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燕羽,褚霄就是賀惟弈。

我們在這裏,曾經生活過九年。

而他說的這些事,就是在第九年發生的。

“可我們為什麽會不記得?”

我問出這句話,身邊突然泛藍,小水人漸漸現形,盤腿坐在空中。

“因為燕歸。”

“燕歸是整個係統的主角。上一次,燕歸殺了先皇,逼死賀將軍,舉國動**,係統自動默認重新,可係統瀕臨崩潰程序失控,導致你們來到了十年後,並失去了記憶。”

我問:“也就是說,現在距離我倆上一次進入係統又過了十年,那這十年間發生的事情又是什麽呢?現在的賀惟弈又是誰?”

“這十年是書中一筆帶過的【十年後】,程序隻寫這十年的燕國風調雨順,”小水人在空中畫了個長方形,就出現了屏幕,上麵是賀府,“這是現在的賀惟弈。”

樣貌與褚霄相同。

褚霄與我都是自原身幼時就進入他們體內,代替他們生活了九年,而係統崩潰,褚霄無法繼續成為賀惟弈。

那原本的賀惟弈也就回來了。

隻是他沒有那些年的記憶,係統隻能給他安排重傷失憶的戲碼,給了他個理由,讓他前十八年變得空白。

他隻能從他人的口中知道自己曾經是一個怎樣的人。

別人告訴他,他五歲作詩,七歲成文。

十一歲時揪著夫子的胡子罵他成日隻會“之乎者也”,被賀將軍拿著戒尺滿京城地追著打。

明明是將門之後卻對學武毫無興趣,滿嘴的平等公正社會主義。

不喜學武,對入仕做官也沒有興趣,混了個太子伴讀,成日拉著太子上房揭瓦,因太過胡鬧被皇後勒令不許再與太子交往。

十四歲那年家中為他指親,明言男子年滿二十二才到法定結婚年齡,又被賀老將軍追著打。

十六歲時告訴父母,自己喜歡燕羽公主,催著他倆入宮求親。

賀將軍問他“又不等到二十二了?”

他答:兒子等的,但公主等不及了,她非要明年及笄就嫁給兒子。

此話一出,汙了公主名聲,被賀將軍提著耳朵進宮領罪。

燕歸登基之後,作廢了先皇所有的旨意,其中也包括我與賀惟弈的婚約。

二十歲的年初,賀將軍領旨進攻克德古,他隨著一起,戰士結束賀將軍回京述職,他善後。

得了京中屠殺俘虜的消息,抗旨。

回京後,主持雙親白事,頭七那天因傷心過度,落入冰湖不省人事。

之後的十年就是係統一筆帶過的十年。

半年前,我重新回到係統,回到燕羽的身體裏。

褚霄塵封在代碼之中,半年後才回來。

“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燕歸走向弑父殺母的地步,”我皺著眉,“原著裏他登基是在二十三歲,比現在整整晚了九年,原著故事也是在這一年發生的。”

“你們的介入改變故事走向是肯定的,這篇是作者的棄文,作者隻輕描淡寫地幾筆描繪燕歸的童年,而書裏的隻言片語,是他一天一月親自度過的,稍有改變,就會對未來產生巨大影響。”

“那我們再次重啟呢?回到燕歸父母那一代,或者把嬰兒燕歸從宮裏偷出來放到良善的人家養著,這樣不行嗎?”

“不可以的,”小水人叉腰,“你們這樣就背離了整本書的背景和框架,這本書她隻是沒寫中後期,前期是完成了的,你們隻能順著往下走。況且,你們用過一次重啟,是無法再用第二次。現在你們要做的,是找到燕歸提前變成這樣的原因,還要繼續讓燕歸一心向善。”

“他現在也挺好的呀,你整個燕國國泰民安的……”

小水人歪了歪頭:“是嗎?那雨貴人怎麽死了呢?”

什麽?

我還沒從震驚中出來,小水人已經消失,周圍又恢複了正常。

什麽意思?

我看向褚霄,他隻是抿著嘴看向一旁。

“來人!來人!”

我大聲呼喊,小翠聽了聲音推門進來。

“娘娘,怎麽了?”

“雨貴人犯了何罪?”

小翠的表情明顯僵住:“陛下說,雨貴人企圖謀害皇貴妃,賜死。”

我想起那天燕歸氣勢洶洶地進來,將我手中的碗打翻,我隻以為他發神經,那碗中竟是有毒。

“她怎麽死的?”

小翠支支吾吾不敢說話,我怒斥:“說!”

“斬八段,入恭桶。”

我身子猛地一抖,胃裏一陣翻江倒海,跌坐在椅子上,霎時,後背發涼,冷汗滴落。

“為何瞞本宮?”

小翠跪在地上:“奴婢沒想著瞞著娘娘,隻是這事血腥,怕驚了娘娘。”

說不通,一切都說不通。

我與雨貴人並未有瓜葛,她又何必害我?

我叫來太醫,詢問那碗明目延齡膏是否真的有毒,太醫還未說話燕歸就來了。

“有什麽話,就問朕吧。”

今日炎熱,他推門進來時,有微風吹來。

明明是暖風,我卻覺得渾身冰涼。

我該是怕他的。

“雨貴人給我下毒了嗎?”

“並未。”

“那為何殺她?”

“皇帝殺人,需要理由?”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他道:“燕羽,直視皇帝,大不敬。”

燕歸看向我的眼神都是冷的,徹骨的冷。

讓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年,我站在院中,腳下是早已被鮮血染紅的雪地,看著燕歸拿著斷臂一筆一筆書寫。

他躺在血泊之中,我等了好一會才敢顫顫巍巍地走上前試探他的鼻息。

我想,如果他無力反抗,我就殺了他。

可我的手剛碰到他的鼻尖就被握住,燕歸睜眼時就是像現在這樣冰冷。

他問:“燕羽,你在怕朕?”

而現在,他亦說出了同一句話。

“燕羽,你在怕朕。”

現在,是陳述的語氣。

“陛下九五至尊,氣勢淩人,自然引得臣妾不禁俯首。”

我一本正經地胡說,燕歸卻笑了,蹲在我麵前仰頭看我,語氣中還帶了一絲嘲弄,他說:“燕羽啊,給賀惟弈的夫人選好了嗎?”

“還未……”

“還未,還是不想選?”

我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咬著牙不敢吭聲,他的手指撫過我的臉龐,輕輕柔柔的,像是在撫摸一個珍寶,說出的話卻像毒蛇般:“要不,朕把你賜給他?”

“陛下?”我不可置信地看他。

他的表情未變,又說:“與你說笑的,朕怎麽會舍得。”

他擁我入懷,輕拍我的背,我在他的聲音裏辨出了幾分溫柔:“別這麽怕朕,朕不會傷你分毫。”

而我,在心裏設想現在從頭上拔簪子殺死他的可能性。

剛有這個想法,周圍又是紅燈警告。

我就想想……

燕歸在我這待到晚上還沒有離開的意思,雖說我在經期不用侍寢,但他在我身邊總歸是不舒服的。

褚霄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一下午找不到人。

我佯裝看書,思考著小水人說的話。

燕歸為何會提前變成這樣,一切都是按照原著走向來的。

如果說,燕歸提前登基導致係統崩潰,可他提前登基都兩年了,係統早不崩潰,怎麽還偏偏在兩年後崩潰?

一定是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

想不出來,我揉了揉眉心,一雙大手撫上我的頭,我一陣瑟縮,第一個反應是起身。

“別動。”

拋開他這麽嚇人不說,按的力度還挺合適,像熟手。

屋外蟬鳴陣陣,清風透過半開的窗戶吹進來,帶來一絲清爽,有些愜意。

他問:“力道還行嗎?”

我答:“陛下的手藝自是不錯的。”

心中沒由來的煩悶,我輕蹙眉頭,被他伸手撫平,他問我何事煩憂。

我說,外麵蟬鳴吵人,明日叫人把樹砍了吧。

隻聽他輕笑一聲,對著身後的清玉道:“皇貴妃的話可聽清了?”

清玉答:“是。”

第二日太監來砍樹時被我製止。

“二十幾年的樹了,留著吧。”

我到底還是不忍心。

褚霄是在我用早膳時回來的,陰沉著一張臉。

我屏退宮人,一句話就是:“等我吃完飯再說。”

昨夜燕歸在這,我飯都沒幾口,就指著早膳吃回來。

他要說的定不是什麽好話,別讓我沒了胃口,又得餓肚子。

吃完後我說想獨自去禦花園走走,讓小翠等人跟在十米開外。

褚霄走在我身側,我問他昨夜去了哪。

他說,賀府。

往日門庭若市的將軍府,如今冷冷清清,我心下一陣枉然。

才想起來昨日,是賀將軍的忌日。

賀將軍雖並非褚霄親生父親,但褚霄與我都是這副身體尚在年幼時來到這裏的,也是真真切切共同生活了這麽多年。

是人,都會有感情。

何況這係統一筆帶過的十年,於褚霄而言就像是前幾日發生的事。

“褚霄,係統崩潰的那幾日發生了什麽你還記得嗎?為何會崩潰?”

褚霄的沉默讓我覺得他真的知道些什麽。

我凝眸看他,聽他說:“我殺了燕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