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蒼白的無力感
等區委鄭毅書記走了，這幫人才開始研究現實的問題。
這現實問題就是：評估公司還需要5—7天的時間來消化這個評估值，差這5天的時間老百姓的情緒未必能平複下來。也就是說，如果堅持本月16日開始簽約的話，是會出大問題的！
但是本月16日開始簽約的決定，是區委吳江書記定下來的，誰能改，誰又敢改？
社區張影主任提出了他想的辦法，那就是把評估公司的人壓上來，把力量壓足，讓評估公司的人對老百姓解釋這些評估值是怎麽出來的。你不見麵，他永遠提不出來問題。解釋要分幾個組進行，解釋中如果確實有什麽問題，該記下記下，該改改。
木春宇也沒有了之前在鄭毅書記麵前表現的那樣信心滿滿，他不無擔憂地說道：“評估公司沒消化得完評估值，平衡還沒有做好。你要不采取措施，老百姓不滿意，你要采取措施，評估值下不來。一旦評估值在正房上出現問題，不平均，讓老百姓感覺差距太大，會出問題的。”
但是木春宇這麽有思想的人，也沒想出好的解決辦法。
整個拆遷過程，楊小強一直身處其中，楊小強知道現在為什麽會這種情況，它的症結到底在哪裏。
症結一：本次拆遷實在是有點太急了。南海街道跟評估公司簽的合同，約定的時間是20天評估完，結果區委吳江書記突然要求10天之內評估完，這評估公司一下子就蒙了，從明著拒絕到暗著推諉，直至最後找一些大學生來應付了事。因為人手不夠啊，必須增加人手才能完成10日評估的任務，這麽多社區同時在拆遷，評估人員缺口這麽大，有經驗的根本就不夠用，那隻好到大學裏找大學生來充數了。而大學生的到來，又使得評估質量得不到保證，畢竟大學生們沒有評估經驗。
症結二：有些村民貪心不足，為了增加評估值無所不用其極。聽說要評估了，馬上換門換窗換壁紙，因為新貼的2元錢的壁紙可以評估成20元錢。還有的，給評估人員送東西甚至送錢，你如果能給我多評估個三萬兩萬的，我就給你個三千五千的，這樣你也賺了錢，我也賺了錢。不可否認，有的評估人員按捺不住對金錢的渴望，實際上是對不正當利益的渴望，就收錢辦事了。但是同樣的幾戶人家，這戶給你送東西了你給人家高的評估值，其他戶沒有送東西你便給人家低的評估值。一旦其他戶知道了怎麽辦？所以要平衡啊，讓他們之間區別不太大，或者，即便區別大了，你得想辦法能解釋得通才行。
症結三：有的官員在裏麵有私心。評估公司是誰選出來的，為什麽選這家評估公司？按理說，從評估基準日開始就不允許再新建東西新去評估了，那村民們房前屋後的鐵皮屋是怎麽一夜之間就蓋起來的？誰領的頭，誰這麽大膽子？為什麽村委委員在村民麵前那麽沒有威信，違章建築怎麽禁止都禁止不了？還有那些問題房的處理等等。這背後有多少東西啊！難道沒有人有私心嗎？私心，恐怕對應的就是私利了。
症結四：報假數，糊弄上級。明明找朋友沒有完成，非要糊弄上級說是找完了。明明隻開了一場答疑會，卻非要糊弄上級說所有的網格都開完答疑會了。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讓區委吳江書記根本就搞不清楚下麵的真實情況，還真的以為下麵一切都進展順利呢。所以吳江書記定個本月16日開始簽約也就不奇怪了。如果吳江書記真的知道下麵的真實情況，那麽他應該會把簽約日期往後順延的。畢竟無論人力多麽強大，也不能違反客觀規律。
還有其他的症結，總而言之，本月16日開始簽約真的是有很大風險的。
楊小強本以為這次會上也許大家會進行反思，決定向上級如實匯報呢，結果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一個人想著把真實情況給報上去，隻想著怎麽糊弄著上級把拆遷這件事弄過去，怎麽糊弄著上級得到拆遷獎勵。（簽約率達到80%是有獎勵的，簽約率在95%以上獎勵會更加豐厚。）
所有人都在想著怎麽讓老百姓都來簽約，怎麽拿到簽約獎勵。政策是不能突破的，政策一突破，整個工作就沒法做了。
社區張孜然書記說：“發放出值報告後，有400多戶說自己有漏項，過來找，還有1400多戶沒來找的。這1400多戶沒來找的估計有兩種情況，第一種是也覺得自己的評估值不好，在觀望，第二種是覺得評估值還可以，行，簽吧。”
“那咱們就把村民提出來的問題先接下來，梳理研究，”木春宇說：“政策是個好政策，隻要在簽約期內，對那些評估值不滿意的老百姓，可以讓他們繼續找漏，簽約適當地往後排排。”
“這時候就得有耐心。這些問題先接住，然後分類研究，組織力量抓緊複核，”木春宇繼續說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有兩天就開始簽約了，評估值不便於大麵積調整。應該平衡，內部平衡。要平衡好，就要往高走。現在老百姓都知道評估值了，往低了走肯定不行。別把這個問題解決了，再出來別的問題。他們提出來了，也帶有一定的合理性，所以我們要找出折衷辦法來。有空間的，就好好商量一下，在不違反政策的情況下，可以微調。”
木春宇說：“要關注輿情啊。咱們是不能樂觀的，現在樂觀還早。多長幾隻耳朵，信息渠道暢通一點。如果簽約的時候，有人帶頭鬧，那帶頭鬧事的人也是想搭便車。後天的頭要開好，咱開起頭來，把氛圍帶起來。”
大家又討論了半天，就是沒有人想著讓區委把簽約的時間推後。把自己的困難、問題全都捂著，瞞住上級。
楊小強心裏罵道：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在對上隱瞞，到底還要瞞到什麽時候？黨性呢？原則呢？後天就簽約了，在老百姓對評估值都很不滿的情況下簽約，是很可能出問題的！
楊小強在農村裏待過，知道農村，熟悉農民，千萬別把農民們給逼火了，一旦農民們感覺自己巨大的利益在損失，巨大的不公平在欺辱，爆發出星星之火，可真的可以燎原。一旦出現群體性事件，拆遷就真麻煩了。
可就是沒有人向上麵反應，都在糊弄，都在糊弄啊！
楊小強感覺有一種蒼白的無力感，就眼瞅著拆遷的這匹馬就要奔跑下懸崖了，可怎麽拉都拉不住，很無力，很痛苦。
他想過自己去向上麵反應，可是自己人微言輕，說話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