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旗銀行位於曼哈頓的總部,羅伯特·威爾吉斯掃視著擁擠的房間,他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年輕的WASP聚集在一起。難道他們都像大馬哈魚按照本能洄遊到上遊一樣被吸引到了銀行業嗎?1977年的歡迎酒會更加深了他的孤獨感和差異感。他剛剛同花旗銀行的董事長握過手,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富有傳奇色彩的沃爾特·瑞斯頓(Walter Wriston)。但是瑞斯頓幾乎都沒有怎麽注意他,就忙著看下一個新員工塑料胸卡上的名字。威爾吉斯歎了口氣,然後回到吧台,又要了一杯酒。

這時,他發現有一個人似乎比他更加與周圍格格不入。那個人獨自站在那裏,和其他多數人都不一樣,其他人看起來都像是常春藤盟校的前運動員,而他身材肥胖,留著長發,蓄著黑胡子。威爾吉斯往前走了一些,看到他的胸卡上印著:丹尼斯·萊文。

威爾吉斯問道:“你這個可愛的猶太小夥兒在這裏幹什麽呢?”接著,兩個人開始聊了起來,但是卻發現他們除了都是猶太人這一點外,幾乎沒有其他的共同之處。威爾吉斯身材高挑,盡管還沒有明確的目標,但是他以前的經曆卻令人十分羨慕。在加入花旗銀行久負盛名的國際銀行部之前,他從事過備受矚目的國際貸款業務,他還曾經在世界銀行工作過。他在美國財政部工作過一個夏天,主要從事重大經濟問題的研究。威爾吉斯精明老練,閱曆豐富,曾經在國外生活過,去過許多地方。他畢業於哈佛大學,妻子是一位出生於古巴的美國人。他精通五種外語:法語、德語、意大利語、阿拉伯語和希伯來語。

萊文同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萊文在花旗銀行一個叫作“公司谘詢”的部門工作,甚至他自己都沒有弄明白這是幹什麽的,但是他卻有大量的自由時間,可以悄悄地做些其他的工作。萊文出生於紐約皇後區一個中產猶太人家庭,很少四處旅遊。他在紐約城市大學的巴魯克學院(Baruch College)學習,學習成績平平。

萊文和威爾吉斯發現彼此共同語言比較多。他們的辦公室都在公園大道399號花旗集團總部的大樓裏,隔著大廳斜對著。威爾吉斯猜想他可能會經常見到萊文,因為在他的身上有一種東西,能夠立即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這就是“熱情”,也許是一種幾乎可以明確感知的想被人們喜歡的渴望之情。

威爾吉斯的猜測很快就被證實了。在接下來的一周,一天早上,萊文很早就來到了威爾吉斯的辦公室,問他在忙什麽。威爾吉斯還沒有來得及回答,萊文就說:“我們去喝杯咖啡吧!”

威爾吉斯回答說:“不行,我要把這個東西送給一個客戶。”

萊文說:“哦,去你媽的客戶!”然後,他不懷好意地笑了笑,轉身走了。

威爾吉斯十分震驚。他是一個極其負責的人。他經常想,這是他所受的正統的希伯來教育作用的結果。他是在巴爾的摩長大的,從小一直接受這種教育。

第二天,萊文又來了,這次提出的建議更過分。他說:“我們吃完午飯後溜出去吧。”威爾吉斯更加震驚。萊文補充說:“你知道你也很煩工作。”

威爾吉斯確實很煩他的工作,並且對自己生活和事業的方向舉棋不定。他已經28歲了(比萊文大3歲),在就讀斯坦福大學商學院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到華爾街工作。在政治上,他一直是左派,但是他仍然認為自己是一個十足的自由主義者。大學畢業後,他在波士頓的公立學校中教過殘疾兒童。

他起初是想獲得高薪的工作才申請商學院的,但是一入學,他就討厭商學院。他很生氣自己到這裏來,感覺像被出賣了一樣。他的會計學差點不及格,並且他也很鄙視班上的同學,認為他們“居然都是想當會計師”的“白癡”。他擔心自己會成為一個依賴他人的寄生蟲。盡管他最後適應得很好,但是這段經曆對他的自我形象是一個打擊。

他1977年畢業時,他的妻子懷孕了,他的母親正在辦離婚,經濟上也很困難,他也成了個窮光蛋。同學們都在找高薪的工作,當花旗銀行為他提供了一份工作時,他立即抓住了這個機會。實際上,他對國際金融業務具體是做什麽的隻有一個模糊的概念。

但是迄今為止,花旗銀行的工作氛圍令人厭惡。這家大銀行就像是一個穿西裝打領帶的軍營,他在這裏接受新兵訓練,到處都是規章製度,幾乎一舉一動都有具體的規定。他的工作環境冷漠無情,除了丹尼斯·萊文外,沒有人表示過希望與他交往的興趣——但是萊文的興趣又太強烈了。

有時,萊文也不斷說些奉承話,他虛情假意地問道:“你真的上的是哈佛,那你還願意和我說話嗎?”有時,他又陰險地問道:“你知道,在這個充滿敵意的WASP的環境中,我們倆是僅有的猶太人啊。”有時,他挑釁地大喊大叫:“去他媽的製度!去他媽的老板!”有時,他說話又很富有哲理。他問道:“你知道你的問題嗎,威爾吉斯?你對生活的‘灰色’地帶擔心太多,這就是我們的不同之處。我有明確的目標,而你卻沒有。”

威爾吉斯很少遇到像萊文這樣對個人職業生涯如此煞費苦心的人。萊文說他在巴魯克學院上學時,讀到了一本名為《金融家》(The Financiers)的書,主要是介紹投資銀行業運營情況的。書中所描述的銀行家的生活方式深深地打動了他,他們擁有的昂貴的西服、量身定做的禮服和豪車別墅,令他垂涎不已。萊文以前從來都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行業。

萊文生長於紐約皇後區一個叫貝賽德的社區,這裏全都是千篇一律的磚砌的平房。他是三個兄弟中最小的一個,他曾有個妹妹,在5歲時不幸夭折了,他的母親悲痛欲絕,患上心髒病,此後一直都沒有恢複過來。萊文的父親菲利普從事銷售鋁材和乙烯板材的工作。菲利普·萊文不信任銀行,不想在銀行留下金融交易的記錄,因為他認為這些記錄可以被國內稅務局用來對付他。他甚至都沒有銀行賬戶,一生中積蓄的錢都藏在了床底下。

萊文在中學時一點兒也不出眾,不過他卻在一小撮朋友中很受歡迎。畢業後,他和其中的一些人在皇後區到處閑逛。然後,他不想在這裏混日子了,於是就申請到免學費的巴魯克學院讀書。入學後不久,他就非常出名了,因為他幾乎每天都是穿著短上衣、係著領帶去上課。他總是討好那些上課的教授,他確信與這些人“接觸”對打開華爾街的大門十分必要。在大四時,萊文申請了華爾街的每一家投資銀行,但是全都被拒絕了。他把這完全歸因於自己缺乏“白人的血統”,心中十分痛苦。

而威爾吉斯卻完全不同,他認為自己有文化、有知識,他主要的興趣是讀書。他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是猶太人而感覺受到歧視,也不認為周圍的世界充滿了敵意。不過,他很同情萊文。當萊文還在上大學時,萊文的母親就突然去世了,威爾吉斯的父親也是在他上大學時去世的。萊文反複地強調一點,他和威爾吉斯一塊兒幹,肯定能夠成功的。盡管威爾吉斯有妻子埃爾莎,並且還新添了一個小女兒,但他還是感覺很孤獨。

有一天,萊文告訴威爾吉斯,他遇到了一個年輕女子,名叫勞麗·斯可爾尼克,並且說他想“擁有她”。威爾吉斯後來參加了他們的婚禮。勞麗是一個金發碧眼、和藹可親的猶太人,她說她相信“傳統”的婚姻:萊文掙錢養家糊口,她在家裏操持家務。她說話帶著紐約城的口音。威爾吉斯感覺他們的婚禮有點兒低俗,但是他沒有把這種印象告訴萊文。據他所知,萊文的大部分朋友都吸毒。萊文和他的朋友圈子同威爾吉斯和他哈佛的朋友圈子簡直是天壤之別。

很奇怪的是,這種感受似乎隻是增加了他對萊文的同情。威爾吉斯不知怎麽會感覺到他是在拯救萊文。他們一起外出得更加頻繁了,萊文經常向威爾吉斯訴說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和雄心壯誌。一天晚上,他有點兒神秘兮兮地對威爾吉斯說:“我確信有投機的內幕途徑,關鍵是得有信息。”他也經常告訴威爾吉斯他自己的夢中之夢:在9月12日看到9月13日的《華爾街日報》,具備這種超人的能力,該是多麽的幸福啊!

威爾吉斯對萊文的這些奇思怪想很少當真。萊文在尋找信息途徑方麵似乎沒有取得什麽進展。第二年,當萊文和威爾吉斯這一批新員工見習期滿,接受考核時,萊文沒有得到晉升,這一點兒也不足為奇,因為他的工作態度惡劣,而且經常曠工;而威爾吉斯卻被晉升了,並且獲得了到初級管理人員餐廳就餐的資格,不用再到普通員工自助餐廳吃飯了。萊文對此十分生氣,他不斷祈求威爾吉斯把他當作客戶帶到管理人員餐廳吃飯。後來,萊文還讓威爾吉斯違反銀行的規定,給他弄一張飯卡,這樣不用威爾吉斯的帶領,他自己就可以到管理人員餐廳吃飯了。盡管有些戰戰兢兢,但威爾吉斯還是給他弄來了一張。

在花旗銀行沒有得到升職後不久,萊文打算到其他銀行工作,於是又向紐約的25家投資銀行提出了申請。這次,一家銀行雇用了他,這就是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Smith Barney, Harris Upham & Co.,即美邦銀行)。在到該公司上班第一周,他就給威爾吉斯打電話,透露了一隻股票的內幕信息。

萊文堅決地說:“買進它,不要問任何問題。”威爾吉斯買了幾百股,不久之後,這隻股票就猛漲。

萊文說:“你看,鮑勃,我會關照你的。”

萊文搜集內幕信息的機會不久就被切斷了,因為他被派到了公司駐巴黎的辦事處工作。威爾吉斯很羨慕這份差使,實際上他很想到國外工作,而巴黎正是最佳之選。萊文對到國外工作卻興趣很少或根本沒有興趣。在法國,他從事歐洲債券工作,向歐洲的客戶銷售公司發行的歐洲債券,這就需要他在歐洲各國到處出差,拜訪其金融重鎮。他和勞麗住在巴黎第16區福煦大街一套寬敞的公寓裏,這是公司的房產。在此期間,萊文經常給威爾吉斯打電話,在電話中,他總是不斷發牢騷,尤其抱怨他的妻子。

萊文訴苦說:“她老是妨礙我的工作。”勞麗突然被從紐約的舒適生活中拉到了巴黎,在這裏感覺十分孤獨。她痛苦不堪,最後住進了醫院。萊文自己也更不高興了,他因為無法在紐約總部參加“交易流程”而感到十分沮喪。盡管萊文作為公司的一位初級雇員隻能做一些數據分析的工作,但是他卻向威爾吉斯吹噓說他幾乎知道辦公室裏正在進行的每一項交易。他還說他已經掌握了倒看同事辦公桌上文件的能力。

威爾吉斯也離開了花旗銀行,轉到了布萊斯·伊斯曼·狄龍(Blyth Eastman Dillon)公司,這是一家老牌的WASP公司,正在組建一個新的國際商業銀行。威爾吉斯以為這個新部門會為第三世界國家的發展項目提供資助,但是,後來因為公司內部的權力鬥爭,整個事情都泡湯了。威爾吉斯向萊文抱怨說他沒有到海外去,沒有實現他所渴望的事情。萊文反駁威爾吉斯,勸他放棄國際工作機會,轉到並購業務上。

萊文生氣地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想管第三世界的事?”然後,他換了種口氣繼續說:“鮑勃,你是我的朋友,我隻想讓你過得好。你太天真了。華爾街會吃掉你的,沒有人會關心你這些左派的屁事兒,他們隻是利用你。你要為自己、為家人考慮考慮。你要多幫幫你的媽媽。”最後,他說:“我是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但是,不久之後,威爾吉斯就把萊文的建議拋至腦後,在拉紮德兄弟公司的國際部謀到了一個職位,這是一個很小但是名氣卻很大的公司,它最著名的銀行家是費利克斯·羅哈廷。萊文繼續指責威爾吉斯的職業之路,不過,他越來越多地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在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的發展上。

無論萊文什麽時候從巴黎回到紐約,他都會去拜訪J.湯米爾遜·希爾三世(J.Tomilson Hill III),鼓動他讓自己到並購部工作。希爾是從第一波士頓銀行跳槽到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的。第一波士頓銀行是從事並購業務的最大的公司之一。希爾溫文爾雅,受過良好的教育,身穿裁剪得體的名牌服裝,頭發從前往後梳著,油光可鑒。他給人的印象是十分冷淡,甚至有些傲慢,但是他給客戶的印象卻是經驗豐富、效率高、非常專業。當他加入美邦公司時,該公司剛剛和哈裏斯·厄珀姆合並。曆史上,美邦公司一直在零售經紀和研究業務方麵實力很強。同伯納姆公司一樣,這些業務的利潤也經曆了急劇的下滑。哈裏斯·厄珀姆在市政債券融資和免稅債券業務方麵比較強。這兩個公司都沒有正式的金融部,更沒有並購部。希爾被挖過來,就是為了讓他組建一個並購部。

希爾需要為他的新部門招兵買馬,他發現萊文身上有哈佛和斯坦福畢業生身上所不具備的優點。在他看來,那些畢業生自以為是天之驕子,驕傲自滿,不太好用。他認為萊文是一個活躍積極、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萊文上的是城市大學,希爾想,如果他上的是哈佛大學或斯坦福大學,他一定會做得更好。萊文身上有一股希爾所稱的“綜合魅力”。

希爾向萊文巴黎辦事處的上司調查了他的情況,他們稱他是一個很有進取心、“熱切渴望”成功、很有抱負的人。他們說他性格外向,喜歡新的業務,似乎天生善於同客戶打交道。他會毫不猶豫地拿起電話同老客戶們聯絡感情,或者和新客戶套近乎。他的優點太具有吸引力了。

最後,1979年夏天,希爾滿足了萊文的願望,把他從巴黎調回了紐約,加入了並購部。萊文欣喜若狂,他和威爾吉斯到曼哈頓的一家酒店慶祝。萊文問威爾吉斯:“誰請客?你請啊?好的,服務員,來一瓶1971年的大寶莊園。”萊文迫不及待地想炫耀他剛學到的法國高級葡萄酒的知識。當他們舉杯慶祝萊文的歸來時,萊文把身子靠近威爾吉斯,故弄玄虛地說:“我現在可以像大人物一樣玩了。”

威爾吉斯問:“什麽意思?”

萊文說:“虧你還是上過哈佛的人,怎麽這麽不開竅啊。難道你不能猜一猜嗎?我給你個提示。歐洲有什麽山?”萊文故意停頓了一下,因為威爾吉斯滿臉困惑不解的樣子。最後,萊文自己把秘密說了出來:“鮑勃,我都弄好了,我開了個瑞士銀行賬戶。”

威爾吉斯還是不太明白,他認為隻有黑幫大佬才有瑞士銀行賬戶。因此,他問道:“那怎麽了?”

萊文拒絕再說什麽了,他似乎對威爾吉斯的缺乏興趣感到很失望。他說:“如果你還不懂,我就不再多說什麽了。”

然而,萊文有一個很明顯的不足,就是他的數學運算能力很差。他一開始在並購部門工作,這個問題就凸顯出來了。並購工作需要詳細計算貼現現金流。對於通常的大宗交易,為了得到準確的價格,必須對企業各個部分的價值進行評估。這種工作大部分都是由並購部的初級員工承擔的,但是希爾發現,萊文總是按照固定的方式組織自己的團隊,以便其他人總是不得不做計算工作。萊文能說會道,巧舌如簧,在這個剛成立的部門十分搶眼。但是希爾逐漸感覺到萊文是個——用自己的話來說——“牛皮大王”。

希爾悄悄地四處打聽,試圖弄清楚各項交易都是由誰完成的。在萊文這裏,他獲悉多數計算工作都是一個名叫艾拉·索克洛夫的哈佛商學院的暑期實習生完成的。同萊文一點不像,索克洛夫十分沉穩,工作認真,極其負責。索克洛夫渴望給人留下好印象,因此很容易被萊文利用。為了完成萊文安排的工作,他常常加班到深夜,有時周末也不休息,但是卻從不抱怨。

希爾最終把萊文找來,告訴他,“你別騙我”,並告訴他,如果他不掌握基本的數學計算能力,就不能在這個部門得到晉升。

萊文反駁道:“但是我的角色更重要,你說的那種工作任何人都能做。”

希爾堅持說:“丹尼斯,你這是‘不會爬就想跑’。你必須付出努力才行,許多專業人士在危機中之所以能夠快速反應,聰明決策,就是因為他們在10~15年前付出了心血,廢寢忘食地研究過數據。”

但是,萊文基本上對他的勸告置之不理。當年,在核發獎金時,希爾告訴他,他的收入大概是10萬美元,其中包括薪水。丹尼斯十分生氣,因為這個工資水平在他那一級別的人中並不是最高的。希爾告訴他:“丹尼斯,你這樣做可不像一個想學東西的人啊,你似乎認為這個世界上都是傻子,可惜你完全錯了。”

萊文向威爾吉斯抱怨說,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到處都是一些平庸的白人,對他根本不重視,尤其是他的上司希爾。萊文告訴威爾吉斯:“希爾是個‘反猶太分子’。”

威爾吉斯回答說:“那不可能,他隻是不太喜歡你。”

萊文似乎對自己的獎金耿耿於懷,他不斷找到希爾,問希爾是否會對他進行重新評估,問自己是否能夠改正毛病,並找出他不能快速晉升的原因。盡管萊文比部門中其他的人更讓希爾費心,但是總體上來看,希爾認為萊文的這種做法還是對的,說明萊文很有進取心。希爾相信,並購這項業務需要有主動性、進取心的人。使他多少有點擔心的是,萊文喜歡誇大自己的技能和貢獻。

接下來,萊文取得了一個他認為的勝利。當部門其他人都致力於研究數據表時,萊文開始集中精力研究他所謂的“識別機會”。一天下午,他衝進希爾的辦公室,手上拿著一些股票行情記錄紙,因為他注意到某個公司的股票似乎異乎尋常地活躍。他告訴希爾:“我們打電話,讓他們加強防守吧,這家公司看起來要被收購了。”

希爾作了一些研究,得出結論——這家公司看起來確實有點兒被低估了,可能會成為被收購的目標。他給該公司打電話,建議它采取一些措施,以應對惡意收購。盡管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沒有被該公司聘用,但是希爾開始定期同這家公司的高層人士交流,幫助它找出其股價和交易量劇烈波動的原因。後來,果然有人要收購該公司,萊文欣喜若狂。盡管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沒有受雇去做反收購工作,但是卻被聘請研究該報價是否代表了公司的真正價值。這是相對比較輕鬆的工作。這個工作給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掙到了25萬美元,這全都歸功於萊文的早期發現。

萊文現在認為自己是個利潤的中心,他開始不斷地關注股市的波動,尋找類似的異常交易,因為這可能是公司兼並的預先征兆。他不斷糾纏著希爾,要求獲得更多的獎金,並且強調他現在新角色的重要性正在不斷提高。

然而,在下一次發獎金時,他還是沒有得到同級別中的最高獎金,因此他更加生氣了。而且希爾說他沒有被提升為副經理,並坦率地告訴他:“我很失望,你還沒有完全成長為一個真正的投資銀行家。”

對萊文來說,這種經曆隻是增強了他的想法,在公司裏如果不采用不同尋常的手段,他永遠也不可能實現自己的雄心壯誌。正如他經常對威爾吉斯所說的,他認為每個人都是在利用內幕消息獲得成功,都在遊戲中作弊。他們經常一起吃午飯,或者在中央公園散步。萊文常常借機對威爾吉斯談起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巴黎辦事處的秘密,他說那裏所有的合夥人幾乎都有日內瓦銀行的賬戶,並且常常在周末到瑞士度假。他還聲稱,就連希爾也同狄龍·裏德公司的一個投資銀行家交換內幕消息。萊文相信希爾也有一個秘密交易賬戶。萊文還誇口說:“如果我把知道的都說出去的話,希爾就會被搞下台。”不過,他並沒有詳細說明。(希爾從來沒有被指控采用任何方式透露機密信息。)

一天下午,當他們一起散步時,萊文問威爾吉斯能否向他透露一下拉紮德兄弟公司進行的懸而未決交易的信息,這可以幫他識別目標,為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招徠業務。他繼續說,或者他可以用這些信息在瑞士的賬戶裏交易,不會被發現的。隻要萊文所在的公司沒有牽涉進去,就不會有人懷疑萊文預先獲得了交易信息。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威爾吉斯的反應,然後繼續說:“你也可以利用我從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獲得的信息進行交易,這很容易的。你所需要的就是建立一個賬戶。你可以變富,然後離開華爾街。你可以去尼泊爾,當一個和尚,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現在,萊文關於瑞士賬戶的所有暗示全都水落石出了。在某種程度上,威爾吉斯已經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但是現在他不願意再琢磨這些了,他問萊文是否利用內幕消息在瑞士賬戶做交易。萊文點了點頭,盯著威爾吉斯的眼睛,然後繼續說,在從巴黎回來之前,他剛剛用不到4萬美元在日內瓦的百達銀行(Pictet & Cie)開了一個賬戶。從那以後,他用這個賬戶在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做了四次交易,不過數目都很小,以免引起注意。盡管如此,他賬戶裏的錢已經增加到了10萬美元。

威爾吉斯有點擔心。他知道,在拉紮德兄弟公司和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員工如果開設經紀人賬戶而沒有告訴公司,會被解雇的。隻有公開賬戶才能受到有關部門的監管。因此,毫無疑問,內幕交易是違法的。威爾吉斯說:“丹尼斯,這是非法的,我很害怕。”

不過,萊文還是精明地認識到把秘密透露給威爾吉斯不會有什麽風險,反而會讓威爾吉斯覺得和你更親近了:你把這種足以毀滅自己的秘密都告訴了他,說明你很信任他。現在,萊文的命運就掌握在威爾吉斯的手中,威爾吉斯感覺受寵若驚。再者,另一種想法也在威爾吉斯的頭腦中揮之不去。不論是原來的布萊斯、花旗銀行,還是現在的拉紮德公司,他都不喜歡。也許,他真的可以像朋友所建議的那樣變富,然後永遠離開華爾街。

在一次散步時,威爾吉斯問起了萊文的交易收益。他問:“你不公開交易怎麽繳稅呢?”

萊文很高興地意識到,威爾吉斯已經上鉤了。威爾吉斯的思想已經從這種方案的道德問題上轉移到了被抓住的風險上。

萊文大聲說:“你這個傻瓜!你根本就不用繳稅,這就是誘人的地方,你所需要的就是開一個賬戶。我給你詳細解釋一下吧。”然後,他就仔細地把整個程序講了一遍,如何開設空殼公司,如何進行匿名交易,以及加勒比海地區銀行的保密規定等。許多瑞士銀行都在這裏開設分支機構,因此,它們也遵循瑞士的保密法。

這似乎都很容易。一連幾個星期,威爾吉斯滿腦子裏都是萊文的建議。他在為自己找借口。他認為,確實如此,華爾街上的每個人似乎都在利用內幕消息為自己牟取私利,這又有什麽真正的傷害呢?難道他每天在做的“合法工作”,不就是為了讓那些投資銀行家中飽私囊,而很少或者根本就沒有考慮過社會效益嗎?

萊文的方案似乎天衣無縫。他的交易是匿名的,而且他也不做任何能夠直接追蹤到他或者他公司的交易。當然,威爾吉斯必須信任萊文,但是萊文難道不信任他嗎?一旦他們一起實施這個方案,他們的命運就被拴在了一起,隻能榮辱與共、同舟共濟。在不斷地掂量風險和回報之後,威爾吉斯發現,風險似乎可以忽略不計。1979年11月,威爾吉斯勸說埃爾莎到巴哈馬度假。她更喜歡到邁阿密去,因為那裏聚集了大量的古巴移民。威爾吉斯把所有的存款,共計4萬美元,全都取了出來,然後塞到一個手提箱中,乘飛機抵達拿騷。他們在巴哈馬待的幾天,天氣一直很惡劣。

如果這趟家庭度假的旅行是個失敗的話,其真正的使命卻很容易就完成了。威爾吉斯嚴格遵照萊文的指示,注冊了一個巴哈馬的公司,起名為魯珀爾。他用了一個化名,自稱為“格林先生”。公司的主管和董事會成員都是威爾吉斯任命的,注冊資金就是他帶去的4萬美元現金。他走訪了三家瑞士大銀行的辦事處,最後在瑞士信貸銀行開設了賬戶。沒有一個人對他的安排表示懷疑。到度假結束時,威爾吉斯也安排好了一切,用萊文的話來說,就是“準備就緒了”。

威爾吉斯在拉紮德兄弟公司的國際部工作,對公司金融或者並購業務很少關注過。現在,他開始同其他的投資銀行家建立聯係,傾聽他們的談話,然後把聽到的一切消息轉告給萊文。反過來,萊文也把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的消息轉告給威爾吉斯。

威爾吉斯最初十分緊張不安,害怕這種方案的薄弱環節,就是他同萊文的關係可能被發現。因此,萊文建議他們用暗語聯絡,打電話或者留言時用化名。威爾吉斯成了“艾倫·達比”,有時萊文也用這個名字,或者用“邁克·施瓦茨”。用暗語很有趣,使他們的內幕交易蒙上了一層惡作劇的色彩。他們在談話中大量使用暗語,足以讓任何人聽到都會感覺很滑稽可笑。

萊文用“達比先生”的化名給威爾吉斯打電話,他說:“你好,鮑勃,我們來談談公司業務吧。”公司業務指的就是交易方案。“我在慢慢吃珠寶”意味著萊文正在一點點買進珠寶公司的股票。“達信(Textron)看起來很不錯”意味著威爾吉斯應該多注意那方麵的情況,並且多給萊文收集點額外的信息。

一些暗語還展示了他們一定的聰明才智。證券交易委員會執法處的負責人約翰·費德斯被稱為“空調”,因為他的姓與“空調”發音接近;萊文的仇敵希爾被稱為“三根棍兒”,因為他自命不凡地在自己的名字後麵加了個羅馬數字“III”,而這個字看起來就很像三根棍兒。

拉紮德公司比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的並購業務更加活躍。現在,萊文再三地嚐試到那裏工作。威爾吉斯盡最大努力幫助他,甚至幫著他模擬麵試。盡管萊文被拉紮德公司麵試了幾次,但是沒有人對他感興趣。這種拒絕隻是增強了他利用該公司信息進行交易的欲望。他告訴威爾吉斯:“他們看不起我,我要讓他們大出血。”

萊文對威爾吉斯提供的信息量很不滿意。1980年5月,他給威爾吉斯打電話,在說了一番暗語之後,他提到“沃利說拉紮德公司很忙”。威爾吉斯大吃一驚。當年早些時候,萊文向他透露說他正在沃切爾律師事務所培養一個線人。萊文常常吹噓說他和威爾吉斯的關係才剛剛開始,他設想組建一個信息網絡,參與者要包括主要投資銀行的業務員,以及至少兩家從事兼並業務的大律師事務所的人員。這兩家律師事務所是沃切爾和世達律師事務所。萊文推想,信息來源越是五花八門,他們的內幕交易就越不可能模式化,他們掙的錢也就越多。

威爾吉斯想知道“沃利”是否已經被萊文拉下了水,但是他明白這種事情不能在電話中問。萊文繼續說:“我們要忙起來了。”他既然已經知道拉紮德公司正在操作一項業務,就想讓威爾吉斯去弄清楚此項業務是什麽。他甚至威逼威爾吉斯闖到拉紮德的辦公室去翻文件,他說:“這很容易,翻翻辦公桌就行了。”

威爾吉斯聽到後嚇得渾身發抖。他堅持說:“我不能做這事,太危險了。”

萊文不耐煩地說:“那我自己做了,我今晚到你的辦公室去。”

當天晚上8點,萊文來了。這是一個周五的晚上,拉紮德公司空無一人。萊文似乎很輕鬆,他開始搜索辦公室,翻看桌子上的文件,打開辦公桌的抽屜和文件,檢查工作日誌。他甚至還在合夥人路易斯·帕穆特的辦公室裏欣賞了一會兒他的古巴雪茄煙。

當萊文在辦公室裏搜尋時,威爾吉斯被派到門口放風,他焦慮地看著入口處,嚇得渾身顫抖。如果有人進來了,他怎麽解釋呢?突然,他聽到門上有動靜,看到把手被扭動了,他的心怦怦直跳。他小聲喊道“丹尼斯”,想給萊文發個警報。但是,進來的隻是一個清潔工,她從他們身邊走過,根本沒有留意他們。

最後,萊文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一份關於埃爾夫阿奎坦公司(Elf Aquitaine)收購克爾·麥吉公司(Kerr-McGee)公司的文件草案。埃爾夫阿奎坦公司是一家法國的石油巨頭,克爾·麥吉公司也是一家大石油公司。如果交易成功了,這將是有史以來最大的收購案,也給利用內幕交易的人提供了獲取巨大利潤的機會。萊文迅速將文件複印了一份,然後把它放回原處。萊文笑著說:“看吧,就這麽容易。”說著,他就和威爾吉斯一起走出辦公室過周末去了。

萊文對他在拉紮德公司的收獲十分興奮。除了獲得埃爾夫阿奎坦公司的收購文件,他還發現並複印了該公司的座位圖,圖上標注了拉紮德公司每個投資銀行家的具體座位。現在,隻要“沃利”稍稍提示一下拉紮德公司的某位業務員在從事一項秘密的交易,他就能準確地找到那個人的辦公桌,從而找到有關收購目標和收購者的文件,並最大限度地縮短竊取的時間。萊文相信,他就要把“沃利”完全爭取過來了。

伊蘭·賴克匆忙穿過曼哈頓的大陸軍廣場(Grand Army Plaza)。廣場飯店前麵的廣場上熱鬧非凡,到處都是周六出來購物的人。賴克在廣場酒店的彩旗下麵站定,熱風迎麵撲來。盡管才3月底,但是風已經有些熱了。

賴克焦慮地走來走去,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會帶來什麽結果。他是沃切爾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到這裏工作還不到一年,但是他的薪水已經超過4萬美元,幾乎比紐約其他和他資曆相同的人掙的錢都要多。他為什麽要拿自己的事業來冒險呢?他還沒有來得及細想,萊文已經來了。萊文滿臉是笑,一個勁兒地要他放心,甚至還詢問了裏克的家庭情況。

兩個人穿過第59大街,走進中央公園,走到一個小湖邊,在長凳上坐下。麵前是一個滑冰場,人們正在那裏滑冰。遠處是若隱若現的酒店,周圍的樹木和草叢剛剛變綠。

賴克前幾天在電話裏已經向萊文許諾提供一個內幕消息,但是現在萊文並沒有催促他。萊文隻是向賴克保證,該方案萬無一失,並且在利用賴克提供的消息進行交易時,所用的賬戶絕對不會出現賴克的名字。他給了賴克2萬美元,說他會采用他自己正在使用的交易策略。無論何時賴克需要現金,隻要給萊文說一聲,萊文就會把錢送過去。

賴克似乎已經被說服了。他告訴了萊文一個秘密收購計劃:有人要收購美國的大石油公司克爾·麥吉。賴克並沒有參與該項目,但是該交易的規模十分巨大,在沃切爾律師事務所引起了極大的關注和議論。它將成為第一起高達10億美元的惡意收購。沃切爾律師事務所正在同拉紮德公司合作,後者被埃爾夫阿奎坦公司聘用來研究收購克爾·麥吉公司的可能性。現在,這項交易似乎正在進行之中。賴克認為萊文聽到這個消息會欣喜若狂。

但是賴克錯了,萊文聽到這個消息後,心平氣和地把胳膊放在了長椅上,身子朝賴克靠了靠,然後麵帶微笑地看著賴克,輕輕地說:“我知道。”他滔滔不絕地把從拉紮德公司偷來的文件中的信息說了出來,以證明他比賴克所掌握的信息還要多。

賴克十分吃驚,他心想,萊文說每個人都在傳播內幕消息,看來他是對的。萊文接著對賴克說,賴克提供的關於克爾·麥吉公司的消息確實對他們很有用,但是他必須做得更好些。他要謹慎小心,但是要盡量努力獲取一些沒有被傳播的內幕消息。

萊文的手段很高超。當萊文離開公園時,賴克發誓說,他要證明給自己的新夥伴看。他下次要帶來更多、更有用的信息。一旦賴克下定決心做什麽事,他幾乎總能做到。

賴克一直都是個爭強好勝的人,不斷努力以超過他的哥哥耶隆·賴克。例如,哥倫比亞大學的法學評論就是一個例子。耶隆比伊蘭大一歲半,當他在哥倫比亞法學院學習時,因為一年級的成績優秀而被選為著名的《法律評論》的編輯。伊蘭的成績也很好,但是比不上耶隆,因此他參加了為那些沒有因成績而入選的學生組織的寫作競賽。但是,他還是沒有被選中。一年後,他上二年級時,經過艱苦努力,他再次參加寫作比賽。在耶隆的幫助下,他終於被選上了。

同威爾吉斯一樣,伊蘭·賴克也是出生於一個正統的猶太人家庭。他的父親出生於波蘭,第二次世界大戰前移民到了以色列,1950年又移民到了美國,職業是一名驗光師;他的母親是一位哲學博士,在城市大學教英文,全家都在中產階級猶太人聚集的布魯克林區的米德伍德過著舒適的生活。賴克中小學上的都是正統的猶太學校,每天有半天是學習宗教。宗教和學習成績是猶太家庭最為重視的。

賴克不善於交際。在哥倫比亞大學讀書期間,他交友很少,周末都在家中度過。他學習很努力,基本上沒有時間參加課外活動。大一之後,他交的女朋友和他分手了,他非常痛苦,甚至想自殺,因此不得不去看心理醫生。他同家人逐漸疏遠了,也拋棄了正統的猶太人價值觀,但是卻沒有找到任何明確的可以替代的東西。

當賴克第一次遇到萊文時,他剛剛到沃切爾律師事務所工作。1979年10月,他在該事務所工作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被安排接手一項水泥公司的收購工作,這是一起互惠收購,收購方為另一家水泥公司。這種並購案的工作程序都是例行性的。沃切爾代表收購方的投資銀行,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在談判休息的間隙,賴克注意到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的一個人不斷地同一起工作的十多位律師和業務員握手、聊天,似乎他認識每一個人。最後,他來到了賴克的麵前,說道:“你好,我是丹尼斯·萊文。”

幾個月後,也就是1980年3月,賴克接到了一個電話,奇怪地發現是萊文打來的。萊文在電話中邀請說:“你好,伊蘭,我是丹尼斯·萊文,我想請你吃午飯。”賴克感覺受寵若驚,因為還從來沒有人邀請他吃過午飯呢。

賴克這頓飯吃得很高興,他喜歡討論交易,而萊文似乎在洗耳恭聽,並不時稱讚他對並購工作判斷準確,聰明敏銳。萊文跟賴克談自己的家庭背景、自己的妻子和在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受到的挫折。萊文的話引起了賴克的共鳴,賴克剛剛結婚,他理解萊文的家庭背景,而且他在沃切爾律師事務所也常常感覺備受打擊,不被賞識。

萊文告訴了賴克他的雄心壯誌:他計劃迅速賺到1,000萬~2,000萬美元,然後開設自己的公司,也許能夠成為企業的狙擊手,專門從事強行收購業務。然後,他將雇用像賴克一樣的律師和像他自己一樣的投資銀行家為他工作。

賴克問道:“你怎麽才能掙到這麽多錢呢?”

萊文向前靠了靠說:“信息可以掙到許多錢,看看那些套利人,他們就在利用信息進行交易。再看看那些投資銀行家,每個人都在這麽做。”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沃切爾真是一個情報交換所,那裏有許多很有價值的信息。如果你同我一起分享的話,你就可以掙到很多錢。”

萊文說話的語調突然變了,賴克嚴肅地看著萊文。他知道萊文想要的是什麽,他也知道這是犯罪活動。他不太認真地反對說,他在律師事務所的資曆太淺,接觸不到太多萊文所需要的信息。他希望萊文放棄這個話題,他不想失去他這個新朋友。但是萊文堅持說賴克很有價值,而且這個方案幾乎沒有什麽風險。

賴克最後讓步了,說:“讓我考慮考慮吧。”

萊文常常給賴克打電話,向他保證自己知道瑞士銀行的保密規定,以及通過外國代理人賬戶進行匿名交易的技巧。賴克仍然反對,因為他知道即使是代理人賬戶,至少有一張紙上也要填寫真實戶名。萊文聽到這點後,主動表示願意用自己的名字給賴克開設一個賬戶。後來,他們又在一起吃了次午飯,飯間,萊文不斷奉承賴克的交易能力。他又反複強調“每個人都在這麽做”,並且還不斷利用他拉攏威爾吉斯時說過的話,稱希爾就在利用其他人透露的信息進行內幕交易。萊文聲稱:“我翻過他的桌子,找到了幾本希爾的交易記錄,這可以證明這一點。”

那一周的最後一兩天,賴克聽說了埃爾夫阿奎坦公司收購克爾·麥吉公司的計劃。他給萊文打電話說:“我得到了一個你會感興趣的東西。”萊文提醒他不要在電話中多說什麽。萊文在分析了威爾吉斯和賴克的信息後,認為自己可以很有把握地下賭注了,因此購買了克爾·麥吉公司的股票。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法國政府不同意埃爾夫阿奎坦公司這麽大規模地惡意收購一個美國公司,因此兼並沒有成功,於是克爾·麥吉公司的股票開始下跌,萊文不得不忍痛割肉,拋售股票。整個事情使賴克感到更加焦慮不安,他感覺必須做點事情彌補萊文的損失。

萊文利用百達銀行的賬戶進行了其他交易,盡管數量都很少,但是全都和並購活動明顯相關。就在萊文和賴克在中央公園見麵之後不久,百達銀行審查了他的交易活動,發現交易的模式十分明顯:總是正好在並購案宣布之前買進股票。因此,銀行命令萊文停止交易,並且注銷賬戶。但是銀行沒有把自己的懷疑上報有關當局,而萊文也毫不費力就把賬戶上的資金轉走了。

1980年的美國陣亡將士紀念日,萊文飛到了巴哈馬。就像他建議威爾吉斯所做的那樣,他也走訪了除瑞士信貸之外的幾家銀行,理由很明顯,他不想讓任何人把他和威爾吉斯的交易進行對比。最後,他選擇了瑞士最古老的銀行——羅伊銀行(Bank Leu International),該銀行最近才開始拓展國際業務,熱切渴望向從事美國證券交易的外國富豪提供服務。

萊文仔細推敲了他的計劃。他禮貌而又堅定地告訴銀行的工作人員,他要通過對方付費電話下達交易指示。他要用“戴蒙德先生”(Diamond,鑽石)的化名進行交易(戴蒙德是他母親的姓氏),並且這個賬戶隻能用這個化名開立。他想要銀行快速、高效地執行指示,而且要把這些指示傳達給不同的經紀人。他隻希望通過當麵或者對方付費電話同銀行聯係,除此之外,不同銀行進行其他聯係。所有的交易記錄和賬單必須保存在銀行裏。銀行會接受這些條件嗎?

當然,銀行接受了。然後,萊文填寫了一份開戶申請表,上麵填寫了他的真實姓名和地址——東57街225號,以及職業——銀行業務員,代理人是他的父親。最後,他簽上自己的真實名字,並在申請表上附上了一張護照相片的複印件,以便他取現時銀行職員辨認他。即使按照瑞士的銀行標準,萊文對個人隱私的要求也似乎有點極端了。在萊文開戶後,羅伊銀行的一位管理人員讓·皮埃爾·弗雷斯在他的資料上寫了一份備忘錄,指出“戴蒙德先生”似乎對“安全問題過於關注”,因此要密切關注他賬戶裏的交易。幾天後,萊文將12.89萬美元的資金分兩次轉入他在羅伊銀行的賬戶上。其中隻有一半是他在百達銀行注銷賬戶裏的資金,這也說明他之前通過內幕交易獲得的利益還不算豐厚;另外的6萬美元來自他的父親菲利普,他父親把這些錢從床下取出來,以“貸款”的形式貸給了兒子。

萊文的第一筆大交易在幾個月後出現了。賴克渴望著在萊文心中重塑自己,於是向他透露了一項肯定會發生的交易,這是一項互惠交易,要在9月進行。沃切爾的一個客戶傑斐遜國民人壽保險公司(Jefferson National Life Insurance)要被一家更大的保險公司收購。萊文記住了這個消息,然後在9月24日,他幾乎取出了羅伊銀行賬戶裏所有的資金,購買了傑斐遜公司的8,000股股票。正如賴克所預料的,兩天後,收購方案正式發布,傑斐遜公司的股價猛漲,萊文立即清倉,一下子就賺到了15萬美元以上。

這些交易並沒有幹擾萊文在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的本職工作。他不斷纏著希爾給他安排更多的並購交易,最後,希爾把公司的一個老客戶泰勒公司(Tyler Corporation)收購信實環球公司(Reliance Universal Inc.)的業務交給了他。萊文完全無視公司的規定,在交易被宣布的前一周,也就是1981年4月7日,明目張膽地購買了信實公司的5,000股股票。在這宗交易中,他獲利4.5萬美元。

賴克迅速成為萊文最有價值的消息源,他不斷向萊文提供可靠的信息,總是不斷打電話請萊文吃午飯。有時,他們會在餐館見麵;有時,他們手裏拿著比薩餅,沿著市中心繁忙的人行道邊吃邊談。萊文喜歡這種安排,當他在進行私自交易時,他感覺毫無限製,可以自由購買。他的獲利不斷增加,他也把大多數這種信息透露給了威爾吉斯。

不過,賴克仍然舉棋不定。有一次,萊文邀請他到自己家中參加聚會,還說參與該“遊戲”的其他人也會參加。賴克聽到後十分生氣,他說他不想認識其他人,也不想讓他們認識他。他擔心萊文會變得粗心大意。在此之前,他已經從他們關於收購的談話中認識到,他的這個夥伴並不怎麽聰明。

萊文感覺賴克很不情願,他試圖把賴克往這個陰謀中拉得更深一些。他鼓勵賴克自己建立一個交易賬戶,並且催促他把賬戶中積累的利潤取走。有一次,萊文告訴威爾吉斯,他打算取出一捆百元鈔票,在同賴克吃午飯時塞給他。

萊文想讓賴克見識一下現鈔,以鼓勵和刺激他一下。

賴克繼續抵製著,但是萊文對他的依賴越來越小了。1981年夏天,萊文在拉攏同夥方麵取得了更大的進展。艾拉·索克洛夫是一位有很進取心的年輕業務員,曾經在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做過暑期實習生,並在萊文手下工作過。現在,他已經從哈佛畢業,進入雷曼兄弟·庫恩·洛布公司工作。該公司在並購領域比較活躍。萊文故伎重演,也邀請他一起吃午飯。

他使出了拉攏賴克和威爾吉斯時的手段。萊文強調“每個人”都在利用內幕消息進行交易,而且他的交易方案滴水不漏,絕對安全。他向索克洛夫提供了同賴克一樣的交易安排。索克洛夫提供信息,萊文處理交易,然後兩人共同獲利。索克洛夫對雷曼公司分派工作的製度十分厭倦,而且他從在萊文手下做實習生時就對他很尊重,因此他是萊文最容易爭取的“皈依者”,很樂意同萊文合作,並開始向他提供信息。

有一次吃飯時,索克洛夫向萊文匯報說,他有一個好朋友是位律師,在高盛公司的抵押貸款部工作,他想把他也拉攏過來。萊文聽到要在高盛公司發展線人,激動不已。他向索克洛夫許諾說,給他的這位朋友也分一份利潤,但是告誡他不要泄露這位朋友的身份,甚至連他也不要泄露。索克洛夫這位朋友的代號是“戈爾迪”。戈爾迪將會證明是一個更有成效的消息源,大肆從高盛公司內部搜尋信息,發現可能的並購線索。萊文借此嘲笑威爾吉斯,並指出他們圈子中的其他成員是在多麽有成效地努力工作。萊文向威爾吉斯說:“雷曼的那位兄弟真是太棒了!他忠誠奉獻,堅守承諾,工作努力。”接著又諷刺了一句:“不像你啊。”

1981年晚些時候,萊文實現了向往已久的職業突破。

雷曼兄弟公司並購部的負責人埃裏克·格裏切(Eric Gleacher)正要麵試萊文,他看了一眼萊文的簡曆,多少有點兒高興地發現萊文不是常青藤的熱門人物。格裏切是一個為人熱情、工作努力的銀行家,畢業於西伊利諾伊大學。

萊文前來麵試時,身穿高檔的黑色條紋西裝(按照威爾吉斯的指導)。麵試中,他直截了當地說:“我想到一個比美邦·哈裏斯·厄珀姆更好的公司工作。美邦是一個二流公司,而雷曼兄弟卻是一家很有影響力的大公司。我一直都想從事並購業務,但是從未找到過這樣的工作。”格裏切又看了一眼簡曆,注意到他幾乎模式化的猶太人城市生活背景。萊文繼續說:“我去花旗銀行隻是為了獲得進入華爾街的通行證。”

萊文的坦率給格裏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雷曼兄弟有一個傳統,那就是在用人方麵不拘一格,該公司也因為甘願冒險而自豪。例如,格裏切曾經招聘過《紐約時報》的記者斯蒂文·拉特納。在格裏切看來,拉特納毫無投資銀行的工作經曆,但是最後卻成了一顆閃耀的明星。雷曼兄弟公司在雇用格裏切時就是一個冒險,因為他並不是從商學院畢業的。

雷曼兄弟公司急於擴充並購部。萊文至少還有一些經驗,而且是索克洛夫推薦的。雷曼兄弟公司打算先讓他試用一段時間,給他開出了最低的薪水,年薪不到5萬美元。如果他表現優秀的話,可以再給他多發些獎金;如果不行的話,他至少也可以做些常規的工作。格裏切沒有覺得這種安排有什麽不妥之處。然而經過格裏切麵試之後,萊文還接受了該部門其他幾個人的麵試。最後,格裏切提議讓他擔任副經理一職,這是他在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夢寐以求卻未能得到的。萊文迫不及待地接受了這個職位。

他立即把換工作的消息告訴了威爾吉斯。他不擔心與索克洛夫在一個公司工作有什麽問題,他們仍然需要索克洛夫去接觸萊文所不能參與的工作。他告訴威爾吉斯說,他要“給希爾難堪”,一想到這一點他就心花怒放。當最後攤牌時,他讓步了,因為他知道,並購是個很小的圈子,對任何人都不能過河拆橋。他來到希爾的辦公室,坐下來,然後簡單地說他要辭職,要到雷曼兄弟公司工作。希爾對此既不吃驚也不關心。在他們之前就萊文的獎金進行過坦率的交談之後,希爾並不真的希望萊文繼續留任。他沒有提出挽留萊文,隻是祝他以後順利。

幾周之前的10月30日,萊文剛剛去了一趟巴哈馬,飛機票是由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報銷的。他在巴拿馬開立了一個代理人公司“戴蒙德控股公司”,並且以該公司的名義在羅伊銀行又開了一個賬戶,保密要求比第一次的還要嚴格。從表麵上,根本看不出萊文是該公司的受益人。他把自己個人賬戶中不斷增加的資金轉移到了這個新公司的賬戶中。他也趁機取出了3萬美元的現金,都是百元的大鈔,並把這些錢塞到一個塑料購物袋中帶回了美國。他隨身帶著這些錢,到飯店吃飯、購物、打車和買禮物。這些錢似乎給了他信心。他告訴威爾吉斯,這是他的“零花錢”。

格裏切喜歡捉弄新員工。在萊文到雷曼公司上班之後不久,格裏切把他喊到自己的辦公室裏,說公司的一個客戶打算進行一次有史以來最大的收購活動。萊文從來沒有聽說過收購目標。格裏切想讓萊文找到一個類似的收購案例。萊文困惑不解,他在辦公室裏跑來跑去,瘋狂地尋求幫助。突然,格裏切出現在辦公室的門口。他對手下人要求很嚴格,有軍人的氣概,因而被稱為“上校”。他看了看手表,然後大聲說:“你還有30分鍾,丹尼斯。你必須完成這項工作,這很關鍵。”

半個小時後,萊文滿臉通紅、汗流浹背,看起來有點垂頭喪氣。他向格裏切匯報說,他沒能找到類似的案例,甚至沒有識別出目標公司或者它的業務範圍。當他向格裏切匯報時,幾個投資銀行家悄悄地聚集到了格裏切的辦公室門外。格裏切大喊道:“真的嗎,萊文?這點事你都不會做嗎?”

聽到這句話,在門口旁聽的同事們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其中聲音最大的是彼得·所羅門,他是雷曼公司的合夥人,他的辦公室就在萊文的隔壁。原來這項所謂的收購案是格裏切編造出來的。

萊文同其他人一起笑了笑,隻是向威爾吉斯抱怨了一番。僅僅幾個月後,萊文就成了雷曼公司並購部的“小醜”。格裏切得出結論:萊文在傳統的投資銀行業務上根本不行,他的分析能力很差,不會從複雜的交易中歸納出整體結構,甚至缺乏組織能力。他的缺陷甚至比在美邦·哈裏斯·厄珀姆公司更突出。而這裏的交易常常都更大,也更頻繁。

在雷曼公司,年輕的業務員要靠資曆較老者分配工作。辦公室裏的許多人常常是傲慢自大,老練世故。而萊文與他們不同,他和藹可親,經常講些黃色笑話,渴望獲得大家的喜愛,因此他帶來了一股新鮮的空氣,很受大家歡迎,有幾個同事稱他為“Bubeleh”,這是猶太人常用的意第緒語中的一個詞,意思相當於英語中的“Sweetie-pie”(意為開心果)。他不斷地跑來跑去,給其他的同事衝咖啡或者蘇打水。雖然很受歡迎,但還是沒有人給他安排工作。

在萊文到雷曼公司上班四個月後,有個消息開始流傳:雷曼要從另一個公司挖來一個並購部的主管作為公司的合夥人,而這個人正是湯姆·希爾。萊文聽到這個消息後,氣急敗壞,抓起桌子上的一個筆記本使勁摔到了牆上。當天晚上,他和威爾吉斯說起這事時,仍然怒氣衝衝。他發誓要“毀”了希爾。

希爾對萊文的印象仍然不好,他從來不讓萊文參加他的任何交易。但是,他很器重索克洛夫,並告誡他要注意同萊文的關係。索克洛夫反過來卻提醒萊文要“小心”希爾。

接著,賴克來解救萊文了。1982年8月初的一天,他打電話給萊文,邀請他一起吃午飯,這就說明他又有信息了。他們見麵後,賴克向萊文解釋說,沃切爾公司將要代表一個私人投資集團——戴森·基斯納·莫蘭公司(Dyson-Kissner-Moran Corporation),收購位於西雅圖的克萊頓公司(Criton Corporation)。

萊文迅速跑回公司,直接找到了格裏切,似乎就要爆炸一樣。他告訴格裏切,他從股市行情記錄帶上發現,克萊頓公司的股票十分活躍,這說明有人即將對它發起收購風暴。格裏切對此表示懷疑,雷曼公司的其他人都還沒有聽說這個消息。克萊頓公司的交易量是要比以前大,但是還沒有到非常驚人的程度。萊文堅持說:“我們必須著手應對,肯定會有收購的。”格裏切聳了聳肩,告訴萊文繼續關注下去,並且自己也會同克萊頓公司進行聯係。

使格裏切大吃一驚的是,萊文凱旋而歸。克萊頓公司正要派遣自己的總法律顧問到紐約去約見投資銀行,商討可能的應對措施。萊文給公司聯係成了一樁業務。

現在,格裏切要認真對待此事了。他與克萊頓公司的總法律顧問見了麵,接下了這項業務。格裏切、萊文以及索克洛夫三人負責處理這項交易,其中索克洛夫負責估算工作。三人一同飛到了西雅圖,去見該公司的董事長。後來,格裏切還單獨會見了收購方的負責人約翰·莫蘭。利用雷曼公司的估算,格裏切想法使對方大大地提高了報價,達到了每股46美元。克萊頓公司對這個價格很滿意,就同意了收購。交易就此公布。僅僅一天的時間,雷曼公司就得到了250萬美元的投資銀行服務費,這都直接來自萊文的消息。

突然之間,萊文從一個小醜變成了英雄。格裏切專門給萊文配備了一台電腦終端機,這樣他就可以隨時查看眾多股票的交易情況。他可以立即得到股市的信息,不用再麻煩地去看記錄紙了。萊文的電話線也增加到了30英尺長,這樣他在打電話時可以到處走動,拓寬了他的套利人圈子和交易情報的其他潛在來源。萊文也不用再從事他所憎恨的分析工作,從而可以利用時間去開拓新客戶。這也招致了與他資曆相當的同事對他的嫉恨,但是萊文卻從來沒有這麽高興過。他正在投資銀行業開拓一種新的機會:利用信息招徠客戶。

萊文從克萊頓公司的交易中還有其他收獲。在距交易被宣布之前一周的8月17日,甚至在勸說格裏切爭取克萊頓公司這個客戶之前,萊文就買進了該公司的2.7萬股股票,從中獲利212,628美元,這是他賺得最多的一次。

萊文很快就領會到了克萊頓公司一案的成功含義。他告訴威爾吉斯,“遊戲”的絕妙在於它可以取得雙贏:一方麵,他可以自己利用信息進行交易;另一方麵,他還可以給雷曼公司帶來利潤。

萊文的明星地位依賴於他的信息圈子,然而伴隨而來的也有問題。賴克是第一個動搖者,他在驚恐和悔恨中受盡了折磨。

接著,賴克在公司裏又受到了一次震動。1981年9月初一個星期三的早上,沃切爾律師事務所召開了一次全體會議,宣布了一項令人震驚的決定:該事務所37歲的合夥人卡羅·弗洛倫蒂諾因涉嫌內幕交易被逮捕了,同時也被該事務所開除了。弗洛倫蒂諾在赫頓銀行用自己的名字開設了一個賬戶,利用在事務所獲得的信息進行交易,非法獲利高達60萬美元。

賴克知道,他和萊文的安排比這要複雜很多,但是這個消息仍然使他十分恐懼。他決定停止向萊文傳遞信息,他甚至還故意誤導了萊文兩次,希望他因損失很多而停手。在一次吃飯時,賴克諷刺萊文說:“這可能沒有什麽風險,但是也可能會徒勞無功。”不過,萊文不想停手,他向賴克保證,他們要吸取教訓,再接再厲。賴克隻好盡量不給他打電話。終於,1982年8月,賴克向萊文攤牌,他想退出,而且以前萊文硬塞給他的錢也全都不要了。但是,他向萊文保證,會繼續和他做朋友的。

萊文向威爾吉斯抱怨說:“你相信嗎?沃利要退出!”

威爾吉斯建議:“不要強迫他,隨他去吧。”賴克和萊文繼續一起吃午飯,但是他們倆之間的信息交流沒有了。

不久之後,萊文自己也被嚇了一跳。那年的夏天,羅伊銀行的讓·皮埃爾·弗雷斯告訴萊文,銀行的經紀人收到了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的質詢書,要求查詢“戴蒙德先生”賬戶的股票交易情況。萊文對這種質詢毫不在意,認為這隻是例行檢查。弗雷斯感覺“戴蒙德先生”許多股票的購買時間十分怪異,但是他並沒有去幹涉他。現在,他建議“戴蒙德先生”把交易的速度放慢一些,購買的範圍擴大一些,至少暫時要這樣做。萊文對這些建議置之不理,他相信賬戶的保密性十分嚴格。此後不久,他就大量購買克萊頓公司的股票,並從中大賺了一筆。

威爾吉斯的開戶銀行瑞士信貸也從經紀人那裏得到消息,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對威爾吉斯的交易也持懷疑態度,並下發了質詢書。銀行通知了威爾吉斯,威爾吉斯又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萊文。萊文說:“讓他們造假,這都是例行檢查。”但是,瑞士信貸銀行沒有無動於衷,也不像羅伊銀行那樣好說話。該銀行巴哈馬分行的董事長約瑟夫·莫格給威爾吉斯打電話,告訴他銀行建議他放棄保密權。聽到這個建議,威爾吉斯嚇壞了。他說他要到巴哈馬銀行去見銀行的負責人。

莫格是一個傳統的瑞士銀行家,身材高大,冷酷嚴厲。他是巴哈馬銀行的負責人。當威爾吉斯來找他時,他把威爾吉斯的交易記錄放在了麵前的桌子上。

他嚴厲地說:“你是在雷曼兄弟公司工作?”威爾吉斯的股票交易同雷曼公司的相互關係十分明顯。

威爾吉斯悶悶不樂地回答:“不是。”

莫格停了一下說:“那可真是奇怪。你所有的交易並不怎麽樣啊,是吧?”確實,威爾吉斯利用內幕消息進行交易的能力很差,最後總是賠錢,隻有很少一部分投資贏利。莫格把資料合了起來,然後看著威爾吉斯說:“你到別處開戶吧。”

威爾吉斯驚恐萬分。他取出4萬美元的現金,並讓銀行把剩餘的錢電匯給自己。他不想再和瑞士銀行有任何牽連了。整個方案都很瘋狂,他是在拿自己的事業、聲譽冒險。如果把這些錢投入債券中,他可以賺到同樣多的錢,債券的回報率高達16%。他有妻子和兩個孩子,他不想整日活在恐懼和焦慮之中。他也決定向萊文攤牌。

回到紐約後,他給萊文打電話,並罕見地到萊文的辦公室去找他。他匆忙地走進萊文的辦公室,滿臉焦慮不安,然後關上門,坐了下來。“完了,丹尼斯,糟透了。這是違法的,我真不適合幹這事。”說著,他的眼淚幾乎都快要流下來了。

萊文很平靜,他說:“鮑勃,這太糟糕了。這種遊戲對我很順利啊,到現在我已經賺到100萬美元了。我可是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啊。”萊文把身子向辦公桌靠了靠,然後問道:“你在拉紮德公司怎麽樣,他們對你好嗎?”當然,萊文知道問題的答案。威爾吉斯在公司裏很不受歡迎,他在國際部工作,而公司最賺錢的卻是金融部和並購部。他的自尊在一點點地減少。

萊文繼續說道:“這個遊戲很有意思,鮑勃,也很容易啊。政府很愚蠢,裏麵都是一些沒有腦子的人。他們隻會虛張聲勢,自欺欺人。”萊文估計自己的話對威爾吉斯產生了影響,因此他把身子又靠了回去,拉開了辦公桌的抽屜,從裏麵取出一個小本子扔給了威爾吉斯,並且說道:“到開曼群島去。”

這是一本簡明的飛機時刻表,威爾吉斯看了看它,又看了看萊文。他們的關係已經發生了改變。萊文現在似乎鎮定自若,非常自信,而威爾吉斯似乎需要他的點撥。

一周後,威爾吉斯飛到了開曼群島,他在加拿大豐業銀行(Bank of Nova Scotia)開了一個新賬戶,用的還是“魯珀爾公司”這個化名,並在賬戶中存入了8.6萬美元的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