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公園和哥倫比亞大道之間的西67街是曼哈頓最漂亮的街區,兩邊是修剪整齊的樹木和草坪。這條街上有一家紐約的老字號餐館,名叫藝人餐館(Café des Artistes)。1976年的一天,伊萬·布斯基來到這家餐廳見一位年輕的華爾街交易員,此人名叫約翰·穆赫倫(John Mulheren),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麵。考慮到餐廳的上流品位和傳統特色,到這裏的男顧客幾乎都是西裝革履,係著領帶,當然,布斯基也不例外。
穆赫倫來了,他身穿一件淺色的針織馬球衫和一條卡其布褲子。他身材高大,淺黃色的頭發有點兒蓬鬆,臉上透出愛爾蘭人和藹可親的神態。他27歲,看起來像是一個發育太快的大學生。他在美林公司麵試時也是這身隨意的打扮,這已經成了他的標誌。現在他在美林公司協助創建一個套利部門。招聘他到美林公司的人,也就是他現在的上司薩利姆·B.“桑迪”·路易斯。路易斯曾經試圖迫使穆赫倫今天晚上穿上西裝來見自己口中所謂的天才人物布斯基,但是穆赫倫對此置若罔聞,仍然我行我素。穆赫倫和妻子南希走進賓客盈門的餐廳,來到路易斯和他妻子以及布斯基和西瑪的身邊,然後坐下。布斯基之所以對穆赫倫感興趣,是因為他在套利行業所采用的新技巧。在短短幾年時間內,穆赫倫就成了華爾街最聰明的股票期權交易員之一,而布斯基對這一領域基本上一無所知。股票期權交易比利用價差購買股票能產生更大的“貸杠”效應(leverage)。布斯基就像隻饞貓追魚一樣追尋著“貸杠”,他對穆赫倫戰略中所蘊含的巨大潛力十分著迷。
穆赫倫是位股權交易和分析的奇才。他畢業於羅諾克學院(Roanoke College),這是弗吉尼亞州一所小規模的文科學校。大學期間,他主修政治科學,學業平平。畢業後,他就到了華爾街工作,因為他的妻子給華爾街一家公司(現在已經不存在了)的高管照看小孩。他一參加工作,就開發出了一套股權分析程序,受到了同事們的交口稱讚。把他招進美林公司的是路易斯和該公司的董事長唐納德·裏甘(Donald Regan)。唐納德·裏甘後來出任裏根總統的白宮辦公室主任和財務部長。
穆赫倫對布斯基也很感興趣。他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不墨守成規、有點離經叛道的人。當餐廳的服務員過來請他們點菜時,布斯基說他還沒有想好,讓其他人先點。等輪到布斯基時,他說:“每道主菜都來一份。”服務員聽得驚呆了,手中的筆也懸在了半空中。布斯基又重複了一遍:“把每一道主菜都來一份。”
穆赫倫看了看布斯基的妻子,輕輕抬了抬眉毛。西瑪還在繼續聊天,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穆赫倫心中暗想,難道富人們都是這樣吃飯的嗎?
上菜時,服務員推著一個小車來到了他們身邊。上麵放著當天的八種特色菜。布斯基仔細地看了看,把小車轉了一圈,每種都品嚐了一口。他選擇了一種,然後把其他的都放了回去。
布斯基隻吃了一點點,穆赫倫很慶幸這次不是他付賬。
但是這次飯後,布斯基和穆赫倫卻建立起了一種親密的業務和朋友關係。一年後,穆赫倫和南希在他們家鄉新澤西州的拉姆森補辦婚禮,受到邀請的嘉賓有500人,布斯基也參加了。穆赫倫夫婦也參加了布斯基大兒子和女兒的成人儀式。
在這次飯後不久,路易斯就開始同布斯基合作——但是,不到一年的時間,兩人就鬧翻了,布斯基命令路易斯從他的辦公室出去。他們爭吵的原因是一筆25萬美元的盈利。布斯基給穆赫倫打電話,問他該怎麽辦。穆赫倫說:“伊萬,把錢給他,又能怎麽著呢?”
布斯基想了一會兒,然後說:“不行,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原則問題。”
穆赫倫回答說:“別跟我抱怨,錢就是你的原則。”
然而,不久之後,25萬美元對布斯基和穆赫倫似乎都微不足道了。美國有史以來最大的一股收購狂潮即將來臨,這股狂潮將給他們帶來做夢都想不到的財富。
在這次狂潮中,人們瘋狂購買現有的公司,而不是創建新公司。對此,許多人從經濟的角度進行了解釋,但是還有可能是金融和心理的原因。在整個20世紀70年代,投資者都在關注公司的收益和相應的價格與收益比(市盈率),並把它作為衡量公司價值的尺度。由於越戰和歐佩克(OPEC)的原因,通貨膨脹率很高,經濟受到很大的破壞,稅率居高不下,利率也不斷增加,公司的利潤越來越少。因此,股價一直很低,而通貨膨脹卻把公司收益性資產的價值推到了很高的水平。
與低價資產相對的,是政府稅法在債務利息支付方麵非常慷慨——公司的股息不減免,但是債務利息支付卻全部免除。這樣,用貸款購買資產就意味著可以把許多成本轉移給聯邦政府。1980年,羅納德·裏根當選總統後,向金融市場傳達了一個強有力的信息:“什麽都可以。”裏根政府推出了許多舉措,其中之一就是司法部撤銷了對IBM近10年的壟斷指控。在這個無拘無束的資本主義新時期,“做大”顯然不再是個問題了。因此,在像石油這樣已經形成寡頭壟斷的行業,突然可以實現規模經濟了,而在卡特政府時期,這種事連想都不要想。
真正激發收購狂潮的是賺錢,通過買賣公司賺大錢。前財政部長威廉·西蒙(William Simon,1974~1977年的美國財政部長)在1982年購買了吉布森禮品公司(Gibson Greetings),在16個月後出售,一下子獲利7,000萬美元(收益為當初投資的100倍)。這一收購案成了華爾街的熱點話題。突然之間,“現金流”取代了奇怪的、過時的“收益”概念,成了估價的代名詞。企業狙擊手開始出現,他們買下一個公司,大幅削減成本,並無情地拆分,然後將資產出售,獲取暴利。除買賣公司之外,最好的職業就是投資銀行家、律師或者套利人,他們在資金換手的過程中收取中介費,但是風險卻要低很多。
1981年,杜邦公司收購了美國第9大石油公司康諾克(Conoco),收購價高達78億美元,從此以後,公司並購的狂潮真正到來。這一交易是當時最大的並購案,參與競爭的公司多達四家——頂點石油公司(Dome Petroleum)、美孚石油公司、西格拉姆公司(Seagram Co.)和杜邦公司。這一收購需要大量的律師和投資銀行家,幾乎華爾街的每一家大公司都參與了進來。這對套利人來說真像做夢一樣:當5月惡意收購開始時,康諾克公司的股價每股不到50美元,頂點公司的出價為65美元,隨後一直猛漲。到了8月,杜邦公司最終脫穎而出時,其出價已經達到了每股98美元。
對一個套利人來說,這樣的交易幾乎萬無一失,不會損失一分錢,而布斯基的表現更是驚人。他讓自己的法律顧問,法朗克律師事務所的斯蒂芬·弗雷丁率領手下的律師,組成一個團隊專門研究這一收購交易中的法律問題,包括與美孚公司有關的複雜的反托拉斯問題。他不斷地同穆赫倫和其他套利人通電話,密切關注著該公司股票的交易量和交易模式,發現接下來可能出現更高的報價。經過仔細分析,他充分地利用每一條信息,把剛剛成立不久的布斯基公司的全部資金投入康諾克公司的股票上,將財務杠杆率用到了極致。如果他這次算計失誤,公司就可能會倒閉。不過最終結果顯示,僅僅通過這項交易,布斯基的資金就翻了一倍,賺到了近4,000萬美元的利潤。這對布斯基和他的同事來說,都是一次激動人心的經曆。
穆赫倫在新環境中也是得心應手,他總是夢想著賺大錢,並希望別人說他是靠“誠實致富”的。他的夢想似乎已經實現了,甚至在從康諾克獲得暴利之前就已經實現了。
在美林公司,穆赫倫不到30歲就成了百萬富翁。1980年,他在新澤西州拉姆森的高檔社區買了一座維多利亞式的水邊豪宅。穆赫倫的母親說自己的兒子買房子花錢太多了。穆赫倫說:“如果你不知道我有多少錢,你怎麽知道我花錢太多了呢?”
她驚叫道:“這房子要40萬美元啊,太多了!”
穆赫倫轉到了斯皮爾·利茲·凱洛格公司(Spear, Leads & Kellogg),這是紐約證券交易所最大的專業公司,在股票交易和套利業務上也很活躍。該公司在曼哈頓下城百老匯一個律師俱樂部的舊址辦公。穆赫倫把自己的交易桌直接擺放在了一個巨大的哥特式彩色玻璃窗戶下麵。
他沉湎於金錢遊戲的快樂中。他慷慨解囊,捐錢給他的母校羅諾克大學、當地的慈善機構和其他向他提出請求的慈善機構。他製定了一條原則:如果有人要他捐助,他就捐助,不會問任何問題。穆赫倫和妻子收養了5個孩子,其中3個有學習障礙。他買下了一個海邊的度假別墅,並在弗吉尼亞州的山區購買了6,000英畝的農場,放養了一大群北美野牛。他還在勞德戴爾堡購買了一座冬季住的房屋。有時,他會乘坐豪華的私人遊艇到華爾街上下班,把船停在南街碼頭。他打獵、收藏古董、滑雪、玩水上摩托。到20世紀80年代初期,他已經賺到了無數的錢,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是多少,這些錢全由會計師和律師打理。他隻是告訴他們,如果發現他花錢太快的話,就阻止他,但是他們從來沒有這麽做過。
穆赫倫也對自己在套利和交易行業的標新立異、獨樹一幟感到十分高興。他喜歡與套利人鬥爭,認為多數套利人都很胖,並且很懶惰,他還常常誇口說,“可以把他們當午餐來吃掉”。他最喜歡的小把戲,就是在大的市場決定即將宣布之前半個小時大量買進或者賣出,比如反托拉斯法庭判決同意或者撤銷合並案之前。實際上,穆赫倫也不知道結果是什麽,但是這種突然結果常常和他的判斷一致,因此許多人都認為他事先獲得了消息。許多套利人對此都很佩服,尤其是布斯基,他會在電話中屏住呼吸問道:“你發現了什麽?你知道了什麽?”
穆赫倫則平靜地回答道:“什麽也沒有,我隻是和大家玩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布斯基就會大叫道,“你這個瘋子”,然後掛斷電話。這時,穆赫倫就會哈哈大笑起來。
當市場疲軟的時候,穆赫倫喜歡大量拋售股票,他知道這樣會進一步拉低股價,讓其他持有大量股票的套利人備受折磨。其他的套利人會紛紛給他打電話,刺探消息。一般情況下,他都置之不理。然後,他就等其他人在恐慌中紛紛減倉時,立即殺回來,以更低的價格重新買進。
穆赫倫恪守一個原則:從來不同投資銀行家交往。他認為這些人都傲慢自大、自命不凡,對他毫無用處。他們隻會對他撒謊,而謊言毫無價值;或者給他內幕消息,但這又是違法的。有一次,他看到一個留言,說西格爾給他打電話了,但是他沒有理會。此外,他也避免同媒體接觸。
布斯基是個例外,他是穆赫倫經常交流信息的幾個業內人士之一。他們幾乎天天通話,穆赫倫也常常給布斯基打電話。幾乎從他們第一次見麵起,穆赫倫就想讓布斯基對他產生好感。盡管穆赫倫外表給人叛逆的感覺,但是他實際上總想獲得大家的喜愛。給布斯基提供信息使他感覺很好。隨著時間的流逝,穆赫倫成了大宗股票交易人,因此他常常能夠識別出大買主和大賣主。這對套利人是珍貴的信息,因為買主的身份常常可以透露出這是惡意的兼並還是一般的收購。例如,如果買主是某個州的養老基金,那就不可能是惡意收購。此外,布斯基還要依靠穆赫倫在股權方麵的技能進行交易。作為回報,布斯基把自己的大部分交易都交給穆赫倫供職的公司,讓他的公司賺取交易傭金。布斯基也成了穆赫倫所在公司最大的客戶。
然而,他們的談話很少涉及私事。布斯基認為每個人都是受到一個東西的激勵:金錢。偶爾,布斯基也會提起自己的孩子——他最小的兒子,是一對雙胞胎,同穆赫倫收養的孩子一樣,也有學習障礙,但是他從來不討論他真正關心生活中的什麽。
但是布斯基很體貼周到。一個星期五,布斯基的妻子帶著孩子們到佛羅裏達州去了。穆赫倫給布斯基打電話時,布斯基堅持要派車來接穆赫倫,把他帶到自己位於克斯科山的家中吃飯。其他客人有曼哈頓的政界人士安德魯·斯坦(Andrew Stein)、作曲家朱爾·斯坦(Jule Stein)、喜劇演員艾倫·金(Alan King)以及他們的妻子。穆赫倫是一個汽車迷,因此,布斯基帶他到自己的車庫去參觀自己的新車——一輛勞斯萊斯銀雲係列的敞篷跑車,這輛車的旁邊還停放著一輛老式的勞斯萊斯幻影係列豪華轎車。
還有一次,穆赫倫的婚姻遇到了嚴重的問題,他向布斯基透露說想離婚。布斯基說:“不要離婚,為什麽不找我的老朋友哈桑·維基利談談呢?我從14歲就認識他了,我們一起去上學,關係很好。”穆赫倫約維基利在廣場飯店的棕櫚廳見麵。維基利身材高挑,彬彬有禮,很像歐洲人。他了解了一下穆赫倫的婚姻和個人生活,然後安慰穆赫倫說:“夫妻之間的衝突是難免的,有比離婚更好的辦法。”穆赫倫接受了他的建議。
1982年5月,T.布恩·皮肯斯,一個一流的企業狙擊手,對另外一家大型石油公司的城市服務公司(Cities Service)發起了惡意收購,它似乎要成為第二個康諾克公司。幾周後,海灣石油公司(Gulf Oil)作為城市服務公司的“白衣騎士”出手拯救該公司,報價為每股63美元。都市服務公司接受了海灣石油公司的報價,逃脫了皮肯斯的魔爪。布斯基籌集了相當於自己公司總資產的資金——7,000萬美元(其中90%都是貸款),全都投到了城市服務公司的股票上,信心百倍地等待重溫康諾克的美夢。正如研究部的主管蘭斯·萊斯曼所說的,這是一筆“把老底兒都押上”的交易。
8月6日,星期五,當天晚些時候,萊斯曼看見布斯基匆忙走出辦公室,臉上帶著驚恐的神色。他告訴萊斯曼,他剛剛聽到了一個傳言,稱海灣石油公司出於對反托拉斯法的考慮,放棄了收購城市服務公司。紐約證券交易所剛剛閉市,但是對城市服務公司的交易是在太平洋證券交易所(東部時間下午4點半才閉市)和所謂秘密的“第三市場”進行交易,出現了不祥的征兆,每股股價已經下跌到了4~8美元。
辦公桌上的麥克風全都響了起來,布斯基大喊道:“全都打起精神,開足馬力。”交易員們立即行動起來,瘋狂地給西海岸的股票做市商打電話,為布斯基手上的大量股票尋找買主,或者進行套期保值。正在此時,股票記錄紙上傳來了消息,確認了這個可怕的傳言:海灣石油公司退出了!沒有人願意購買。布斯基的大量資金被套住了,價值已經開始猛跌。更糟糕的是,追加保證金的通知紛至遝來,要求全額返還借來購買股票的資金。
布斯基的公司陷入了嚴重的危機,即使它將持有的其他股票全部變現,也遠遠不夠支付追加的保證金。更糟糕的是,布斯基還從銀行借了2,000萬美元的無擔保貸款:大通銀行500萬美元,化學銀行500萬美元,還有兩家歐洲銀行共1,000萬美元。這些貸款,無論什麽原因,隻要銀行一通知,就必須立即償還。而且,這些銀行幾乎肯定會立即獲悉布斯基陷入危機的消息。還有紐約證券交易所和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它們也會來找麻煩的。盡管最後的一切很大程度上要看周一股市開市時城市服務公司的股價,但是布斯基很有可能會破產,並且會被指控違反了資金使用規定。布斯基的公司可能會被清算。
當布斯基當天晚上離開辦公室去和律師與會計召開緊急會議時,他的臉色蒼白,不過卻表現出罕有的鎮靜。他的情緒使萊斯曼很擔心,當天晚上他給布斯基在克斯科山的家中打了電話。使他吃驚的是,布斯基似乎很鎮定,挫折中仍不失高雅。布斯基說:“這就是遊戲,它就是這樣玩的。”萊斯曼竭力想安慰他,並指出這次投資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海灣石油公司違反托拉斯法的問題不足掛齒,這隻是他們改變主意的借口。萊斯曼說:“這就像你決定過馬路一樣。綠燈亮了,你開始走,但是突然一幢大樓倒塌下來砸到了你。”布斯基似乎很喜歡這個比喻,他讓西瑪也來接電話,萊斯曼又重複了一遍。
周一的早晨,城市服務公司的股票被停止交易,因為出現了“不均衡報盤”,賣主太多,而沒有買主。紐約證券交易所不打算讓這隻股票重新交易,他們要等到其價格達到能夠吸引買主時才開始交易。而它的價格在很大程度上又取決於布斯基的做法——他是否會迫於還貸的壓力大量拋售,把股價壓得更低呢?在布斯基的辦公室裏,人人都充滿焦慮和擔憂。除了城市服務公司的股票外,其他的全都被變現了。每個人都在股市行情自動收報機旁走來走去,並不斷地注視著各自的電腦屏幕,等著開盤價格。開盤價格指示牌上的價格不斷下跌,從50美元到45美元,然後更低。他們知道,一旦跌到30美元以下,一切就全完了。
布斯基和他公司的命運已經到了千鈞一發的地步,他開始著手進行“外交斡旋”。陪同他的有他的法律顧問弗雷丁、外聘的會計斯蒂芬·奧本海姆和塞特拉格·穆拉迪恩。他首先拜訪了四家銀行,力勸或者說是乞求他們不要收回貸款。這是一項微妙的使命,因為他不能表現得過分恐慌,讓銀行擔心他的還款能力而收回貸款使他破產。布斯基的表現非常出色,他鎮定自若、巧舌如簧,並且相信城市服務公司的投資最終會獲得回報。他在設法爭取時間。
然後,他們到了證券交易所,去見那些監管人員。
其中一位官員問道:“如果這隻股票的開盤價是45美元,你打算怎麽辦?”
穆拉迪恩迅速計算了一番,然後回複說:“沒有問題。”
“40美元呢?”
穆拉迪恩承認:“有點吃緊。”
“30美元呢?”
穆拉迪恩看到布斯基對該官員的專橫口氣和反複盤問感到很惱怒。穆拉迪恩也被激怒了,生氣地說:“如果股票都以0美元開盤,我們就都不用做生意了,華爾街上所有的人也都不用做生意了。”這位官員簡短地告訴他們,他們必須符合交易所的資金要求,不會受到任何的特殊照顧。
他們回到布斯基的辦公室裏等待。最後,距當天收市隻剩30分鍾時,城市服務公司的股票開盤了,開盤價為30美元,是海灣公司出價的一半還不到。在這樣一個價格上,沒有人知道布斯基是否會破產,但是情況肯定是非常嚴峻的。布斯基必須割肉拋售。和以前的許多次一樣,他這次又瀕臨失敗的邊緣。
他想,自己隻有一個人可以求助了:約翰·穆赫倫。與大多數套利人一樣,穆赫倫也購買了城市服務公司的大量股票,但是他有先見之明,把大部分股票都通過期權交易進行了套期保值,因此他的情況沒有布斯基這麽糟糕。布斯基在周一下午三四點鍾給穆赫倫打了個電話。
布斯基嚴肅地說:“我們遇到了大麻煩,你能幫我們一下嗎?”
穆赫倫回答說:“是嗎,什麽大麻煩?我知道你損失了一點兒。”雖然布斯基的大部分交易都是通過穆赫倫供職的斯皮爾·利茲·凱洛格公司進行的,布斯基也是該公司最大的客戶,但是穆赫倫並不了解布斯基的具體交易情況,這是公司的機密。
布斯基並沒有詳細說明麻煩的深度,他隻是說:“我要拋售股票了。”穆赫倫認為,城市服務公司的股票在現在這個水平看起來很有吸引力,因此,在向公司的相關人員谘詢之後,他接手了100萬股。布斯基聽到穆赫倫要買這麽多後,反而有點兒猶豫了,但是後來還是出於需要同意以每股不到30美元的價格賣給了他40萬股。
不到一個小時,布斯基又給穆赫倫打來了電話。他說:“我們又遇到大麻煩了。”他要求在閉市後與穆赫倫和他所在的斯皮爾·利茲·凱洛格公司的合夥人見一見。“想想我怎樣才能擺脫目前的困境,滿足證券交易所的要求,因為他們說我不符合他們的要求。”布斯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絕望了。
穆赫倫同意了:“好的,我看看能幫你做些什麽。”
穆赫倫同幾個合夥人談了談,他們都很擔憂。布斯基持有大量的股票,如果他垮台了,就可能引發拋售的恐慌,這也可能損害斯皮爾·利茲·凱洛格公司的利益。布斯基是他們最大的客戶,他們也不願意袖手旁觀,眼看著他破產。
大概在下午4點半左右,布斯基、奧本海姆、弗雷丁和穆拉迪恩來到了斯皮爾·利茲·凱洛格公司,隨同而來的還有證券交易所的一位官員。
奧本海姆問穆赫倫:“難道你不能擺平這件事情嗎?”
穆赫倫回答說:“我不知道怎麽弄。”
奧本海姆繼續說:“我倒是有個辦法,就在這個包裏。”說著,他轉向了布斯基。
奧本海姆打開了公文包,取出一把日本的剖腹刀,遞給了布斯基。布斯基卻笑不出來。
經過三個小時的緊急磋商,他們最終草擬了一個解決方案。穆赫倫設計了一套複雜的期權交易,把城市股票公司股價進一步下跌所造成的任何損失都轉移給了斯皮爾·利茲·凱洛格公司,這樣一來,布斯基就不用再拋售剩下的股票,從而減少了市場進一步拋售的壓力;作為回報,布斯基以後在城市服務公司的股票上獲得的任何收益,一半以上歸穆赫倫所有。證券交易所的官員認為,這種安排可以避免布斯基被迫拋售股票以變現,並且也符合資金要求。
穆赫倫和布斯基對城市服務公司股票的價值一直很有信心,這最終證明是正確的。盡管海灣公司退出了,但是皮肯斯卻在“繼續玩”。正如華爾街的業內人士常說的,哪個公司一旦被盯上了,除了投降或者尋找救世主外,基本上沒有其他出路了。僅僅在兩個星期後,西方石油公司(Occidental Petroleum)就宣布插手收購,並開出了每股58美元的價格,引發了股價的猛漲。最終,穆赫倫和斯皮爾·利茲·凱洛格公司在拯救布斯基的計劃中獲益近1,000萬美元,穆赫倫在公司被稱為英雄。據估計,這場危機使布斯基損失了2,400萬美元,大概為其公司資產的1/3。
這場失敗似乎使布斯基老實了點兒。當月月底,他和穆赫倫在查看賬目時說:“你知道,這樣的月份會教你學得謙遜。”他讓穆拉迪恩把該項交易的相關記錄收集起來,放到一個文件夾裏,並貼上標簽“查特酒”。他告訴穆拉迪恩不要同其他人說起這個文件夾,但是他從來也沒有再提起過這事,到最後,穆拉迪恩把它給扔了。
然而,在城市服務公司上的潰敗對布斯基確實影響很大。他對穆赫倫深懷感激之情,認為這種幫助才是最真誠的友誼。事後,他給穆赫倫打電話說:“我不敢相信你真能幫我。”不久之後,布斯基就問穆赫倫,是否可以出任他孩子的信托基金的共同受托人。穆赫倫同意了,很顯然,這種提議表達了一種敬意。穆赫倫感覺很好,很自豪,正如他所說的,自己是“一個正直的人”。
但是布斯基瀕臨失敗的邊緣並不是僅此一次。他肯定已經感覺到自己的氣數該盡了,甚至他的嶽父嶽母也不能容忍他再出現這樣的崩潰,尤其是拿著他們的錢玩火。使布斯基快要抓狂的是,這並不是他的錯,誰也沒有預料到海灣石油公司會突然變卦。布斯基的推理自始至終都是正確的,但是他幾乎被超出他控製能力之外的東西給摧毀。
在城市服務公司股票暴跌的那個星期五的晚上(8月6日),布斯基在克斯科山上的家中舉行了一次晚宴,這是早就安排好的。來賓包括穆赫倫以及他所在公司的幾個合夥人和他們的妻子。大家在喝完雞尾酒之後,開始紛紛議論市場的危機。穆赫倫說:“我希望這隻股票不會崩潰,否則我們都要玩完。”西瑪插話說:“我希望這種事情永遠都不要再發生。”她還以強調的語氣重複了一遍:“永遠不再發生。”
穆赫倫知道,布斯基公司的大部分資金都是西瑪的,因此感覺她可能不會讓布斯基繼續冒險,把這麽多錢全都投入一隻股票上。
但是布斯基有其他的想法。“永遠不再發生,”好啊,還是有辦法去控製甚至消除風險的。套利與摔跤不同,不會有裁判在他旁邊跑來跑去督促他執行規定。他會再次站起來的,並且會永遠站起來。
在接下來的一周,甚至在西方石油公司出價收購城市服務公司解救套利人之前,布斯基就給馬丁·西格爾打了電話。
布斯基說:“你好,馬蒂。”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輕鬆、隨意,完全沒有顯露出他剛剛經曆過大風大浪,把公司從崩潰的邊緣拯救回來。“你該考慮加入哈佛俱樂部了。我們到那裏喝杯酒,行嗎?”
1982年6月的一天,西格爾邀請布斯基到他的家中打網球。西格爾的家位於一個名叫綠色莊園的高檔社區,這是他和妻子簡設計建造的,剛剛完工。房子很有現代感,牆壁用灰色木板裝飾,兩層樓高的巨大落地窗十分氣派,隔著窗戶可以看到池塘的風景,還能隔音。最近,西格爾喜歡上了水上摩托,常常在池塘上玩。院子的另一邊是西格爾常用的一些娛樂設施以及他的網球場,就在池塘邊上,掩映在一些鬆樹之中。
一輛粉紅色的勞斯萊斯汽車拐進了車道之中,在停車場停下,布斯基麵帶微笑地從車上下來,背上還背著網球拍。西格爾奇怪地注意到,布斯基還帶著一個皮包,就是歐洲男人常常帶的那種,這個皮包與布斯基的氣質一點兒也不相符。西格爾對布斯基的新車讚不絕口,布斯基說:“這是西瑪送給我的。”
西格爾同時邀請過來和布斯基打球的還有企業狙擊手塞繆爾·海曼和另外一位商人。海曼原來是個檢察官,後來轉行成了一個成功的房地產開發商,現在正在留意並購方麵的業務。海曼也住在綠色莊園,是西格爾的鄰居,他家是一座巨大的喬治風格的石材別墅。他還有一架直升機,用院中的草坪作為停機坪,常常搭載著西格爾到曼哈頓去。
那天下午,他們四個人打了一場單循環比賽,最後海曼贏了。盡管布斯基肯定是最差的一個,但他卻是個很有風度的輸家。讓西格爾吃驚的是,布斯基似乎熱切渴望自己的兒子成為網球明星,甚至還專門給他聘請了一個教練。
飯後,其他人先走了,西格爾陪著布斯基走到他的車上,兩人還有事情要談。西格爾非常擔心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財務狀況,更確切地說,是擔心他的兼並業務。華爾街的交易變得越來越大,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客戶主要是中等規模的公司,而現在,它們似乎有點落後了。1981年,西格爾聽說聯合技術公司(United Technologies)打算收購開利公司(Carrier Corporation),但是當他去為開利公司提供應對計劃時,該公司卻轉向了摩根士丹利公司,他們認為摩根士丹利比基德爾·皮博迪公司更有實力。
更糟糕的是,西格爾感覺自己正在被律師馬丁·利普頓和約瑟夫·弗洛姆所領導的並購俱樂部邊緣化。利普頓仍然在用自己的方式指引客戶,他把客戶送到自己的律師事務所,但是,這些都不是真正的大交易。西格爾還害怕弗洛姆和例如第一波士頓銀行或摩根士丹利這樣的公司合作不好而把自己擠出去。西格爾問弗洛姆問題是什麽,弗洛姆說:“他們想和他們的傳統投資銀行家合作。”西格爾把自己的憂慮告訴了布斯基。
布斯基問道:“來給我工作怎麽樣?可以考慮考慮。”
盡管西格爾不斷向布斯基訴苦,但是他仍然是基德爾·皮博迪公司毫無爭議的年輕明星,他也成了該公司招募優秀商學院畢業生的標杆。每年暑期,商學院的實習生到基德爾·皮博迪公司工作,都要到西格爾位於康涅狄格州的新房玩一天,這已經成了年度盛會,他們在那裏遊泳、衝浪、打網球,最後是一頓豐盛的晚宴。
那年的春天,西格爾的妻子剛剛生下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兒。年僅34歲的西格爾擁著嬌妻愛女,住著豪宅大院,這裏幾乎就是一個獨立的鄉村俱樂部。因此,這很明顯傳遞了一個信息:“快加入基德爾·皮博迪公司吧,你也能過上馬丁·西格爾的生活。”
在公司的組織結構中,西格爾仍然是公司金融部的職員,但是實際上,他現在直接向德農西奧回報,已經使其他人黯然失色。德農西奧似乎更喜歡這種安排,不過其他人卻感覺很不平衡。
1981年年底,德農西奧叫西格爾核算獎金。西格爾的薪水隻有8萬美元,因此,大部分都要靠獎金來彌補。德農西奧問道:“你想要什麽?你認為你應該得到什麽?”
西格爾實際上在想,自己應該得到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一部分股份,但是他沒有告訴德農西奧他的想法。德農西奧擁有該公司7%的股份,是除阿爾·戈登之外最大的個人股東。德農西奧決定公司的股票買賣,這種對公司所有權結構的控製是他權力的最終來源。但是德農西奧在給西格爾獎勵股權方麵卻很吝嗇,寧願把股權分配給能力較差,但是資曆更深、更忠誠的員工。因此,為了計算出自己應得的合理補償,西格爾看了看公司的業績和自己的貢獻,然後算出了德農西奧的股份收益,自己提出了同樣的數量。
在1981年,這個數字是52.6萬美元,德農西奧全部給了他,連問都沒有問。這使西格爾成了公司薪水最高的員工,也是唯一一位擁有“叫車賬戶”的人——無論什麽時候,隻要他想要,車子和司機都可以召之即來。
然而,西格爾的焦慮仍然不斷增加。除了擔心並購業務和基德爾·皮博迪公司業績的下滑,他的個人開支似乎也在猛增。康涅狄格州的土地和房產幾乎花了他75萬美元。現在,簡又成了全職太太,在家帶孩子,而且他們還要在曼哈頓購買一套更大的公寓。西格爾和簡要找一套三居室或者四居室的公寓,並且要遵照德農西奧的要求,小區的環境要符合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身份,必須在第五大道、公園大道或者薩頓廣場(Sutton Place)。很顯然,符合條件的公寓至少要100萬美元。突然之間,西格爾覺得一年掙50萬美元還是不夠花,自己的收支很難保持平衡,雖然他的收入實際上已經堪稱豐厚了。
他也感到了巨大的工作壓力。一場激烈、高風險的惡意收購常常使他高度緊張,他常常要每周工作上百個小時。突然之間,他會突然感覺意誌消沉,一到晚上九點、十點鍾就想睡覺。他也有點兒輕度過敏,開始吃一種叫奈奎爾(Nyquil)的藥物,而且藥量還在日益增加。每期交易結束時,他都會變得更加緊張,擔心這是否是最後一個。
當布斯基打電話邀請西格爾時,他的感覺正是這樣的。
紐約城的哈佛俱樂部大樓是西44號大街上著名的標誌性建築,由麥金·米德·懷特公司(McKim Mead & White)設計。該俱樂部隻接受哈佛大學的畢業生、教職員工或者是受聘人員,但卻是一個獨立於哈佛大學的組織。布斯基通過最不可思議的方式獲得了入會的資格:他向哈佛最不知名的研究生院——公共衛生學院捐贈了大筆錢,被任命為學院的監事會成員,成了受聘人員。
布斯基對能夠和哈佛扯上關係感覺非常自豪。哈佛俱樂部的牆上鑲嵌著黑色的飾板,懸掛著莊嚴的肖像,地上鋪著東方風情的地毯,窗戶上掛著深紅色的窗簾,整個都透出一種尊貴之氣,這正是布斯基所渴望的。然而,西格爾對此卻沒有留下任何印象,他推開大門,走進了最受歡迎的燒烤室。
布斯基坐在角落一張昏暗的桌子旁,西格爾幾乎沒有看到他。坐下後,西格爾要了一杯啤酒,他的酒量並不大。布斯基東拉西扯地聊著,談論他喜歡的壁球,鼓勵西格爾也學學壁球,這樣他們就可以在哈佛俱樂部一起打球。接著,布斯基開始談起西格爾的經濟壓力。他像以前一樣,鼓勵西格爾敞開心扉,談談自己的焦慮、並購業務、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的不足以及自己的巨大開支。布斯基又提出了工作邀請,但是西格爾仍然婉辭了。布斯基接著說:“我可以給你做些投資,也許可以幫幫你的父親。”
西格爾回答說:“我一直以來幾乎都是你的顧問,客戶要為這種服務支付很多錢的。”他覺得他可以在為基德爾·皮博迪公司工作的同時,做布斯基某種形式的編外顧問,賺點兒外快貼補家庭開支。這很簡單。實際上,他以前也為布斯基提供過各種各樣關於並購交易很有見地的戰略,他自己的和其他人的都有。布斯基同意了,西格爾的見地很有價值,布斯基願意向西格爾支付酬金。接著,布斯基把談話引向了最為致命的一步。
他說:“如果你提前給出某項交易的有關信息,使我有大量時間主動應對,我也付錢。”
在某種程度上,西格爾知道這個建議可不太妥當。以他的經驗和專業技能,他能識別出可能的收購目標,他知道哪種公司容易受到襲擊。另外,毫無疑問,他們在越線操作。坦率地說,布斯基就是在要求得到內幕消息。他們甚至討論布斯基按照西格爾提前透露的內幕消息進行交易,同實際報價太接近的話,可能會引起懷疑。西格爾說:“我想,年底再討論報酬問題。”布斯基點了點頭。
事情到此為止,他們沒有再談錢或者布斯基給西格爾的支付方式,而是將談話轉向了其他的方麵。他們喝完杯中的酒,然後在44街外麵握手告別。
西格爾越想布斯基的安排,就越覺得這很有意義。他的建議真的值許多錢,而布斯基的信息和幫助對他的客戶也很重要。他常常需要布斯基擺擺姿態,對某隻股票製造一些購買的壓力,引起價格變動,甚至鎖定某個公司,軟化其立場,從而為西格爾的某個客戶發動突襲製造時機。如果他打算同摩根士丹利和第一波士頓銀行這樣的巨頭競爭,就需要一個優勢。
而且這種冒險似乎也毫無風險。西格爾不做任何交易,也沒有交易記錄可以查到他。布斯基也不會被抓住,他是城裏最大、最成功的套利人。他什麽交易都做,無論西格爾給他什麽消息,他都能把它摻雜到其他消息中。政府永遠也不能證明一個專業的套利人在用內幕消息進行交易,當然也難以證實布斯基是這樣做的。布斯基是一個非常精明的人,不會冒任何風險。
西格爾沒有立即接受布斯基的邀請。1982年8月26日,就是他們在哈佛俱樂部見麵之後幾天,本迪克斯公司在狡猾奸詐的威廉·艾吉的率領下,對最大的國防項目承包商馬丁·瑪麗埃塔公司發起了惡意收購,出價為15億美元。
西格爾受到馬丁·瑪麗埃塔公司的聘請,組織應對措施。
本迪克斯公司的出擊吸引了媒體的廣泛關注,這是因為艾吉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他和瑪麗·坎寧安的辦公室戀情和婚姻被公開,並引發了媒體的高度關注。但是,更重要的是,這場鬥爭迅速變成了最不受約束、最為艱苦的兼並與反兼並戰,主要是因為西格爾對馬丁·瑪麗埃塔公司的拯救戰略非常大膽。在這場戰鬥中,西格爾被媒體和兼並圈內人士奉為天才。他的地位在並購俱樂部中不再下跌,反而開始回升。基德爾·皮博迪公司突然之間上升到利普頓·弗洛姆收購事務推薦名單的首位。
西格爾采用了一種創新的應對技巧,現在被稱為最大膽的應對戰略——“帕克曼式防禦”(PacMan Defense),因一種曾經非常流行的遊戲(PacMan,吃豆人)而得名。在“帕克曼式防禦”中,被收購目標以守為攻,試圖把襲擊者吞掉。這種方法實際上並不是西格爾發明的,但是在此之前,華爾街上很少有人聽說過,也從來沒有人在這麽大規模的交易中使用過。
西格爾警告艾吉,除非本迪克斯公司放棄收購,否則馬丁·瑪麗埃塔公司將以牙還牙,反過來收購本迪克斯公司。
西格爾知道,為了讓這個計謀發揮效用,他必須向艾吉和整個業界展示這種威脅絕不是虛張聲勢。
一天下午,西格爾正在準備反擊策略,突然想起了和布斯基在哈佛俱樂部的談話。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現在比以前更需要布斯基的幫助。一般來說,在收購交易中,因為預期的成本增加和收益流失,收購方的股價會下跌,而被收購方的股價會上升。因此,本迪克斯公司的股價隻要一出現上升跡象,就會發出一個明確的信息:有異常情況發生。西格爾希望出現一些購買行動,將本迪克斯公司的股價和成交量推高。要使艾吉確實感到威脅,最好的辦法就是利用套利者,尤其是像布斯基這樣的,去惡意地大量囤積本迪克斯公司的股票。同時,西格爾還可以為布斯基做一些事情。
西格爾給布斯基打電話。他清了一下嗓子,然後用神秘的口氣說:“我的意見是,我們要玩次‘吃豆人’”。他們要買進本迪克斯公司的股票。打完電話,他也擔心了片刻,他不應該冒險在電話中透露這種敏感信息,如果布斯基的電話被竊聽了怎麽辦?但是,他很快就沉浸在激動人心的戰鬥之中。當他看行情記錄單時,本迪克斯公司的股票出現了瞬時大量購買的跡象,股價也正如他所期望的開始上漲。很快,華爾街和媒體就開始紛紛猜測,馬丁·瑪麗埃塔公司即將發動反擊。
每個人都已經相信時,艾吉仍然不為所動,他拒絕退卻,並且迫使馬丁·瑪麗埃塔公司用它15億美元的出價對發出的威脅進行彌補,這也迫使本迪克斯公司的股價漲得更高。這次競爭使得雙方都元氣大傷,本迪克斯公司更是千瘡百孔,誘發了聯合公司(Allied Corporation)和聯合技術公司的收購大戰,最後,聯合公司勝出。如果說有勝利者的話,那就是馬丁·瑪麗埃塔公司,它雖然在財務上被嚴重削弱,但是最終擺脫了被收購的威脅,維護了獨立性,成為勝利者。因此,西格爾得到了公司的感謝和公眾的讚揚。
在本迪克斯公司的股票上,布斯基賺到了12萬美元。以他的交易規模來說,這隻是微不足道的一筆收益。但是,這有更重要的象征意義——這種交易已經證明是毫無風險的。
當西格爾在年底給布斯基打電話,要求支付15萬美元的“分紅”時,布斯基立即同意了。西格爾計算了一下,他每年的生活開支,包括孩子的保姆費、管家費等,大概為8.5萬美元。在本迪克斯公司一案之後,西格爾沒有再給布斯基任何內幕消息,他也不知道布斯基在本迪克斯公司的股票上賺了多少錢。但是,他認為他當年的貢獻,包括他給布斯基的合法建議,大概價值15萬美元。他感覺這好像是在同德農西奧商量自己的獎金一樣。
布斯基問道:“你想以什麽方式給你?”
西格爾回答說:“現金。”
布斯基說:“這可有點兒麻煩,用別的方法行嗎?我給你投資吧,比如投資房地產。”
西格爾堅持要現金,他不想再麻煩了,也不希望被追查到。
布斯基勉強同意了:“給我一些時間,我來想辦法。”
幾周後,聖誕假期已經過了。西格爾跳上一輛出租車,趕到了廣場飯店。下車後,他通過東邊的旋轉門進入飯店。這是1983年的一個下午,按照布斯基的指示,西格爾在酒店裝飾華麗的休息廳中等著,他們沒有敢到隔壁的棕櫚廳見麵,過一會兒,弦樂四重奏樂隊要在那裏演奏樂曲,為女士們喝茶助興。西格爾四處張望一下,發現了那個“送錢的人”,這時西格爾突然打了個冷戰。
那個人就像間諜小說中的人物一樣,皮膚黝黑,身強體壯。布斯基說他在伊朗見識過特工,還說他自己就是中央情報局的特工。西格爾能相信他嗎?
大廳裏沒有太多的人,送錢的人很容易就認出了西格爾,然後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
當他靠近西格爾時,壓低聲音說:“紅燈。”
西格爾按照布斯基的指示回答:“綠燈。”然後,那個人就把手提箱交給了西格爾。
西格爾直接回到他位於東72街的公寓,關上門,放下手提箱,匆忙打開。裏麵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百元美鈔,用愷撒宮酒店賭場的彩帶捆著。
西格爾盯著這些鈔票。一切順利,沒有出現任何麻煩。這些錢現在都是他的了,全是他掙的。他應該感到很棒啊!但是,他卻很難受,坐了下來,雙手支頭,等著這種感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