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說,他參加工作那年冬,北京來信了,說要建人民大會堂,急需一批鬆木。家鄉人立刻行動起來,到深山老林裏伐鬆木,用馬匹往山下拉,俗稱“倒套子”。

爺爺告訴趙四丫,倒套子是吃陽間的飯,幹陰間的活兒,九死一生。有一次,他差點兒死在倒套子的路上。從山上伐下來到鬆木,都是百年以上的樹齡。這麽粗的鬆樹,隻有家鄉的山上有。哪棵樹都有盆口粗。倒套子時,先把樹根部分抬到車上,捆紮牢固,剩餘部分全搭在車後的雪地上。山裏的雪大,也正是利用積雪的潤滑度,才能把鬆木拉下山。在鄉親們的合力下,把鬆木抬到車上,固定好後,爺爺仔細地檢查一下車閘,才放心地跳到車轅子上,喊一聲“駕”,4匹馬居然把2噸多種的鬆木拉動了,順著山坡往下溜。

剛開始,速度還比較慢。可拉動起來後,在慣性的作用下,速度就越來越快。爺爺隻覺得耳邊生風,兩邊的樹嗖嗖地往後閃。爺爺緊緊地扳著車閘,盡量控製車速。突然聽到嘣的一聲響,車閘被拉斷了。馬車失去了控製,箭一般地往下躥。爺爺見大勢不好,猛地往前一躥,抱住轅馬的脖子不放。嘴裏嚷著“老夥計,快救我!”那轅馬好像聽懂了爺爺的話,猛地一回頭,一口叼住爺爺的腰帶,把爺爺叼了起來,一直跑到山下。當時爺爺嚇昏了,轅馬鬆口把他放到地上時,仍然毫無知覺。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爺爺蘇醒過來。見車馬平安,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再看救他的轅馬,已經累得渾身是汗,四腿不停地顫抖。爺爺激動了,跪在雪地上咣咣地給轅馬叩了三個響頭,感謝它的救命之恩。

轉過年的春天,縣領導決定建林場。爺爺成了林場第一批工人,家屬同時也跟著上了山。當時住的是臨時搭建的窩棚,廠領導決定帶領全場職工蓋房子。砂石運不上來,隻能就地取材,用紅鬆造木刻楞。木刻楞是用鬆木垛起來的木屋,不用一塊磚瓦。連房頂上的瓦都是用鬆木劈開的木板代替。不出一個月,一幢幢木刻楞建成了,寬敞明亮,散發著幽幽的鬆香味兒。從臨時窩棚到場部大約五六裏路,大人起早貪黑的造木刻愣,老人和孩子們這留守在窩棚裏。這時節,冬眠的黑熊蘇醒了。紛紛出洞覓食。那年,爸爸6歲,獨自一人在窩棚裏睡懶覺,迷迷糊糊的覺得有人推他也沒睜眼,翻個身又睡著了。中午爺爺奶奶回家一看,屋裏盆朝天碗朝地的,鍋裏的飯也是裏一半外一半的,一壇子蜂蜜也被抓撓得淌了一地。在瞧炕上兩頭黑熊正摟著爸爸酣睡呢。爺爺奶奶不敢驚動黑熊,偷偷地抱起爸爸,才敢喊人。一陣吆喝, 把兩頭黑熊趕跑了。問爸爸黑熊是咋進來的,爸爸卻全然不知。

第二天早上,爺爺把院子裏碗口粗的鬆木。用板斧劈開一半,又砍一根一米長的木樁子,蘸上蜂蜜,插在劈開的木縫裏,便匆匆的上山幹活去了。中午爺爺奶奶回家時,老遠就看見爸爸拿鞭子抽熊,抽得黑熊張牙舞爪的抓撓,就是不挪窩。奶奶感到奇怪,問爺爺咋回事。爺爺笑著說:“它倆的尾巴夾住了,想跑也跑不了啦!”那天晚上,全場的男女老少搞了一次大聚餐,第一次品嚐到熊肉的滋味兒。

爸爸9歲那年,爺爺領爸爸去山裏打鬆子林場大量收購鬆子兒,為來年培育鬆樹苗兒做好準備。爸爸練就一身爬樹功,20多年高的鬆樹,嗖嗖地就爬上去了,用鐮刀割鬆塔。爺爺在地上撿鬆塔,往背簍裏裝,裝滿了再往車裏倒。

爺爺倒完鬆塔,剛返回林子,老遠就聽見野豬的嚎叫聲。爺爺大吃一驚,跑到近前一看,爸爸正騎在野豬身上,一手抓住野豬的耳朵,一手用鐮刀胡亂地往野豬身上砍。野豬的身上滾滿鬆脂,刀砍在它身上如同撓癢癢。爺爺見了,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爺爺摘下背上的背簍,衝上前去,一下子把背簍罩在野豬的頭上。爸爸見狀,趕緊把背簍的繩子係在野豬的脖子上。野豬被戴上蒙眼,一會兒撞這棵樹,一會兒撞那棵樹,慌不擇路的逃走了。

沒有盛鬆塔的工具了,爺爺傻眼了。爸爸想了想,便脫下褲子,用腰帶紮緊褲腰,和爺爺一起往褲子裏裝鬆塔。爺爺見爸爸光著屁股的樣子,笑著說:“虧得你想得出來,咱家就你鬼點子多。”爸爸卻不說什麽,邊往褲子裏裝鬆塔邊嘻嘻地笑。

鬆林裏到處都是寶。不說那樹下的藍莓,也不說樹上的鬆子,更不說林子裏的飛龍鳥,還有那狼蟲虎豹和獐麅野鹿,還有哪敢和黃金媲美的林蛙,真是數不勝數,美不勝收哇!學校剛放暑假,爺爺就打來電話,說要領趙四丫進山采鬆茸。她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鬆茸啥樣呢。但趙四丫知道鬆茸是菌類的老大,不光營養價值高,還是抗癌的名貴藥材呢,隻有原始的鬆林裏有。便愉快地答應跟爺爺采鬆茸。

趙四丫和爺爺走在密不透風的鬆林裏,一會兒問:“這棵樹下有沒有鬆茸?”爺爺告訴她:“越老的鬆樹才會又大鬆茸呢。走了一段路,她發現一棵缸口粗的鬆樹,高興地喊爺爺。爺爺笑著說:“你看那層浮土,說明早被人挖走了。越是沒人去的地方,才能采到大鬆茸哇!”

越走林子越密。盡是抱不過來的老鬆樹,抬頭都看不見天。爺爺說:“這兒哪棵鬆樹下都有鬆茸。”趙四丫剝開半尺厚的鬆針葉,真的見到挨挨擠擠的鬆茸。大的鬆傘有巴掌大,小的鬆傘似紐扣。爺爺讓趙四丫撿大的挖,別傷者小的,挖完再用鬆針葉蓋好,來年小的又長大了。突然她聽到一聲鳥叫,聲音很奇特。爺爺喜出望外,告訴趙四丫:“這是棒槌鳥。跟它走就能找到棒槌,也就是人參。咱不采鬆茸了,跟著棒槌鳥走,沒準兒能找到人參呢。”

趙四丫和爺爺跟著棒槌鳥走了一段路,翻過一座,棒槌鳥突然不叫了。爺爺領著趙四丫弓著腰往前摸,猛然間發現了林下的棒槌鳥,正站在一簇紅紅的果子上啄著吃呢。它發現了爺倆,邊叫邊飛走了。爺爺來到結籽兒的人參前,立刻喊了聲“棒槌。”隨即折根鬆枝,輕輕地挖掘,如同繡花一般。用了兩個多鍾頭,才把這棵人參挖出來。細瞧,這棵小拇指般大小的人參,瘦瘦的,真有點兒像人形。爺爺小心翼翼地用樺樹皮包好,還抓了些苔蘚蓋在人參上,藏在盛參茸的背簍裏。

見爺爺喜出望外的樣子,她問他:“能值多少錢?”爺爺神秘地說:“少說也值40萬,足夠供你上大學的了。”想了一會兒,爺爺又鄭重地告訴我:“千萬別對旁人說,咱要露富,賊就盯上了。”聽了爺爺這番話,趙四丫驚得大氣不敢出。光嘖嘴點頭,一句話也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