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時重的馬車駛到前頭,從小窗探出頭來,看到許菁菁等人都在牛車上,立馬讓停了馬車,捕頭上前掀開簾子,他理順了長袍的下擺,抬腳從馬車上下來。
“章大人,您怎麽來了。”裏正坐在前邊趕車,看到章時重過來,忙從牛車上下來,朝兒子使眼色要他也趕緊下來。
“你是榆樹村的裏正,許家印吧。”
“大人好記性,正是草民,這是我兒子,許潤成,大人這是……要去榆樹村?”
“正是,本官有事要去許娘子家裏一趟,這車上捆著的人是怎麽回事?”
章時重敏銳地盯住被捆住的幾個人,隱隱覺得有些麵熟。
許菁菁坐在牛車上,聽說章時重要去許家,登時朝他看過去,章時重身邊站著裏正,正給他解釋村裏今天發生的事情。
“原是如此,既是許娘子抓住的,待本官的人辨認過後,論功行賞。”
章時重抬手讓捕頭帶人上前去辨認,片刻功夫,捕頭逐一查看過後,回來稟告,“回大人,是正在通緝的雞頭山逃竄的山賊。”
“上月縣尉大人剛領人剿了他們的山頭,這幾個沒捉住,案子還未結的。”
捕頭確認過人沒錯,章時重當即令人接手了山賊一夥,分開捆著,押到馬車後頭跟著走,也免得他們再往城裏跑一趟。
又命人拿來紙筆,寫下待兌令賞金的條子,蓋上官印讓人交給許菁菁。
“那剩下這幾個,又是怎麽回事?”解決了山賊的事,章時重看著牛車上村民打扮的楊三喜幾個,還有直溜溜躺著不動的幾個歹人模樣的人,再次問道。
許菁菁接過賞金條子,指著楊三喜和假扮歹人的家夥,還沒來得及開口,梁氏立馬插話道:“大人明鑒,這幾人我們根本就不認識的,這兩個是我娘家侄子,這個是我大嫂的兒子,他們今日結伴去酒坊看看有沒有活兒可以幹,就、就遇上了這幾個歹人……”
“虧得他們剛好在哪裏,把歹人製服了,才免去酒坊遭難,大人,這跟我們真的沒關係啊。”
許菁菁冷哼一聲,早知道梁氏不會承認,但當著縣太爺的麵也敢撒謊,這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二嬸,你說的怕不是今天的事吧。”
“怎麽不是,你不要往我們身上潑髒水,事情就是我說的那樣,你說不是,誰知道是不是你跟這幾個歹人串通好了,要栽贓給我。”
眼看梁氏越說越激動,章時重抬手阻道:“好了,既然是許家家事,本官也正好要去一趟你們家中,不要在外頭聒噪了,到了許家再說吧。”
“裏正,還要麻煩你用這牛車,把這幾個人拉回許家去,本官自會定奪。”
“好叻、好叻,大人,我這就掉頭,在前邊給您領路。”
裏正催著兒子上牛車,趕緊牽著老牛掉頭去往許家。
許菁菁安然坐在牛車上,梁氏則緊張地開始絞手裏的帕子,這縣太爺又到家裏來,也不知為了什麽事,上回是來找許菁菁的,這次不會也是吧……
梁氏想起丈夫多次跟自己提醒,說許菁菁的相公跟縣太爺認識,讓她不要總是去招惹侄女,她從前不放在心上,這一個城裏一個村裏的,能有什麽關聯,如今她心裏有事,才開始怕起來。
縣令大人來榆樹村,一路車馬隨行,還押著幾個凶神惡煞的人,看樣子去的許家,這事一進村就像長了翅膀似的,飛速傳開了。
村民們紛紛停下手裏地裏的活兒,跟在縣衙的馬車後頭,要去許家看個究竟。
到了許家,許長林兄弟兩個正準備出門,看到外頭烏泱泱的一幫人,唬了一跳。
定睛看前頭是菁菁,兩邊和後邊的是村裏的大家夥兒,中間還有……還有縣太爺!
許季陽想起媳婦娘家二嫂來家裏說的事,腳底忍不住發軟直打飄,虧得許長林站在旁邊,一手架住了他,才沒滑下去。
“大老爺、大老爺,草民拜見大老爺……”
縣令來到跟前,許季陽緊張地有些語無倫次,許長林也依次拜過,看到女兒還坐在牛車上動也不動,忍不住一直朝她使眼色。
許菁菁跳下牛車,紅玉緊跟著把牛車上的人逐個提到老屋院子裏,裏正兒子許潤成也上前幫忙。
梁氏沒人扶著,下牛車時也有些腿軟,扶著車轅好一會兒,才邁開腳,一晃眼看不到許季陽的身影,又心慌又惱怒,暗罵了句,“死鬼死哪裏去了!”
另一邊,章時重留下人看守那幾個山賊,領著三四個衙役,進了許家院子。
此時,許家外頭牆頭和門口處,都圍滿了人,年輕些的沒見過縣老爺親自進家門來審案子,好奇許家到底犯了什麽事,不時有人探頭窺覷,年長的到底更見過世麵,雖然也好奇,但隻端著手遠站著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許家院子裏,許長林忙不迭搬來椅子,不時朝女兒投去探問的眼神,許菁菁看到了,走到他身邊,悄聲說了事情的經過。
許長林一聽跟那羅氏說的全然相反,驚訝又憤怒,嘴都合不攏了,待聽完,愈加憤怒地朝梁氏瞪去。
許季陽尚還不知全情,大哥搬椅子,他就去給大老爺倒水,倒了碗水出來一路就灑了一半,顫顫地遞上前去。
梁氏的二嫂羅氏原本在她家裏陪著許芸芸,聽到外頭喊大老爺,走到窗邊往外看,也嚇了一跳。
“這、這縣老爺怎麽還上家裏來了!”
許芸芸坐在桌前梳著頭發,見怪不怪地淡淡道:“也不是第一次來,沒什麽好奇怪的。”
羅氏古怪地看了一眼小姑子這個奇怪的女兒,從前倒是挺活潑鬧騰的一個姑娘,這次過來,竟然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死氣沉沉的就不討人喜歡。
她略聽過村裏關於許芸芸的傳聞,早就歇了讓她嫁到家裏來的念頭,今天來陪她,不過是想趁著梁氏不在家,先來她家裏把哲羽他們上酒坊去的事提前都推到小姑子頭上去。
羅氏湊近窗前看了一會兒外頭的陣仗,心中猛然一跳,“該不會是為那事來的吧。”
“這點小事怎麽就驚動縣太爺上門來了?”
她顧不上理**沉沉的許芸芸,推開門疾步小跑到梁氏身邊,趁攙著她胳膊的功夫,小聲問道:“你怎麽回事,還把縣老爺帶家裏來了!”
梁氏臉上也是惴惴,不安道:“才到村口就碰上了大老爺要到家裏來,就一並把人帶過來了,一會兒要問話的,這可怎麽辦。”
“竟真的告了官了?”
羅氏不可置信地看著許菁菁,原以為她不過是做做樣子唬人的,誰知這竟然是來真的,她此刻不能撇下自己兒子不管,也急了起來,“我早說這事做不得的,你偏不聽,這下好了,你自己看著辦吧,最好是把事情都往酒坊那邊推,可別把我兒哲羽牽扯到裏頭……”
“那邊的兩個婦人,嘀嘀咕咕的說什麽呢,沒看到大人要開始問話了嗎,還不上前來。”
章時重帶來的捕頭看到梁氏和羅氏交頭接耳,冷不防出聲喝止,凶厲的模樣把梁氏腿都嚇軟了,許季陽瞧見了趕緊上前扶著,也不敢央縣老爺給個座兒。
梁氏甩開他的手,“這時才來,剛才幹嘛去了!”
待他真垂下來手,又忍不住抓著他的胳膊,人也往他身後站。
“張捕頭,讓人給這個懷著孩子的婦人找一張凳子。”
章時重說罷,不等梁氏臉上輕鬆下來,繼續道:“來人,打水來,潑醒這幾個賊人。”
三四桶涼水兜頭澆下去,被山賊打暈的幾個歹人才悠悠轉醒。
見著端坐上頭的官老爺,嚇得全都撲倒在地,幾個機靈的,還記得抽出腰間的刀,要甩倒旁邊的牆根去。
“大膽!”
“本官問爾等,來自何處,姓甚名誰,帶著刀具到這榆樹村裏來做什麽!”
“老爺明鑒,小的、小的叫牛四,和他們一樣是附近的村民,向來老實本分,謹守規矩不敢亂來,這、這、這都是她要我們扮成這副模樣,來榆樹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