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啦哈是滿語的譯音,意思是指獸類的後腿關節骨。北大荒婦女、小孩都喜歡抓嘎啦哈。相傳,抓嘎啦哈是滿族婦女冬天的一種室內遊戲,至今已有一千五百年的曆史。嘎啦哈有豬、羊、麅、牛、馬等種類,豬嗄啦哈最常見,麅嘎啦最小,牛嘎啦哈最大。每逢殺豬宰羊,當家人總要叮囑一句:“別把嘎啦哈弄壞了,卸下來留給孩子們玩兒。”說是給孩子們玩兒,實質是留給自己的老婆玩兒,隻不過不好開口,拿孩子當擋箭牌而已。操刀手聽了,心領神會,嚓嚓幾刀,就是一對嘎啦哈卸下來。隻見當家人的老婆喜形於色地接過來,左看右看,生怕操刀手劃壞了哪個部位。當她確信完好無損時,則高興地誇獎操刀手幾句,跑進廚房,把嘎啦哈扔進鍋裏煮上了。好大的時辰,才從鍋裏撈出,已經煮掉了粘在嘎啦哈上的筋肉,雪白雪白的,成了滿意的遊藝品了。
抓嘎啦哈是北大荒婦女誇富顯富的一種形式,誰家的嘎啦哈多,就說明誰家富。窮人家,一年到頭也舍不得殺豬宰羊,上哪兒攢嘎啦哈呢?一進臘月門,北大荒的婦女們便拉開了抓嘎啦哈的序幕。大姑娘、小媳婦懷裏都揣著嘎啦哈,多則上百,少則幾十,嘻嘻哈哈,嘰嘰喳喳,前簇後擁地擠滿了南北大炕。夠級的,四平八穩地盤腿大坐;不夠級的見縫插針,有空隙就擠,圖的就是學點兒乖,長點兒見識。俗話說,三個姑娘一台戲。這滿屋子的“喳喳雀”,還不把房蓋兒掀翻?嘩啦,嘩啦,一堆堆的嘎啦哈往出拋,形形色色,大大小小,擺滿了一炕。每個人的嘎啦哈都有標誌:有的在嘎啦哈上塗紅色,有的在嘎啦哈上塗黃色,有的則什麽顏色也不塗,顯露出質樸自然的美。
抓嘎啦哈不管人多少,都分成兩大陣營,自然組合,雙方各選出代表“牽馬頭”。先拿出四個嘎啦哈,分“珍兒”“輪兒”“肚兒”“殼兒”四種形狀。以一個嘎啦哈為例,平放為“殼兒”,翻過來則為“肚兒”,再往左翻的“珍兒”,往右翻則為“輪兒”,雙方選出的代表都是抓嘎啦哈的行家裏手,高人一籌。隻見甲方先搬“珍兒”,“輪兒”,“肚兒”,“殼兒”,把銅錢串兒高高地拋向上空中,隨銅錢串兒,手則把嘎啦哈的造型先搬出來。也就是一刹那,銅錢串兒落下來了,剛好落在“牽馬頭”人的手裏。勝敗在此一舉了,同陣營的人都為自己的代表鼓勁加油。如果這四道工序有一道過不了關,“牽馬頭”的大權就被對方奪去了。有了“牽馬頭”權,就可以往自己的陣營“牽馬”——抓嘎啦哈了。成千成百的“馬”也分四道工序往家“牽”。手藝高的,可一把抓住四個五個“馬”,動作麻利,幹淨利索。不論誰“牽馬”,都是一個規矩:不許碰別的“馬”,若驚動了沒“牽”的“馬”,就敗下陣來。這時同陣營的馬上再選一位掛帥的出征,直到戰得不剩一兵一卒,大權才能交給對方。由此可見,抓嘎啦哈的勝敗關鍵在於協同作戰和大兵團作戰的能力了。
記得大寶五六歲的時候,常和鄰居一個叫四丫的女孩在一起玩抓嘎啦哈,母親卻不讓,鄭重地告誡大寶:“別和女孩在一起玩了,男孩和女孩在一起爛腳丫兒。”“怎麽能爛腳丫呢?”大寶似信非信,刨根問底。“爛腳丫兒就不能走路了,你還能上姥姥家去嗎?”母親說得蠻像回事兒。大寶真信了。開始,四丫兒喊他玩嘎啦哈,他不去。長了,他抗不住四丫兒的**,她兜裏常常揣些糖塊兒,不和她在一起,是吃不到糖的。因此,大寶常避開母親,偷偷地和四丫在一起玩嘎啦哈,也常常能吃幾塊膠皮糖。每次玩耍完回家,懷裏總像揣個小兔子,跳個不停,也有點兒後悔:怕真的爛腳丫兒,就吃不到姥姥家的甜杏。姥姥家有好多杏樹,杏子熟的時候,他能爬到樹上吃。
一次,大寶和四丫兒玩嘎啦哈時,突然想小便,背過身去就撒。四丫兒則喊:“蹲下撒尿,不蹲下尿褲子!”大寶沒蹲下,尿也撒完了。四丫兒也覺得奇怪:“我也站著撒尿!”結果,她尿了褲子,嚇得哇哇哭,怕回家挨她母親打。她母親真的打她了,還找大寶母親:“你孩子教俺四丫兒站著撒尿呢,可不能讓他倆在一起玩兒啦!”那次,母親也把大寶打了,再三追問:“你看四丫兒撒尿了嗎?”“沒有!她看我站著撒尿,也站著撒尿。她尿褲子了,我沒尿褲子!”母親瞪圓了眼,狠狠地說:“再跟四丫兒在一起玩兒,看我打斷你的腿!”往後,大寶再也不敢和四丫兒在一起玩嘎啦哈了,但有個謎底沒揭開,他能站著撒尿,她咋不能?朦朧地感到母親不讓他和她在一起玩嘎啦哈的緣故了。
抓嘎啦哈也是北大荒婦女選媳婦、瞧婆婆的好機會。婆婆想,都說張家的姑娘賢惠,是真是假?抓嘎啦哈的過程中就了如指掌了。姑娘想,都說李家是過日子人家,小夥子倒是意中人,婆婆怎樣呢?隻能在抓嘎啦哈過程中察言觀色了。大姑娘、小媳婦都願抓嘎啦哈,醉翁之意不在酒,又隻能意會,不可言傳。玩一冬嘎啦哈,扯一冬張家長李家短,姑娘也摸準了未來婆婆的“底”,婆婆也攤開了未來媳婦的“牌”,兩全其美的事,就一錘子定音了,總得找個機會表達心情。四丫兒長大了,長得花枝招展。好多人家上門提親,她都婉言推辭了,卻常常借故往大寶家跑。可她不自己來,而是約幾個姑娘、媳婦一起來大寶家。他想,她可能是怕暴露“目標”吧?她們一起來,她就不顯山不露水了。大寶母親也會察言觀色,順水推舟。每次抓嘎啦哈,母親都願意和四丫兒一個陣營,哪次都讓四丫兒出陣“牽馬頭”,其良苦用心,不言而喻。四丫兒也不推辭,自告奮勇,表現得淋漓盡致。那年冬天,廣播裏播放東北地方戲《紅月娥做夢》。可能四丫兒認為時機成熟了,故意說給大寶母親聽:“喲,我長這麽大咋沒做過這麽好的夢呢?”一席話,惹得滿屋哄堂大笑。有的媳婦快嘴:“快了,用不上年底,我保你做個好夢!”真的,也就是那年年底,母親把兩對心愛的嘎啦哈送給了四丫兒。這兩對紅瑪瑙般的嘎啦哈,也說不準在大寶家傳了多少代。據大寶母親說,到她手裏已是第六輩了。這是母親相中了四丫兒,代大寶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四丫兒害羞地把兩對嘎啦哈接在手裏,左瞧瞧,右看看,在姐妹們一片哄笑聲中藏進了懷裏。
如今,四丫兒把這兩對嘎啦哈已經珍藏三十年了。近幾年,一到冬天,她就把這兩對紅嘎啦哈翻出來。大寶想,她一定在琢磨把這兩對紅嘎啦哈再送給哪位可愛的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