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停洲目不斜視的從林川身邊走了過去,他並沒有注意到路邊的小演員,而林川的雙眼卻已經變得通紅,目光死死地盯著謝停洲,連一秒都不舍得挪開。

太像了,就連那身衣服都和師父的一套衣服幾乎一樣,師父喜歡輕便的衣裳,很少會穿這樣華麗的服飾,所以每次穿時林川都格外珍惜,看了又看,早就把衣服的樣子印在了心裏。

他之前見到的謝停洲,一身西裝,神情傲慢,和他記憶中的人差別很大。

而現在的謝停洲,也許是因為入戲,變得溫柔有禮,目光也柔和了下來,加上那一身相似度極高的衣服,林川即使清醒地知道他不是師父,卻依舊眼眶發熱。

有細密的藤枝在他心裏瘋狂生長,隱秘的想法在此刻變得清晰。

就算不是師父,隻要看著這樣的謝停洲,林川就會覺得那個人仿佛還在自己身邊。

林川突然慶幸自己來到這裏當武替,而不是就那麽和謝停洲擦肩而過,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在牽引著他,讓他能夠再看到師父的樣子。

就那樣站在原地看謝停洲拍戲看了一個小時,直到接到趙導的電話,林川才匆匆趕回了劇組。

這場落水戲本身並不難拍,但麻煩的是周圍演員太多,要保證每一個人的神情和動作都符合人物,就需要拍很多遍才能找到一個合適的鏡頭。

林川腰上吊著威亞,朝後一倒,幹脆地掉進了水裏。

然後重複第二遍,第三遍……

劇組的人看著他的目光也從一開始的驚訝變成了敬佩,幹這一行很苦,像林川這樣肯吃苦的青年已經不多了。

就連道具老師都開始心疼,每次林川從水裏爬出來,她都第一時間遞毛巾過去給他擦臉。

反複入水讓林川的眼睛已經變得充血通紅,在又一次跳進水裏後,這場戲終於過了。

趙導激動地走過來,拍了拍林川的肩膀:“林川,你做的太好了!你明天還來嗎?以後就在我這個劇組當武替行不行?”

林川的動作利落好看,無論是跳躍還是武打,專業度極高,加上他身姿挺拔,穿上古裝往那裏一站,有時候比主演還好看。

這麽優秀的人才,他恨不得立刻留下。

林川順勢答應了,同時拿到了這一場戲的報酬,在附近的一個小旅館先住了一晚,他打算等拿到再多一點的工資,就在附近租個房。

之後的幾天,林川在劇組兢兢業業地做武替,他要價低、肯吃苦,動作又完成的漂亮,名聲很快就傳開了。

加上劇組的趙導簡直把他當個滄海遺珠,見到一個同行朋友就不遺餘力地推薦,說林川光是那張臉都夠去演一個主角,偏偏人家還謙虛,說自己不會演戲隻當武替,價格還不高。

來找林川的人越來越多,最忙的時候他一天要串四個劇組,雖然林川不覺得累,但高強度的拍攝也讓他沒有時間再去看謝停洲。

他不得不暫停了這種方式,提高了自己的要價,同時說明隻拍攝高難度的戲份。

而每當林川結束一天的拍攝任務,就會跑去謝停洲的劇組,他每次都是悄悄藏在房頂或是角落,不會被人發現,安靜地看上幾個小時,直到謝停洲收工,他就也回到自己租的房子。

謝停洲在拍的這部劇叫《伏靈記》,武打戲份很多,請來的武替據說十分專業,加上謝停洲本身就敬業,除非危險係數極大或者是實在做不了的動作會讓替身上,其他時間他都是自己演。

拍戲就免不了受傷,林川自己受傷不覺得有什麽,但看到謝停洲受傷時,他又忍不住有些心疼。

大黎的謝停洲是最頂尖的高手,別說受傷了,一場混戰之中,仇家甚至摸不到他的衣角。

隻有在和林川一起時,謝停洲偶爾會因為照顧林川而受傷,每到這個時候林川就會很愧疚,巴巴地拿著傷藥去給師父上藥,換藥也要自己動手。

更讓他愧疚的是,但凡是這種因為自己而起的傷口,總是好的特別慢,有時還會反複感染,讓他不得不每天都跑去看傷口的情況。

……

這一場戲也是激烈的武打戲,謝停洲飾演的角色要和五六個人對戰,然後從房頂跳下來,上馬離開。

謝停洲已經吊了一個小時的威亞,房頂的瓦片不斷地往下掉,而周圍的群演卻總出問題,不是動作不對,就是銜接不上,謝停洲不得不陪著一遍一遍重拍。

他的武替前兩天因為腿受了傷,要暫停兩天拍攝,加上這場戲份原定就是由謝停洲自己上,並沒有準備武替。

導演眼看這樣下去不行,謝停洲的體力會被迅速耗盡,後麵的戲份也就無法拍攝,立刻開始臨時找武替。

可現在已經是淩晨一點,在拍夜戲的劇組不多,能找來的替身也十分有限,拍這種動作難度又大,一時間竟然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伏靈記》的導演叫玄山,此刻正對著手機怒吼:“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半個小時內,給我找到能用的一個武替!”

林川心思一動,看著已經筋疲力盡的謝停洲,無聲地從房簷上跳了下來。

玄山一回頭就看到身後多了一個人,瞬間被嚇了一跳,還沒有來得及發火就聽到那個人開口:“我可以上。”

青年的聲音十分悅耳,如清泉撞石叮鈴作響,仿佛瞬間就能撫平人心底的焦躁。

玄山一愣,看了一眼青年過於出色的臉,將信將疑:“你能演?你叫什麽名字?”

“林川。”

玄山頓時一驚:“你就是林川?”

最近安憶市的影視基地裏,幾乎沒有劇組不知道林川的名字,這個人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往常的武替巴不得接到危險係數低、錢又多的工作,偏偏林川反著來,雖然他要價有點高,但戲份完成的非常漂亮,而且他還會義務指導一些動作,比最貴的武術指導都專業,連帶著整個劇組的武打質量都能上一個台階。

這樣的人才讓不少劇組都很眼紅,可惜林川一天接的戲很有限,他們想邀請也邀請不到。

玄山仔細地打量了一圈青年的身材,滿意的點了點頭:雖然有點瘦,但身高很合適,而且體態非常漂亮,很適合古裝。

“行,你開多少錢?”林川要價高,但現在玄山急著要人,已經打算好哪怕錢多也給。

“我不要錢。”

對方的話讓玄山一瞬間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什麽?”

“……”林川猶豫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說不要錢反而顯得像個騙子,又想了個數字,“兩百吧。”

玄山頓時有點愣住了,眼睛都瞪的比剛才大了一圈:兩百塊錢?隻打個醬油的群演也不隻這個價,林川不是要價高嗎?這是哪門子的高?

還是自己少聽了一個0?

林川看對方不說話,以為自己戲報價高了,頓時有點緊張,改口道:“如果嫌貴,一、一百就行。”

他不在乎能拿多少錢,隻是實在不想再看謝停洲受傷了。

“……不,不貴,一點都不貴,”玄山都開始結巴了,他看著林川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位大慈善家,語氣也瞬間謙卑起來,臉上堆滿了笑容,“現在就上,行嗎?”

林川點點頭。

突然聽說找到了個武替,謝停洲無聲地鬆了口氣,從屋頂跳下來,讓工作人員拆掉了他腰上的威亞。

連軸轉的夜戲讓他這幾天疲憊不堪,精神也不是很好,打戲從一開始的招招到位,到後期自己都察覺到動作已經開始綿軟,可這部分戲還沒有拍好,他不能鬆懈,隻能成這樣撐著一口氣一遍遍繼續。

“謝哥,喝水。”

助理娜娜端著保溫杯跑了過來,謝停洲接過保溫杯,大口喝了幾口水,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休息。

等武替拍攝完這場戲份,他就可以繼續接著拍下麵的戲了。

新找的武替似乎已經換好了衣服,從正門走了進來,謝停洲喝著水看過去,卻在看清對方麵龐時差點嗆到。

“咳!咳咳……”

青年穿著一身白衣,五官清秀,眉眼漂亮,可那張臉卻讓謝停洲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不是那個曾經追到他酒店房間門口、又蹲守在地下停車場的狂熱私生粉嗎?!

他怎麽在這裏?

林川麵不斜視地從謝停洲身邊路過,腮幫子繃的緊緊的,神情也很僵硬。

他不敢看對方,生怕克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不論看多少次,謝停洲這一身古裝,都讓他有種故人猶在身側的幻覺。

……

謝停洲看著林川身上和自己一樣的衣服,突然反應過來,對方就是所謂的“新招的武替”,瞬間覺得有些荒謬,這個私生粉竟然是影視同行?

但很快他就想到另一件事:青年看起來這麽瘦弱,真的能勝任這樣高難度的武打戲嗎?

總不會……是因為自己,才接了這個臨時的活吧?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謝停洲還是放下水杯,起身走向一旁正在指揮的玄山:“導演,這個武替你從哪裏找來的?”

玄山對著他時說話很客氣:“我沒找,是他自告奮勇要來的。”

謝停洲頓時皺緊了眉,心底的推斷又被證實了一分:“你確定他可以嗎?”

拍攝效果差是小事,萬一出了問題誰負責?

玄山笑眯眯的:“你放心,林川挺厲害的,這動作難不倒他。”

謝停洲眼神微微一頓,看向已經戴好威亞的青年,原來他叫林川。

林川似乎還在這個影視基地裏很出名,可自己怎麽從來沒聽過他的名字?

威亞啟動,林川深吸一口氣,熟練地掌握著身體平衡,輕巧的落到了房頂。

每次戴著威亞都會影響他的平衡判斷力,不過這並不難克服,他握緊手中的劍,聽著玄山的指揮,在聽到開拍的倒計時後,迅速進入了狀態。

他的打法和以往那些提前排練、一招一式都按部就班表演的人不同,他會靈活地根據對方的招式采取防守措施,每一個動作都預判的十分精準,打回去的時候力度也會收的正正好,既不會真的傷到對方,也能在鏡頭裏看起來非常有力度。

玄山隻是看了一會兒就看的渾身沸騰:太漂亮了!這動作和身姿,實在是太漂亮了!

難怪林川出名出的這麽快,整個影視基地都想要他,他簡直是有過無數對敵經驗一般,每個動作都瀟灑利落,就連在鏡頭裏偶爾出現的正臉,也都如驚鴻一瞥,讓人驚豔。

林川如果會演戲,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玄山看的激動,這一場幾乎是一次過,拍到最後一個鏡頭時,他甚至屏住了呼吸,期待地看著監視器。

林川需要從房頂一躍而下,他這幾天和別的劇組磨合久了,下意識以為威亞老師也會和他有這樣的默契,沒有絲毫停頓地直接就往房頂下跳去。

然而這一下卻出了問題,威亞還沒來得及往下放,林川跳到一半時就意識到自己不能靠威亞落地,立刻調整了姿勢打算緩衝落地,房頂離地麵不高,他完全可以站穩。

可他沒想到威亞的長度是有限的,在離地麵還有兩米的高度時,威亞收到了極限。

“呃!!!”

林川腰部被一股大力拉扯,落勢被硬生生打斷,在空中狠狠一晃,牽扯到了前胸的舊傷,臉色瞬間就白了。

周圍的人全都是一驚,而一直在無聲地看著青年的謝停洲也臉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