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那和克德古的使臣到時,燕歸與燕羽的病已經大好。
皇帝接見外族使臣,沒有他們參與的份,燕歸在彩棠宮內等待。
母妃看起來很是開心,早早梳洗好穿上連新年都懶得穿的華服,頻頻問宮女自己容貌可還在?
宮女不厭其煩地一遍遍答:“娘娘容貌迭麗,歲月自是不敗美人。”
母妃很滿意這個回答,她今日心情好,連帶著對燕歸的態度也好了許多。
“一會來的是本宮的哥哥,你可以叫他大貝,那是我們漢那的稱呼。”
“日後你若得了空,可以過來,本宮教你漢那的文字。”
燕歸心中冷意更甚,麵上卻順從的點頭答應。
一直等到下午,母妃頻頻派人去查探前殿的消息,得來的是還在殿內交談。
終於等到漢那使臣出來,母妃帶著他來到前殿迎了上去,燕歸觀察母妃的神色,見她似乎並未看見想見的人。
“古拉,他……”母妃停頓一番,“你們都來了?”
“臣參見娘娘,”被稱作古拉的男子行了漢那禮後猶豫再三,小聲道,“我們來的途中出了些事,祺王子沒來。”
“什麽事?”
古拉眼眶微紅,嘴張了好幾次也沒說得出口。
“他出事了,是嗎?”燕歸扶住身形搖晃的母妃,“你告訴本宮,發生什麽了?”
“路上遇到劫殺,祺王子……遇害。”
古拉從懷中拿出一個扳指遞給母妃:“這是祺王子臨死前讓我一定交到娘娘手上的。”
“烏禾祺進京一事除了你們無人知曉,為何會遇劫殺?”
“我們還在調查,但是此事不宜聲張,燕國皇帝也答應助我們尋找凶手。”
“陛下知道烏禾祺來了的事嗎?”
“看燕國皇帝今日的反應似是不知。”
燕歸跟著母妃回到彩棠宮,被關在門外,母妃下令不許任何人進屋。
他又回了暗閣,燕羽在等他。
掰開他緊握的手,燕羽垂眸低聲道:“不是你的錯。”
她知道。
她知道烏禾祺的消息是他告訴父皇的,所以父皇派人殺了烏禾祺。
可她又是怎麽知道的?
燕羽沒有解釋,她似乎知道所有的事情,可她一句解釋也沒有。
燕歸也不想問,冥冥之中他覺得不問才是最好的,總歸燕羽不會害他。
克德古來燕國還有一件事——和親。
他們帶來了克德古的儲君,赫安。
燕雙知道這件事後在乾明宮鬧翻了天,說自己已經心屬宋橋,不願與赫安成婚。
可兩國之交哪是一個公主願不願意就能決定的。
燕歸覺得這是個機會,想要讓太子失勢須得一步一步來,皇帝雖不寵愛皇後,但也顧忌皇後的母家。
釜底抽薪,皇後就是這個薪。
燕歸第一次跟著燕羽來到太子別院,靜謐雅致。
也是第一次與賀惟弈打照麵,隻看了一眼他就直覺這個人與燕羽關係不同。
他倆說話時總時不時地對視,像是有別人不知道的秘密。
“連你也不幫我,我就算是出家當尼姑,也不要去和親!”
燕歸一行人到時正好碰見燕雙臉上掛著淚從屋裏跑出來,燕雙是燕國第一個皇嗣,從小被寵愛著長大,雖說比太子大上一歲,心性卻還是個小姑娘。
太子站在門口對侍衛厲聲說道:“快去跟著公主,莫讓她出了事,”
燕歸望著燕雙的背影,目光幽深。
“和親的事你打算怎麽辦?”賀惟弈攬上太子的肩膀,“真要和克德古聯姻?”
“即便皇姐不用和親,父皇也斷不會讓她與宋橋成親,”太子歎了一聲,“隻是母後與她都看不清局勢。”
燕歸說道:“克德古想要和親不過是因為漢那與燕國交好多年日漸強過他們,若是有別的方法讓克德古覺得漢那不會對他們構成威脅,那和親之事自然可以放一段落。”
“你個小屁孩還能看懂這些呢?”賀惟弈伸手捏了下燕歸的臉,話剛說完手就被燕歸打掉手。
燕歸帶著敵意看他,燕羽拍了下賀惟弈的胳膊罵他:“他不愛讓人碰他。”
後又給賀惟弈遞了個燕歸看不懂的眼神,隻見賀惟弈一副了解的樣子。
燕歸把燕羽扯到身後,隔開兩人。
他們來此名義上是討論如何阻止兩國定親,其實他們都知道,這些不是他們可以左右的事。
燕歸第一次出宮,燕羽提議帶他出去看看,太子還有各州府上報的奏折沒有看完便不與他們同行。
京城的景象和燕歸想的相差無幾,他並沒有什麽興趣,但燕羽來過好幾次依然是興致勃勃。
“小燕歸。”
聽見燕羽喊他,燕歸回頭,頭上就被帶了個東西,臉又被捏了,燕羽笑眯眯道:“真可愛。”
燕歸摸了摸,毛茸茸的,應該是假耳朵,他麵色不善道:“拿下來,我不帶。”
“帶著嘛,”燕羽伸手在他嘴角戳了戳,“出來玩開心一點,別整天板著一張臉。”
燕歸抿嘴不回話,轉身離開,卻沒有拿下頭上的耳朵。
他們找了個酒樓吃飯,燕羽讓燕歸出去買份糕點,他知道這是想要支開他。
嘴上答應著,出門後在路邊叫了個小孩,承諾他如果幫他買回來,就給他一吊錢。
燕歸輕手輕腳地回到雅間門口,聽見裏麵人的談話。
“說得輕巧,這是努力能幹的了的事嗎?你就看看他今天那個眼神,他不會真的會按照原著去做吧?”
“咱們無法改變原著的劇情,突破口隻有他自己,你沒和他說他之前發燒那次喝的藥是燕雙給的?”
“我找不到機會說,太突兀了。”
小孩把糕點送來,燕歸推門而入,就見兩人坐在一排,離得很近,都嚇了一跳。
“什麽藥?”上完了菜,燕歸突然問。
燕羽筷子一滯:“你聽見啦?”
“就聽見這一句。”
“四年前,你以為是貴嬪送的藥那次,其實是大公主聽說你病了,派人送了來。”
“她為何幫我?”
“人家好心啊,”燕羽拿筷子戳了下他的額頭,“這幾年公主與太子暗地裏幫了我們很多,他們不是壞人。”
“提議把我搬去暗閣的也是她們。”
燕歸小的時候突然瘋癲了一段時間,找來大師作法才安靜下來,皇後說恐是妖邪作祟,暗閣僻靜,讓他去暗閣生活。
一個五歲的小孩,就這樣待在冷僻的地方,直到現在。
“那是皇後,皇後人不咋地,但教出來的兩個孩子還是不錯的。”
燕歸想起陪他下棋的太子,沒再說話。
回去後,他問燕羽:“如果換個方法,但是過程會艱難些,也值得嗎?”
燕羽似是知道他說的意思,鄭重地點頭:“利用和傷害他人來達成目的固然是捷徑,但人總要有一絲良知。”
燕歸睡前想了一會,他一直覺得,他可以不擇目的地達到他想要的結果,可燕羽……
如果燕羽不希望他如此做,那他便嚐試一下,換個方法。
過了幾日,皇後讓燕羽帶著弟弟妹妹們和克德古的儲君去參加遊園會,美其名曰赫安初來乍到對皇宮並不熟悉,以大公主帶頭,太子、三公主、四皇子陪同遊玩。
燕羽開開心心地讓美玉給她打扮:“以前就聽過富家少爺小姐們每逢春日便會舉辦遊園會,老早就想參加了,今年終於有機會,我可要好好玩玩,成日憋在暗閣都要無聊死了。”
“公主,注意避讖。”美玉提醒道。
燕羽糾正:“都要無聊發財了。”
“這是何意?”
燕羽沒有解釋。
燕歸看著一臉期待的燕羽,又看了眼清玉,小聲道:“按我們說的來。”
他安插在常寧宮的眼線來說,皇帝前幾日去了常寧宮,皇後提議讓儲君先在燕國住上三年,名義上是培養感情,實則是在等燕羽長大。
等她及笄,便是克德古的儲妃。
算盤打到燕羽頭上,就別怪他不客氣。
燕歸要做的很簡單,在燕雙知道皇後的意圖之前派人暗示燕雙如果赫安在燕國皇宮言行有失。
燕雙心思淺,隻需稍微引導便能上鉤。
燕羽湊到燕歸麵前轉了好幾個圈問:“好看嗎?能不能豔壓群芳?”
“阿姐自是好看的。”
“這張臉啊,是真的漂亮,”燕羽對著銅鏡看了又看,“美玉,新年時母妃不是送了我一個杏紅的步搖嗎?換成那個吧。”
遊園會在城郊西邊,剛出宮門就看見太子的馬車在等著,燕雙和赫安已經坐在裏麵。
馬車一路顛簸,到時已經聚了許多人。
燕羽第一時間跑到賀惟弈麵前,把頭歪向他指了指自己的步搖又指了指他腰間,兩人說著什麽。
玩過一圈之後,燕雙準備的好戲終於開始。
赫安醉酒,在一屋中與一女子摟摟抱抱,衣衫褪去大半,被眾人瞧見。
遊園會就這樣草草結束,太子帶著一行人回到皇宮。
赫安聲稱自己冤枉,證據查出來,是燕雙陷害他。
而那女子,是宋溪,吏部尚書的嫡幼女。
“怎麽會,我分明找的不是小溪……”
燕雙此話一出,皇帝震怒。
赫安厲聲要求燕國皇帝給個說法,而燕雙與宋橋的婚事就這樣再無可能。
回到暗閣之後燕羽問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
燕歸沒有否認。
“為什麽?你不是答應過不用這種卑劣的方法嗎?”
他看見燕羽眼裏滿滿的失望,她在失望什麽?
她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了嗎?
“燕雙幫過你,這兩年我們冬日的炭火,也是她偷著給的。燕歸,你不感恩她的幫助,為何還要以德報怨?”
這是兩人這麽多年來第一次爭吵。
燕歸不覺得自己有錯,在奪嫡這條路上,他一旦行差踏錯,就是萬劫不複。
或許燕雙確實沒有害他的心思,可皇後有,她難保以後不會被皇後利用。
克德古的王君親自傳信給燕國,問皇帝的處理辦法。
其實就兩個方法,戰爭或和親。
皇帝再選擇了後者。
而這次,是要將燕雙嫁去克德古。
皇後跪在乾明宮外求皇帝收回成命,卻還是換不來孩子留在自己身邊。
公主出嫁那日,十裏紅妝。
燕歸跟著燕羽去了公主府,在門外,她聽見燕羽同燕雙說:“儲君的母妃是王君續弦,以前受過些苦,見不得過得比她好的人,你熬兩年,一定撐過兩年。”
燕雙走後,烏禾祺意外身死的消息也傳到京城。
朝中分主戰與主和兩派,主戰方認為漢那的將軍死了,此刻是收複漢那最好的機會。主和派則認為多年前與漢那王簽了合約,燕國泱泱大國,怎可做那言而無信之人。
這事傳到了貴嬪耳朵裏,她氣勢洶洶地衝進乾明宮,質問皇帝為何左右搖擺。
燕羽聽見美玉的匯報後歎了口氣:“強行降智,我看文要是遇到這樣的作者,肯定會罵他三百次。”
三人又不知道她在說什麽,美玉之前小心翼翼地問過燕歸,是否要找個大夫給三公主看看。
燕歸反問她:“看什麽?看看堂堂燕國公主是否得了癔症?”
自此美玉再也沒提這件事。
貴嬪去乾明宮鬧自然是沒有好結果,被皇帝下令禁足彩棠宮。
貴嬪身邊的貼身宮女來找了燕歸,貴嬪要他無論如何都要阻止皇帝下令開戰。
真是好笑,他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如何阻止?
就在朝中兩派還爭執不休時,克德古進攻了漢那。
他們進攻的猝不及防,等消息傳來時,漢那已經失去了西南七郡。
漢那王派人求燕國出兵救漢那出水火。
皇帝派了太子前往兩國交界說和,賀惟弈也一同前往。
“克德古敢現在出兵,算準了父皇不會對燕雙的安危置之不理,”燕羽趴在桌上把玩著衣袖,一通分析,“克德古善養猛獸,兵器不足,那他們現在的用的是從哪來的呢?雪淵國善製兵器,但一直處於大陸的最北邊不參與任何戰爭,為何這次又會幫他們呢?”
燕歸找來古拉,詢問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麽燕國不知道的事,古拉猶豫半天才道:“半年前,雪淵國的公主喜歡上少主,自殺了。雪淵國要求少主償命,可汗沒答應,雪淵的使者就走了,半年沒有消息我們就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可誰想……”
少主是漢那王的孫子。
竟然是因為情情愛愛,這超乎了燕歸的意料。
“不懂怎麽表現溫柔的我們,還以為殉情隻是古老的傳言。”
燕羽看起來並不驚訝,哼唱了幾句燕歸從未聽過的奇怪樂曲,見大家都看她,燕羽舉起雙手:“別管我,你們繼續。”
古拉走後,燕羽問他有沒有解決的方法,燕歸卻說:“我隻是好奇這件事,並不想解決,與我無關。”
“作壁上觀,隔岸觀火。”
燕歸的想法與皇帝不謀而合,隻有太子真正憂心兩國關係,想要找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兩個月後,克德古撤軍,太子班師回朝,朝中百姓無不讚歎太子神勇無比,竟不費一兵一刃就能讓其撤兵。
方法很簡單,先切斷雪淵國與克德古的聯係,再來個陸地版的草船借箭。
克德古沒了兵器,自然不能作戰。
漢那雖氣憤,但自己也損失慘重,一時間隻能忍下這口氣。
再由燕國出麵,給雪淵國送千斤糧食,雪淵地處大陸最北麵,生產不易。
燕歸又在燕羽嘴裏聽到了“強行降智、槽點無數”這樣的字眼。
趁著太子名聲大噪,燕歸派人在京中各種散播太子是天神賞賜給燕國的禮物。
有燕翎便有燕國。
這話很快就傳到皇帝的耳朵裏,隻要在這個敏感多疑的皇帝心裏埋下忌憚的種子,就會以雷霆之勢蔓延瘋長。
猶如蝗蟲過境,疑心所到之處親情寸草不生。
加之皇後先前非常支持燕雙與宋橋的婚事,吏部與兵部會成為皇帝第一個懷疑的對象。
而接下來,隻需要出個岔子,比如……
刑部尚書之子趙繼滿醉酒,在京城最大的青樓口出狂言,說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誰不得看我趙家的臉色?”
趙繼滿,是皇後的親弟弟。
此話被人傳到禦史台張顯的耳朵裏,第二日便上了彈劾刑部尚書管教不嚴的折子。
折子上隻說趙繼滿身為一個朝廷官員,卻日日留戀花街柳巷,不務正業,對他昨夜說的話隻字未提。
可皇帝一查便知曉了,龍顏大怒,將趙繼滿打入大牢,擇日問斬。
皇帝愈發忌憚皇後,忌憚太子。
忌憚他這個被譽為天神賞賜之物的孩子。
這個靠禪位得到皇位的皇帝,在位四十六載早已沉浸在掌握生殺大權的世界中,不容得任何人肖想他的皇位。
親兒子也不行。
這樣拖了一整年,這一年的時間裏,皇後被廢,刑部尚書被免職。
太子被廢,禁足太子府,後又懸梁自盡。
可高傲如太子,又怎會蒙冤自盡。
他數次自證清白,苦苦勸誡,長跪於太上皇靈位前發毒誓自己從未有過給予皇位之心。
皇帝想殺太子,眾臣萬民請命,求陛下三思。
這更加觸怒天子,下令即刻絞殺罪子燕翎。
好一個罪子,燕翎。
這個皇帝,終於如願地殺了自己花了二十年親手培養起來的兒子。
這個曾被他在朝廷上誇獎,親口譽為天之驕子的孩子。
太子死的那日天降暴雨,雨絲如鼓點砸向地麵,電閃雷鳴似是老天在嘶吼。
燕羽望著門外的雨,神情悲憫,她掉了眼淚。
作為知道原著的人,眼睜睜看著他們一步步走向滅亡,她什麽都做不了。
“天冷,回屋坐著吧。”燕歸給她披上披風。
“我昨夜做了個夢,夢到一個全新的地方。那裏沒有皇帝,沒有賤民,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你說,如果真有這個地方,那該有多好。”
他答:“人生來就有高低貴賤之分。”
“是嗎?”
“清玉美玉,去把後院的枯井和所有大缸的蓋子打開,接滿水。”
這是燕羽那晚最後一句話。
暴雨下了一天一夜,第三日清晨,豔陽高照。
百姓還在慶幸終於不再下雨,可他們不知道,接下來便是整整四個月的幹旱,全國幹旱。
莊稼顆粒無收,國庫補給各地日漸空虛,皇帝親自前往玉昆山求神拜佛,懇請神仙與佛祖降雨。
他寧可相信虛無縹緲的神仙,也不信自己的親兒子。
也不知是因為皇帝心誠,還是太子原諒了他的父親,幹旱了四個月的燕國,終於迎來了一場雨。
百姓們把它視作甘露,紛紛跑出去接雨,從蓄滿水的缸中舀水澆到自己身上。
美玉也想出去接水,被燕羽製止。
“這水髒得很。”
說這話時,她看著燕歸。
燕歸裝作沒有看見一般繼續看書,自太子死後,燕羽對他便不冷不淡。
可燕歸依然不覺得自己錯了,他隻是助長了皇帝心裏的惡,可若皇帝本身便無惡,他也無可奈何。
何況,他若想奪嫡,太子非死即廢,這就是他注定的結局。
燕羽一開始就知道,何必現在才怪他。
幹旱時,人們都說是天神在替太子懲罰燕國。
可雨來了,生活回歸正常,大家好像都忘了這件事。
燕歸被皇帝安排上朝聽政,皇帝想要給他新的宮殿,被他拒絕。
燕歸漸漸忙了起來,顧不上燕羽,終日周旋於各個大臣中間。
他性子冷,與太子相差甚大,不喜多言,甚至有時意見相左直接拂袖離開,不給大臣半分顏麵。
皇帝倒很喜歡他這一點,對他的態度愈發的好。
他忙了許久,終於趕在燕羽生辰時騰出工夫一天都待在暗閣。
上完朝後抓緊回去卻找不到她,美玉說她出宮了。
宮裏守衛森嚴,以前是靠太子才能出宮,她如今是如何出宮的?
燕歸拿了令牌出宮尋找,在賀府門口找到她。
她穿著嫩黃色的衣裙,撲到賀惟弈的懷裏,家丁似乎見怪不怪,默契地轉過身不看兩人。
“我們今天去吃什麽?”
“剛出來就想著吃?”
“不止是吃,還要喝點小酒。”
“酒鬼。”
兩人一問一答地從燕歸旁邊路過,他掩在牆體後,並未被發現。
燕歸跟了一路,他們從早玩到晚。
去京城最好的酒樓吃飯,買了身漂亮的衣裳,做了陶瓷,去武場射箭,夜晚在湖邊放了河燈,笑倒在他懷裏。
在月下接吻。
燕歸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是那種如果可以,他會立刻一劍給賀惟弈捅死。
他回到暗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等她,等到宮門落鎖也不見她回來。
又等了一盞茶的時間,那個嫩黃色的身影才出現在門口,躡手躡腳,像是怕吵醒他們。
“燕羽。”他叫她。
做賊一樣的人一蹦三尺高,驚呼一聲:“嚇死我了!”
快步走到他麵前看了又看:“你不睡覺在這幹嘛呢?”
燕歸看了她許久,晚風早已平複他心中的怒氣,月光映照下,她白如雪,睫毛的倒影在臉上映出一片陰影。
他說:“生辰快樂。”
桌上擺著一個手掌大小的夜明珠。
燕羽歡喜地拿起來端詳,他問:“你喜歡賀惟弈?”
“你才看出來呀?”燕羽眼睛沒從夜明珠身上挪開,話卻是回應他的,“我以為你去年就看出來了。”
原是去年就喜歡了。
“為什麽喜歡他?”
燕羽這才放下夜明珠,思考了一下,又浮現出笑意:“如今卻憶江南樂,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月光映著她的眼睛亮得出奇,就像看賀惟弈那樣。
“原來喜歡這樣的。”他喃喃自語。
“鮮衣怒馬的少年郎誰不喜歡呢?”燕羽揉了揉他的頭發,“早點睡,你現在聽這些還太早了。”
燕羽走後,他依然坐在院中,反複回味。
年少春衫薄,
騎馬倚斜橋,
滿樓紅袖招。
“啪嗒”一聲,手中茶杯應聲而碎,劃破燕歸的手心,血水混著茶水流到桌上。
他眸光幽暗深沉,薄唇緊抿,雖沒說話,但周身布滿了肅殺之氣。
好一個滿樓紅袖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