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林公司合規部副總裁理查德·德魯對桌子上的一封信困惑不已。這封信是於1985年5月25日從國際部轉來的,上麵寫道:
親愛的先生:
特此向您舉報,貴公司駐加拉加斯辦事處的兩名經紀人正在從事內幕交易,他們交易的具體情況,我已經體(提)交給了證券交易委員會。正如在舉報信中所體(提)到的,如果我們(的)客戶不從支(知)情權中獲益的話,我們懷疑誰在監管這些經紀人的交易。如果您要調查此事,我們會體(提)供內幕交易者的親比(筆)手計(跡)。
在這封信的下麵寫著美林公司兩個經紀人的名字——馬克思·霍弗和卡洛斯·朱比拉加——以及他們在美林公司的賬號,另外還有一條附言:“弗蘭克·格拉納多斯先生可能也想看看這些資料。”這封信錯字連篇,如果哪位工作人員公務繁忙,很容易就會把它擱到一邊,不再理會。
合規部門的工作人員薪酬低,不受高層經理人和合夥人的待見,也被排斥在了公司的核心業務之外。公司裏存在這些人隻是擺擺樣子,讓人感到證券業有自我監督,他們對實際調查工作並不怎麽認真。然而,美林公司對合規部的工作要比其他公司嚴肅。美林公司的總法律顧問斯蒂芬·哈默曼負責合規部的工作,他堅持要對客戶和業務經理的交易進行嚴格的審查。哈默曼打造了一個華爾街最大的合規部,一共有75名工作人員。
查德·德魯是一名律師,在紐約證券交易所從事過14年監管交易的工作,他在1981年加入美林公司,他和另外一名同事羅伯特·羅馬諾是工作搭檔,兩人專門負責調查內幕交易。羅馬諾曾經擔當過證券交易委員會執法處的聯邦檢察官。
盡管信中錯字連篇,但是“內幕交易”一詞還是引起了德魯的警惕,其他情況也引起了他的注意。很明顯,寫信人的母語不是英語,但是對公司的情況應該非常了解,知道公司有合規部,知道經紀人的賬戶,也知道弗蘭克·格拉納多斯是美林公司拉美地區的主管。
根據要求,美林公司的經紀人都必須通過公司進行交易,因此,德魯可以查到霍弗和朱比拉加的個人賬戶記錄。這兩個人確實是美林公司駐委內瑞拉的加拉加斯辦事處的經紀人,但是他們的交易活動並不積極。然而,他們的四五起交易都是在股價突然猛漲之前進行的,這些交易比較可疑。德魯沒有想到調查會有什麽結果,不過,他把這封信和交易記錄交給了手下一個年輕的分析員斯蒂芬·斯奈德。
德魯簡要地介紹了一下情況,斯奈德瀏覽了一下記錄——美林公司現金管理賬戶中霍弗和朱比拉加的賬冊。“哦,媽的!”斯奈德驚叫了一聲,打斷了德魯的話。
德魯問道:“怎麽了?”斯奈德指著現金管理賬戶上的兩筆支出,這是朱比拉加當月開出的,金額分別為4,500美元和839.39美元。數字沒有什麽奇怪的,收款人是一個名叫布賴恩·坎貝爾的人。斯奈德說:“我認識這個家夥,他是我們公司的一位經紀人。”
德魯和斯奈德的興趣被激發起來:為什麽加拉加斯辦事處的經紀人要給紐約的經紀人開支票呢?一般遇到這種情況時,斯奈德會給霍弗和朱比拉加打電話,讓他們解釋一下就行了,但是這樣做常常會出現偏差。因此,德魯讓人把這兩位經紀人和坎貝爾的人事資料以及坎貝爾的現金管理賬戶資料都複印一份。
接下來的那個星期,他們對所有的賬目進行了核查,然後發現他們遇到了比開始預想得更神秘的事情。斯奈德沒有記錯,凱貝爾以前是美林公司國際部的經紀人,2月已經離開美林公司跳槽到了所羅門美邦公司。朱比拉加去加拉加斯辦事處之前,也是在國際部工作,實際上坎貝爾和朱比拉加在1982年曾經一起接受過新員工入職培訓。
坎貝爾的交易記錄甚至問題更多,他的幾項收購交易情況同朱比拉加和霍弗的情況完全一致,隻是時間早一天。很顯然,這些交易都是由坎貝爾引發的。坎貝爾還有另外8項交易的情況也非常值得懷疑,似乎都是在通過內幕消息進行交易,不過數量很少,隻有100股或者200股。
好像坎貝爾有什麽內幕消息來源,因此,德魯和斯奈德找到了坎貝爾的客戶名單,總計大約有35人,然後他們對這些人的交易記錄全都核對了一番。直到查到坎貝爾最大的客戶——瑞士最古老的銀行羅伊銀行巴哈馬分行時,他們才發現了問題。所有這8項可疑交易都出現在該銀行的交易賬戶上。當進一步檢查時,他們又發現了8項可疑的交易。隻有一項交易坎貝爾早於羅伊銀行,這就說明坎貝爾是在模仿自己最大的客戶進行交易。這些交易的數量和收益不再是小數目,全都是上萬股的量。
調查每深入一步,交易量和資金量就不斷猛增。由於增加了羅伊銀行,問題的嚴重程度提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德魯和斯奈德把他們的發現告訴了羅馬諾,羅馬諾也加入了調查活動。他們把美林公司的內部記錄全都調查完後,羅馬諾給加拉加斯辦事處的朱比拉加和霍弗打電話,命令他們飛回紐約接受調查。
朱比拉加和霍弗非常害怕,也很合作,坦白交代了情況,證實了合規部之前的許多推測。朱比拉加說他和坎貝爾原來是朋友,坎貝爾經常給他打電話,為他選購股票出謀劃策。坎貝爾說:“這隻股票看起來不錯,也許你應該購買。”作為回報,坎貝爾也想從朱比拉加的收益中抽取一定比例的好處費,這就是朱比拉加賬戶上給坎貝爾開支票的原因。但是朱比拉加沒有獨享這些交易信息,他把這些信息告訴了同事霍弗和他自己的弟弟。
美林公司解雇了朱比拉加和霍弗,不過不是因為內幕消息——他們似乎是在消息的最外層,根本不了解消息的質量和來源,而是因為他們違反了美林公司禁止秘密交易股票的規定,而且給坎貝爾回扣也是違法的。朱比拉加和霍弗,這兩名經紀人不知道匿名信是誰寫的,但是他們隻是第一批“犧牲者”。
美林公司的人也隻能做這些工作了。他們把調查情況告知了所羅門美邦公司的一位律師,督促他對坎貝爾和他在羅伊銀行的交易進行調查。然而,這位律師卻把美林公司正在調查坎貝爾的消息告訴了坎貝爾。美林公司無權直接和坎貝爾進行聯係。並購消息的來源肯定來自羅伊銀行的一個客戶。美林公司無權調查羅伊銀行,該銀行嚴格保守自己客戶的秘密。調查活動陷入了僵局,羅馬諾給證券交易委員會執法處的負責人加裏·林奇打電話。羅馬諾把調查情況詳細告訴了林奇之後,林奇大喊一聲:“天啊!”
羅馬諾、德魯或者斯奈德把這件事情告訴證券交易委員會之後已經近一年了,就他們所知,證券交易委員會還沒有成功找到那個神秘的內幕消息源。隨著並購活動的持續繁榮,美林公司合規部的工作更加繁忙了,大家都把加拉加斯辦事處的神秘來信拋到了九霄雲外。
當羅馬諾給林奇打電話時,林奇出任證券交易委員會執法處的負責人僅僅4個月,這4個月非常艱難。他的前任約翰·費德斯因為虐待妻子,被《華爾街日報》曝光,於1985年初被迫辭職,執法處的形象受到了嚴重的損害。為了平息醜聞,證券交易委員會的主席約翰·沙德立即安排替代人選。林奇是執法處的副主任,35歲,是一位律師,幾乎一直都在證券交易委員會工作,他的接任多少有點兒出人意料。當時,證券交易委員會還考慮了幾個外部更知名的人選:紐約州的參議員阿方斯·達瑪托極力推薦紐約的律師奧托·奧伯邁爾,著名的證券律師傑德·拉科夫和羅伯特·麥考也都是候選人。不過執法處的人員感到很欣慰,他們自己的人當選了,而且其他幾位候選人都是裏根“自由經濟”的擁躉,因為那些人可能都會堅持“解除管製”的原則而導致執法不嚴。
相比而言,林奇似乎是一個徹底的公務員,他從不顯露自己的政治立場。同事們也都認為他十分鎮定、嚴謹,必要時十分果斷,有時又有些冷淡和超然。他的背景同壓力巨大、紙醉金迷的華爾街世界完全不相幹。
林奇出生於米德爾敦附近的一個鄉村,在家中的五個孩子裏,他是最小的。米德爾敦是紐約州北部一個小城市,與賓夕法尼亞州相鄰。他的父親經營一家小型運輸公司,還兼營其他小生意。林奇從小都是衛理公會教徒,畢業於雪城大學和杜克大學法學院。畢業後,他到華盛頓一家律師事務所工作了一年,然後加入了證券交易委員會,專門負責訴訟和調查工作。後來,他被任命為執法處的副主任,參與過福斯特·維南斯和保羅·薩爾內幕交易案的調查工作。
隨著兼並活動**迭起,收購傳聞引起股價不斷猛漲,林奇對此非常震驚。很明顯,內幕消息正在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向市場泄露,嚴重損害了根據公開消息進行交易的投資者的利益。普通投資者對市場失去了信心,開始逃離市場。林奇上任之後不久,也就是1985年4月,《商業周刊》登載了一篇封麵文章,標題為“內幕交易流行:證券交易委員會為了阻止股市的弊病而徒勞地鬥爭”。這篇文章增加了林奇的擔憂,他感到公眾對市場的信心已經到了危急關頭。他發誓要加大對內幕交易的執法力度,增加人手,全力追蹤每一條可疑消息。
如果沒有這樣的決心,林奇很有可能就會放過羅馬諾提供的信息。當他收到加拉加斯那封神秘的舉報信時,他並沒有多想。對經紀人的抱怨是很常見的事。從傳統意義上講,經紀人不是“內幕知情人”,並且有人經常會向證券交易委員會抱怨經紀人。但是,這次羅伊銀行也被牽涉進來,激發了他的興致。在證券交易委員會另外兩起調查活動中也出現了羅伊銀行,其中還包括達信公司,不過這兩起調查沒有什麽結果。因此,林奇把這封信交給了他的副手約翰·斯圖克,斯圖克是一個執著的調查人員和執法者,他成立了一個專案組專門負責此事,其中就包括律師裏奧·王,就是在達信公司一案中傳訊萊文的那個律師。
這個案件更讓人感興趣的是涉及多隻股票:在羅伊銀行一案中涉及27隻,在坎貝爾的賬戶中有16隻。多數內幕交易案,包括聳人聽聞的薩爾案也隻涉及幾隻股票,而且常常都隻有一隻股票。非法內幕交易一般都是公司的內幕人員和最接近消息的人才能實施,他們也隻了解本公司的交易情況。不過,執法人員知道這種孤立的案子是不能導致內幕交易在華爾街上流行的。很少有人能夠像羅伊銀行一案中接觸這麽多的內幕消息。了解這種消息的人隻有律師或者投資銀行家。執法人員長期以來都在懷疑是否存在一個能夠常常接觸機密內幕消息的專業網絡,也許這個案子最終能夠引導執法人員找到陰謀的核心。
林奇、斯圖克和他們的同事得出結論,這些線索很有價值,值得追查,證券交易委員會批準他們進行調查。1985年7月2日,證券交易委員會開始正式調查此案,並編號為HO-1743。這些律師利用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傳訊權,開始著手尋找證據。
王律師傳訊了布賴恩·坎貝爾,得到了他的交易記錄和通話記錄。8月的一天,坎貝爾在一位律師的陪同下來到了華盛頓證券交易委員會的辦公室。坎貝爾年紀輕輕,金發碧眼,非常自信,不過看起來多少有點兒緊張。考慮到這種環境,出現這種情況也不算異常。發過誓言後,他接受了整整三天的問訊。
從坎貝爾的通話記錄中,王律師發現這個年輕的經紀人幾乎每天都和羅伊銀行的一名工作人員聯係,這個人名叫伯恩哈德·梅耶。經常聯係並不奇怪,因為該銀行是坎貝爾的最大客戶。當他從美林公司跳槽到所羅門美邦公司時,把羅伊銀行的業務也帶走了。王律師問道:“你想過沒有梅耶先生可能接觸過內幕消息?”
“沒有,我從來都不知道還有這事,沒有想過。”坎貝爾回答說,並補充說他從來沒有“懷疑”這可能是內幕消息,甚至也從來沒有發現這種“跡象”。
王律師問起了坎貝爾購買股票的時間正好是在並購活動之前,雖然他也承認自己的交易和羅伊銀行的交易完全一致,但是坎貝爾堅持說他對公司的情況做過研究之後才進行交易的,而不是內幕消息。坎貝爾說他告訴過梅耶他的有些交易是模仿羅伊銀行的,但是他補充說他給梅耶說得很“含糊”,沒有具體提到是哪些股票。
接著王律師又問坎貝爾的賬戶記錄中有1萬美元支票存款的問題,這筆存款很可疑。這張支票是從梅耶在紐約的摩根信托擔保公司(Morgan Guaranty)的賬戶中支取的。坎貝爾證實這是他向梅耶“借貸”的錢,用來投資房地產的。
王律師問道:“你與梅耶還有其他的生意往來嗎?”
坎貝爾回答說:“沒有了。”
接著,王律師又問到了坎貝爾另外一個客戶的賬戶問題,這個賬戶與坎貝爾和羅伊銀行的交易一致,賬戶名是“BCM資金管理”。坎貝爾似乎越來越感到不安。他說這是他一個律師朋友的公司,那個人名叫凱文·巴裏。坎貝爾自己也給巴裏透露過羅伊銀行的股票,但是他堅持稱自己從來沒有感覺到這裏麵會牽涉到內幕消息。
坎貝爾的傳訊工作結束了。
王律師的直覺告訴他,坎貝爾在說謊。林奇看了看證詞,也同意他的看法。坎貝爾與羅伊銀行的梅耶經常聯係,考慮到並購案的模式,坎貝爾至少應該懷疑梅耶有內幕消息。並且,坎貝爾與梅耶的關係似乎比他承認的更為密切,BCM資金管理公司很顯然是由巴裏(Barry)、坎貝爾(Campbell)和梅耶(Meier)三個人名字首字母的組合。這三個人似乎是在模仿羅伊銀行的交易。
專案組懷疑這是一起非常重大的內幕交易案,但是由於該案涉及的股票眾多,僅僅追查坎貝爾和巴裏是不會把這些律師引向任何“上線”的。
他們的目的是內幕消息的最初來源。為此,他們必須調查頑固的羅伊銀行,該銀行替客戶保守秘密的傳統已經持續了幾個世紀。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律師決定從簡單的方式開始,先用友好、低調的方式給拿騷辦事處的梅耶打電話。
梅耶接到電話後大吃一驚,盡管他已經知道證券交易委員會對羅伊銀行通過坎貝爾的股票交易很感興趣,因為坎貝爾已經告訴了他這件事情。梅耶得知此事後,立即告訴了丹尼斯·萊文,因為萊文是最初發起這種交易的客戶。梅耶焦慮地告訴萊文證券交易委員正在調查坎貝爾。萊文一點兒也不擔心,他說這種調查活動隻是例行公事,不會有什麽結果的。但是現在,證券交易委員會卻調查上了梅耶,向他詢問28隻股票的交易情況,這些股票都是萊文告訴他進行交易的。梅耶找借口拖延時間,稱證券交易委員會要想調查,必須拿出書麵文件,還說他要同顧問協商之後才能做出答複。
梅耶對此十分焦慮。他意識到,盡管萊文不斷提醒他,但是他似乎通過坎貝爾進行的交易太多了。他也和坎貝爾一樣,利用自己的個人賬戶交易同樣的股票,並且BCM資金管理賬戶也是如此。萊文也曾經就此事警告過他們。因此,這就毫無疑問會引起證券交易委員的懷疑。
梅耶衝進同事布魯諾·普樂徹的辦公室,但是他也不知道如何應對證券交易委員會。他們決定向萊文求教,但是他們無法親自給“戴蒙德先生”打電話。幾天後等萊文給他們打來電話時,他們已經收到了證券交易委員會的書麵文件,詢問28隻股票的交易情況。他們向萊文詳細講述了他們的處境,堅持讓他到拿騷一趟,和他們協商一下。萊文同意了。
在去羅伊銀行的途中,萊文在佛羅裏達州的基比斯坎停留了一下,同威爾吉斯見了一麵。威爾吉斯在那裏租了一套房子,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那裏待著,平時每到周末他還常常從紐約到那裏度假。現在,他正在期盼著勞動節的長假。
萊文把最新的發展情況簡要向威爾吉斯介紹了一下。他告訴威爾吉斯,在梅耶第一次把證券交易委員會正在調查坎貝爾的交易情況告訴他之後,他就找布斯基求助。布斯基給他推薦了一個律師,此人名叫哈維·皮特。
布斯基告訴萊文:“他給我處理過許多這種事,從來沒有閃失。”
“因此,你們打算聘請皮特?”威爾吉斯很困惑地問道。
“不,別太蠢了。”萊文反駁道,“我是打算讓羅伊銀行聘請他。我們要盡快結束此事,我不想再爭鬥了。”
威爾吉斯不太放心,他擔心皮特會把銀行的利益放在他朋友利益之前,萊文怎麽知道他能夠控製皮特呢?
威爾吉斯告訴萊文:“這個律師可能找對了,但是我可不太了解他啊。”
接著萊文告訴了威爾吉斯一個更糟糕的消息,證券交易委員會已經給羅伊銀行發送了書麵文件,要求查詢28隻股票的交易情況,在萊文以“戴蒙德”的名字設立的賬戶中也有這些股票。萊文大喊道:“他們想要我的記錄,我該怎麽辦呢?”
威爾吉斯驚呆了,但是他仍然靜靜地聽著萊文講出自己的戰略:讓“羅伊銀行保持信心”,“與他們緊密合作”。萊文稱梅耶為“老三”,並且說他要磨煉一下這位緊張的瑞士銀行家,讓他成為一個看似令人信服的選股能手。他還要找到德崇公司的相關研究報告,供威爾吉斯參考。萊文說著說著,好像重新獲得了自信,然後興高采烈地走了。
萊文在1985年勞動節的那個周末抵達了拿騷。他鎮定自若,充滿信心,迅速控製了局麵,不斷貶低證券交易委員會,稱他們為“庸碌無能之人”。他向梅耶和普樂徹擔保說,隻要他們按照他說的去做,就“不用擔心任何事情”。
很快,萊文向他們簡要陳述了一下他的“遮羞計劃”。他告訴梅耶承擔責任,說是自己發起的交易。萊文解釋說:“如果你到證券交易委員會,告訴他們你交易的股票都是代表客戶進行的,那你就是一個聰明的家夥。你是自己決定購買的,並且在你所管理的賬戶中進行分配。證券交易委員會不能證明相反的情況。”
萊文認識到,考慮到梅耶的背景和有限的股票投資經驗,如果說他能夠在公開宣布之前熟練而又準確地多次識別收購目標,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律師可能不會相信。但是萊文說,梅耶必須堅持情況就是如此。另外,梅耶還可以證實他自己的研究結果表明這些公司可能會成為並購的目標。萊文對梅耶說,他會給他提供恰當的研究資料來支持他的說法。最主要的是阻止證券交易委員會懷疑羅伊銀行的客戶實際上是內幕消息的來源。作為銀行的工作人員,從法律上來講,梅耶絕不會認為這是內幕消息的來源。
萊文還建議梅耶和普樂徹聘請一個好律師,同證券交易委員會交涉。他建議聘請皮特,此人原來是證券交易委員會的總法律顧問,現在是法朗克律師事務所駐華盛頓辦公室的私人律師。等萊文離開時,梅耶和普樂徹感到輕鬆多了。他們簡要向巴哈馬分行的總經理讓·皮埃爾·弗雷斯匯報了他們欺騙證券交易委員會的計劃,弗雷斯聽後同意道:“看來隻能這樣做了。”
在紐約的韋斯特伯裏酒店(Westbury Hotel),哈維·皮特坐在一個長椅上。皮特40歲,肚子很大,絡腮胡,衣冠有點兒不整齊,同坐在對麵的弗雷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弗雷斯身材高挑瘦弱,衣著得體,他是專門從拿騷飛到紐約和皮特見麵的。現在,他就住在這個飯店。
弗雷斯和萊文在勞動節周末那個假期見過麵之後,弗雷斯就先給皮特打了個電話,這是他們第一次聯係。
皮特問弗雷斯:“你怎麽會給我打電話呢?”
弗雷斯說:“您是名滿天下啊,我們早就聽過您的大名了。”弗雷斯禮貌地笑了笑,然後就沒有再說什麽。
“哦,你是瑞士人啊。”皮特自己想了想,很顯然,弗雷斯是不會多說他是如何聽說皮特的。
弗雷斯簡要講述了羅伊銀行同證券交易委員會之間的來龍去脈,然後兩人大概談了談證券交易委員會的調查。弗雷斯似乎非常輕鬆,接著他說自己馬上要回瑞士,皮特不久之後就要直接與梅耶聯係了。
弗雷斯談到梅耶時,提到了他們同萊文一起應對封麵文章的故事,他說:“他是一個很不錯的投資組合經理,非常機敏,為我們的客戶做出了出色的工作。”
當弗雷斯提到證券交易委員會要調查股票的數量時,皮特非常擔心。他所熟悉的證券交易委員會的調查活動大部分都隻涉及一隻股票。皮特認為他應該到拿騷的羅伊銀行走一趟,但是弗雷斯說梅耶過幾天就要飛到紐約,到時,他將會和皮特見麵。
9月18日,皮特和梅耶在法朗克律師事務所位於曼哈頓南部的辦公室第一次見了麵。梅耶衣著得體,鎮定自若,似乎很有魅力,世故老練,充滿自信。他的妻子年輕貌美,比他稍高,也比他年輕。
在萊文的指導下,梅耶詳細地談論了他選擇股票的超凡技能,以及他為羅伊銀行客戶管理銀行賬戶方麵的成功案例。他堅持說他購買這些股票都是“有根有據的”,並且還說自己做過研究來支持交易。當兩人的會麵在下午3點左右結束時,梅耶夫婦回到了他們在華爾道夫酒店(Waldorf-Astoria Hotel)的房間。
同一天,負責這起案子的另外一名律師彼得·索南薩爾走進紐約華爾道夫酒店那個裝飾得像洞穴一樣的大堂,他匆匆走過人來人往的大堂,來到前台停了下來。
索南薩爾禮貌地問道:“請問伯恩哈德·梅耶先生的房間號碼是多少?”
服務員禮貌地回答說:“我們不提供這種信息。”
索南薩爾說:“但是我是政府的公務人員。”
服務員仍然拒絕回答,因此索南薩爾拿出紙和筆,匆忙地寫了一張臨時傳票,要求酒店提供梅耶的房間號碼。這位服務員大吃一驚,立即拿著這張紙去找自己的上司,飯店立即照辦了。梅耶住在酒店的貴賓套房,房間號是2341。
索南薩爾乘坐電梯上樓,然後快步走到梅耶的房間門口,抬手敲門。梅耶剛剛回來不久,他毫不懷疑就打開了門,開門以後,他大吃一驚。索南薩爾交給他一份美國政府的公函,裏麵有兩張傳票:一張要求梅耶提供銀行交易記錄,另一張要求梅耶提供個人交易記錄。
梅耶驚呆了,一方麵是因為收到了兩張傳票,另一方麵也是因為證券交易委員會竟然知道他在紐約。(證券交易委員會已經通知美國海關總署注意監視梅耶的行蹤,因此,當梅耶一進入美國時,他們就通知了證券交易委員會,告知梅耶住在華爾道夫酒店。)大概在下午5點半,驚慌失措的梅耶給皮特打電話,他溫文爾雅的外表被撕碎了。皮特現在也很擔憂。證券交易委員會通常不用這種策略,這次它似乎要采取強硬態度了。
皮特竭力安慰梅耶,但是卻無濟於事。在接下來的三天裏,驚恐萬分的梅耶哪裏也沒去,一直待在酒店的房間裏。
在接到梅耶驚恐的電話後,皮特立即抓緊時間行動。四天後,他和律師事務所一位同事邁克爾·勞赫一起飛到了巴哈馬。律師事務所的幾名律師匆忙分析了證券交易委員會所懷疑的交易和股票,羅列了牽涉進來的人員名單,尋找其中的共性,但是卻一無所獲。皮特懷疑這其中可能存在一個內幕消息圈,但是他很快就排除了這種想法,因為這似乎很牽強。沒有任何明顯的信息來源可以增加梅耶故事的可信性,雖然股票的種類和買進時間的準確預見仍然很值得懷疑。
皮特和勞赫同梅耶、普樂徹和理查德·庫爾森一起開了個會。庫爾森是一位美國移民,曾經在凱威律師事務所做過律師,現在是羅伊銀行的顧問。雖然庫爾森講得很多,但是梅耶似乎是負責人。
皮特懷疑梅耶的說法,認為他不是選股高手,但是他不願意直接對客戶提出這個問題。相反,他采取了迂回手段,向梅耶說明對自己聘請的律師撒謊的危害性。皮特和顏悅色地說:“你可能害怕講出真相,但是我們都是很好的律師。如果你把真相告訴了我們,我們才有可能幫助你。”
庫爾森打斷了皮特的話,他堅持說:“這些交易都是伯尼(伯恩哈德的昵稱)做的,情況就是如此。我們會向證券交易委員會解釋的,情況就是這樣的。”羅伊銀行提出讓梅耶和其他人發誓作證,向證券交易委員會證實整件事情就是一種精明的選股活動,從而回避外國司法管轄權的問題。
銀行無意改變他們的說法,但是他們也很擔心。證券交易委員會執法行動一旦公開就會對銀行不利,將會損害他們在美國建立業務基地的努力。羅伊銀行希望同證券交易委員會建立良好的關係。同時,銀行也堅決拒絕泄露客戶的身份或者客戶個人賬戶上的交易,因為巴哈馬的銀行法禁止泄露客戶信息,並且這也違背銀行悠久的保密傳統。
在回到華盛頓後,皮特和勞赫同證券交易委員會取得聯係,開始為梅耶的出庭做準備。最後,皮特和王律師、索南薩爾以及其他負責此案的律師見了麵。
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律師們迫切希望聽到關於這些交易的解釋。皮特把經過庫爾森同意的解釋重複了一遍,堅持說梅耶都是根據他所管理的不同銀行賬戶進行交易的,這些交易沒有牽涉銀行的客戶,因此也不可能存在證券交易委員會所懷疑的內幕交易。為了支持銀行的觀點,皮特將提供銀行的文件,不過已經刪掉了客戶的名字,梅耶也可以出庭作證。皮特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再多給一點兒時間,讓他收集資料。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律師還是疑心重重,但是他們勉強同意了皮特的要求。
皮特還沒有看到羅伊銀行支持自己觀點的文件,如果他看到這些文件的話,他就不會同意在梅耶的證詞上簽字了。皮特也認識到,如果銀行說謊,這是他們最後改正的機會。不過,皮特已經向證券交易委員會陳述過此事,銀行方麵即使現在更改可能也已經為時太晚。
在羅伊銀行,普樂徹正在猶豫。他與萊文的關係沒有梅耶密切,而且他自己的內幕交易量也很少,他從萊文的消息上大概隻賺到了4.6萬美元。和梅耶不同,他並不是萊文的“老三”。在銀行收到證券交易委員會的書麵調查要求後,普樂徹告訴萊文,要求停止交易。現在,萊文又纏著普樂徹重新恢複交易。萊文解釋說:“我可以輕鬆賺到100%的回報,我討厭幹坐在那裏,等著賺銀行的利息。”他還堅持說突然停止交易,會看起來很可疑。如果梅耶是一位股票操盤高手,為什麽他不繼續交易呢?但是普樂徹的態度很堅決,不肯同意,萊文給他們帶來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有一次,萊文來找他們,他帶了一個購物袋,裏麵裝滿了德崇公司對可疑股票所做的研究報告和其他資料。然後,他讓梅耶熟悉這些材料,證明所有的交易都是他研究的結果。萊文還要求查看一下他在銀行的賬戶資料。當他打開他第一個“戴蒙德先生”交易賬戶時,驚恐地發現裏麵有他的護照複印件,上麵還有他的照片,同時還發現了他填寫的簽名卡,以及許多簽著他自己名字的取款條。萊文向梅耶和普樂徹命令道:“立即銷毀這些東西。”
梅耶和普樂徹把萊文的護照複印件和原始賬戶簽名卡投進了碎紙機裏,很顯然,他們並不清楚,按照美國法律,他們的行為會構成妨礙司法罪。他們認為這些東西都已經作廢了,萊文早就把他的賬戶轉到了他注冊的巴拿馬戴蒙德公司的賬戶上。但是,普樂徹沒有銷毀萊文的取款條,而是偷偷地藏了起來。他認為,如果萊文不承認從銀行取過錢的話,這些東西就是證據,可以保護銀行不受損害。
最後,還剩一個棘手的問題,就是“管理賬戶”,這是他們為內幕交易編造的解釋的關鍵所在。如果按照梅耶所聲稱的,他為銀行的管理賬戶做出投資決定,那麽這些交易就應該出現在多個客戶的賬戶上。而現在,所有的可疑交易僅僅出現在一個賬戶上,即戴蒙德股份有限公司。即使把這個賬戶的名字刪掉,管理賬戶的借口也不會有人相信,並且所有的疑點都會聚焦在這個賬戶及其主人的身份上。萊文相信,銀行不用向證券交易委員會提交客戶的交易記錄,但是現在銀行聘請的律師皮特和勞赫卻要求提供個人賬戶記錄,以支持梅耶的說法。
萊文和梅耶督促普樂徹盡快更改電腦記錄,偽造10個虛假賬戶,裏麵要出現萊文所交易過的股票。梅耶向萊文保證他們會處理好一切問題的。
然而,普樂徹又猶豫起來。羅伊銀行管理委員會主席漢斯·克諾夫利最近剛剛到巴哈馬分行視察,他與梅耶和普樂徹談了談證券交易委員會的調查事宜。梅耶告訴這位高管,他別無選擇,隻能在證券交易委員會麵前撒謊。
克諾夫利非常震驚,他說:“梅耶先生,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向政府撒謊。現在已經到了危急時刻,我要求你必須做對銀行最有利的事。但是,不能撒謊。”
當真正要偽造賬戶時,普樂徹還是猶豫不決,不過他還是做了一個改動。在梅耶的堅持下,他把梅耶賬戶上的一項記錄刪掉了。那項神秘的記錄是一筆5,000美元的電匯,是從梅耶在羅伊銀行的賬戶中匯到紐約州卡茨基爾山脈中的一個小鎮——德爾亥的特拉華國民銀行(Delaware National Bank)的。
皮特和他的同事們加快了步伐。他們匆忙飛抵拿騷,查看支持梅耶說法的管理賬戶記錄。這些律師希望看到40~50個賬戶的記錄,裏麵應該都有證券交易委員會要求調查的28支股票的交易記錄。在幾名助理的陪同下,他們一抵達就入住了凱布爾海灘酒店(Cable Beach Hotel)。
午飯後,梅耶來了,帶來了幾大本活頁文件夾。當律師們迫不及待地打開時,隻發現了幾頁紙,而且大多數都是梅耶的旅行和娛樂收據。皮特瞠目結舌,他生氣地告訴梅耶這些根本都不是交易記錄,他們不遠萬裏跑到巴哈馬不是為了看這些東西。梅耶看起來很尷尬,答應第二天上午再把交易記錄拿過來。
第二天上午,梅耶帶來了25份羅伊銀行的交易記錄,但是沒有一份涉及證券交易委員會調查的28支股票,沒有一份可以證實他的辯解。皮特竭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現在有兩種可能,要麽我們拿到了錯誤的文件,”他對梅耶說著,然後停頓了一下以示強調,“要麽就是我們講錯了故事。”梅耶一言沒發,第一次表現出了垂頭喪氣。
他們全都僵在了那裏。然後,梅耶從座位上站起來,直接給普樂徹打電話。由於梅耶講的是瑞士德語,律師們都聽不懂。不過很顯然,普樂徹被狠狠地斥責了一頓。梅耶掛掉電話,告訴律師們等一等,然後就走出了房間。然而,他們尋找新信息的努力卻毫無進展。後來,庫爾森代替梅耶同皮特等人接洽,但是仍然沒有什麽結果。
最後,皮特等人隻好放棄,飛回美國去了,他們對自己客戶的懷疑更大了。事情越來越明顯,有一個人肯定在並購公開之前就提前購買了28支股票。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將是有史以來最大的內幕交易案。
律師們的懷疑在接下來的那個星期一最終被確認了。當天,皮特和勞赫重新飛回巴哈馬,去見羅伊銀行的總法律顧問漢斯·彼得·斯蓋德,他剛剛從蘇黎世飛來。梅耶和普樂徹最後向斯蓋德坦白了,斯蓋德命令他們立即停止撒謊。
斯蓋德對皮特說:“根據我的理解,所有這些交易都是通過一個賬戶進行的。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呢?”
皮特和勞赫想退出這個案子,因為他們被誤導得太深了,更不要說他們還在證券交易委員會那裏做出了尷尬的陳述。他們感到自己的聲譽也受到了嚴重的影響。
他們堅持,如果銀行答應停止這個賬戶上的所有交易的話,他們才能同意繼續辦理這個案子,他們不能容忍這種可能的犯罪仍在繼續進行。甚至,他們還要求銀行在沒有引起過度懷疑的情況下凍結這個賬戶的資產。另外,銀行還必須給皮特和勞赫提供有關該賬戶的完整而真實的資料。盡管梅耶對此顯然感到不舒服,但是銀行還是同意了這些要求,隻是附加了一個條件:他們不能泄露該賬戶主人的身份,隻用“X先生”來指代。
然而,皮特認為銀行最好的解決方案是用X先生的身份來換取對銀行及其工作人員的豁免。而這種協議是否會吸引證券交易委員會,當然,幾乎完全取決於誰是X先生。斯蓋德非常不情願,但是最後還是同意泄露一些情況:X先生是一位投資銀行家,在德崇公司工作。現在,皮特意識到這可能是個大案。
幾天後,梅耶和妻子邀請皮特到萊福德凱俱樂部(Lyford Cay Club)吃飯。這是一個高檔俱樂部,梅耶是這裏的會員。一路上,梅耶竭力討好皮特,解釋說這個計劃並不是他一個人的想法。他說:“我可不想讓你認為我是個壞人。”
皮特禁不住想利用梅耶希望和解的心思套出X先生的身份。他說:“我們最後肯定會知道X先生是誰的,為什麽你不告訴我們呢?”
梅耶說:“你知道那家公司,是吧?”
皮特回答說:“對,是德崇公司。”
梅耶問道:“你認識該公司的什麽人嗎?你在那裏都認識誰?”
突然,皮特想起了多月前的一次晚宴。法朗克律師事務所一直都希望與德崇公司多做些業務,尤其是在並購領域。因此,皮特的一個合夥人阿瑟·弗萊舍邀請德崇公司的戴維·凱吃飯,並讓皮特一同作陪。吃飯的地方是紐約最昂貴的一家法國餐廳,名叫露特斯(Lutece)。凱帶著他並購部冉冉升起的明星丹尼斯·萊文一起來赴宴。皮特對這頓飯的情況已經記不太清了,這是一次典型的培養客戶關係的公務宴請,桌上擺了許多昂貴的菜肴和名酒,大家暢飲一番,拉拉關係。萊文沒有給人留下一點兒印象。但是,萊文和凱幾乎是皮特在德崇公司唯一認識的投資銀行家。
“戴維·凱?”皮特試著問道。梅耶搖了搖頭。
“丹尼斯·萊文?”皮特問道。話一出口,皮特就從梅耶的表情上看出來,他這次說對了。
“就是他。”梅耶說。
自從在比斯坎島見過萊文後,鮑勃·威爾吉斯就一直失眠。他還經常對妻子和女兒發脾氣,並拒絕解釋其中的緣由。一天晚上,他竟然毫無理由地掩麵哭泣起來,但是接著他又重新提起精神,自言自語地說:“我不能太自私了,我要幫助丹尼斯·萊文一起渡過難關。”
萊文經常給他打電話,有時一個晚上就能打8~10次。萊文總是不斷地說:“不要擔心,這是例行公事,我們不會出事的。”幾天後,萊文收到證券交易委員會的邀請,去參加一個關於並購的討論會,這時威爾吉斯才感到放心。
那次討論會幾乎不可避免談到了內幕交易的問題。並購部的律師馬丁·利普頓率先提出了這個問題:“我認為證券交易委員有必要對過去兩年來一些臭名昭著的收購案中的股票交易進行審查。隻有證券交易委員會才有權調查幕後真相,但是,我認為有許多這樣的例子……對這個方麵我們應該仔細審查。”
萊文故作真誠地表示同意,他說:“還有一點,我認為不應該把分析調查限製在公司活動的表麵現象上。”他甚至建議證券交易委員會調查納貝斯克公司和通用食品公司收購案中的股票交易。其實,在這兩起收購案中,萊文自己也通過內幕消息大量買進了這些股票。
在研討會後,萊文得意揚揚地向威爾吉斯說:“證券交易委員會仍然很喜歡我啊。”會後,他還收到了證券交易委員會發來的感謝信,上麵帶有約翰·沙德的簽名。他常常驕傲地向同事們炫耀這封信,並且還給梅耶和普樂徹看。他對威爾吉斯說:“如果我有問題的話,他們還會這樣看重我嗎?”
加裏·林奇坐在華盛頓自己的辦公室裏,從寬大的窗戶向外望去,看到了一排房屋的屋頂。再過一個星期就是聖誕節了,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考慮為家裏購買節日用品的事情。他感到,對羅伊銀行的調查馬上就會有重大發現。在上周快要結束時,林奇接到了哈維·皮特打來的一個奇怪電話,皮特堅持要和林奇見麵會談。林奇知道皮特曾經是證券交易委員會的高層人士,擔任過該機構的總法律顧問,當時他還在皮特手下工作過。他知道,如果皮特沒有什麽重要情況向他匯報的話,他就不會堅持一定要同他見麵。
12月17日上午10點,皮特、勞赫來到林奇的辦公室。林奇邀請證券交易委員會專案組的幾位律師一同會見,包括斯圖克律師、王律師、索南薩爾律師和保羅·費希爾律師。林奇同皮特等人一一握手,然後,大家圍著辦公室的會議桌坐下。
林奇隨意開口問道:“您有什麽事情呢?”
皮特打開一個文件夾,開始按照準備好的要點講。他簡要陳述了他代表羅伊銀行同證券交易委員協商的情況,然後他說出了一句令人震驚的話。
他說:“我不能堅持曾經給你們做過的事實陳述。”
費希爾驚得幾乎要跳起來了,他喊道:“什麽?我們浪費了這麽多時間,你做了具體詳細的陳述……”
皮特讓費希爾繼續說,然後,他盡可能微妙地講出了自己的想法。皮特采用了假設的方法,他建議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律師“假設”那些可疑的股票交易並不是像梅耶上次所說的那樣是由他發起的,而是由銀行的一個客戶發起的,而且這個人還是華爾街上一個“重量級人物”。他知道這樣說會激發證券交易委員會工作人員的好奇心。他接著問,如果情況確實如此,證券交易委員會是否同意隻起訴銀行的客戶,而豁免銀行及其工作人員?而且,該銀行的一些工作人員還利用這位客戶的交易為自己做了一些交易,也可能按照客戶的要求銷毀了一些證據,證券交易委員會是否也同意對他們免予起訴呢?皮特說,如果是這樣的話,羅伊銀行願意同巴哈馬當局交涉獲得批準,泄露這名客戶的身份。勞赫還補充說,這項協議是否能夠實施,取決於司法部的態度,如果司法部做出同樣的決定,對羅伊銀行和涉案人員免予起訴,這項協議才能有效。
林奇讓皮特和他的同事們先出去回避一下,他要和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同事們協商一下。一開始,林奇需要做一些說服工作。但證券交易委員會不願意在瑞士和巴哈馬的保密法上陷入漫長的訴訟之中,他們曾經有過類似的教訓,在其他一些案子上,他們就因此而陷入了困境。
最後,大家同意了皮特的條件。他們意識到這個“重量級人物”一定是位投資銀行家或者律師,是內幕交易的核心人物。這可能是他們一直期待的大案要案,也是股市大清洗的開始。
不到半個小時,皮特、勞赫等人被請了回來。林奇說他認為可以製定一個更令人滿意的協議。他解釋說把梅耶也豁免可能存在問題。但是,皮特堅持必須保護銀行的所有工作人員,最後,林奇同意了。
皮特認為這次會談很成功。普樂徹和梅耶讓羅伊銀行陷入了嚴重的危險之中。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萊文下令銷毀證據的活動卻使羅伊銀行和他自己失去了防護能力。如果沒有因為妨礙司法公正罪而受到美國起訴的危險,銀行隻要承認是一位客戶發起的交易,並利用巴哈馬的銀行保密法為客戶的身份保密。這樣一來,銀行就沒有什麽過錯,而證券交易委員會為了迫使銀行泄露客戶的身份,至少要在巴哈馬的法庭上耗費幾年的工夫。但是,因為證據被銷毀,羅伊銀行就很容易受到妨礙司法的起訴,因而這種方案也就行不通了。
當皮特和勞赫等人把文件裝回文件包裏打算離開時,王律師和費希爾律師忍不住催問皮特羅伊銀行的那個客戶是誰,好奇心讓他們抓狂。但是,皮特不想這麽快就亮出底牌。
“別擔心,你們就要抓到一條大魚了。”他向他們保證。
突然,斯圖克大聲說道:“你們問他是誰,他肯定是一頭巨鯨。”
曼哈頓的聖安德魯斯廣場麵積不大,隱藏在高高的市政大樓和聯邦法院後麵。聯邦法院是在富利廣場(Foley Square)上。然而,當紐約的律師們說起聖安德魯斯廣場時,他們是指一個司法機構:美國的聯邦檢察官辦公室。長期以來,這個檢察官辦公室就被認為是美國司法部最著名、聲望最高和力量最強大的執法機構。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該辦公室的司法管轄權很大(它負責曼哈頓、布朗克斯和紐約州南部地區的聯邦案件),而且它距離美國的金融中心華爾街非常近。從曆史上來看,絕大部分最複雜的金融案件都是由這裏查辦的。同時,這裏還負責辦理紐約的有組織犯罪和毒品走私案。
多年來,經過美國曆代檢察官的努力,該辦公室樹立了謹慎小心、高效優質、廉潔奉公的聲譽。他們認為手段和目標同樣重要,不能不擇手段而實現目標。甚至最年輕的助理檢察官也堅持高標準、嚴要求。此外,他們還避免宣傳報道。1983年,魯道夫·朱利安尼被任命為這裏的聯邦檢察官時,這個傳統依然存在,不過他立即就把它拋棄了。
20世紀30年代托馬斯·E.杜威在這裏任聯邦檢察官時,把這裏打造成為一個舉國聞名的機構。從他以後,這裏再也沒有出現過類似的輝煌業績,一直到朱利安尼上任才有所改觀。朱利安尼當時在裏根政府擔任司法部副部長,是司法部排名第三的官員。他曾經還是裏根政府最引人注目的發言人,經常出現在新聞和電視訪談節目中,談論犯罪和執法問題。朱利安尼口才優秀、精力充沛、雄心勃勃,他一走馬上任,就迫不及待地在辦公室裏“興風作浪”,掀起改革大潮。
朱利安尼上任之時,這個辦公室問題重重,急需重整。在他的直接前任小約翰·馬丁任職期間,該辦公室主要靠以前的名聲維持,它謹慎小心的傳統**然無存。朱利安尼一上任,立即就把資源和人力轉移到了兩大領域,以確保吸引媒體的眼光——有組織犯罪和毒品,並且很快就取得了重大勝利。朱利安尼定期舉行新聞發布會,公開宣傳他們取得的成果。後來,新聞發布會成了這裏的例行安排。朱利安尼甚至還發起了一場打擊布朗克斯地區地下毒品交易的運動,雖然沒有抓到一個毒販,但是朱利安尼卻把這場運動變成了媒體公關活動,媒體上甚至還出現了一張他身穿黑色皮夾克的照片。
媒體的報道幾乎全都是正麵的,甚至快要成了吹捧。朱利安尼認為,這種報道可以增加辦公室的知名度,對遏製犯罪活動有著重要的作用。是否如此,很難判斷。但是,在他上任後,該辦公室確實成功處理了一係列案子,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提高了它的聲譽。
朱利安尼給辦公室帶來了一種全新的觀念,其特點為是非清晰、敵友分明。許多人可能會認為這是一種天主教,甚至是耶穌會的世界觀。他似乎把犯罪和罪惡、懲罰和贖罪、合作和懺悔等同起來。他還具有一種冒險精神。他在1986年曾經說過:“我做這份工作,不是為了安全無恙。如果你從來都沒有努力去做什麽,你就永遠不會失敗。但是我寧願失敗,也要去做。”
這裏的助理檢察官們很快就適應了這種新理念和製度。許多人對朱利安尼的方法歡欣鼓舞,而有些人則很擔憂。現在,無論做出什麽決定,他們都必須考慮媒體的反應。傳統主義者認為,辦公室裏出現了一種新的“牛仔”精神,這是一個多少含有貶義的詞,暗指一種魯莽行事、強硬粗獷的傾向。
反欺詐處就反映了辦公室裏的這一變化。反欺詐處的負責人是彼得·羅馬托維斯基,他曾經負責辦理過維南斯一案,但是現在,他已經宣布辭職,繼任者是查理斯·卡伯裏。
卡伯裏很有人緣,辦公室的每個人都很喜歡他。他外表粗獷,說話坦率,身材肥胖,並且聰明、風趣、自謙。他行事低調,為人正直,無懈可擊,也獲得了傳統人士的好感。同朱利安尼一樣,他也信奉天主教的世界觀,對犯罪和懲罰方麵的觀點同新任上司一致。卡伯裏成長於紐約,從科爾蓋特大學(Colgate University)退學,後來畢業於紐約皇後區的聖約翰大學。他在福特漢姆法學院(Fordham Law School)擔任過法律評論的主編。不過,當他第一次申請美國聯邦檢察官辦公室的工作時被拒絕了。他先在世達律師事務所工作了一年,然後又第二次申請,才獲得成功。
在梅耶被傳訊之後,卡伯裏就調查羅伊銀行的問題同林奇第一次商談,但是卡伯裏對此並不太感興趣。在紐約美國聯邦檢察官辦公室,內幕交易案並不是朱利安尼的調查重點,也不是優先處理的案件。由於朱利安尼把人力和資源分派到了有組織犯罪案件上,證券反欺詐處的規模實際上被減縮了。總體上來說,卡伯裏對辦公室裏內幕交易案的成果很失望。曾經有一起案子牽涉到了摩根士丹利公司的投資銀行家,上訴法院最後判決,如果投資銀行家或者受托人向其他人泄露內幕消息,而此人利用這些消息進行了實際交易,那麽這個投資銀行家或者受托人就犯了內幕消息交易罪。這同以前相比是個很大的進步了。但是在卡伯裏看來,多數案子都是“低層級”員工犯的,他們大都是印刷工人和律師事務所或者投資銀行的秘書。卡伯裏精通證券法,熟悉股票市場,辦公室裏沒有人能夠和他相媲美。他知道內幕交易活動十分猖獗,但是他認為執法工作最好是讓證券交易委員會去做。
然而,羅伊銀行的情況激發了他的興趣。這看起來似乎是一個更為係統的違反保密要求的犯罪活動,對市場的公正構成了極為嚴重的威脅。在哈維·皮特等人同證券交易委員會會談了幾個星期之後,他們來到了聖安德魯斯廣場的聯邦檢察官辦公室,討論羅伊銀行一案中的刑事問題。羅馬托維斯基、卡伯裏和羅伊銀行的律師一起來到羅馬托維斯基的辦公室,開始討論。這個辦公室裏有一張舊橡木桌子,非常顯眼,多年來,它一任一任往下傳,不久就傳給了卡伯裏。反欺詐處的檢察官們先聽了皮特和證券交易委員會律師的陳述,然後,他們討論了案情。
檢察官們認為給銀行豁免權似乎沒有什麽風險,而這正是皮特所需要的。他們可能會因此而招致批評,但是他們知道,沒有銀行的合作,要想查清那個關鍵客戶的身份就會非常困難,即使確實能夠找到,至少也要花費好幾年的時間。他們很少能夠有機會這麽快就查清內幕交易的核心。根據皮特陳述的情況,他們相信,指控客戶可能比指控羅伊銀行更為重要。朱利安尼批準他們協商給予銀行豁免權的問題,華盛頓司法部的官員也同意了。
卡伯裏告訴皮特和林奇,他們可以繼續洽談豁免協議。
銀行和證券交易委員會的洽談持續了好幾個月。證券交易委員會堅持增加一條:無論因為什麽原因,如果銀行最後沒能提供客戶的身份,那麽這項協議則無效。但是,皮特堅持,銀行隻應該提供“誠實”的努力,如果巴哈馬當局阻止他們泄露客戶的信息,銀行不應該失去豁免權。證券交易委員會堅持不動搖,最後獲勝。
接著,他們要對戴蒙德賬戶的交易記錄進行審查和分析。皮特需要確認X先生的身份。畢竟,他雖然知道這個人是丹尼斯·萊文,但是,他不能肯定這個人同德崇公司那個投資銀行家丹尼斯·萊文是同一個人。在勞赫的建議下,皮特安排工作人員廣泛查找相關的背景資料或者照片,以幫助確認該客戶的身份,但是最後卻一無所獲。皮特不想與德崇公司聯係,他擔心這會引起公司對調查活動的擔憂。最後,工作人員找到了一份雷曼兄弟公司的年鑒,裏麵有一張萊文的照片。皮特讓工作人員把萊文的照片混在一大堆照片中,然後讓羅伊銀行同萊文接觸過的每個員工都來辨認。他問道:“你能認出戴蒙德先生嗎?”毫無例外,他們全都挑出了萊文的照片。
證券交易委員會也想從梅耶那裏獲得證詞,以便在進一步深入調查或者在對X先生采取禁止行動時使用。自從在華爾道夫酒店收到律師函之後,梅耶十分震驚。隨著調查活動的深入,他更是驚恐萬分。另外,他也擔心同坎貝爾的關係和自己的交易而受懲罰,因此他要求調回瑞士,住在蘇黎世的一個郊區。皮特督促他寫一份證詞,梅耶非常緊張,說他要谘詢一下自己的律師。
到2月底,梅耶還在拖延。皮特很清楚,梅耶認為自己在偏遠的瑞士會很安全。最後,皮特給梅耶發出了最後通牒。他說:“聽著,你要麽配合,要麽不配合。但是無論你配合與否,我們都要調查下去的。”皮特提醒梅耶,他正在冒著失去豁免權的危險。梅耶仍然繼續躲避,一直拒絕作證,後來他幹脆不出麵了,隻讓律師來應對。
法朗克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最初對梅耶的做法感到非常詫異。梅耶隻需拿出一兩天來作證就可以獲得豁免權,為什麽他要放棄呢?答案似乎就在那筆神秘的5,000美元的電匯,那是梅耶讓普樂徹從他個人賬戶中取出來匯到卡茨基爾一家銀行的。這筆錢原來是匯給紐約小鎮德爾亥一個木匠的,此人曾經為凱文·巴裏做過木工活,這筆錢就是付給他的工錢。這件事似乎把梅耶和BCM賬戶以及坎貝爾和巴裏的額外交易聯係了起來。這件事並沒有包括在羅伊銀行的豁免權中,梅耶也從來沒有跟皮特透露過。梅耶似乎從來都沒有完全相信過美國的律師和美國的司法製度。
幸運的是,現在在倫敦工作的普樂徹成了梅耶的替代人選。最後,林奇要求盡快著手,他說他想早日結束談判,簽訂協議。3月19日晚上10點,協議簽訂了。根據協議,羅伊銀行在不久之後即將上交銀行的記錄,並且普樂徹將在兩周後作證。
卡伯裏和證券交易委員會的王律師、索南薩爾律師和費希爾律師一同飛往倫敦,在法朗克律師事務所駐倫敦辦事處同普樂徹見麵。普樂徹的作證持續了整整兩天,他坦白交代了一切問題,恐怕梅耶作證也不會這麽坦率。他詳細講述了“戴蒙德先生”同羅伊銀行交往的來龍去脈:他對保密的特別要求、他開設賬戶的方式、巴拿馬公司的創立、並購活動公開之前的股票交易、提取現金以及銷毀證據等。普樂徹是一位訓練有素的會計,記憶力非凡。盡管他在作證中從來沒有提到戴蒙德先生的真實姓名,隻是用X先生來替代,但是他指出,這個人是住在紐約的一位投資銀行家。證券交易委員會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甚至卡伯裏也對此案進展迅速而感到驚奇。
現在,隻剩下揭開X先生身份之謎了。皮特把注意力轉向了巴哈馬銀行保密法的問題上。羅伊銀行不能透露萊文的名字,可能它倒是很希望這麽做。萊文曾經威脅說,如果羅伊銀行泄露他的身份的話,他就會起訴銀行。並且,如果銀行這樣做,可能也會被巴哈馬當局起訴。
法朗克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們決定采取一項大膽的策略:他們直接去找巴哈馬的司法部長保羅·安德裏,以避開外界的注意,從而盡快取得法院的命令。5月7日,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律師、司法部官員、美國駐巴哈馬大使、皮特和勞赫以及他們聘請的巴哈馬律師一同去拜見保羅·安德裏。美國政府高級代表的出現讓安德裏似乎非常吃驚,但是他卻把皮特和勞赫晾在了一邊,沒有見他們,這讓皮特大為惱火。
盡管如此,他們商定好的方法似乎發揮了作用。林奇聲稱,銀行披露證券交易從技術上來講,並不是巴哈馬保密法中所規定的泄露“金融交易”。把證券和銀行其他的存貸款業務區別對待的主張似乎有點兒複雜,但是這卻可以得到羅伊銀行的關鍵支持。安德裏暗示他暫時認同這個觀點。他說:“這不是金融,而是經紀。”林奇立即表示同意。
兩天後,皮特收到了一封信的副本,上麵寫著保羅·安德裏的意見,羅伊銀行可以披露客戶的身份,並且不會因此而受到巴哈馬當局的指控。羅伊銀行的董事會旋即召開會議,通過了一項決議,批準巴哈馬分行向證券交易委員會泄露萊文的身份。
現在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1986年5月9日星期五,皮特拿起電話打給了林奇,林奇立即拿起話筒。皮特開門見山地說:“巨鯨就是——丹尼斯·B.萊文。”
在皮特向林奇透露了萊文的名字之後幾個小時,萊文來到了曼哈頓海灣西方石油公司的大樓參加一個自助晚宴,並觀看了派拉蒙電影公司拍攝的一部新片的試映,影片名叫《壯誌淩雲》,主演是湯姆·克魯斯。他之所以受到邀請,是因為在海灣西方石油公司收購時尚先生公司(Esquire Inc.)的交易中,他做過時尚先生公司的代理。(而且,他在這起交易中也進行了內幕交易。)
平常,萊文非常喜歡參加這種活動,因為這都是高檔的聚會,參加者都是富豪和權貴,可以提升他的身份和地位,並且還能讓他有機會同馬丁·戴維斯之類的公司首腦扯上關係。然而,今天的萊文卻心不在焉,他心中想的都是和羅伊銀行之間不斷增多的麻煩。前一天,他給普樂徹打電話,但是普樂徹卻沒有接,而是一個較低級別的人接的,此人名叫安德魯·斯維汀。
萊文說:“我要把賬戶上的1,000萬美元轉到開曼群島的一家銀行。”
斯維汀隨口說道,他真的不太確定大筆資金轉賬的程序。萊文十分惱火,他說他的巴哈馬律師會和他聯係,給他指示的。當萊文得到指示再給斯維汀打電話時,斯維汀堅持必須要書麵指示。情況就是如此。萊文決定和羅伊銀行的合作就此了斷。他發誓下周一一早就把書麵取款單發給羅伊銀行,然後再也不同這些日益不合作的瑞士人打交道了。
萊文的要求並沒有出乎法朗克律師事務所律師們的預料之外。當萊文給斯維汀打電話要求轉賬時,皮特和勞赫等人就站在斯維汀的身後。他們囑咐斯維汀,如果萊文想取錢的話,就盡量拖延。
幾個月來,萊文顯然對證券交易委員會的調查活動以及羅伊銀行誤導調查的失敗而憂心忡忡。他還向普樂徹講述了一個他所策劃的新計劃,就是他所謂的“絕妙計劃”。普樂徹已經想不起來具體是什麽了,但是萊文的方案似乎有點像共同基金。萊文把錢分別存到不同的賬戶裏,由一位銀行工作人員管理,然後,所有這些賬戶上都有利用他所提供的內幕消息進行交易的記錄。萊文稱這個計劃的“絕妙”之處就在於它可以提供多個賬戶,足以使證券交易委員會相信這些交易都是由銀行的一個員工所做的,而且此人還是一個股票操盤高手,而不屬於內幕交易。最近,萊文不斷暗示,這個“絕妙計劃”可能會轉移到其他銀行,而不是在羅伊銀行實施。
現在,正當政府的調查活動即將達到**之時,萊文幾乎憑著第六感覺就察覺到了危險,他決定立即把錢取走。由於X先生的身份已經被披露,再加上萊文打算把錢轉走,林奇知道,他們不能再浪費時間了。他們不能讓萊文把這1,000萬美元從巴哈馬轉走,否則這筆錢可能永遠都追不回來了。
林奇打電話給卡伯裏協商逮捕萊文的事宜,卡伯裏安排托馬斯·杜南具體實施。杜南是反欺詐處的一位調查員和特別副執法官,40多歲,看起來像一位業餘拳擊手,他有7位親戚都在執法部門工作。他和律師們立即開始工作,整個周末都沒有休息,起草凍結萊文資產的法令,並準備逮捕證。為了簡單明了,逮捕證隻寫上了妨礙司法公正罪,因為政府已經從普樂徹的證詞中獲得了逮捕萊文的足夠證據。律師們簡要向杜南介紹了一下情況,杜南還簽署了一份闡明案情的宣誓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