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陽城外的驛站規模不小,處在城外的河邊上,除了近八十人的驛卒,馬夫和水夫額外有十數個,負責照看驛站的驛馬和驛船。

許菁菁吃晚飯時,聽驛卒介紹過,這裏有三間正廳、三間後廳、兩間廚房和五間倉庫。

她住的地方在後廳上二樓東麵,後廳之後就是驛站的背麵,下臨運河,有一棟驛城屋,是驛卒們歇息的地方。

她又額外花了二兩銀子,本想跟驛卒打聽那輛青木馬車上的人,但驛卒卻不甚清楚,隻好告訴她夜裏不要隨意下來走動,前頭兩間鼓樓附近更是禁地,夜裏上邊有驛卒值守。

若是瞧見黑影晃動,夜黑看不真恐會被當作賊人射殺,因運河上偶有水匪來犯,驛站便有了自己的簡易武裝守備。

“水匪?”

她有些吃驚,長陵城一向安穩平順,甚少有這些聽聞。

驛卒卻是極其平靜,“您是外地來的吧,魯陽縣在大運河邊上,鬧水匪常有的事,驛站裏也備有弓箭和弓箭手,若是真來了,您隻要待在房裏關好門,不要點燈就成,一般的水匪鬧不到岸上來。”

“且魯陽水師就在上遊十裏地,若是來了厲害的我們兜不住了,陳大人會攜魯陽水師來剿匪,所以不必害怕。”

驛卒得了她的銀子,交代得又格外仔細些,“若是我們真擋不住,叫水匪上岸來了,你能看見那邊的庫房嗎,裏頭存放著不少東西,賊人也會直奔那裏,若是要躲避,萬不可往那裏去。”

許菁菁看問不到什麽,謝過驛卒,回屋歇著去了。

屋裏早備好了溫水供洗浴,她關好門窗,褪去衣衫把自己泡進了溫熱的水裏。

一路車馬勞頓,即便楚譽交代了馬車慢行平穩為要,但坐了一整天,又垂著脖子看書,周身仍舊疲憊不堪,尤其是腳,都有些腫了起來。

她泡在桶裏閉上眼睛小憩,原本想要捋一捋明日進城拜訪老主顧的事情,腦子裏卻不自主再次浮現那輛奇怪的青木馬車。

起初不甚留意的細節,在此刻夜深人靜隻餘她一人時,紛紛湧現眼前,那個趕馬車的人,即便把帽簷壓得那般低,看不清麵目,但腰間掛著的雙刃,她明明就見過。

那是空綠的趁手兵刃。

所以……

許菁菁嘩地從桶中起身,拉過布巾把自己裹上,擦淨身子迅速穿好衣衫。

所以,那馬車裏的人,是江瑾楓?

這個答案一冒出來,她即刻就拉開了房門,想要去看個究竟,卻突然發現自己連他們住在哪一間房都還不知道。

“這位娘子,可是要找人清理幹淨房中浴桶,我這就去喊人來,您且稍等。”路過的驛卒看見她開門,往裏看了一眼,問道。

許菁菁抿唇嗯了一聲,從頭上拔下一根素銀的簪子遞了過去,“有勞了。”

驛卒卻推了回來,“您不必這般客氣,方才那位公子已經賞過了,我這就去喊人來幫忙收拾。”

她原想托驛卒幫著打聽青木馬車的客人住哪兒,但銀簪沒能給得出去,也隻好暫先作罷,改成問道:“除了這兒,驛站可還有其他的客房?”

“客房隻有這裏,上下兩層總共四十間房,您是住著不舒坦想要換房嗎,跟您一塊兒來的公子隔壁還有一間空的,要不領您過去看看。”

驛卒得了楚譽的銀錢打賞,對他們這一行人都格外照顧,看許菁菁問客房,以為她想要換房,殷勤地主動詢問。

“不……不必了,這間挺好的,不用換,有勞了。”

“那成,那您稍等,我去喊人來把您屋裏的水抬出去。”

驛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走下樓喊人去了,許菁菁環顧了一圈整個所有的客房,她的房間左手邊是楚譽住著,還有一樓的許多房間,有超過一半以上都亮著燭光,不知他到底在哪裏。

正待她鼓起勇氣下樓,準備挨個去敲房門詢問時,外頭突然響起一陣鼓聲。

緊接著有人大喊,“有水匪!”

“水匪來了!水匪來了!快集合!”

一時間所有的房屋都緊閉上閂,屋裏的人也不約而同吹熄了蠟燭,就連堂屋裏的燈籠也被人迅速地熄滅了。

“都在屋裏待著,不要隨便亂跑。”

“亂跑叫水匪擄走的,一概不管!”

在後廳門外守著的驛卒熄了燈籠以後,往後廳裏喊了一聲,悉數抽出腰間的佩刀就衝出去集合了。

許菁菁人還在樓梯後邊,沒人瞧見,蠟燭和燈籠相繼熄滅之後,她驟然陷入了黑暗中。

整座樓裏隻有她的那間房還亮著燭光,外頭呼喊聲和噗噗的刀劍亂砍聲不絕於耳,火把的火光透過門上的窗格映照進來,投下巨大的陰影,恍如飛速流轉的走馬燈,在地上一晃而過。

許菁菁知道此時萬不能亂走動,縮在樓梯的角落裏緊閉著眼睛,努力平靜激越的心情。

不能慌,此刻若是慌亂,她怕待會兒要跑的時候腳軟起不來,她頭一次在不熟悉的環境裏遇上這樣直觀**的拚殺,外頭的呼喊和拚殺的聲音不絕於耳,她隻能不停地調整呼吸,想要抑製不斷加快的心跳。

正當她漸漸平靜下來,覺著一直待著這裏不妥,想要挪動出去時,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楚譽?”

她回頭,黑暗中看不清對麵容貌,隻在偶爾晃過的火光漏進來時,能看到一副冰冷的麵具,不是楚譽。

“你是誰!”她驚呼。

對麵的人似是十分不滿,鉗住她的手用了幾分力。

“走。”

沉沉的男音在她耳邊響起,有幾分熟悉,但似是在嘴裏放了什麽,她聽不出來,許菁菁呆愣沒有反應,那人大力把她帶進懷裏,捂上嘴,幾個縱越,閃身進了二樓的一間房裏。

她餘光瞥到自己房裏的蠟燭已經熄滅,門也合上了,更覺得蹊蹺,奮力掙脫起來。

那人順勢把她的手扣在身後,欺身把她逼在了牆腳。

“楚譽?”

“他於你……有那般重要嗎。”

重要到他一找到她,她脫口而出卻是這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