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滿天星光。

水清揉了揉眼睛,一絲涼風鑽進領口,與懷中的溫暖一激零,才才清醒了幾分,腦袋卻是疼得厲害。

“醒了?”陸行簡的聲音懶洋洋的。

水清這才發覺自己如此溫暖,全賴陸行簡給裹得嚴實。她不好意思地坐起來,發現兩人正坐在某個房子的屋頂上,星輝燦爛,灼灼光華四撒在身上,身下漆黑一片,很是幽靜。

“你就……這麽一直抱著我來者?”水清摸摸頭,有些赧然。

陸行簡臉上倒沒有什麽不自然的神色,給她披上衣服,道:“別害羞了,好在我力氣大,這要一般人,這麽沉肯定吃不消了。壓得我腿都麻了……”

水清自覺理虧,也不好反駁,隻聽陸行簡伸著手比劃著饅頭形,道:“更何況這麽小,也實在沒什麽感覺……”

水清臉唰地一紅,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胸,旋即翻起一雙怒目,一個排天倒海的無敵霹靂掌向陸行簡襲去。陸行簡一邊躲一邊哈哈大笑:“被人說中了要殺人滅口啊?……”

水清臉更紅了,連擊了他好幾拳,忽地被陸行簡捉住雙手。兩人僵持地對峙,她看著他眼中的調侃和笑意不知怎地臉燙得厲害,不自覺敗下陣來,索性使勁甩脫了手不說話。

陸行簡嘴角浮現一絲晴朗的微笑,風輕輕吹起他的發絲。星光之下,青衣少年的笑容燦如朗月,有著溫柔的弧度和英挺的輪廓。綠色的“影”字在他的鎖骨處一閃一閃,仿佛切合著她心跳的節奏。

她盯著那字看了一會兒,臉上顯出驚喜的神色,支吾著說一一個“你……”,忽地眼光又黯然下來,一時明眸中悲喜交加,意味複雜。

陸行簡看著她變幻的眼光,低頭看了自己身上的字一眼,知她為尋著新守護者高興,卻又憂心自己會和穆子初一般攪入危險之中。他拉過她一隻手,放在自己心口上,正色道:“那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我保證,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回到你身邊,好嗎?”

水清的臉上雲破月朗,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

陸行簡輕輕地低了頭,試圖從下麵去接住水清的目光,遲疑了一下小聲說:“我答應了你一件事,你是不是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這樣才公平?”

水清看著一向大大咧咧的陸行簡忽然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心跳得忽然快得摸不著頭腦:“啥?”

陸行簡眼光中湧出一些光亮亮的期待,輕聲道:“不管發生什麽事,你保證都會回到我身邊。”

這話之下的綿綿情意水清再不會聽不分明,腦裏忽然亂得一塌糊塗,間或飄過莫顏憂傷而冷絕的側臉,貝念青綿長的思念與哀慟,石曼冬與微雲夫人的執拗與瘋狂,還有沈晴晴堅定又義無返顧的臉。一時語意廖廖,不知說些什麽才好。

正待此時,一個桃紅色的身影一躍而過。

“晴晴?”陸行簡立刻躍起全神戒備,回頭匆匆對水清說道,“跟在我後麵,這次一定不會跟丟!”

水清點點頭,雙腳施力,同陸行簡一前一後追蹤在沈晴晴之後。陸行簡腳力飛快,不一會兒便拉近了與沈晴晴的距離,眼見隻有一步一遙。

“晴晴豬!你跑什麽!”陸行簡一步踏上,想要伸手去抓,誰知一個轉角之後,卻堪堪與兩個女子撞在一起。兩方皆是一驚,力氣用得猛,結果盡皆倒在地上,撞得生疼。

水清遲一步趕過來,看到陸行簡、白容還有穀夢都在地上痛得呲牙咧嘴,問道:“這是怎麽回事?晴晴呢?”

陸行簡惱道:“奇怪,我明明就差一步就追上,怎麽轉了個彎就是這兩個婆娘?”

白容一呸:“還說呢,你不聲不響把水清帶去哪裏去了?!我們正追著蘇嫣然,就要追上的時候你這麽晦氣就出現了!”

陸行簡站起來拍拍身子,仔細打量了下眼前的景象,蹭了下鼻子道:“這是什麽鬼地方?”

聽著他這麽說,三個女子才轉過頭仔細一瞧,隻見這裏地野空曠,卻擺著不少破敗的房子,看構建卻是極宏大的建築,還有些零零落落的墓碑在昏黑的背景下東倒西歪,想來這處田地多年前必然是一處富豪的庭園,不知因了什麽原因衰落了,才落得這副荒涼的鬼樣子。

白容的聲音不由得有些發顫:“這兒……是墓地?”

三人還未答腔,隻見地上一塊巨大的石門似的東西轟然打開

,兩座石獅從地下緩緩升起,一條通向地下的石階在塵埃中漸漸清晰。

陸行簡頸下的“影”字再次閃爍,他就勢掏出火折子。眾人相視一眼,再不遲疑,向下走去。

幾人剛剛踏下石階,那身後的巨石便迅速合攏,白容一個回首想做些挽回,卻已然不及。陸行簡聳聳肩:“看來我們隻能往前走了。”

他們仔細探看,發現這個地下墓室沿壁上都有陳年的油燈,燈芯尚全,他們沿途一一點燃,竟多半還可用,道路亮堂起來,墓室中恐怖陰森的氣氛便也少了一些。然而他們每進入一個新的房間,之前的門就會轟然關閉,有時一個屋中顯出兩條去路,繞得不對頭還會不停地回到同一間房屋中,弄得眾人心中很是悶氣。這些房間或枯骨堆積,或地麵塌陷,有的蛆蟲未盡,有的機關半懸。惡心加上年久失修的裝置,著實給幾人添了不少煩惱。

眾人在幾個房間踱來踱去好幾遍,耐心快被消磨幹淨的時候終於進到一個之前沒進過的房間。水清剛心頭一鬆,下一秒傻了眼。

這個屋子有六條通道。

四人陷入苦惱當中,不敢貿然決定,四散開來仔細察看蛛絲馬跡。沈晴晴粉紅色的身影在一條通路遠處一晃,水清下意識地追了過去,白容離得最近,發現事情有異便緊隨在她身後。陸行簡離得遠,勸阻不及,那扇石門已經重重地幾人隔開。

水清聽得巨響,沒反應過來已同陸行簡和穀夢隔在兩頭,隻是後悔不已地與白容麵麵相覷。四人分二,兩廂麵不得見,音不相透,著實的音容兩相絕。

“看來隻好繼續走下去了,說不定我們殊途同歸,最後能走到一起去呢。”水清苦笑一下,還是努力安慰白容和自己。

為了避免再出現這樣的情況,兩人這次緊密同行,並且約定看見什麽影跡都先要互相告知。這一路東轉西轉還是甚頭緒。

“水清,你不覺得穀夢很可疑麽?”白容一路走著,一路跟水清說著話。

水清回頭一笑:“你還在為茶的事怪她啊,我早說了不是她的錯,是我自己急到心口上了。”

白容一撇嘴:“看似無意,誰知道是不是預謀好的?她肯定是知道些什麽,偏生什麽也不說,隻在關鍵時刻裝神弄鬼。你敢說穆大哥的事和她沒有關係?”

水清腳步一滯,沒說話,又若無其事地向前走。

白容心中仍是不平,道:“她說來總是四神那邊的人,上次和白虎那些子人衝突她也沒有幫我們,看情形還有些猶豫不定。如今我們總是這麽和四神幫對著幹,卻處處占不得上風,似乎哪裏都被四神幫算在手裏,若不是她通風報信,還有什麽可能性?”

水清皺了一下眉頭,道:“蒼龍手中有‘玄靈卷軸’,那裏雙劍訊息極全,說不定這些就全在那上麵。四神當中也不盡都是不可理喻的人……”她想起助她離開的玄武,心中有些搖擺不定,但仍是吸了口氣說道:“我相信穀夢不是那種人。”

白容哼一聲:“你憑什麽相信她?還不是她害得晴晴姑娘當日武功盡失,受盡折磨。”

水清說不出個所以然,隻得道:“直覺罷了。再說晴晴確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過去的事情就過去罷。”

白容仍是忿忿不平,待要再說,忽聽得前方傳來打鬥之聲。兩人順著那聲音疾步前行,漸入一片開闊之地,然而地麵卻腐朽不堪,稍不留神便會踩陷在地上。地下殘留的機關早不經用,但骨肉之軀若是重力壓入,還是足以傷筋動骨,讓人動彈不得。不遠處,陸行簡正同白虎玄武打得不可開交。一旁穀夢大汗淋漓,被笑得妖媚的阮夢醉製得動彈不得。

水清與白容幹著急,卻礙於地麵狀況過不去。最讓水清詫異的是,沈晴晴與車旰羲居然站在一旁。車旰羲麵無表情,沈晴晴臉上陰晴不定,卻也沒有勸阻的意思。

“晴晴!那是陸少!你們是青梅竹馬的好友!怎麽能這樣無動於衷?”水清大喊。

沈晴晴看見水清,眼中神色複雜,最後還是欣喜的感情占了上風,道:“水清!你來得正好,快來勸勸陸少。讓他把‘影’之靈石給我們。大家就不必為這打來打去了!”

水清心頭焦急,然而沈晴晴的話卻讓她更加迷惑:“晴晴,這是夜魅的靈石。你要去能有什麽用?”

沈晴晴道:“四神有辦法能封印雙劍,所以我們才在收集靈石,隻盼你能明白我們

一片苦心。偏偏陸行簡這家夥什麽也沒聽進去就動起手來!”說罷,一臉抱怨自己不爭氣的兒子的神色。

“若他們真有心封印,如何不與我們好好說來。害得子初哥哥命喪佛手山?”水清說著,眼淚又不覺向上湧。

沈晴晴眼中卻露出不以為然的疑惑:“你說穆子初?”她想了一下,道:“那不過是我爹的一個手下,死不足惜。你又何必計較這麽多……”

水清心頭淒然,轉眼去瞧以一敵二的陸行簡,已現出下風。她咬緊牙關,孤注一擲,喚出夜魅,以劍力觸地,縱身向陸行簡奔去。白容也借力奔去。

沈晴晴向車旰羲一使眼色,兩人飛身迎擊。沈晴晴先及至水清跟前,但見水清眼中失望不解,終是不忍,一步先跨到了白容麵前。車旰羲則阻到了水清前方。

“車旰羲,你難道忘了當日答應過我什麽?”水清已有些出離地憤怒。

車旰羲麵無表情:“我說我不會忘記自己首先是淩霄的守護者。我一直記著,所以我也隻保護淩霄的宿主。”

水清狠狠咬著自己的下唇,再不多說,手持夜魅與車旰羲戰在一起。她雖有夜魅相助,但身體虛弱,隻堪堪戰了個平手。那廂的白容則完全不是已有三顆靈石的沈晴晴的對手,三下兩下便被製住了。一旁的阮夢醉雖輕鬆地製住了穀夢,卻隻帶著一臉看熱鬧的表情,完全沒有插手的心思。

“別再打了,水清!”沈晴晴在一旁道,“你難道還看不明白麽?”

水清一劍架過車旰羲的攻勢,道:“晴晴,我還想問你,你還看不明白麽?!”

沈晴晴正說話間,猛然瞧見陸行簡苦戰已久不得突圍,幹脆露了全身的破綻給玄武,盡了全力去攻擊白虎。那一劍去得生猛,竟是一個兩敗俱傷之計。她棄了白容急急奔去,橫身擋在占希渝前方。陸行簡見是沈晴晴,勁力本已運足,緊要關頭又強行逼迫著自己撤回劍氣。這當功夫,白虎與玄武已各尋得機會,兩劍猛然出招,雙雙刺入陸行簡的身體!

仿佛那兩劍帶著勾刺,也刺入自己心中不停地翻攪。

她的心都冷得要凝固住了。

“不要啊!!!!!!!!!!!!!!”水清尖叫一聲,拚盡全力逼退了車旰羲,一瞬隻覺天昏地暗。

沈晴晴也是一愣,呆呆在丟了淩霄,站在原地雙手發抖。

似是傷了心肺,陸行簡慢慢地彎下身子,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忽然丟向白容一樣物事,瑩瑩綠光讓它靈石的身份昭然若揭。那個角度尋得極妙,一時之間,旁人俱難觸及。

玄武突然出聲:“穀夢!”

一直蜷縮在地的穀夢聽得這一聲,一個鯉魚打挺飛身躍起,將靈石生生從半路攔了下來。白容與水清俱對她沒有防備,一時錯愕莫名。

穀夢接住靈石,反手丟入玄武手中。

陸行簡已經開始不斷地咳出血來,低低地衝白容吼道:“帶她走!”說著扯出笛子一邊吹奏,一邊飛身躍起。

沈晴晴一驚:“快把耳朵捂起來!”

說話間魔音已經入耳,玄武白虎諸人俱是心神一**,一時身體不聽使喚般動彈不得。水清想掙紮地去抓陸行簡,身體卻不聽從自己的命令,眼前的事情也盡皆扭曲了起來。依稀可見到陸行簡向著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唇形仿佛在叫著她的名字:水清,水清。

眼中,卻是永世絕決的繾綣萬千。

“你在說什麽?”眼淚已經模糊了她的雙眼,“混蛋!!!!!!!!你敢離開我!!!!!!”

地下墓室開始震顫,駁落。

夜魅忽地幻化為巨獸,嘶吼一聲負起水清和白容向外衝去。紅光閃過,淩霄也恢複赤妖之形背起沈晴晴。

毀滅吧,這個世界。

……

水清不知自己是如何同白容離開地下墓室的。

隻是自己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淚痕猶未幹,自己身落在清泉秀水的草地之上,白容尚在昏迷。魅獸已經恢複成幼獸的模樣,守在一旁,獠著小虎牙撓癢癢。見水清醒來,它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從嘴裏吐出來一顆綠色的珠子。

她捧著那塊靈石,淚如泉湧,口中如幼獸一般嗚咽不成聲。

“我保證,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回到你身邊,好嗎?”

水清,水清…我愛…你……

我愛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