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顏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在他如炬的目光之下,水清有一種極不安地被看透的感覺,仿佛她所有的陰謀詭計,她的掙紮她的反抗她的黑暗麵,在莫顏的眼裏全成了不值一提的過家家。
她不能再輸,也經受不起再一次被動地算計。
莫顏看著水清的臉上一瞬變幻了十幾種神色,心中有一種莫明的惡作劇般的快樂。這個女子聰慧而美麗,有時候懵懂迷糊得仿佛觸手可及,卻總是以倔強而執著的姿態書寫他生命裏的意外。
第一次見麵,她狼狽不堪地從樹上跳下來“英雄救美”,卻對於他的風儀外貌挑逗調侃置之不理。祭祀會上,她明知毫無勝算,卻堅持拿起弓箭惡狠狠地想要逼退朱雀,以保得另一個女子的周全。比武招親的台上,他的語態情真意切完美無缺,他看到她眼中閃爍而動搖的光芒,可是她依然固執而堅定地說要自己分辨是非。卻還是忍不住回頭,撫著他的傷口淚水婆娑。
明明這樣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明明是這樣笨拙而傻氣,這個女人卻讓他費盡了思量也得不到。
西南聖地一場算計讓他成了最大的贏家,卻讓他失掉了她的心。看到她錯愕而悲憤的眼神,心如刀割,那麽一瞬間,心如磐石的他第一次懷疑自己的一切作為是否值得。
可是無妨,他有的是女人,他有很多很多的女人。隻要他勾一勾指頭,任是鶯鶯燕燕仙子佳人都會坐到他的懷中來。延頸秀項,玉體橫陳,什麽樣的美色是他得不到的?何必為了一個不識相的女人患得患失?
然而在無人處,他心頭的空缺和不安卻如藤蔓般糾結滋生。
他忽然明白,這一次,她真得不再回頭了。
他看著她在那兩個男人的陪伴下笑容璀璨,美豔動人,卻沒有一絲靈動的表情是為他而發,心頭的嫉妒便如野草一般瘋狂地生長。本來不必,但他惡意地縱容他們設計害死那兩個男人。他知道她是喜歡他的,沒有人能夠抵抗他。如果等不到她原諒她,讓她恨他也好。隻要,他能把她鎖到自己身邊。
因為他沒有辦法告訴她,多少個醉生夢死的夜晚,他大汗淋漓軟玉在懷,腦子裏卻一直一直是她的臉。因為他沒有辦法告訴她,他明明將她眸中狡黠的光芒盡收眼底,卻寧可葬送一城的兵馬隻求她紅顏一笑。至少那個時刻她的笑容她的詭計她的奔走還有她的執著,都是為了他。
正如眼下,他也不懂自己為何要把攻到金河的軍情告訴她。他掌控得了全局,卻惟獨控製不住她的心思。也許他隻是希望她的眼中不是無所謂的漠然,恨也好,驚也罷,那都是在乎他的證據。又或者盼望在這些智謀與遊戲中,在時光的衝刷之下,她對他的恨意當如沙堤,慢慢匱解。
故而他拋出難題,兵臨城下,卿當何如?
水清此時已經鎮定下來,複又閃爍著狡猾的光芒,笑著眨眨眼睛:“正經地談,你說打了天下送給我可是真的?你會讓我當皇後麽?”
莫顏被她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態度惹得極好奇,應道:“那是自然。”
水清露出懊惱的表情:“當皇後可沒有什麽了不起,但我想要一樣東西,你給不給我?”
莫顏看著她鬼靈精怪的表情,好笑道:“別說一樣,便是百樣千樣又有何難?”
水清心滿意足地點點頭:“這可是你說的,不準反悔!”
“我不反悔。”莫顏不知道水清這麽反複套他的承諾到底意欲何為,但正是不知道才越發覺得有趣。
水清咳了咳嗓子,道:“你當皇帝有很多妃子,我作皇後不說要那麽多相公了,為表公平,我隻要一個麵首!”她笑著打量莫顏的表情,接著道,“我要憶風當我的麵首。”
莫顏眼中笑意未動,凝神看了她一會,輕輕道:“好。”
見莫顏走遠,水清那張快笑成衣服架子的嘴才放鬆下來,輕輕抬手擦去額頭的冷汗。
不知道莫顏握了多大的自信才應下她這個荒唐的要求,但不管怎麽樣她達到了第一個目的,保住憶風,也找到一個借口將憶風拴在自己身邊,看住他嘴裏一大堆的秘密。
根據她之前的觀察,憶風這個臨時被發掘的守護者在四神幫地位並不高,在蒼龍在看來是個可有可無的棋子,而作為晴晴的守護者,自己事情一團糟的晴晴也根本顧不上他。看似光鮮,卻不受重視,再加上他自己不容易相信任何人,看來反倒是四神幫中現在最好下手的人她被看管得很嚴密,她需要一個行動便利的“幫凶”。得快點找個時間跟憶風碰個麵,水清這樣想著走到自己的床邊,打了個哈欠正要入寢,忽然掃了一眼床把她嚇得一蹦。她向後一退,手顫抖著指向**:“憶…
憶風…你在我**幹什麽!!!!!!!!!!!!!”
憶風眯著眼睛極不痛快地給自己掖掖被子,好像很厭煩她的大吼大叫:“吵什麽……不是有人要收我當麵首麽?所以蒼龍就讓我晚上睡這裏了啊……”
這,這個莫顏!!!!水清恨恨地想,還是被他擺了一道!
她憤怒地掀開被子:“你給我下去!這是我的床!!!!”
憶風極不高興地扯起衣服,睡眼惺鬆地埋怨道:“真是搞不懂你這個女人,死拽著我不放,來了又喜歡趕人出去。這是什麽毛病啊?”
水清怒氣未平,道:“別廢話了,我有正事跟你說。”
這算什麽正事?憶風看著眼前華服盛裝的水清還心閑氣定地在她麵前描眉,忍不住道:“你這是要幹嘛?”
眼前的屋中床褥異常奢華,川流不息的仆從不停地從外麵送入水果,菜品,湯羹,胭脂,黛粉,頭飾,華服…甚至還放了一鍋壯陽的湯藥…
水清轉過臉瞟了他一眼:“做我和我的麵首該做的事啊!”
鬼才信你的話!憶風撇撇嘴,也不吭聲。
待到屋裏東西都擺得差不多,水清站起身,對憶風道:“好了,你去告訴他們說我們要在這屋裏快活幾天,告訴外麵的人,若我們不出去,七天之內就不必來打擾。”
憶風臉上露出一絲詫異:“你來真的啊?”他半信半疑地按水清的話出去吩咐,然後將門從屋裏鎖上去。怎麽想自己在這種事情上也是經驗豐富了,為什麽在這麽一個小丫頭麵前氣勢卻矮了一截?
“喂!你磨蹭什麽呢?快點過來!”水清在裏麵的聲音很是急切。
不行,這誰怕誰啊。憶風幹脆邊走邊脫衣服,走到水清麵前時前胸的肌膚半露,還倚著屏風擺出一個風情萬種的姿態。然後,他看了一眼水清,一個沒站穩差點摔下去。
眼前的水清早就卸下了剛剛隆重的華服,身著一身男裝,背負弓箭,腰挎狼牙棒,肩膀上還挎了一個大包裹。她回頭掃了一眼憶風,道:“幹什麽呢你?快點換衣服!”
憶風給弄得一愣一愣地,稀裏糊塗穿好衣服,還給分配了一把大刀。然後他想問一問到底是怎麽回事,就看見水清扯開床下的一個毯子,就出現了一塊薄薄的木板,掀開木板,儼然出現一個地道!
水清招呼憶風讓他跟在後來,他心中狐疑不定,但看著水清走在前麵也就跟了下去了。他下去一看,他震驚了!這下麵的地道雖然十分狹小,但卻用一些木材作出十分固定的支架。這裏的土質本來並不十分嚴實,不甚適合挖洞穴,但在這些簡陋木架的支撐下倒還算穩固。他心中大駭,想不到眼前這個看來有些冒失的女子心思如此深遠,來此不過半月,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出一條地道來。還分好幾個方向!若不是今日她帶自己下來,怕是哪天逃跑了自己都不知道。到時候沒法跟蒼龍交待,自己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你是千年耗子精麽?怎麽建出來的……”憶風不禁問道。這問題問得極沒邏輯極不科學,他也沒指望水清回答。他轉眼一看,其中有塊木頭不夠長,下麵居然墊了個玉老虎補足!他匪夷所思地看著水清的背影:“這是白虎屋裏的玉虎吧……難怪他最近屋裏老丟東西……”
水清一直沒搭理憶風,聽到這一句回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對不起我最好的朋友晴晴,我拿他個玉老虎怎麽了?”她回頭嘟噥著,“建地道的方法涉及地質學、工程學……對你來說太難了,就不跟你解釋了。”
憶風對這句明顯鄙視的話甚為不滿,但不來得及說什麽就到了出口。他極費勁兒地爬出來,還在納悶水清逃出去的通道怎麽這麽短,卻發現這裏根本還在院中,而且是白虎和蘇嫣然幽會過的房間!
水清極利索地站起來對憶風道:“你站這兒,站直咯。”然後她仔細看了看陽光照在憶風身上投落的影子長度,大概估算了一下時間,道:“差不到了……”
憶風一頭霧水:“你在看什麽?”
水清匆匆忙忙地從身上往下卸狼牙棒,頭也不抬:“算時辰。我觀察過,一般每三天在這個點兒蘇嫣然就會來一次這個房間,白虎多半會在她來之後的小半個時辰到。”她把狼牙棒遞到憶風手裏,“一會蘇嫣然一進來,你躲在門後,就用這個把她敲暈。”
憶風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水清:“用這個會把她敲死吧……”
水清很認真地想了一下:“那我也不介意。她對不起我好朋友晴晴,還想鼓動著白虎殺我。”想了想動手的人是憶風,應該考慮一下他的個人意願,又道:“你介意麽?”
憶風小雞啄米一樣點點頭,趕忙
拎起自己的大刀道:“我用這個就成,真的,刀背就夠使了。”
兩人正說著話,蘇嫣然推門走了進來,臉上猶眉飛色舞,似乎盤算著什麽。三人沒料到這種情況,六目相對,一時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水清看了一眼蘇嫣然:“哎呀,你來早了點。難道我算錯了?”
蘇嫣然一臉愕然,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水清對著憶風大喝一聲:“還不動手!”她急忙看向憶風,想伸手抵擋。忽地腦後一個重擊,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水清在她身後放下臨時抓起的凳子,看著仍然捧著大刀陷入呆滯狀態的憶風,招招手:“別愣著了,快,幫我把這個水給她灌下去。”她說著扳起蘇嫣然的腦袋,把隨身帶的一個小瓶遞給他。
憶風一邊給她灌一邊眼神莫測地看著水清:“這是何物?”
水清道:“為了防止她逃跑,弄點藥水,隻是讓她覺得身體無力而已。”
憶風顧不得去問那些他聽不懂的東西,隻是打量著水清道:“你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什麽會這麽多奇奇怪怪的異術?”
水清一邊忙乎一邊答道:“我是我姐姐帶大的,你大概想像不到在她的‘照顧’之下我是怎樣生活的。不過,如果你有機會看到她,還是繞道走吧。她沒有我這麽和藹可親的。”
“你姐姐是?……”
“哦,”水清想了一下該怎麽跟憶風解釋,“她在這裏的身份好像是前任的淩霄之主。你聽說過麽?”
“鬼姬水碧!”憶風小聲嘟噥一句,看向水清的眼神裏霎時多一絲敬畏。
在水清的安排之下,兩人把蘇嫣然拖回到了水清的房間。然後縛在床邊,雖然屋裏食物很多,便觸手可及之處隻有一盆水。水清給蘇嫣然換上自己那一套衣服,蓋上被子,遠遠在窗外看上去便像是水清在房中躺著歇息一樣。
大功告成,水清理理衣服,麵色平靜地看向憶風,道:“我打算出去一趟。”
憶風雖然被水清的一係列舉動駭了一跳,但表情仍然很冷淡:“看出來了,你為什麽要告訴我?你自己完全可以幹這件事情。”
水清道:“我需要一個幫手。”
憶風冷冷一哼:“居然敢叫我一起作,不怕我泄密麽?”
水清眨眨眼睛,笑得天真無害:“我和你一起幹這件事情,你就是同謀,蘇嫣然看見了你的臉,你沒有退路,就不能把我的行蹤報告給蒼龍了。”她看著憶風被算計以後扭曲的臉,寬慰他道:“你別擔心,我還會回來的,我需要你給我證明,證明我這些天,都和你在一起,在這個房間裏。所以我不會害你的。況且……我也知道,你沒有那麽聽蒼龍的話。”
憶風感到自己臉部有些抽筋,他以前覺得蒼龍心思深不可測,手段狠厲,如今看來,他的女人也毫不遜色於他,皺眉打量一下蘇嫣然和食物的距離:“她這樣觸不到食物,會餓死得吧?”
水清掃了一眼軟綿綿的蘇嫣然:“據說一個人七天不吃東西是死不了的,沒水喝就不一定了。所以我這不是給她放了盆水麽。”她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看到吃不到,正好也算對她的小小懲戒,做人心思不要太壞。”
憶風笑了笑:“我還當你有什麽好辦法,結果居然要用這種下三濫的方式來對付人。”
水清抬頭看了憶風一眼,極平靜地說:“跟這種沒道理可講的人逞什麽君子?暴力才是硬道理。”她仔細檢查了下束縛的繩子,確保不會太緊阻礙她血液流動,也不至於太鬆讓她掙脫。見憶風一臉不以為然,她接著道:“我對外宣稱我們兩個在這裏,別人或許會相信,但蘇嫣然一定會想方設法來查看情況。與其等她來拆穿害我們死於非命,不如委屈她先在這裏呆幾天。”
憶風冷冷一哼:“她在這裏被發現以後結果不是一樣?”
“那我不管。”水清理了理行裝,看著憶風,“反正先下手為強,至少在我辦完我想辦的事情之前不能夠被人發現。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憶風有些不情不願,總覺得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但事已至此,隻好硬著頭皮跟上,盯緊她總比讓她自己跑了強。
這是她竭盡全力能想展示出的所有手段了。水清試圖通過這些安排讓憶風明白她掌握著他所未知的力量和才能,但她還是不十分有把握,那些源自未來科學的知識能威懾住他幾分。
水清看著憶風的背影,輕輕撫上心口,這些天拚命挖穴手心磨出的血泡痛得她倒吸著冷氣。
哪怕隻是和他相似的臉也好,她苦笑著,在她鼓起勇氣去做這些瘋狂的事情時,隻要看到那張熟悉的麵容,就好像他真得還在她的身邊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