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顏笑了笑,眼睛裏閃著亮光,幾分狡黠,“跟我去淩風殿。”

李聞韶莫名其妙地就跟著莫顏去了她的宮殿。

當“淩風殿”三個大字出現在眼前時,李聞韶整個人都是懵的。

莫顏為何帶他來這裏?

李聞韶看向麵色十分高興的莫顏,有些摸不著頭腦。

李聞韶想,若實在非要給一個理由,或許就是莫顏覺得這件事很好玩。

莫顏的確覺得很好玩,帶李聞韶來淩風殿是她存了許久的想法。

“走啊,跟我一起進去吧。”莫顏道。

春酒春醉見自家娘娘帶了個年輕白淨的公子來,一下子圍了過去,熱情道:“娘娘,這是哪位大人啊?”

李聞韶麵色尷尬得很,莫顏卻不給他解圍,叫他被兩個婢女好奇地盯著。

李聞韶唯有僵硬地笑了笑道:“在下不是什麽大人,你們叫我李公子便可。”

“李公子!”春醉無比高興道,“奴婢去給您斟茶。”

春醉蹦蹦跳跳去了,春酒則去端茶點。

莫顏同李聞韶坐了下來,李聞韶道:“我見你這兩婢女實在是跟你一個性子,看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是有一定道理。”

莫顏笑著笑著覺得似乎不太對味兒,突然變了臉色道:“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呢?”

李聞韶竊笑,片刻後春酒春醉將茶與茶點上齊。

“娘娘,還需要奴婢們做什麽嗎?”春醉道。

“本妃這裏不需要什麽了,你們玩去吧。”莫顏道。

“是,娘娘。”春酒春醉朝著莫顏同李聞韶行禮後離去。

“這倆婢女倒是挺聽話。”李聞韶道。

“廢話,本妃的命令她們能不聽嗎?”莫顏道。

“你帶我來你這裏是想讓我看什麽?可別誤了出宮的時辰。”李聞韶道。

“誤不了,我看著呢。”莫顏道。

李聞韶一時無話,卻見莫顏將手撐在桌上,蹙著眉頭,似乎有心事。

“你怎麽了?”李聞韶思考片刻道,“可是為今日許妃說的那樁案情之事?”

“哎,一半一半吧。”莫顏抬頭看向李聞韶,“我確實有幾分為你著急,這麽複雜的一個案子,你說你能查出來嗎?”

李聞韶見莫顏一副懷疑的神情,鬱塞道:“都還沒查呢,你就這麽打擊我的自信心,更何況我輸了對你有什麽好處,我輸了你可就沒機會去醉忘仙大吃大喝了。”

莫顏回道:“我也不想你輸啊,可是你看啊……”

李聞韶疑惑地看向她,隻聽她再道:“我真不覺得你能查出來。”

李聞韶:“……”

李聞韶自己也覺得有些急,此事並非沒有期限,主要是除了他同周縉恩兩人,其他過了殿試之人已經陸續領到了職位,既然是競爭,必有一人落選,屆時還有沒有好的職位那就不一定了。

李聞韶有些如坐針氈,道:“不如我先出宮了,我們日後再約出去玩。”

“哎你等等!”莫顏叫住道,“你這麽急做什麽,我留意著時辰呢,就算你出不去,我同衣妃說一聲,叫他給你安排個住處沒問題的。”

“我倒是想在宮裏多查找一下線索,可是總不能麻煩衣妃。”李聞韶坐下道。

“那有什麽,衣妃平易近人,很好說話的。”莫顏不以為意道。

李聞韶雖心有惴惴,但聽莫顏這樣說,心也稍微放了些回去,“那我再等等,你想說什麽,我聽完了再走。”

“嗯……”莫顏有些苦惱,此事涉及隱秘,她若說了,可能會間接暴露陛下的身份。

可是不說,她同李聞韶似乎沒有在一起的可能。

莫顏暗想,我換一種說法,應該就不會讓李聞韶猜疑到陛下是女子了吧?

於是莫顏道:“你可知陛下後宮有六妃九夫人?”

李聞韶有些疑惑,莫顏問這個問題做什麽?

“大概知道吧。”李聞韶道。

“但裏麵有九人都是男子,這你應當是不知曉的。”莫顏道。

李聞韶點頭道:“的確不知。”

“從前是三妃六夫人,衣夫人晉位後便是四妃五夫人,而我,也是四妃之一。”莫顏道。

“嗯。”李聞韶點了點頭,抿了一口茶水,手卻突然頓住。

“你說什麽?”李聞韶不可置信道。

“另外三妃,除了攬華殿的衣妃,怡軒殿的許妃,還有臨夏宮的秦妃。”莫顏續道。

“不,我是說,你剛說的那句話什麽意思?”李聞韶急問道。

“我的意思就是,我是陛下的男妃之一。”莫顏道。

李聞韶覺得自己的腦子完全不能轉了,他竟沒有理解錯莫顏方才的話,可,這又是個什麽意思?

李聞韶徹底懵了。

他僵立半晌後道:“你,你是男人?”

莫顏激動拍桌道:“老子當然是男人!”

李聞韶的五官都皺到了一起,莫顏是男人,莫顏是男人?

李聞韶突然想通了關鍵點,他否定道:“不,你是女人!”

“你說我是女人,那我也是女人吧……”莫顏神情有些怏然,她的確想當男人,可她也的確是女人。

“所以,你還是女人?”李聞韶的神情幾變,這句話莫顏不回答,他也知道莫顏是女人了。

莫顏隻是想告訴李聞韶,她是女人,但她名義上卻是陛下的男妃,所以她沒有跟陛下在一起。

但聽在李聞韶耳裏,事情可就嚴重了。

隻見李聞韶突然抓住莫顏的手,拉著她就要往外走道:“我們逃吧,我不查案了,我不當刑部左侍郎了,你快跟我走,走得越快越好。”

莫顏滿頭霧水,逃是個什麽鬼?

莫顏使了力,一下子又將李聞韶給拉了回來。

“什麽跟什麽,什麽叫你不查案了,李聞韶你莫不是吃錯藥了吧?”莫顏道。

李聞韶卻急得很,“你是女人,你是女人你就犯了欺君之罪啊,若陛下怪罪,那就是賜死的大罪!走,快跟我走,趁陛下還沒有發現之前,我們趕快逃!”

李聞韶嚴肅得很,莫顏卻笑了。

“你笑什麽,你……”李聞韶說著,突然怔住。

莫顏此生都沒有像這樣高興過,李聞韶焦急的神情在莫顏眼中,比他往昔所有甜言蜜語都要動人。

“沒事的。”莫顏仿佛吃了蜜糖,絲絲的甜意從心底往外冒,“陛下他不會賜罪於我的。”

“為何?”李聞韶迷惑得很,他想到一個可能,“莫非陛下知道你是女兒身?”

“我同陛下之事,不過是各取所需,你不必擔憂,還有,陛下是聖明之君,不會因為區區欺君之罪就將人賜死,你別把陛下想得那麽殘暴。”莫顏道。

李聞韶雖說還是不明白,但那顆七上八下的心總算落了回去。

莫顏給了他最後一顆定心丸,“陛下不會因為我女扮男裝而定我任何罪名,我說這些,隻是想告訴你,我同陛下並非你想的那種關係。”

說到這裏,莫顏低眉羞澀道:“或許有一天,我可以正大光明地請求陛下賜婚,那時,我便是你李聞韶的妻子。”

……

周縉恩翻完卷宗,皺眉沉思,這趙子逡竟是服毒自盡身亡,卷宗上還有提及,趙子逡死的當日,禦史台收到了他招供的認罪書。

周縉恩想查看認罪書的內容,卻發現認罪書並沒有在卷宗裏。

這就很是奇怪了,照理說證據都應該會被存檔保存下來,怎會佚失?

周縉恩詢問卷宗整理人員,卻因為時間久遠,無人知曉。

周縉恩決定回去問他的準嶽父。

沈三木聽周縉恩說完此事,卻道:“既然說了有這個認罪書,那必然是有的。”

周縉恩聽此話,感覺嶽父似乎意有所指,追問道:“嶽父是說,有人拿走了這份認罪書?”

沈三木提點道:“若是普通的認罪書為何要拿走?隻能說明這認罪書裏有不為人知的內幕。”

周縉恩虛心請教的樣子道:“那小婿該不該繼續著手調查?”

沈三木一哂 :“不過是一樁陳年舊事,就算真查出來什麽,當今陛下也不會怪罪。”

“那小婿就聽嶽父大人的。”周縉恩道。

周縉恩隨後去找了當時負責驗屍的仵作,案件卷宗關於趙子逡的死被一筆帶過,稱其乃是中毒身亡,但關於他中毒的細節卻並無記載。

周縉恩詢問仵作,仵作回憶道:“這個人我隱約還有些印象,當時我去驗屍時見他的手指甲都是黑色的,但是隻有右手如此,左手卻正常。”

“你可知他是死於何毒?”周縉恩道。

“我能力有限,並不能識出是何毒,所以隻寫了‘中毒身亡’四個字上去。”仵作道。

“那後來有沒有再查過趙子逡所中之毒?”周縉恩道。

“按慣例都是要查的,可當時這個案子結案太快了,並沒有再核查過。”仵作道。

周縉恩擰眉沉思,這件案子似乎果真有什麽不能公開的內幕,到底是什麽樣的內幕,讓線索一再斷掉呢?

而另外一邊,李聞韶同莫顏坐馬車出王城,去找曾經的工部主事趙起明。

趙起明三年前已經因年老致仕在家。

兩人下馬車後,李聞韶有些遲疑地看向前方那座緊閉大門的宅子,對莫顏道:“許妃說這個趙起明就是當初告密害嚴大人入獄的人,那我們就這樣來找他,他會不會說實話呢?”

“這蠅營狗苟唯利是圖之人,想他原原本本招供不用點兒手段自然是不行的,但這做賊總會心虛,嚇他一嚇說不定就給了我們一些蛛絲馬跡。”莫顏道。

“嚇……”李聞韶低頭重複著莫顏的話,尋思著該如何去嚇那趙起明才能得出對自己有用的信息。

趙府的小廝前來開門,見是兩個衣著整潔的公子,客氣道:“二位有何事?”

“我們找趙老爺,不知現下他可方便接待?”李聞韶道。

小廝又打量了一下他們二人,問道:“你們是哪裏來的,找我家老爺何事?”

李聞韶同莫顏對視了一眼,莫顏對那小廝道:“我等自王城而來,是你家老爺曾經官場上的朋友。”

小廝一聽,更加客氣道:“二位稍等,小的馬上去請我家老爺出來。”

而李聞韶則愕然地看向莫顏道:“我們這就暴露身份?”

“人家年紀大了,我這是讓人家先回憶回憶,免得耽誤半天功夫還入不了正題,”莫顏拿著扇子,往下比了比自己一身,“更何況我們這算哪門子暴露身份?”

李聞韶啞口,莫顏也的確沒把他們的身份說出去,隻是叫趙起明提前有了準備,難免擔憂會不會弄巧成拙。

趙起明很快就出來了,隻是不像李聞韶想的那樣老得走不動路,倒是端得精神矍鑠的樣子,行動上既不需要拐杖,也不用小廝攙扶。

但趙起明整個人比較瘦弱,在這樣的暖陽之下也穿得比較厚。

眼睛深陷,臉上爬滿了褶皺,還有許多黃褐色的斑,畢竟是老了。

趙起明本疑心王城會來什麽人找他,結果出來一見竟是兩個無比年輕的。

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完全沒印象。

趙起明臉上的笑就變了,不認識卻找上門來,還與官場有關,著實有些反常,這來者似乎不善啊!

但逢人三分笑,保險起見先客套了來,趙起明道:“恕我眼拙,不知二位是哪家大人府上的公子?”

李聞韶腦中飛速思考如何回答,莫顏卻搖著扇子趕在他前麵還來了個語出驚人。

隻見莫顏指著李聞韶,對趙起明道:“這位就是前鴻臚寺卿趙子逡趙大人的獨子趙辰逍,十六年前,您同趙子逡可算得上是同鄉故交啊,趙老爺可還記得?”

趙起明臉上的表情突兀地在一瞬間全消,他緊盯著李聞韶,良久後像見了鬼一樣驚愕道:“趙子逡的孩子沒有死?”

李聞韶的臉色也僵硬得很,但他很快明白了莫顏此舉的意義,立馬轉換了角色拱手道:“趙伯伯您好,我就是趙辰逍,您還記得我嗎?”

趙起明驚魂未定,他看著李聞韶,看著看著竟將李聞韶的臉同趙子逡重疊上,嚇得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小廝連忙將他家老爺扶住,趙起明發現自己失態,幹笑掩飾道:“這人老了,不中用了,站久了腿就麻,我們進去說吧。”

莫顏同李聞韶一直注意著趙起明的動作神情,心中都不約而同有了同一個想法,看來這趙起明的確是虧心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