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樹村的幾個嬸子你看我我看你,都沒接這話,轉而給羅氏解釋道:“這你就不懂了,許家如今也就這麽個女兒還算有出息,家裏的酒坊都靠她掙錢呢。”

“是呀,我家姑娘就在酒坊裏做事,昨晚上回來就說跟做夢似的,如今還有著這樣適合姑娘們做事的地方,裏頭都是女子,沒有男人,在裏頭幹活隻管做事,不用怕人說閑話。”

“我也聽說了,我外甥女也想去來著,這不還看著呢麽,正好跟你打聽打聽,聽說工錢跟城裏做長工的都還多些,一天就幹活四個時辰就能回家,隔著七日還是八日還能輪著歇息,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我閨女說今日去就把書契簽了,要在裏頭好好幹呢。”

羅氏聽到人誇讚許菁菁,麵上有些掛不住,哼笑道:“這是簽的死契吧,在酒坊裏幹活,她能不防著人偷看釀酒的事?這跟賣身給人做丫鬟有啥不同,又沒有大戶人家的體麵,你還樂呢。”

“沒,你想岔了,不是死契,我中午去給她送飯時問了,不想幹了提前說就成,能走,那給人做丫鬟是奴籍呀,這好端端的放著良籍不要,上趕著去做伺候人的活兒啊,我們家反正不缺這口吃的,不會把好好的姑娘送去給人當丫鬟,這根本不是體麵不體麵的事。”

羅氏給人嗆了回來,心裏不服氣,嘴上也不肯服軟,“能有這麽好?別不是有什麽你們不知道的,回頭別給人騙了,都沒地方哭去。”

“哎我說,你這人怎麽見不得人好啊,我看你就是兒子沒法到咱們榆樹村的酒坊來幹活,心裏不服氣吧,非要說人酒坊不好,我看就挺好的。”

“就是,剛才就是你家兒子跟人合夥,想找人去酒坊嚇唬裏頭的姑娘吧,你還有臉說酒坊不好,你兒子這種事都做得出來,才是真黑心不要臉呐!”

“幸好叫菁菁給捉住了,這真要給你們做成了,那我家閨女名聲都要給你們這幫人敗壞了,她都還沒說親呢,我們都沒說你,你倒是非要說榆樹村的不好來了。”

羅氏一人說不過其他人,原本想趁機說幾句許菁菁的壞話,讓她在村子裏不好過,也算給兒子出口氣,誰知差點把自己給繞進去了,當即止了這個話頭不再提,心裏卻更加對許菁菁不滿起來。

許菁菁在院子裏操持著家事,不知屋裏的動靜,若照著往常,她壓根不會管,但此刻為著給酒坊博回一點名好名聲,管上一管也無妨。

她留下來管事,紅玉不解,“為什麽還要管他們,他們算計你。”

“紅玉,旁人看個熱鬧,大多不會細究到底是梁氏先算計的我,還是我先防著她,隻會笑看許家兩房為著一個酒坊爭鬥不休。”

“要是隻管自己活著,我肯定如何爽快如何來,可做買賣,就沒法這麽恣意了,酒坊的名聲不好,會影響掙銀子,也會影響在裏頭幹活的人,馬虎不得。”

“若隻是要我留下來管一管,能叫人在外頭說一句許家酒坊的人都重情義、可信,那管一管也沒什麽。”

她淡淡笑著說完,繼續處理家中的事,諸般事宜就在她的安排下僅僅有條地進行著,有人燒水,有人提著水壺茶碗穿行於各個屋頭,有人給郎中打下手,有人照看著二叔許季陽。

許菁菁讓人去喊羅氏出來,到屋裏幫著看梁氏,一是他們姑嫂間比較方便,二是郎中要給男子上藥,她一直待在裏頭,也叫人不自在。

梁氏不情不願地從屋裏出來,瞥了一眼許菁菁,方才在屋裏說閑話沒討著好處,此刻見了許菁菁本人,嘴角不自覺地就往下撇。

“菁菁這是還沒回去呢,都說酒坊裏忙,這會兒不需要做事了?挺閑呢。”

“你娘呢,家裏這麽大事,怎麽也不見回來主事,兩家都丟給你一個做女兒的管,還真是心寬。”

“這要是換了我家裏那幾個,可是一點也不能叫人省心,年歲不大,經的事少,哪裏能處置得妥當呐,回頭叫人笑話。”

羅氏突然陰陽怪氣地說話,許菁菁見怪不怪,早在方才她就有注意到羅氏的異樣,不過先前梁氏娘家的人來許家時,她也因對方試圖手伸太長統統沒給他們好臉。

不過是說話陰陽人,暗地裏膈應人,這點她不怵羅氏半分,“酒坊雇了人,姑娘們都很能幹,不用我多操心,比花銀子請些光想著占人便宜不好好做事的強多了。”

“表舅母說笑了,這能在家裏管事的,可不是靠的誰心寬,靠的是處理事的能力,這點梁家的姐妹們的確是沒什麽經驗,做不好也不奇怪。”

“不過您也得把教會她們如何理家做事提上日程了,姐妹們也都不小,這以後成了親,難不成也一直不管事?”

許菁菁說話快又連貫,羅氏一下插不了話,白白送機會到麵前讓她擺了自己一道,不但說她兒子不頂事,還說她女兒沒教好,這叫人聽去了,她家還怎麽娶媳婦嫁女兒。

“你——!”

“你二嬸出這檔子事,還不是你整那出隻雇女工不要男子的事鬧的,你有功夫管別家的事,不如好好想想自己錯哪兒了。”

羅氏壓抑了許久的不滿,終於忍不住在院子裏逮著許菁菁發作起來,“長輩的說你,那是為了你好,你不聽,以後有的你吃虧的!”

相較於羅氏的厲聲高叫,許菁菁神情淡淡,平和但不退讓,“表舅母,酒坊雇什麽工人,自然是看酒坊的需要,這本不會影響二嬸分毫。”

“隻不過,不知誰給二嬸出了餿主意,不顧來酒坊幹活的姑娘們的名聲,喊了人假扮歹人要來酒坊鬧事,要說誰害二嬸至此,該是這個出主意的人才是。”

“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你、你不要瞎說,她自己想的主意,要賴誰。我去看你二嬸去了,不跟你說這些有的沒的,一點用處沒有。”

許菁菁眼看著羅氏的眼神開始躲閃,心中對梁氏受人唆使的想法越發篤定,隻不知是梁家的羅氏,還是柳氏,但不管是誰,能攛掇得起來,也皆因梁氏自己本身就心有惡念。

這事她不會有半分同情。

正想著,阿爹從外頭回來了,進門先去打水洗幹淨手腳,方才出去埋了那個孩子, 此刻阿爹的臉上也一片晦暗。

“菁菁,家裏的事我來吧,你回家歇著,歇好了再去忙。”

許長林上前拍拍女兒的肩膀,許家突然遭此變故,他心中也亂得不行,弟媳不顧菁菁安排,走了偏門也要把娘家人塞到酒坊裏去,這事幹得不地道。

但要說用肚裏的孩子來償,他也沒那麽狠的心,隻能歎這孩子命薄,弟媳糊塗。

許菁菁從老屋裏出來,緩緩長舒了口氣,麵上顯見著鬆弛下來,“紅玉,我們不歇著了,現在就去酒坊吧。”

提起酒坊,她臉上才有了光亮,周身的疲憊之感也去了不少。

今天耽誤了不少時辰,不知她不在,幾個姑娘在酒坊裏做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