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丫愛橋,她常常以一個孩子的心情愛慕著橋。因為在牡丹江邊有她自小就熟悉的家鄉小橋。當她能睜眼看東西時,橋就在她的麵前閃耀它魅人的雄姿了。到她稍微長大一點兒,會邁開雙腿走路的時候,橋上就印下她小小的腳印。有時,她和小夥伴兒們手牽著手,在橋上往返玩耍,傾聽橋下流水的歡笑聲;有時,她們又站在橋上凝視著江麵來往打魚的小船兒,飄呀飄的,從天外飄到眼前來了。大概從那個時候開始,從趙四丫的心坎裏,對家鄉的小橋就有了感情。

家鄉的小橋很普通很普通的。沒有趙州橋的風采,沒有盧溝橋的盛名,更沒有長江大橋的氣魄,可它卻拴著她的情,牽著她的愛。每當她輕輕踏上小橋的時候,就聽見江水在橋下發出甜蜜的呢喃。瞧那江麵碧透碧透的,風—吹,**漾著輕柔的漣漪,就像有啥人在悄悄地抖動著一條碧綠的綢子。微風過後,滿江都泛起來迷人的笑窩。若是有一條小船駛過,就有一陣水浪拍擊著船舷,那聲音活像古老的琴弦,錚錚作響。伴隨著散珠碎玉的和音,一時滿江的水都歡唱起來了。而當盛夏的早晨,天邊燃燒著一片紅、紫、黃、橙等瑰麗的朝霞的時候,碧綠的江水也染上了一片胭脂紅;江兩岸的楊柳枝條,一下子全鍍上了金,光彩奪目地隨風搖曳;聳肩弓背的小橋,更是容光煥發,披掛起朝霞繡製的彩衣。或是初秋之夜,月映江麵,人在橋上走,常常是頭上頂著一彎明月,腳下又踏著一彎明月。天上水上,不知哪隻玉兔更為皎潔;再瞧不遠處水波中一條條顫抖的光柱,彼此掩映交輝,誰能數清江麵上撒了多少碎銀呢!

家鄉的小橋有著一個又一個的動人故事。“大風刮走了滿天的雲,轉春來了八路軍;鬥倒了惡霸大地主,窮棒子哥們兒翻了身……”這是隻有到歲數人才會唱的《翻身歌》。那時家鄉的農民剛翻身,分了房子分了地。但是,從哈爾濱往南還是國民黨的天下。家鄉的窮哥們紛紛報名參軍上前線,王老漢哥倆也參加了支前的擔架隊,隨著部隊往南打。一天夜裏,一個“山東老哥”負傷了,傷得很重,王老漢哥倆抬著他往村裏的救護所跑。剛跑到小橋,背後呼嘯著飛來一顆炮彈,落在他們身邊。等王老漢清醒過來,他弟弟已經趴在“山東老哥”的身上再也不動彈了。後來王老漢才知道,他哥倆救的“山東老哥”是個大官哩,在北京當上了部長。“山東老哥”沒忘王老漢,經常給王老漢寫信,經常提到家鄉的小橋,提到家鄉人對解放戰爭貢獻大。

一眨眼就是幾十年,前幾天,家鄉要修公路了,小橋也要擴建成鋼筋水泥橋了,但是錢不夠,急需—筆資全。為這事,急得村幹部團團轉。趙四丫突然想起了那個在北京的“山東老哥”,就跟王老漢說:“寫封信吧,“山東老哥”幫一把,他不說有啥困難來信嗎?”

家鄉的年輕人一聽,頓時有了精神,都隨聲附和:“是咱北大荒人支援了八路軍打老蔣,現在咱修橋急需錢,跟你的“山東老哥”要點兒唄,誰也說不出來啥……”

王老漢坐在板凳上吧嗒吧嗒抽煙,一聲不吭。讓年輕人嚷煩了,才蹦出一句:“我想一想不行嗎?明個兒聽信兒。”第二天,誰知他又變卦了“俺總想,咱不能老提支前那個茬兒,誰對國家沒貢獻?伸手跟國家要錢?咋張嘴?”

盡管年輕人七嘴八舌,也是樹根不動樹梢白搖。見此情景,趙四丫又勸王老漢:“你出麵替鄉親們說情,山東老哥肯定能給麵子,又不是為你自己……”王老漢見趙四丫這樣說,才慢騰騰地站起來。大夥兒一看有門兒,以為王老漢同意了。誰知他磕了磕煙灰,竟冒出一句出人意料的話:“大家、小家都有難唱的曲兒。咱跟國家要,國家跟誰要?自己的夢自己圓吧!”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萬元存折。趙四丫知道,那是王老漢的血汗,也是王老漢弟弟的血汗,他把國家這幾十年給他的養老金都拿出來了。看到這裏,趙四丫的眼淚流下來了。王老漢,你這個受了一輩子苦的老漢,你這個不會說不會道的老漢,你這個又固執又倔強的老漢,讓我咋說呢?

明天,擴建家鄉小橋的工程就要動工了,趙四丫戀戀不舍地和它話別:幾十年了,家鄉的小橋是微不足道的,方圓百十裏的人很少有人知道它。可它不因為自己的矮小而氣餒,也不因為自己的默默無聞而悲觀。總是滿懷**地旭日東升,送晚霞西歸;不論刮風下雨,也不論嚴寒酷暑,它始終如一、不辭行苦地完成自己的使命;不管有多大的壓力,它都是能昂首挺胸地承擔起來,毫無保留地貢獻出自己的一切。使被隔絕的人們到彼岸,使荒涼地方興旺起來,使繁榮的地方更加飛金流彩……可是,它何曾要求人們給點什麽呢?趙四丫常常這樣想:它之所以這樣堅固,難道就是為了成年累月地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嗎?它所以這樣堅強,難道就是為了頂嚴寒抗酷暑嗎?它所以這樣堅韌,難道就是為了昂首挺胸低含辛茹苦嗎?想到此,趙四丫終於明白了:不圖享受,不謀安逸,不追求名譽地位,無私地獻身於人類,這就是家鄉小橋的精神、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