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引守在門口,不肯挪動半步,母親從苦口婆心地勸他到失望至極地離開,扔下一句人來了也不會開門,像是篤定這扇門能關住他,也篤定李擎拿這扇門毫無辦法。

周引撥出李擎的號碼,無人接聽,他忘了李擎被他困在**,李擎根本接不了電話。

平生第一次他痛恨自己的愚蠢,他給好友發短信求助,短信剛編輯一半,他忽然意識到說不定是好友嘴不嚴,向母親透露了他是偷跑出來的。

他撥通好友的電話,勒令好友現在不管在哪都要立即趕去他家,好友叫苦連天,向他保證不該說的話一句也沒說。

周引苦笑,事情被自己弄得一團糟,他早該想到不可能事事都遂他願,他耍得了伎倆但他控製不了人心,此刻他的處境比任何一出戲劇都要荒唐可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距離和李擎的約定時間還有一小時。

二十多分鍾後好友回了電話,聲稱趕到他家時李擎正好開門出來,好友說李擎的下半張臉滿是血,麵目陰鷙,眼神發冷,看了就叫人害怕。好友還說李擎拒絕了載他一程的好心提議,騎摩托車一路狂飆,簡直連命也不要了。

周引打斷了好友對那輛改裝過的摩托車的溢美之詞,直接詢問重點,“他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對嗎?”

“對啊,奇怪了他怎麽知道你在哪?我還沒來得及跟他報地址。”

周引一直揪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攥著脖子上莫名多出來的水色吊墜,形狀如一滴眼淚。

料想是昨晚睡下以後李擎給他戴上的,他心裏裝著事,早早睡著了,做了一夜混亂無序的夢。早上醒來李擎還在睡,他在旁邊看了李擎很久,一邊掉眼淚一邊用麻繩綁住李擎的手,他想過很多次要是李擎立即醒了,他就放棄這麽做,跪在地上請求李擎的原諒。

可李擎一定是太累了,睡得很沉,也有可能是這些時日他的聽話和順從,讓李擎降低了防備,最重要的是他是李擎最親密的枕邊人,他想做點什麽其實並沒有多困難。

他不知道以前李擎綁住他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是否有過掙紮,當他效仿李擎的做法,他才知道原來每一步都那麽不容易。

一圈一圈地纏繞,打一個相對牢固又不易散開的結。因為不是禮物也不是惡作劇,他不能打蝴蝶結,他努力回想李擎第一次當著他的麵綁住他的手,那個結很漂亮,他複製不了,他隻打了一個很醜陋的結,和他虛偽的悲傷的麵孔一樣難看。

做好這一切,換衣服時他才發現了脖子上的吊墜,李擎醒來之前他始終握著那枚吊墜,冰冰涼涼的玉,捂久了總算和他的身體一樣微熱。他在等李擎醒過來,想像李擎看見他的所作所為後暴怒的模樣,他極度的緊張、忐忑,胸口甚至因此微微的發燙。

周引走後,李擎嚐試用牙咬開手腕上的麻繩結,這是目前唯一能試的辦法,但整個過程並不輕鬆。麻繩粗糙,繩結很緊,他的嘴唇和嘴角都被磨出血,長時間的啃咬導致下巴、牙齒酸痛不已,唾液不受控製地流了出來。

額頭和後背都大汗淋漓,汗水順著鼻尖滾落到嘴裏,他咬著麻繩,嚐出了苦與鹹交錯的味道,直到口腔黏膜也磨破了,這奇怪的味道又加了一點血的鐵鏽味。

李擎什麽也沒想,他顧不上想把人帶回來後要怎麽懲罰,該如何處置才能讓他的人長點記性,這些都要在他把人抓回來後再去考慮,他的目標向來清晰,現在他隻想掙脫手上的麻繩。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綁住手腕的繩子終於咬鬆了些,他繼續使勁地咬,一遍又一遍地用牙齒拉扯麻繩,右手總算掙脫,他解開另一隻手的繩子,下了床,找到手機看見周引的未接來電。

他胡亂套上衣服,用備用鑰匙打開門,和周引的朋友撞了個正著,在對方驚駭的神色裏,他才想起嘴唇有血,而此時嘴裏滿是血腥味。他舔了舔唇上的血,再用手背擦了擦,啐出一口含血的唾沫。

他知道周引在哪,他現在要去找他。

等候的時間太長,周引站累了便倚著門板坐下,母親化好妝換了身衣服下樓,見他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蹙起眉頭道:“過來周引,這是你的家,去洗把臉吃點東西,嘴唇上的傷也處理一下。”

周引抱著膝蓋,仰起頭看早已變得全然陌生的母親,“讓我回去,這裏不是我的家。”

“我和你爸才是你最親的人,聽話,離開那個孩子,我們送你出國留學,以後你想找什麽樣的人沒有?為什麽非得選一個控製狂?”

母親換了平和的口吻,“你還小,你不懂那孩子的行徑有多可怕,他在控製你,他關著你!你談個戀愛就不要父母和朋友了嗎?你的人生還有很多種可能,他把你的路都堵死了,這能叫愛嗎?”

“為什麽不能?”周引揚起嘴角笑了笑,“當年你沒有結婚卻選擇生下我,那時候有人告訴你,你的路會被堵死嗎?”

“那不一樣,小引,媽媽愛你才會生下你。”

“不,你不是愛我,你是愛那個人所以才要生下我,”周引無所謂地道,“我說得對嗎?其實我很想知道,你跟爸爸是什麽時候複合的?你的病好了,也是因為他回到你身邊了?”

母親驀然變了神色,她竭力維持麵上的鎮定,“這不是你該打聽的事,周引,父母複合對你來說是好事,你不該這麽抗拒。”

“如果你們在我高二之前複合,我會覺得是好事,但是你們偏要在我像個小醜一樣表演完之後複合,你們讓我當年的付出成為了笑話,”周引忍著哽咽,他撐著門板緩緩站起來,“媽媽,我也拋下了我愛的人啊。”

“我以前覺得你更重要,所以我拋下了他,是你教會我人要為自己考慮,因為就連自己的母親也會有背叛的一天。”

周引拭去眼角的淚,他看著慘白著一張臉的母親,“媽媽我會永遠祝福你,我祝福你跟你愛的人白頭偕老,你苦了那麽多年,現在也算苦盡甘來了。我不敢奢望你的祝福,但我求你別攔著我,我有我愛的人,我要去過我想要的人生。”

母親滿麵愴然,周引繼續拍門,下一秒更激烈的拍門聲傳來,周引麵露欣喜,他聽到了李擎焦急的聲音,“小引?小引你在裏麵嗎?”

周引看向母親,母親吩咐保姆開了門,門一打開,李擎衝進來緊緊地抱住了他,周引被抱得全身都痛,他捧著李擎的臉,擦去臉頰和下巴的血跡,他親了親李擎破損的嘴唇,“對不起,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李擎用力抱著懷裏的人,強烈的失而複得的情緒攥緊了他的心髒,他萬般珍惜地親吻著周引,吻他泛紅的眼睛,吻他有淚劃過的麵頰,最後再吻他顫抖的唇。

他們旁若無人地接吻,周引忘情地摟著李擎,他忘了母親的存在,忘了他們在別人的家裏,他眼裏心裏隻有跟他擁吻的這個男人,倘若不是李擎及時停下這一吻,他定要不管不顧地吻下去。

李擎對他說:“走吧,我們回家。”

周引點了點頭,他最後再看了母親一眼,然後和李擎手牽著手走出了母親的家。他想起那個夢,他必須毫無退路才能走向新的世界,從這一刻起,他徹底斬斷了和母親、和過去所有能牽絆住他的人和事的聯係。

周引跨上摩托車抱住李擎的腰,伴隨雷暴似的轟鳴聲,車躥出去的那一瞬間他體會到腎上腺素飆升的快感,血脈僨張的亢奮無異於一次瘋狂盡興的情事。他更緊地抱住了李擎,風聲在耳旁呼嘯,可他隻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也許還有李擎的心跳。

他們很久以前就是一體,過去是李擎打破他沉悶如一潭死水的生活,如今李擎終於成為他可以一起逃亡的愛人。

回到家裏,周引迫不及待要給李擎處理傷口,可李擎死死地抱著他,李擎的憤怒、後怕和濃烈的愛意都在這個擁抱裏。周引心裏一陣酸楚,他後悔不聽李擎的話,後悔今天的自作主張,他眼裏噙著眼淚,他說不出求饒的話,他隻能推開李擎的胸膛,在李擎麵前跪下來。

李擎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言不發,他猛地打著哆嗦,仰起臉,“對不起,我不該不聽你的話,我知錯了,你罰我吧。”

李擎突然走去拉上陽台的窗簾,客廳立刻陷入昏暗,周引雙臂交叉於胸前,雙手揪住了短袖的下擺,他一點一點抬起胳膊,脫掉了蔽體的上衣。

他看了李擎一眼,李擎無動於衷,他把手放到褲腰處,揪著褲子的邊緣,輕微地抬了抬臀部,艱難而緩慢地褪去褲子。

李擎終於開了口,“你要我怎麽罰你?”

周引看了眼李擎的下身,李擎隨意坐在茶幾上,身上穿的是隻有在家會穿的短袖短褲。他咽了咽口水,他渴望像以往每一次那樣被李擎以暴力馴服,他不介意疼痛,隻要疼痛能帶來無上的歡愉,以及深入靈魂的戰栗。

李擎說:“然後呢?你就會聽話了嗎?你能保證不會有下一次嗎?”

周引的下顎被李擎鉗住,李擎直視他的眼睛,“你這樣騙過我多少次了?我不敢再信你了。”

“這是最後一次了,”周引輕聲道,“我們馬上要走了不是嗎?我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了,我隻有你啊,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我跟我媽道別了,我求她不要再阻攔我們,我提了以前的事,她心裏有愧,她不會再來打擾我們了。”

李擎神色複雜,“你確定跟他們都劃清界限了?”

“血緣是斷不了的,但是我要跟你走了,如果你不放心,我們以後可以去更遠更遠的地方。”

周引流著淚,他把雙手放在李擎的膝蓋上,他丟棄所有的算計,他以最虔誠的心、最純粹的眼淚請求李擎能夠再相信他一次,他們不會再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