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出名要趁早
1944年初,張愛玲便在上海文壇刮起一股清新靚麗的旋風。也是1944年,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腳步開始停滯,漸漸走了下坡路。眼見這個彈丸小國對巨大的戰爭消耗不堪重負,加之美國和蘇聯在太平洋戰場和歐洲戰場上的優勢已形成,中國軍民反擊愈來愈劇烈,能守住日偽區勉強度日已是不錯了。上海是日本在中國盤縮的最重要據點,控製力度必定會強化。文學藝術界也是他們重點監視的對象,尤其是那些文化名人,若讓他們嗅出點兒反對氣息,必惹來殺身之禍。然而不讓發聲,也確實讓那些愛國誌士、文人墨客們難忍心頭之恨,所以大多作家走的走,隱的隱。獨有張愛玲卓然不群,年輕又不諳世事的她實在靚麗,沒有政治紛爭不說,文章寫得也獨樹一幟。
因此懷揣各種心思的人開始拉她寫稿子,或參加各類活動撐一下門麵。活動多了,張愛玲儼然成了一名公眾人物。張愛玲的文章,也引來上海進步作家和文學藝術界人士的目光,大家被她清新的文風傾倒的同時,也深深憂慮張愛玲的前景。不消說紅過了頭會引起日偽政府的注意,去引誘天真爛漫的她做一些賣國的事,單說上海文學界渾濁不堪魚龍混雜的現實,也讓張愛玲沒辦法分辨得清楚。像這樣的天才,真要是因為政治紛擾而栽了跟頭實在太可惜了,持有這樣想法的人很多,作家鄭振鐸就其中一位。
鄭振鐸隱居在家,閑暇時也翻看《紫羅蘭》《雜誌》《萬象》等雜誌,看見張愛玲清冷的文風與充滿人間冷暖的小說時,大為驚豔。驚喜之餘不由得擔心:張愛玲是一個弱女子,在國難當頭,時局渾濁之時,對政治極其敏感的人稍有不慎都會馬失前蹄,何況一個單純的女孩子,身處危局卻渾然不覺,需有個知近的人提醒一下才行。於是鄭振鐸找到柯靈,說了張愛玲的事,交代他一定要勸勸張愛玲,千萬別將稿子亂發。目前文化出版界政治背景複雜,各種勢力交織,若著了人家的道,中了圈套的話,前途沒了還在其次,保不齊性命也要賠進去。
柯靈也清楚,可不投稿沒有了生活來源,張愛玲是不會肯的。鄭振鐸也想到這一點,他提了個建議,張愛玲可以繼續寫文章,開明書店會先付她稿費,等時局穩定了再印刷出版也不遲。柯靈聽完這個建議猶豫起來,自己與張愛玲交往尚淺,這樣勸她,總歸是唐突和冒昧了些。但鄭振鐸是文學界前輩,又不好推辭,隻好先應下來,將此事撂一撂,待有機會再說。
沒過幾日,張愛玲寫了封信來,說中央書局的平襟亞與她談過,準備出一本自己的小說集。
平襟亞雖然是自己老板,可他已經答應鄭振鐸勸說張愛玲不要投稿的請求了,柯靈琢磨了一下,在回信中先講了自己老板一番壞話:平襟亞雖然經營書店,可他不過隻是聽聽小曲、混跡梨園、不務正業之人;他的書店隻賣一些折扣書、翻印書,書本印刷質量也極不好,在這裏出書簡直侮辱了自己的小說。
然後,柯靈筆鋒一轉,勸說她多沉積些佳作,日後羽翼豐滿了再出書也不遲的,做事情急不來,心浮氣躁了便會看錯時局,辦錯了事。言下之意,和平時期追名逐利沒錯,誰不喜歡出名,誰不喜歡錢。此時是民族生死存亡之際,個人與國家命運緊緊相連的時節,若隻為錢或名去忽視民族大義,必會引人詬病。特別是在日偽統治地區大紅大紫起來,即便沒有瓜葛,眾口鑠金,也會認為你與日本人有些牽連。
不消幾日,柯靈便收到張愛玲回信,大概意思是眼下自己名氣正起,文章也被人看好,要“趁熱打鐵”才行。張愛玲以上海女人獨特的精明,來計算該不該出版書的事。然而一位當紅的作家,不懂些政治是紅不多久的,甚至會斷送自己前途。可張愛玲還是出了書,幫她出小說集的,依舊是《雜誌》。
新中國成立後,《萬象》好像與張愛玲一絲一毫瓜葛都沒了。這興許如傳言所說,負責《萬象》的地下黨組織希望推出張愛玲,因為她反傳統,骨子裏切恨封建與資本家玩弄感情、奢靡墮落的生活。但張愛玲與胡蘭成秘密結婚公開後,特別是抗戰勝利、上海文化真空的消失後,在國民黨統治時期,張愛玲自然失去她的曆史作用了。
可為什麽國民黨能接收偽軍,卻不能接受小小的張愛玲?其中當然與文化漢奸胡蘭成有直接關係。1944年張愛玲與其相識,此時的胡蘭成可直接影響《萬象》雜誌社。
猜想歸猜想,8月上海《雜誌》出版了張愛玲小說集《傳奇》。四天裏銷售一空,轟動上海文學界。再版《傳奇》的序言裏,張愛玲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這是之後廣為詬病的張愛玲版“出師表”:
嗬,出名要趁早呀!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麽痛快。……個人即使等得及,時代是倉促的,已經在破壞中,還有更大的破壞要來。有一天我們的文明,不論是升華還是浮華,都要成為過去,如果我最常用的字是“荒涼”,那是因為思想背景裏有這惘惘的威脅。
不過筆者認為——看一個作家真正功利與否,首先要看作品,如果作品是趨炎附勢的、功利的,那功利這個評價無疑是準的,因為作品最後要麵對大眾。從這個角度看,張愛玲的作品並非功利,這也是文學界的共識。張愛玲的問題是,她不僅僅是以一個作家身份亮相世人,她還是一個公共人物。尤其在日偽時期的上海,同仇敵愾是國家主題,提出“出名要趁早”的個人享樂論調是不合時宜的。
尤其身份還是紅遍上海灘的女作家,不論個人思想怎樣,公示於眾畢竟十分不妥。作者可以功利,可她的文學作品不應該功利。尤其在公眾麵前,作者本人也不能表現得很功利。
當然張愛玲作品到底功利與否,讀者會給出恰當的評價。1943年5月到1944年初,就有《雜誌》《萬象》等數本極具影響力的上海雜誌留下張愛玲的身影。《傳奇》一出,張愛玲在上海文學界如日中天,她也開始從小公寓裏走進喧囂的社會,展現在公眾的視野當中了。《雜誌》月刊以聯係女作家為先,1944年3月,在中國報社舉行座談會,將上海新生代女性作家全邀請了去,有張愛玲、汪麗玲、蘇青、吳嬰之、潘柳黛、藍亞珍、關露等人,男作家也有著名學者、作家譚正璧。女作家多了,話題也是很廣泛的,談些讀書消遣、對外國女作家的看法,還有自己處女作的由來,文學曆程,以及寫作方法研討。
不過座談會上,大多數的女作家並非是五四新文學運動直接的參與者,而是社會動**與文化激烈變革裏誕生的。其中有與張愛玲關係很好的蘇青。她既是作家,還是月刊雜誌《天地》的主辦人。五四洪流儼然一場激烈的大潮,衝垮了封建舊文化的堤防,用它的水分養育了中國現代文學的荒地。
不過,張愛玲與蘇青等新生代作家,對五四時期的老作家是極不屑的,這些後起之浪誓言要把前浪拍在沙灘上。這些頗大膽的年輕女性作家怕是忽略了,五四文化及新文學運動,可不是簡單地用筆寫出來的,而是清末及民初時期,現代文明及文化倡導者與封建傳統之間身體力行的鬥爭結果。她們也隻是繼承了五四運動的人拚殺出來的天地而已。
與那些江南嬌小清秀的女作家比起來,張愛玲高挑靈韻,說起話來溫婉細潤,慢條斯理的,更惹人關注。座談會上張愛玲話不多。談及女性文學崇拜的問題,張愛玲發了言:
古代的婦女作家中最喜歡李清照,李清照的優點,早有定評,用不著我來分析介紹了。近代最喜歡蘇青。蘇青之前,冰心的清婉往往流於做作,丁玲的初期作品是好的,後來略有點力不從心。踏實地把握住生活情趣的,蘇青是第一個,她的特點是“偉大的單純”。經過她那俊潔的表現方法,最普通的話成為最動人的,因為人類的共同性,她比誰都懂得。
自然的,張愛玲吹捧人的功力是超群的,讓蘇青頗為受用。據說當時潘柳黛正吃瓜子,此言一出,當即將一枚瓜子卡在門牙上,其麵部表情錯愕到何種程度一想便知了。
8月,在自己的“《傳奇》集評茶會”裏,張愛玲更加顯得光彩照人了。評茶會地點選在上海康樂酒家。她盛裝出席,還帶了一副黃色玳瑁眼鏡,莊重典雅。炎櫻則身著大紅的上裝,白西裝褲,配上印度首飾,異國情調濃烈。此次活動,聚集了當時上海文藝界數十位精英。
張愛玲對交際場合本來就打怵,便拉炎櫻替她擋駕。那些出席座談會的文化名流和學者們,對《傳奇》的評價就一個字:好!
蘇青還寫了篇讚文:
我讀張愛玲的作品,覺得自有一種魅力,非急切地吞讀下去不可。讀下去像聽淒幽的音樂,即使是片斷也會感動起來。她的比喻是聰明而巧妙的,有些雖不懂,可也覺得它是可愛的。它的鮮明色彩,又如一幅圖畫,對於顏色的渲染,就連最好的圖畫也趕不上,也許人間本無此顏色,而張女士,真可以說是一個“仙才”了。
當這篇讚文由《雜誌》月刊吳江楓讀完後,盛讚便開始,眾人七嘴八舌地將這場盛讚推向最**。接下來有人說,《傳奇》用一句話可以概括,便是“橫看成嶺側成峰”,張愛玲的小說通讀可以,僅看一段,抑或一句也是美的,所以“橫看成嶺”美哉,“側看成峰”亦美哉。
還有人說,張愛玲是用一位新潮的西洋人的視角來審視沉淪而古舊的中國,用西方文學的風格、曹雪芹的筆法來寫作,這在中國文學史上也有重要的位置。
眾人皆讚:張愛玲的小說社會背景鮮明,本土氣息濃厚,筆法奢華靚麗,寫法蒼涼勁道,對人物與故事的領悟完全超越年齡。這樣的“點讚”似乎還靠譜。張愛玲坐在中間,沉浸在四麵飄來的頌揚中。她知道這些話是假的,因為她也這麽惡心地誇過別人。然而頌揚聽得多了,有時也會湧出些疑問:是這麽回事麽?時間一久,也就懶得疑心中之問了,既然那麽多人說,那便作數吧。
若這幾次座談會還局限於文學領域,那1945年4月參加《新中國報》舉辦的歡迎朝鮮著名舞蹈家崔承喜的座談會,可以視為張愛玲在向娛樂界拓展了。在上海華懋飯店裏,張愛玲穿了一身桃紅緞子旗袍,套了一件古青銅色背心、緞子繡花鞋出席座談會。她仍隻是靜靜地坐著,並沒有太多言語。該她講話時,她簡短地說:“我覺得在文學上,必要先研究西洋的,融合了傳統,才能創新,舞蹈音樂想必也是如此吧。”
追逐張愛玲的記者們,也極敏銳地關注起她的時裝來,每次活動均有這樣的報道。1944年年末《繁華報》的三篇連續報道,分別是《張愛玲“清裝”招待外賓》《張愛玲展覽奇裝》《張愛玲的化身》。不僅寫她的服裝,還將她的愛好趣味、家庭背景、愛情觀、容貌、稿費等也一一列在公眾的麵前,張愛玲儼然成了“娛樂明星”了。
2.服裝“專家”和“財迷”
張愛玲有“民國世界臨水照花人”之稱。女孩子愛美是天性,有些小自戀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誰家有個大一點的女兒,還不是總在鏡子麵前臭美。父母會在暗地裏恨,這孩子看自己的臉遠比看書的時間長多了,可有什麽辦法,這就是女孩兒。張愛玲的思想,受到她的生長環境,以及張誌沂的影響。雖然她與那個沉淪**奢的父親決裂了,但無論是文學的,抑或是思想上都有潛移默化的觸動。從張愛玲的服飾上可窺見端倪,她更傾向於傳統,與母親西式裝扮完全不同。張愛玲的《更衣記》裏說:
男子的生活比女子自由得多,然而單憑這一件不自由,我就不願意做一個男子。衣服似乎是不足掛齒的,劉備就曾說過此類的話:“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可是如果女人能做到“丈夫如衣服”的地步,就很不容易。有個西方作家(是蕭伯納麽?)曾經抱怨過,多數女人選擇丈夫遠不及選擇帽子一般的聚精會神,再沒有心肝的女子說起她“去年那件織錦緞夾袍”的時候,也是一往情深的。
張愛玲無疑是傳統的。處在流行前沿的老上海,西式服飾和生活方式十分流行。家裏親友婚宴時,男女主角也要穿上婚紗與西服。參加婚宴的人衣著洋氣,婚禮上也沒了傳統的轎子、嗩呐和喇叭,轎車和西洋音樂取而代之。獨有張愛玲一人穿了身清末滾著如意鑲邊兒的襖褲,惹得眾人側目瞧去。
天氣若晴朗,張愛玲便穿一身眩人的裝束,與炎櫻結伴出門。公寓樓下繁華的商業街上就有一家服裝店,裏麵還有時裝設計室。兩人常去光顧,將自己設計出的服裝樣式裁剪出來。
除炎櫻之外,張愛玲還與女作家蘇青、潘柳黛很要好。三個人時常湊一起弄些零食茶水,聊很久,但很少探討文學。一日,蘇青與潘柳黛相約去張愛玲公寓逛。敲開門吃了一驚,張愛玲穿了一件晚禮服,袒胸裸臂,臉色讓檸檬黃的禮服一襯,顯得白皙和寧靜,身上珠翠叮當亂響,香氣撲鼻,儼然去赴晚會的貴夫人。
這讓蘇青有些摸不到頭腦,便小聲問:“姑娘,你是要上街麽?”
張愛玲將兩人讓進門說:“不,等朋友來家裏吃茶。”
蘇青一聽,拖起潘柳黛欲走,邊走邊說:“既然你還有朋友來,我們就先走了,改天再來,改天再來。”
張愛玲依然很是沉靜:“我的朋友已經來啦,就是你們倆呀。”
蘇青和潘柳黛對視了一眼彼此平凡的衣著,再去上下打量了下張愛玲雍容華貴的妝容,心裏抑或想,漂亮時裝是女人自信的源泉,張愛玲這次是做到位了。
三人坐下,在公寓裏逃離了世事,端起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弄些小點心,一下午隻剩下女孩子的話題了,聊到高興時會有銀鈴般笑聲傳出去。
談到衣服時,蘇青問張愛玲:“你看我穿什麽衣服好看。”張愛玲琢磨一下:“穿些簡單明快的衣服,會顯得更亮麗些,抑或不經意地露出胳膊或淺胸,給人玉女般純淨的感覺。”
“那我呢,我呢?”潘柳黛也來熱鬧。
張愛玲歪著脖子看了一會,問道:“你能找些譬如祖母的衣裳麽?”
“幹嗎?”
“可以穿她的衣裳呀!”張愛玲笑著答。
潘柳黛既驚又惱:“蘇青還好,怎麽也有件清爽明快的時尚衣服穿,輪到我,居然讓我穿件壽衣。”
惹得張愛玲一臉奇怪的表情:“穿那樣,該多別致呀!”後潘柳黛總結張愛玲說:“她穿西裝,極像十八世紀的西式少婦;她若穿了一身旗袍,便像我的祖母一類人,臉是青年人的臉,身上滿是古董味道。”
潘柳黛的話,在下一次去蘇青家做客時又一次應驗了。蘇青和潘柳黛守時地站在斜橋裏胡同的門口等她來,遠遠地就見張愛玲穿一件旗袍,套了一件寶藍配蘋果綠的清代緄邊短襖,蹣跚地走來,活脫脫晚清大宅子裏走出個大小姐。惹得胡同裏的小孩子們追逐著看熱鬧。即便這時的上海,怕也要十幾年不見這樣裝束了。
張愛玲除了喜歡奇裝炫人,另外就是喜歡錢了。姑姑張茂淵性情與張愛玲仿佛,喜歡過恬淡而寧靜的生活,閑暇了也會結伴逛些時裝店、看電影和話劇,到書攤淘淘書,或去西餐店換換口味。可張愛玲與姑姑在錢財上分得很清楚,很有西方人的觀念。
張愛玲覺得這樣更好,彼此間誰也不相欠,清楚豁亮的,強似小市民為了一點小賬,因為誰占了些便宜、誰吃了小虧張嘴便吵。雖然過節時張愛玲會買衣服料子、點心之類的禮物送給姑姑。但平時定要錙銖必較,家裏花銷各拿各的。
張茂淵戲謔她是“小財迷”。有時姑姑也和她賭氣,譬如張愛玲打碎了玻璃或者碗碟,便催她趕快買來補上。不過姑侄倆從未因此爭吵過,兩人性格都沉默,這架怕是也吵不起來。
炎櫻也說張愛玲摳門,但兩人的關係極好。炎櫻很大度、重情重義。她欣賞張愛玲,也不在乎她身上這點小缺點。當然炎櫻家庭富足,不會與張愛玲計較這些小錢,因此兩人關係一直維持到美國。
生活裏的張愛玲更實在,她不喜歡養貓和狗這些小動物,不喜歡聽音樂。她的性格從表麵上看是沉靜的,但內心是複雜的,張愛玲內心的複雜源於對外界的不安全感,對待錢與物可窺見其性格。孤島時期的上海,生活物資匱乏,市民會囤積一些柴米油鹽,以解不時之需,張愛玲卻去囤積白紙。印刷《流言》之前,她經常抱一摞一摞的白紙回來,擺得臥室的地上**滿是。有時她會睡在上麵,感覺是那樣的踏實。在姑姑眼裏,她隻是小孩子,是一個涉世未深卻出了大名的小孩兒,因此平時也不與她計較,她交際能力欠缺得很。譬如《流言》準備印刷時,張愛玲雇了輛車子將家中白紙運到印刷廠。待要付車夫小費時,張愛玲立刻慌張了起來,不曉得要付出多少。寧可多一些也不去討價了!她將錢一把塞進車夫手裏,便不去看車夫的臉,兀自逃回樓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