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停洲眯了眯眼,眼底卻非常不滿。

好啊,昨天好心放過了他沒有報警,他倒好,還敢蹲守在車旁邊!

王海青也察覺到哪裏不對,他看著對方的衣服 ,掏出手機看了眼監控畫麵,頓時一驚:“這不是昨天那個私生粉嗎?”

他看向角落裏的那個人影,覺得十分不解,對方看起來像是在這裏過了夜,這到底是喜歡謝停洲喜歡到什麽程度,才願意一晚上守在停車場啊?

王海青自告奮勇:“老板你別管,直接上車,我去把他趕走。”

謝停洲卻沒有動,隻是站在原地看著那個人影。

王海青走到青年麵前,彎腰推了下青年的肩膀:“喂!”

……林川夢境裏還殘留著那個人的臉,他不願意睜眼,卻被人強製叫醒,不得不慢慢清醒過來。

昨晚哭的太久,眼睛已經腫了,林川醒來後第一反應就是渾身僵硬和酸痛,靜靜的想著自己的狀態果然大不如前了,如果是以前,隨便在樹上睡一晚,醒來也不會有一點不適。

身上的疼痛讓林川的清醒過程顯得極為緩慢,他回神用了太久,以至於王海青已經在他麵前絮叨了半天,林川都沒有聽清對方在說什麽,神情看上去更像是在發愣。

不遠處的謝停洲靜靜地看著青年,剛睡醒的青年臉色潮紅,手指卻呈現著長期待在低溫狀態下的蒼白顏色,他的眼睛腫脹,眼白上布滿了紅血絲,顯然是曾經大哭過一場。

青年縮在狹窄潮濕的角落裏,褲子沒有蓋過腳腕,露出的那一截腳腕也是細瘦慘白的,看起來十分可憐。

看著看著,謝停洲終於不可避免地心軟了一些。

即使對方曾經在半夜敲過自己的門,但他畢竟沒做什麽過分的舉動,守在車旁邊大約也隻是為了和他說幾句話。

“王海青,”謝停洲開口,聲音低沉磁性,“你還走不走?”

王海青聽到老板的聲音,立刻應道:“這就來!”

他最後看向林川,語重心長道:“追星也要走正途,像你這樣是侵犯藝人隱私的!以後不要再這麽做了。”

林川終於完全清醒過來,聽到了王海青的最後一句話,他愣愣地看向不遠處的商務車,再看向車邊站著的那個高大人影,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正好睡在了謝停洲的車旁邊。

他們似乎將自己當成了謝停洲的狂熱變態粉絲。

林川低頭,手按著地麵試圖起身,卻由於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肌肉麻木,瞬間踉蹌了一下。

眼前的青年突然朝著地上要摔,王海青嚇了一跳,伸手就要扶。

就連遠處的謝停洲,也下意識腳步朝前邁了一點,但又很快反應過來,皺著眉重新站立。

青年卻並沒有如他們預想的那般重重摔到地麵,他在失去平衡的瞬間就迅速伸手,將手臂橫在胸前做支撐,隨後原地翻轉了一下,又穩穩地站了起來。

這快速到可怕的反應能力讓王海青都看愣了,他還想說什麽,青年卻隻是淡淡地轉頭看了謝停洲一眼,一言不發,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既然不是師父,就沒有必要再做多餘的解釋了,林川並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自己,他隻想盡快離開這裏。

謝停洲看著對方突然走遠,微愣了一下,目光忍不住地追隨青年而去。

他以為對方最少也會拿出手機拍兩張照,又或者是再對自己說幾句話,不然青年在這裏守一晚上是為了什麽?

王海青顯然也有點疑惑:“這就走了?難道是被我說的話打動,幡然醒悟了?”

直到青年的背影消失在地下停車場,謝停洲才回過神,從司機早就打開的車門裏上了車。

這也不過是他繁忙生涯中的一個小小插曲,私生粉而已,謝停洲見的並不算少。

而且參加完這個見麵會他就要進組拍戲,到時候就能夠清靜幾個月了。

……

重化市,火車站。

繁忙移動的人群中,一個穿著黑色衛衣、戴著帽子、麵容精致的青年安靜地站立著,青年身形欣長,氣質斐然,帽簷下的雙眼漆黑有神,像是最上等清透的墨玉,讓人看一眼便無法移開目光。

不過,此刻青年的眼神裏,卻滿是灰敗和茫然。

林川抬頭看著眼前大屏幕上顯示的地名,不知道該去哪裏,也無處可去,他已經找不回師父了,在哪裏都一樣,活著或是死去,也沒有什麽差別。

直到有個人從他身邊跑過,猛地撞了他一下。

林川踉蹌一下,轉頭看向那個正在飛速朝著站外跑去的男人,身後有個中年男人正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抓小偷啊!他偷了我的錢包!”

周圍的所有人都看向那兩個人,可前麵跑著的那個男人跑得太快,並且手裏似乎還握了一把刀,沒有人敢上前去攔他。

眼看小偷馬上就要跑出火車站衝到馬路上,中年男人絕望地放慢了腳步。

這時,卻有另一道黑色的身影閃電般衝了過來。

沒有人看清青年是怎麽行動的,他在短短的幾秒內就已經輕鬆地追上了小偷,並且一個利落的前踢腿,直接將小偷踢倒在地,伸手按住了對方握著刀的手,朝著某個地方輕輕一點,小偷的匕首就脫了手。

事情突然發生反轉,中年男人又驚又喜,立刻衝上來從小偷手裏拿回了自己的錢包,而火車站周圍的警察也跑了過來,製服了小偷。

青年轉身就要走,中年男人慌忙追上:“小夥子你別走!”

林川轉身,看向對方。

中年男人打開錢包:“謝謝你啊,我的錢包裏其實沒多少錢,但有個裝著重要資料的U盤,要是丟了我可就真的完了。”

“給,這是我給你的一點謝禮,不要拒絕。”

他顯然是將錢包裏所有的百元大鈔都拿了出來,想要一股腦塞到林川懷裏,林川朝後退了一步,拒絕了他的錢:“不用了,舉手之勞,不必言謝。”

中年男人還想給他,卻發現青年怎麽都不肯接受,隻好歎了口氣:“好吧,謝謝你啊,對了小兄弟,你身手這麽利落,一定學過武術吧?”

林川一愣,緩慢地點了點頭。

中年男人笑道:“我有個朋友也是在武術學校教武術的,不過他可沒有你身手這麽好,他那肚子上還全是肉呢,就這一個月還能拿五六千。”

“我看小夥子你的樣子也不缺錢,工資一定挺高的吧。”

林川沉默了幾秒,眼看中年人一臉期待,終於還是回答道:“我……沒有工作。”

“沒有工作?”中年男人有點疑惑,“像你這麽厲害,隨便去哪個學校,一個月都能拿到七八千的,小夥子,要不我幫你推薦推薦?”

林川很淺地笑了一下:“不用了,謝謝。”

他轉身要走,中年人卻執意追了過來,塞給他一個名片:“小夥子,你去看看吧,就在隔壁市,工作也很輕鬆的,我還得去趕火車,先不多說了,你要是去了隨時聯係我啊!”

中年人匆匆忙忙地走了,林川沒有去看手裏被塞進來的名片,隨手裝進了衛衣口袋裏。

……

重化市火車站建在重化市最東邊,再往東不遠就是一個湖泊,林川走了半個多小時,走到了湖邊。

正午的陽光照在湖麵上,粼粼波光泛著幽暗絢麗的碧藍色,林川看著麵前的湖水,有些失神。

他隻是聽說這裏有片湖,想過來看看,可到了這裏,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什麽。

林川一點點朝著湖麵走去,冰涼刺骨的湖水淹沒他的腳腕、膝蓋、大腿……波紋一圈圈朝著湖中**開,湖泊像一個巨大的眼睛,靜靜地看著逐漸被水淹沒的青年。

當水漫到腰際時,林川停下了腳步。

這條命是師父拿命換回來的,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輕易丟掉,但此刻,他隻想安靜一會兒。

林川將手放到胸前,皺起眉頭,胸口的那道疤還在隱隱作痛,像是在提醒他曾經發生過什麽。

……

水麵逐漸平靜下來,林川張開雙臂仰躺著漂在湖麵上,沉默地看著天空。

周遭的一切都變得很安靜,原本冰冷的湖水在適應後也變得有了些溫度,林川閉上眼睛,沉沉地歎了口氣。

這時,他的手指被什麽東西輕輕劃過,一點即走。

林川睜開眼,側頭看向手邊,是那張中年人遞給他的名片,從口袋裏漂了出來,正在他的手邊漂浮。

他拿起名片,透過陽光看了一眼,上麵的印刷體被浸泡過後變得有些扭曲,不過隱約還看得清地址。

林川盯了許久,將名片團成一團捏在掌心,從水裏站了起來。

去看看吧,既然不知道做什麽,就順應天意去看看這個學校,況且他也確實需要錢,想活下去,首先需要掙錢。

武術學校在隔壁市,林川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武校負責人聽說了他的來意後,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對看起來這麽瘦弱的青年會武這件事顯然有些不太信,但朋友早上在電話裏告訴他,就是這個青年幫朋友找回了錢包、製服了小偷,就衝著青年熱心這一點,負責人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絕。

負責人:“你以前是在哪裏學的?”

林川一愣,眼神有些觸動,沉默了兩秒後開口:“……是跟著一個人學的。”

負責人皺了下眉:“唉,是這樣的,我們學校的老師呢,那都是正經有編製的,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來的,我們也不能因為你武藝好就要你,那對我們的老師多不負責啊。”

林川眨了眨眼,誠懇地說道:“不缺老師的話,我也可以做陪練。”

負責人搖了搖頭:“真不行啊年輕人,我們不缺人。”

林川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看來這裏也不是他的去處。

負責人看著林川安靜漂亮的眉眼,想了想又開口道:“不過你畢竟也是我朋友介紹來的,這樣吧,我給你指個去處。”

林川抬頭看向他。

負責人:“安憶市知道嗎?那兒有個全國最大的影視基地,裏麵打戲特別多,每天都需要大量的武術指導和武術替身,你水平要是夠高呢,找找人,說不定能混個武術指導,再不濟,你也能去做武術替身。”

“那邊給的工資也不低,我們有幾個老師有時候還去兼職呢。”

“不過我得提醒你,這個也是分戲的,有的戲動作難度高,很危險,動不動就得從高處摔下來,這種活你可別接啊。”

林川眼底有些疑惑:“武術替身?”

負責人笑了:“你平時看電視劇嗎?”

林川搖搖頭。

負責人耐心解釋道:“就是穿著和演員一樣的衣服,幫演員完成高難度動作的人,在鏡頭裏不露臉,工資也挺高的。”

林川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又接著問道:“在安憶市?”

“對,安憶,”負責人說,“你去那裏看看吧。”

……

直到傍晚,林川才到了安憶市影視基地。

影視基地占地六萬多畝,是國內規模最大的影視拍攝基地,有幾十個不同的主題基地和百餘個攝影棚,即使已經到了晚上,也依舊繁華熱鬧,到處都亮著燈。

林川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工作,繞著基地走了一圈,終於看到了一個招聘廣告。

不過上麵是招群演的,並不招武術替身,林川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播通了電話。

很快就有人接了,對方要他的簡曆資料,還要他的幾張照片,影視經曆,但這些林川都沒有,對方沒聽完就不耐煩地掛斷了電話。

林川對著猛然被掛斷的電話愣了一下,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他以前從來不覺得,找份工作竟然是這麽難的事。

林川又朝著基地裏走,很快就看到了一個古裝劇組,劇組裏人來人往,並沒有人注意到已經走到了拍攝點的林川。

一個場景導演正急匆匆地指揮:“把那個石獅子往左搬!”

兩個青年漢子吃力地搬起石獅子,卻由於失去平衡,石獅子瞬間朝著一邊傾倒,眼看就要砸在旁邊的道具木箱子上。

“唉!!”

這時,一個青年突然伸手,單手擋住了石獅子,並且將它朝著導演要求的方向放好。

兩個青年漢子立刻感激地衝他笑:“謝謝你啊兄弟,真是幫大忙了。”

剛才石獅子要是砸到那個道具箱,損壞可就要他們兩個賠償了。

場景導演也是一驚,詫異地看向青年:“你是組裏演什麽的?力氣怎麽這麽大?”

他看著林川的臉,下意識就把他認成了演員,但心裏又有些犯嘀咕,長得這麽好看的演員怎麽不出名,自己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

林川搖搖頭,眼看對麵這個人應該是個負責人,嚐試著開口:“我不是演員,我想問問……你們還缺武術替身嗎?”

場景導演又是一愣,他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打量了一下身材纖細的青年:“……你……武替?”

青年點了點頭。

“……”場景導演搖搖頭,“這不歸我管,得問武術導演趙導,你等等啊。”

看在青年幫他搬了道具的份上,場景導演打了個電話,然後看向林川:“巧了,正好有個替身今天來不了,晚上有一場跳湖戲,你能幹嗎?”

林川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能。”

“行,那你去換衣服吧,”場景導演指向一旁的一個小屋子,“換完去找趙導。”

這個劇組似乎是個輕喜古裝劇,衣服並不複雜,林川很快就換好了衣服,見到趙導時,趙導有些驚豔地看了他一眼。

“你這個形象……完全可以演戲的,”趙導說,“沒必要去做武替啊。”

他有些心動,青年的這張臉,即使隨便拿個花瓶角色也是能火的,要是自己給他推薦個經紀公司,到時候應該還能拿提成。

林川搖搖頭,拒絕的很幹脆:“我不會演戲。”

趙導頓時有點可惜:“行吧……晚上十一點拍跳湖戲,你先去做造型,等到十一點過來。”

說是做造型,其實也隻是戴個頭套,替身不用露臉,外形像就可以了。

隨後劇組放飯,林川也跟著吃了一頓,盒飯裏有個雞腿,有點鹹,但總體味道不錯。

林川安靜地吃著飯,突然覺得幹這個職業也不錯,起碼還有雞腿吃。

距離開拍還有一個小時,林川想盡早熟悉一下影視基地的環境,就趁著夜色朝著旁邊走去。

沒走多遠就到了另一個劇組,這似乎是個投資很大的劇組,光是工作人員就比自己剛才所在的劇組要多三倍。

林川有點好奇,從門口走了進去,他一身古裝,別人看他一眼就以為他也是演員,順利的讓他走到了棚裏。

這個劇組應該是正在準備一場夜戲,工作人員正忙碌地調試燈光和場景,一個導演握著麥指揮:“動作都麻利一點,謝老師已經來了,不要耽誤開拍!”

與此同時,門口又傳來一陣喧鬧,似乎有重要角色來了。

林川先是往旁邊挪了一點讓路,隨後轉頭看向門口。

猝不及防地,視線裏撞進了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謝停洲穿著一身玄色衣袍,頭戴玉冠,神情冷淡地走了進來。

記憶中的師父和眼前人的造型高度重合,巨大的衝擊力讓林川瞬間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