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兒清楚啊!陸無為除了是她康佳王府的真世子以外, 還是個錦衣衛呢,聽說那錦衣衛來無影去無蹤,查起案子來也不分什麽白天黑夜,說不定是突然有了案子呢?
時雨一念至此, 便焦灼的在府內等。
等一等, 等到晚間, 如果陸無為還不回來,她就再去一趟小雲村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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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雨在桃花巷中等待的時候,陸無為早已經和李飛回到了小雲村內。
他們二人回小雲村,都未曾直接回去,而是悄無聲息的沿著山路攀爬, 從小路穿行, 並且在路上不斷開始左右搜尋。
既然這群人能找到陸無為家裏,那他們就一定想找到陸無為,想找到陸無為, 就會在陸無為家附近蹲點——這種簡單的常識幾乎刻進了錦衣衛的腦子裏,陸無為和李飛都不需要對方言明, 對了一個眼神, 就開始四周搜尋。
李飛沒傷,動作更利索些,陸無為有傷,但他心中更有恨, 竟也沒被落下。
小雲村坐落在京城郊區、野嶺青山旁,山路多, 野獸多, 遮天蔽日都是一模一樣的樹,人一進去, 很容易便淹沒在這綠色叢林中,無盡的樹木是天然的陷阱,一下雨,連經驗老道的獵戶都不敢進山。
藏一個陸無為,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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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偵查,李飛和陸無為果然搜尋到了三個藏在小雲村附近的探子。
這三個人隱匿在草叢間,從草叢中俯瞰蹲點,圍繞在陸無為的家附近,看樣子是想等陸無為回家之後,直接將陸無為給逮了。
但是他們也不想想,陸無為在小雲村裏待了這麽多年,自然比他們更熟悉這小雲村的一草一木,他們在陸無為家門口放哨,陸無為能看不見嗎?
陸無為瞧見那三個人的時候,隻覺得一陣血熱氣直衝頭顱,殺意在他的身體內叫囂,一股一股衝著他的皮囊,心中的破壞欲一波漲過一波,前日被審訊的痛處似乎也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
他被下獄,被冤刑,老父被捉走,現下生死不定,這些仇怨夾雜在一起,陸無為想把罪魁禍首鞭屍泄憤的心都有,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絲線索,他恨不得吃了這三個人的肉。
錦衣衛捉人一向是拿手絕活,那三個人隻一個照麵,便都被陸無為、李飛給拿下了,他們將三人打暈,分開邢審。
陸無為下手很重,隻給他們三個人留了口氣,反複邢審。
這三個人是死士,寧死不屈的那種。
但巧了,陸無為是錦衣衛,死人嘴裏都能挖出消息來。
北典府司錦衣衛邢審人的手藝一向是最好的,陸無為將三個人倒掉起來放血,一點一點刮掉他們身上的皮肉,挖掉耳朵,搗碎鼻骨,將他們雙腿分開,準備刨製劁人,進行到這一步的時候,再硬的骨頭都扛不了了。
“我是董氏的人。”一位死士終於開了口:“上頭的人讓我們來蹲點的,別的,我們都不知道。”
董氏。
陸無為終於找到了一個精準的,能揮刀的目標。
當時陸無為站在倒吊著三個人的樹前,看著血跡一點點蜿蜒成河流,腦海內開始想董氏。
京中隻有一個董氏,董氏底蘊深,最早可以追述到第一代文臣,隨開國大帝一起開辟先河,創下大奉,被封為公卿。
但是下麵的子孫卻一代不如一代,越往下越差,子孫輩雖人多,卻個個平庸,到了順德帝這一輩,董氏最高的一個官職,也不過是現在的東宮官,文華殿大學士,為太子授課,四品,沒什麽實權,再往下,便是在國子監做一些夫子,或者是在三省六部做一些小官,都不十分出頭。
董氏滿門清貴,都是讀書人,在京中雖說不是什麽頂天的豪門,卻也是陸無為這輩子都夠不到的人家,陸無為自問,從不曾與董氏的人有過什麽聯係,他甚至都不知道董氏府門朝那邊開。
這樣的人家,為何要派人來殺他?
陸無為又去審訊他們可知道他老父在哪兒,但是這三個人都不知道,他們隻給出了一個消息,那就是,他們的上司曾經說過,如果他們抓到了陸無為,或者找到了陸無為的行蹤,他們便要去京外郊區的一處莊子裏匯報。
那莊子是董氏名下的一座莊子。
陸無為聽見這莊子時,便覺得渾身煞氣上湧,恨不得現在便衝過去。
說不定,說不定他的老父就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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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郊區董氏莊子內。
董氏貴為百年世家,名下不知積攢了多少東西,縱然日薄西山了,也非常人可比。
莊子有良田千頃,牛羊遍地,莊子內有一個村子的人在此生活,村中道路幹淨整潔,地上還灑了水——因為昨天晚上,貴人來了。
村子裏的莊子都是董氏的莊子,對於他們來說,董氏就是他們的天,現在天老爺來了,他們要趕緊把莊子收拾好。
聽說,天老爺是位公子,生的分外俊俏,比女子都好看呢。
家裏有女兒的人家便動了點心思,不少人都給自家女兒打扮的俏生生的,讓她們去莊子裏轉轉,說不準便叫天老爺給瞧上了呢?
雖說他們的出身隻能當妾,但是給天老爺當妾,天老爺賞下來一子半兩,也夠他們活的好啦。
而且,瞧著那公子生的那般俊俏,定是個菩薩心腸的大善人,他們女兒有好日子過的!
隻可惜,這莊子裏的女兒們一個都沒被那位貴人瞧上,甚至多一麵都沒見到。
因為那位到了莊子裏,便進了一處府邸,然後再也沒出來,府邸外麵有手持兵器的私兵攔路,那群民女們怎麽轉悠,也轉不進人家的院子。
隻能望而興歎。
那位如觀音般俊俏的小公子,她們瞧不見啦。
——
此刻,時雲正在莊子內的一間暗室裏。
暗室昏暗,隻點著火把,幾個私兵將一個重傷的男子丟在地上,時雲站在原地,麵色冷淡的看了一眼。
地上的人毫無反應,頭發亂的像是雜草,隨時都能死掉一樣。
“董大山。”時雲看了他片刻後,道:“你姓董,是董家的奴才,董家給了你一條路,你非要把這條路走絕——何必呢?你現在將陸無為的下落告知出來,我便饒你一命。”
他的話音落下,那董大山卻毫無反應。
私兵踢了他一腳,角度刁鑽的踩在他的腿上,董大山的骨頭都發出一陣脆響,但是他依舊不言語。
看起來,似是怎麽都不會說了。
也是,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麽可說的?
時雲冷眼看了他一會兒,擺了擺手,轉身便走出了暗室。
弄死算了。
老的都死了,還怕小的死不了嗎?
旁的私兵趕忙低頭,應聲稱“是”。
而時雲走出暗室,才剛站在陽光底下的時候,便瞧見遠處有個私兵快步走過來,低聲在時雲耳畔道:“啟稟世子,留在小雲村的三個死士被抓了,到了交班的時候,我們的人去看的時候,發現那三個死士已經死了,被拋屍在山間,似是被邢審過,不知被陸無為問出了多少。”
那麵若觀音的小公子聞言輕輕地“咦”了一聲,眉目竟彎了一瞬,笑意盈盈的說道:“想不到,這位陸公子還頗有些本事。”
他說錯了,他以前不該譏諷陸無為是個“無為”之人。
現下瞧著,這個陸無為竟也並非是螳臂。
時雲喜歡這種有本事的人,他倒是願意稱對方為“阿兄”了。
私兵後背一寒,自知事情辦砸了,不敢再說話,甚至都不敢抬頭看時雲——他們都堵到陸無為家門口了,反而被陸無為給殺了,一次錦衣衛失手,一次董家人失手,已經失手兩次了!
按著他們世子的性子,怕是已經動怒了!
而那位小世子卻並沒有和他們計較的意思,反而像是找到了什麽好玩兒的東西一樣,擺了擺手說道:“好歹也是我的大兄,有點本事也是應當的。”
不過,也就到這了。
一個什麽根基都沒有的陸無為,又怎麽可能打的過他呢?
康佳王遠在漠北,對京城的事情一無所知,董氏在京城樹大根深,他難道還怕一個陸無為嗎?
他呀,死路一條,就如同當年那位王妃,悄無聲息的死在他母親的手裏一般,母如此,子亦如此。
一個小小的賤人之子,又怎麽可能和他堂堂的康佳世子比呢?若非是當年的董大山突然叛主,陸無為活不了這麽久。
時雲笑意盈盈和麵前的私兵道:“那董大山撫養大兄多年,大兄想必十分擔憂——既如此,便將董大山的屍身放回小雲村裏去,便當給大兄的禮吧。”
私兵打了個顫,低頭應“是”。
他們弄死了人家的父親,還要將人家父親的屍身送回去,這,這——誰看了誰不瘋?
“這一次,可不要再失手了。”時雲看著他的私兵,帶著笑的麵上閃過幾分陰冷:“他來為他大父收屍的時候,便是他的死期,好歹也是我大兄,便給他留個全屍吧。”
私兵抱拳應是。
時雲甩袖而走,準備回康佳王府。
好久沒瞧見阿姐了,他想與阿姐說說話。
他的好阿姐啊,這一生從來不曾害過誰,像是被嬌生慣養的波斯貓,可愛又笨拙,稍微用手指戳一下,阿姐都能被戳的翻個身,氣鼓鼓的躺在地上喵喵叫。
想起時雨生氣時候鼓著臉,伸手掐他的模樣,時雲便覺得心口微甜。
他好想阿姐。
他的好阿姐——再等一等,等一切都結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