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歸要微服私巡,先從京城開始。
我特意讓小廚房做了水晶湯包,親自帶著小翠去乾明宮找他。
常寶看見是我,吃了一驚,聽到我是來給燕歸送吃食的,驚掉了下巴。
我倆麵麵相覷十秒,我問他:“你不進去通報嗎?”
他這才反應過來,一溜煙小跑到殿內。
我實在是好奇,沉默內斂心機深沉的清玉是怎麽教出這個傻白甜徒弟的?
沒過一會,傻白甜……哦不是,常寶跑了出來,說可以進去。
臉上好像還掛了彩。
我大步流星走進去,燕歸在批奏折。
也沒抬頭看我一眼,我示意小翠把湯包放桌上,她很怕燕歸,於是放到了……桌子邊緣。
我好像能看見她裙子底下的腿都在抖。
這個不中用的。
我把它往裏推了推,盡量讓自己細聲細語道:“陛下,這是小廚房新做的湯包,您嚐嚐?”
燕歸不理我。
我繼續:“陛下日理萬機,但也要勞逸結合,您……”
“付安,你不適合撒嬌。”褚霄在一旁黑著臉打斷我的話。
我撒嬌了嗎?
誰家醋壇又打翻了?
我瞪他一眼示意他閉嘴,繼續看向燕歸發現他正在看我,我心一驚。
他應該沒看見我剛剛在看別的地方吧?
我清了清嗓繼續說:“您要不先吃點水晶湯包?這可是臣妾親自做的。”
“你做的?”燕歸終於說話了。
“倒也不是,”我訕訕一笑,“親自讓小廚房做的。”
燕歸把最後一本奏折合上,往後一靠,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說吧,想做什麽?”
“臣妾想和你一起出宮,微服私巡。”
燕歸挑眉:“你怎知朕要出宮?”
對哈,這是我設計的情節,但是沒人通知我,我還不能知道。
“好手段。”
見我沒說話,燕歸先誇了我。
我開擺:“謝陛下。”
果然不出我所料,燕歸還是帶我去了。
我歡天喜地地穿普通人家的衣裙,嘴裏還哼著歌。
小醋壇子背著身冷哼一聲:“果然還是美人計好用。”
“那當然,誰讓燕歸喜歡我。”
喜歡我,就會被我拿捏。
我拿準了隻要我開口,燕歸就會答應。
他做的那些事,我起先還不理解,但如果代入他喜歡我,那所有事情都解釋得通了。
比如,為什麽每次掐我脖子都不用力,我不想伺候他,他也從不勉強我,偶爾會待在我的宮裏,陪我吃飯。
“你可真了解他,真不愧是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四個字說得咬牙切齒,我穿好衣服繞到褚霄身前,歪頭看他:“瞧給你醋的,是不是能醋死你?”
小氣鬼。
但是他這樣真的很可愛,我伸手假裝捏了捏他的臉:“別生氣了,我是想快點感化燕歸,我們也好早點回去。”
“那你別喜歡他。”褚霄說。
我笑出了聲:“我怎麽會喜歡他?你不知道我喜歡誰?”
褚霄悶悶地嗯了一聲,垂眸看我,像個小狗一樣可憐兮兮的:“我現在不像以前,什麽都做不了,也幫不上你。”
我知道褚霄的意思,如今他隻是一個魂,除了我沒人能看得見他,他也摸不到任何東西,他想幫我,想和我一起。
“你在我身邊就是我最大的依靠,”我看著他,一臉認真地和他說,“如果你還是賀惟弈,我們連見麵的機會都沒有,如果是我一個人在這個皇宮裏,我不會開心的。”
我沒有和他說過,當我知道燕歸要讓他帶兵去打仗的時候我有多恐慌,他一個上大二的學生,哪兒見過那樣慘烈的場麵。
戰場上刀劍無眼,我擔心得五髒六腑劇痛,即便那是個必勝的戰役。
小孩子就是好哄,三言兩語就烏雲轉晴,屁顛屁顛地跟在我身後。
我一回頭就能看見他在衝我笑,眉眼如畫,恣意張揚。
陽光明媚的,讓我心漏跳半拍。
我記得第一次對褚霄心動也是這樣的天氣,是他還是賀惟弈的時候。
一身錦白華服,在京城內策馬揚鞭,當真配得上鮮衣怒馬少年郎。
隻那一眼,就讓我喜歡了好些年。
“到了,下車。”
燕歸冷硬的聲線拉回我的思緒,我回過神,發現已經到了客棧門口。
我倆穿得樸素,隻想是一對普通夫妻,店小二看見了,沒有多少熱情,問我們打尖還是住店。
我:“打尖。”
燕歸:“住店。”
店小二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倆,我皺眉看燕歸:“咱們哪有錢住店,不是說好了一來京城就去找你表舅嗎?這京城的酒樓住一晚要多少錢?”
燕歸似是也沒想到我會這副樣子,愣了一下才說:“那先吃飯吧。”
我倆在一樓的角落找了個座,要了最便宜的麵和一盤花生米。
店小二一走我就滑跪:“我當時怕露餡,一時情急就……陛下恕罪。”
“叫我相公。”
我差點一口茶水嗆死,咳得臉都憋紅了,帶著驚恐地看著燕歸。
尷尬地笑笑:“陛……您說笑了。”
燕歸冷著臉喝茶,沒再言語。
我倆吃完飯,我提議去街上走走,燕歸問我為何。
因為我設計的情節在街上發生。
我答:“人間百態,這人間其中就有市集,我們裝作百姓逛街,不比在這酒樓蹲官老爺們來得容易?”
燕歸被我說服了。
好戲上場。
既然燕歸沒有體驗過親情的美好,這第一場戲那便讓他知道,人間自有真情在。
身患重病的母親和懂事聽話的孩子。
這樣貧苦的家庭卻依然相親相愛。
母親忍著身體的疼痛,省下藥錢買了份油糕給孩子吃,孩子偷偷上街打雜給母親賺藥錢。
看著抱頭痛哭的這對母子,我跑上前給他們付了買藥錢,送他們回家。
是個簡陋的兩間房的屋子,沒什麽家具。
小男孩倒了兩碗水給我們,又院裏給母親熬藥。
“前些年日子丈夫還在,日子好過些,隻是後來跟著出去打獵,沒回得來……”說到這,母親不禁掩麵哭泣,“同行的人說,他死前還在喊我們娘倆。”
“你們也是心善的,今日才會出手幫我們,我想求您,若是得了機會可否把我的孩子送到大戶人家的府裏做下人,不求多麽富貴,隻要能有一口飯吃便好。”
我都不禁紅了眼眶,真不愧是我寫的劇本啊。
是吧,燕歸。
我轉頭看他,見燕歸一臉冷漠,絲毫沒有動容。
我們給了她一些錢,回去的路上我和燕歸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要不咱們給他們謀個營生?”
“為何要管他們?”
“他們亦是陛下的子民啊。”
燕歸沒搭理我,我繼續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這位母親病重之身求我們的事也是關於她的孩子,哎,天下哪有不愛自己孩子的母親呢。”
我故意說給燕歸聽的,說完半天也不見人家搭話。
得,這招行不通。
沒事,親情確實對燕歸來說太難感受到。
上君臣情。
皇家狩獵,箭偏了,在射向燕歸的那一瞬間,跟隨他十年的屬下舍身擋箭。
怎麽樣,感不感動?
是不是覺得人間自有真情在?
可結果卻是射箭之人處死,擋箭之人未盡到護駕之責,降職一品。
我:“?”
“吳大人為您擋箭,陛下為何責罰他?”
“臣為君死天經地義,難道朕還要謝他?”燕歸眼神淡漠,輕輕掃了我一眼,問我,“你近日為何一直跟在我身側?”
為了感化你啊!
我鬱悶地坐在一旁,跟了半個月,都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現在已經失敗兩次了。
下一個是友情。
燕歸從小到大哪有幾個朋友,別說幾個了,一個都沒有。
突然覺得這個方法好像不管用。
“你才發現啊。”褚霄蹺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點了點示意我該翻頁了。
我把他麵前的書翻了一頁,歎了口氣:“那怎麽辦,這種根本感化不了現在的他。”
我記得小時候燕歸好過一段時間啊,我那時候天天給他講世上還是好人多,他能聽進去呀,怎麽現在油鹽不進的。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燕歸現在這樣,比上一次的難度大很多。”
我嗯了一聲:“讓你給人家殺了,係統崩潰了吧,不然咱們現在都能回去了。”
褚霄垂眸:“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會殺他。”
我信,如果我是褚霄,我也會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