第三個人再活動,是以水清一行人盡管占盡了人數優勢,卻全然沒有施展的餘地。

穆子初劍鋒快如鬼魅,後麵水清正在擔憂,卻見他反手劍鋒已經直指白虎喉頭。

“你來這裏做什麽?”穆子初話音未落,就見白虎眼光一轉,微一頷首。他心道一聲不好,轉臉望去,隻見蘇嫣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水清身後,一劍正要劈向毫無知覺的水清。

此處回身相護已經不及,穆子初一手支地,一個回旋翻身意欲去克擋。誰知蘇嫣然一個虛晃,那劍登時便刺向穆子初來。

陸行簡一行人苦於被困在前頭,隻能幹著急,此時穆子初尚半身在外,中心不穩,此刻陸行簡再翻過去勢必連帶著穆子初一同落入熔漿之中。

穆子初回劍相擋,忽覺心口一涼,一柄劍刺穿自己的身體而過,然後就是水清的尖叫混著占希渝重重墜落磕碰的聲響。他眼前一黑,也直直地掉落下去。

幾人哪裏想到占希渝會抱著同歸於盡的打法來拚命,他一擊中傷穆子初,雖沒及要害,然而兩個人俱都落入熔漿之中,任是輕傷重傷也都死得熟熟的了。

“哥哥!!!!!!!!!!!!!!!!!!!”水清一聲驚叫,眼中露出巨大的恐懼和絕望,片刻不疑就要往下跳。穀夢死死地抱住她,不想這個嬌弱的姑娘此刻居然有這麽大的氣力。

蘇嫣然縱身一跳,忽然甩出一條長鞭拋向占希渝。千鈞一發之際套在了他的腰際,她又反力一扯,將他拉回到陸行簡的前麵,自己又輕盈盈地落在水清身後。

占希渝單膝著地,氣喘難定,但表情仍是冷冷地看向陸行簡:“我早說過了,奉勸各位早點打住。雖然鬧到了這個地步,但趁自己的性命還在,幾位還是都回去吧。我和嫣然是不可能被擊敗的。”

陸行簡尚未從穆子初的墜落中回過神來,此時聽得占希渝的話,忽然揚頭一陣笑,慘然道:“是了。穆子初這個笨蛋,手總是比腦子動得還快,愛擺酷,脾氣倔。明明和和氣氣可以解決的事情,非要鬧到這麽難堪的地步…如今人已去了,你便莫要和他計較了…”

水清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失神道:“陸少,你說什麽?”

陸行簡抽出鐵笛,霎時間連創占希渝兩個要穴,回身一個旋踢,將他重重踢出丈餘,發絲半掩的眸子中低低地露著狼一般的凶光:“不過……你可以好好和我計較一下……”

水清心頭一輕,召出夜魅轉而對著蘇嫣然道:“女人還是和女人打比較好……”冰藍的小獸獠牙顯露,對著蘇嫣然低吼了一聲。

“穀夢!你還呆著作什麽!”蘇嫣然突然對著穀夢道。

白容立即抓起穀夢的手,熱切地盯著她道:“不可以!”

穀夢眼瞧著昔日同門,今日夥伴,一時茫然不知如何是好,隻呆呆地不能動彈。水清不容她再多說一句,持劍刺去。

登時這道路兩頭便打作了一團。隻見劍光閃爍,人影舞動,不時有被擊碎的石土墜落到熔漿之中。白虎雖不防陸行簡的突然襲擊,但全然防備之後也堪堪與之戰了個平手。而水清有夜魅在手,劍魂殺也初有小成,很快占據了優勢。狹路之上,這場戰鬥來得尤其凶險。

蘇嫣然見穀夢訥訥不能決斷,自己又漸漸落於下風,銀牙咬得咯咯直響。她目光一轉,忽地擊劍於右,似是有將水清逼下岩漿之勢。水清彎腰一躲,空出左側一個空隙。蘇嫣然卻倏地手腕一轉,從那空隙處直穿過去,徑直刺向了穀夢!

這一招大出幾人意料,白容尚且沒有回過神來,水清回防不及,隻聽穀夢一聲尖叫,一腳踩空便要往下墜!白容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抓住穀夢的手,可這墜力去勢太猛,連帶著她也往下掉。水清顧不得許多,猛地拉住白容,又發狠使了勁兒借著自己身體回旋的力量硬生生將她拽了上來。蘇嫣然自不會放過這個漏洞,在水清鬆懈之時立刻一劍直劈她的麵門!水清向後一傾,便落向那滾滾熔漿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