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予安父親的秘密◎
盛氏的賬單報的何止是虛高, 簡直是獅子大張口,這個價格對於公府世家來說也絕對不是小數目,更何況大房不過四五口人, 一個月哪裏能吃的了這麽多?
“侄媳這是何意?”盛氏聞言, 語氣裏頗有些不高興。
“叔母,公中吃緊, 各房出一些也是應該的,可這數目卻如此大,不知別房一月夥食費又有多少呢?”薑予安問道。
“這吃的貴重,自然出的費用也高。”
薑予安笑笑:“大房有的,別房自然也會有, 否則叔母掌家, 豈不是要被人說偏頗了?”
哪裏有什麽吃的貴重的說辭, 各房的份例都是差不多的,否則這盛氏掌家, 還不鬧翻天了?
“你這意思,便是不給了?既如此, 那叔母隻好去找大嫂問問清楚, 這之前定好的規矩, 到底還算不算數。”盛氏說完,起身就要走。
薑予安不疾不徐:“三叔母, 如今大房侄媳掌家, 就算是去找了婆母,婆母也不會多管。”
“不若叔母回去再好好算算賬, 指不定是下人有些錯漏也未可知。”薑予安當然也要給盛氏幾分顏麵, 如今還在一個屋簷下, 自然不能得罪太狠。
盛氏沉默半晌, 甩了甩袖子出去了。
這麽多年了,她何嚐不知長公主的脾性,如今薑予安掌家,若是她去長公主麵前,也討不到什麽說法,隻會被打回來問薑予安要。
隻是本以為薑予安也不過是個閨閣女子,剛剛嫁進來學掌家,沒成想這麽不好說話,一絲顏麵也不給,本來每月就指著大房的這幾個銀子,如今這日子又要不好過了。
盛氏剛走,薑予安的腰就塌了下來,實在腰酸,她有些支撐不住,喊來雲苓把她扶回去再躺會,結果剛進了屋子,賀延臣就回來了。
“這一大早你去哪裏了?”薑予安問道。
“去見了驍勇大將軍。”賀延臣走到薑予安身邊,看出來她腰酸,站在她身後給她揉著。
此話一出,薑予安便知這是之前的事情有結果了。
“那男子若說十惡不赦倒也不至於,愛女人,玩的很花,但不逛青樓,隻找暗娼,搭上齊姑娘之後,倒是少去了幾回,近些時日怕是按捺不住了,被我們撞見。”
“今日早晨你還未醒,便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去找了驍勇大將軍一趟,把此事透露給他,但未挑明,應該這些時日會去查。”賀延臣說道。
“你說,我應不應該把此事告訴鳳銘?”她抬頭看了一眼賀延臣,“鳳銘很喜歡那人,和我不止說過一次,如今撞見這麽不堪的事情,我怕告訴她,她難過,抑或是此事於她而言,並沒有多嚴重,屆時我便成了惡人,叫鳳銘和我離心。”
賀延臣坐在她對麵,拉著她的手:“那你為何不相信自己交朋友的眼光,為何不相信齊姑娘並非你所想的這種人?”
薑予安聞言有些恍然大悟之感,是啊,她和齊鳳銘交朋友,就是因為她敢愛敢恨,瀟灑肆意,她又怎會是那種因為喜歡就委屈自己的那種人呢?
“我明白了。”
“雲苓。”她揚聲道。
雲苓進來,薑予安吩咐道:“寫封帖子遞到驍勇大將軍府邸,就說我有要事和鳳銘說,想去拜訪她。”
如今賀延臣這邊事情辦完了,相信驍勇大將軍自有判斷,事情基本已成定局,齊鳳銘自然也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她吩咐完,又叫白芷去準備馬車,去驍勇大將軍府。
這件事情齊鳳銘是當事人,薑予安無論未來齊鳳銘是否會怪她,作為她的朋友,薑予安有義務把此事告訴她,至少她是問心無愧的。
賀延臣沒跟著她一起去驍勇大將軍府,因為之前的案子有了些進展,薑予安出門之後,他去了一趟大理寺。
調查出這樣的結果也屬實是震驚到了眾人。
絲竹閣本是一樁誘拐良家婦女的案子,隻是賀延臣知道背後的受益人絕對不止東家一個,在深入查而已,另一件是他追查和薑予安有關係的案件,查著查著竟是有了一些重合的地方。
絲竹閣“進貨”的其中有些女子離奇失蹤,屍首也並未找到,可卻查到了一些蹤跡,竟是去往了汴州,可那花樣的調查,這種花樣在汴州出現的次數是最多的,以及那些被抓到的羌國人,他們也並不知知道多少實情,沒有多少有用的線索,唯有一點,他們的在汴州停留過一段時日。
本來這幾個線索是不相幹的,兩件案子也並不是同一批人在查,可成一在看兩個案子卷宗的時候,讀了幾次,發現了汴州這個關鍵點。
汴州……
汴州是個豐饒的地段,而那塊地方,是三皇子的封地。
賀延臣不免細思極恐,如果此事不是巧合,那麽這兩件案子豈不是都和汴州有或多或少的關係,變相的,是不是和三皇子也有些關係呢?
“不要似是而非的答案,這兩件案子,合並成一個,一起調查,過幾日我親自去一趟汴州。”賀延臣吩咐道。
成一應是。
此事事關重大,如果是和三皇子有些關係,那麽他到底是為了什麽?
回府之後,賀延臣重新拿出薑予安父親給她留的信,這封信被他反複看了不知道多少回,他依舊沒有看出什麽端倪,也試過一些手段,都沒有什麽發現,隻有信的落款處,有一小塊那個紋樣。
那廂,薑予安去了驍勇大將軍府,先去和驍勇大將軍夫人,也就是齊鳳銘的母親打了招呼,畢竟是來做客,賀延臣和驍勇大將軍是同僚,理應先來拜見當家主母。
寒暄客套了幾句,薑予安就被齊鳳銘拉走了。
這不是薑予安第一次來驍勇大將軍府,之前也受邀來過幾次,去了齊鳳銘的屋子,薑予安在椅子上坐下,齊鳳銘問道:“予安,你怎的來了?”
“我還正無聊呢,我爹嫌我總是亂跑,叫我少出門,幸好你來了,陪我說說話。”
第66節
“今日來,是有要事想告訴你。”薑予安說道,“這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糾結了許久。”
齊鳳銘覺得好笑,見到薑予安的第一麵,她是覺得薑予安長的好看,才想著和薑予安結交,可這麽長時間以來,薑予安和蕭禾早就成了她最好的朋友,有什麽話是不能和最好的朋友說的?
“你和我有什麽猶豫的?自然是無話不談。”
“前些時日,你是不是去了新開的那家戲樓,去聽西湖公子唱曲兒?”薑予安問道,雖然已經確定了,但薑予安還想親口確認一次。
“是啊,和耿驊一起,他說有什麽南方來的有名的大家,聞名天下,雖然我沒有聽說過,但耿驊愛聽這些,我就和他一起去了。”齊鳳銘點頭道。
“那日我也在,就在二樓。”薑予安說道,“熟悉你身形,我一眼就認出來了,你旁邊那個男子我從未見過,也沒有看的太清。”
“後來有一日,我和喻之去了暢意酒樓吃飯,撞到了幾人,本是應該上職的時分,卻在酒樓喝酒,還各自帶著侍妾,其中一人看著甚是眼熟。”
薑予安頓了頓。
齊鳳銘不傻,這個眼熟的人,怕不是耿驊……
侍妾?耿驊哪門子的侍妾?
他連通房都沒有!齊鳳銘的臉色難看極了。
“那男子不規矩,當著我們的麵,還在調戲身旁那侍妾,我一直沒想起來他到底是誰,直到看到你,才知道是……”
“你們已經交換定帖了,那時你高興,我也沒敢說出口,可你說快要定聘,若是下了聘,一切就都來不及了,我便自作主張,托喻之去查了查此人。”
薑予安拿出在府裏寫好的內容,遞給齊鳳銘,有些擔憂地拉住她的手。
齊鳳銘有多喜歡耿驊她是看在眼裏的,早在多個月之前,就已經念叨著此人,這麽久了,眼看要修成正果,卻被她無情地打碎了她的美夢。
薑予安覺得不忍。
認識齊鳳銘以來,她從沒有哭過,此刻卻紅了眼眶,她一把撕開信封,手顫著,卻堅定地拿出了那封信,逐字逐句地看了三遍。
好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予安。”
“嗯。”薑予安伸出手,把她抱在懷裏安撫。
“我那麽信任他的……”齊鳳銘終於忍不住,大哭出聲。
“我知道。”薑予安拍著她的肩膀安撫,“是他的錯,欺騙你的感情,辜負你的信任,如果是我,我也會難過,但難過隻是一時的,拋開他,向前看,日後還有好些日子,你一定會找到那個真正的良人。”
這天,齊鳳銘哭了好久,最後力竭,一邊打著哭嗝,一邊感謝薑予安告訴她實情。
如果不是薑予安說,她可能會一直被蒙在鼓裏,直到和他成婚,他露出真麵目,如今雖然痛,但及時止損是對的。
安撫好了齊鳳銘,薑予安五味雜陳地回了定國公府,賀延臣在屋裏正看東西,她快步走過去,想要抱他。
無他,隻是今日齊鳳銘哭的她心裏難受,薑予安抱著他,安心許多。
賀延臣不太明白她的情緒,薑予安撲過來,他下意識仰頭抱她:“怎的了?去了一趟驍勇將軍府還哭了,給你氣受了?”
這話說的,好像她說是,下一秒就要打上門去似的。
“沒有。”薑予安悶聲道,“突然有些不安定罷了。”
賀延臣聞言,低頭看她:“為何?”
薑予安抿了抿唇,沒有說。
耿驊對於齊鳳銘是夢破碎了,她很少悲春傷秋,遲疑不堅定,但如若某一天,她的信仰也破碎了,她突然有些害怕。
她不說,賀延臣也不逼她,把她抱穩了一些,和她說道:“過些時日,我要去趟汴州。”
“你去汴州做什麽?”薑予安的思緒被他拉走。
“去查案。”賀延臣說道。
“什麽時候走,去多久?”
“再過半月餘一月左右吧,還有些事情需要準備調查,約摸順利,一個月能回來,不順利可能多待一段時日。”
“你可要一起?”
“我也去?”薑予安正有點他即將出遠門的悲傷,轉而驚訝,他去查案怎的還帶上她。
“你外祖不是在揚州嗎?”賀延臣說道,“順便再去趟揚州。”
薑予安驚喜道:“可以去揚州?”
那可太好了,出生至今,薑予安還未見過外祖一家,薑莫承回京城說了之後,薑予安更想去一趟了,但本想的是過些時日商隊建好了,她跟著去考察,順便回一趟揚州,沒想到這麽快就能成行。
“隻是路上辛苦……”
“我不怕辛苦。”薑予安匆匆打斷。
賀延臣失笑,把她眼底的小淚珠擦去:“好,那便一起去。”
“前幾日推了四皇子的邀約,我想著這些日子在府裏辦個宴,全了禮數。”
“另外,今日三叔母來了,因著鳳銘的事情,我沒有和你細說,每個月各房都要出一些個夥食費,本來這事情就是不怎麽聽說過的,哪有公中問各房要錢的?可是這一大家子,我想了想倒也無可厚非,但這個月,大房要給兩百多兩銀子!”薑予安說道。
“明照堂有自己的小廚房,甚至平時吃飯也少有找公中拿的,怎的一月吃了這麽多,況且我疑心別房並沒有這麽多,三叔母看大房富裕,狠狠宰咱們呢。”
“所以我想,不若除了一些必要的東西,其餘的全部自理吧,可問題就是,如今祖母還在,這般倒是有些分家的嫌疑了,怕是不好進行。”
賀延臣細細聽了,把她抱在腿上,正要說什麽,薑予安說話時手臂輕輕抬了抬,袖子不小心帶倒了桌上的茶杯。
杯子裏的水瞬間攤平在了桌上,桌案上還有很多賀延臣的案卷資料,這般可如何是好?
“你先下來。”他匆忙說道。
薑予安沒看到水杯打翻,不明所以,從他懷裏起身,賀延臣趕緊起身去拿桌上的卷宗。
她一看,趕忙幫著收拾:“是不是我的袖子掃到了?”
賀延臣忙著收拾東西,也沒有回她,他揚聲喊來巧雲,叫她們喊成一來,把這些東西拿到外麵曬著,有些東西涉及機密,很麻煩。
他也沒顧得上回複薑予安,也沒看到薑予安動作頓了頓,看了他一眼。
直到收拾完東西,桌上也被巧雲她們擦幹淨,賀延臣拿起濕了一個角的薑予安父親那封信。
他趕忙拿出來看看上麵的字有沒有被暈了,可一展開,太陽曬著,竟是在字之外有些淺淺的痕跡!
這真的是意外的收獲,賀延臣把茶杯裏剩的一些水倒上去,隨著水漬蔓延,那些痕跡也逐漸顯現。
他喊來成一:“去看看這裏麵的內容到底是什麽。”
成一捧著那封信應是,他也知道,這封信可能是關鍵,可一直沒什麽線索,如今有一絲突破,成一也非常興奮。
賀延臣吩咐完,扭頭看,薑予安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出去了。
他剛剛好似聽到她說了句什麽,但沒聽太清,前麵她說的還沒回複,但現在他的心神全被有意外發現捕獲了。
賀延臣拿起那個茶杯看了看,裏麵裝的是拿香櫞【1】(yuán)配蜂蜜煮的茶,香櫞是從南方傳來的,產量非常非常少,早十幾年還有人好奇買來嚐鮮,但味道實在太酸,慢慢的沒什麽人吃了,也不好買,可薑予安很喜歡,這些時日遇到有賣香櫞的,便買了一些回來煮了不少,今日正好壺裏裝的是香櫞茶,本來巧雲要給他重新換一壺,他嫌麻煩,倒了這個喝,有些喝不慣,就放在一邊了。
想到這點,賀延臣喊來雲苓:“夫人什麽時候愛喝這種茶的?”
雲苓福身:“回二爺,夫人很小的時候就愛喝了。”
果然如此!賀延臣不由得感歎薑予安父親用心良苦!
裏麵的痕跡不知道是用什麽寫的,遇上香櫞的汁水,可能就會顯現,但如今愛吃香櫞的太少太少了,也沒有人拿來煮茶。
賀延臣出門找薑予安,看到薑予安就在屋外石桌旁坐著,過去從背後抱著她側頭親了她一口。
剛剛,薑予安知道是自己的袖子掃到了,有些愧疚,問賀延臣,他也沒有回答她,隻一心在收拾,薑予安覺得有些自討沒趣,想著出來待會,等他處理完了再去找他和他道歉,順便緩一緩自己有些失落的情緒。
“收拾完了?”薑予安掛起一絲笑容。
“嗯,颻颻可算幫了我大忙。”賀延臣笑著坐下,“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
薑予安搖搖頭:“抱歉,我把茶撒了,卷宗濕了許多。”
“無妨,你父親給你的那封信,內藏乾坤,今天那杯茶是香櫞茶,信上沾了茶,顯出來了一些痕跡,我叫成一去看裏麵到底是什麽內容了。”這件案子最關鍵的線索有了突破,也算是意外之喜。
薑予安也震驚:“原來真的有別的信息!”
賀延臣點頭:“對了,你剛剛說的,既然是你掌家,那便你決定,父親母親那邊我去和他說,若是有別的問題,你也隻管做,一切有我。”
剛剛薑予安的一點失落被打散,點了點頭:“好,我知曉了。”
“既然過段時日要去汴州,那我順便可以去考察一番,商隊如今建起來了,但一時間還沒有盈利,酒樓如今有了些名氣,我想著在別的地方開一家分店。”
薑予安正說著,成一匆匆進來:“二爺。”
他把手裏的東西遞過來,賀延臣接過,掃了一眼。
【揚州青山茶舍後院樹下三尺】
薑予安的父親到底知道什麽,讓人這麽忌憚,不惜要費這麽大的力氣,來京城鋌而走險也要搶東西。
而且看起來,對方並不知道這封信的存在,隻是認識那個花樣,那樹下到底埋著什麽?
後麵還有一行小字,賀延臣遞給薑予安給她看。
【為父深知時日無多,隻盼颻颻平安喜樂,若有朝一日,發現了這個秘密,一定保管好,關鍵時刻可以救你一命,切記,切記。】
薑予安喉間酸澀,把紙合上:“是不是需要盡快派人去揚州拿這個東西?”
賀延臣點頭:“已經叫人去了。”
“回屋吧,莫要吹了涼風。”薑予安說完,起身先回屋了。
她確實興致不高。
這一天下來,實在是太累,先是應付盛氏,又去安撫齊鳳銘,再加上在賀延臣這裏情緒漲漲落落,最後還有她父親留給她的話。
賀延臣進屋的時候,就看到她躺在貴妃榻上,不知道在想什麽,他不知怎麽安撫她,想了想:“帶你去聽曲,如何?”
薑予安問道:“這回可有案子順便查?”
賀延臣沒有聽出她的言外之意,隻當她是隨口一問:“沒有。”
她看著賀延臣,好像帶她去幹什麽,都總是查案順帶的,絲竹閣那次,薑予安其實就想和他說,回了京城能不能再帶她去聽一次,隻是為了帶她去,不是為了別的,隻是當時她也不好意思和他提要求,沒想到這一回倒是他主動提出來了。
“好。”薑予安點頭。
她喊來雲苓白芷給她換衣裳,重新梳了梳發髻。
賀延臣一向是有耐心的,等了她一盞茶的時間,終於梳好了,隻剩插簪,他本想去給薑予安插,成二在門外:“主子。”
他看過去,成二說道:“絲竹閣的東家說,還有別的想交代,但必須見了您才說。”
賀延臣聞言稍稍蹙眉,之前這麽多時日,絲竹閣的東家都隻說了一些不足輕重的內容。
如今他突然說要交代,可能是生命受到了威脅,覺得投靠他更保險,他想保命。
第67節
可……
賀延臣看了一眼屋內,進去屏退下人,和薑予安說道:“颻颻,突然有個重要線索,那人見了我才肯說,我去去就回,回來再帶你去聽曲兒。”
薑予安心下一沉,但也知道輕重,放下手裏的簪子:“好,去吧。”
賀延臣低頭親她一口,取了佩刀和披風出門去了。
這裏到大理寺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如今日頭還早,再過兩個時辰去也來得及。
可一直到快亥時,賀延臣都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