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概說

自武宗會昌之法難,繼以五代之戰亂,佛教之氣運大衰。宋興,佛教前途,欣欣向榮,如春花之怒發。蓋宋太祖誌在振興文教,其於佛教亦然。建隆元年六月詔諸路寺院,經後周世宗時所廢而未毀者不毀;既毀之寺,所遺留之佛像,亦命保存;且屢令書寫金字銀字之《藏經》;《釋氏稽古略》稱:“開寶元年,敕成都府造金銀字之《藏經》各一藏。”又曰:“帝自用兵平列國,前後凡造金銀字《佛經》數藏。”《佛祖統記》稱開寶五年,詔京城名德玄超等,入大內,誦《金字大藏經》,帝親臨,並賜紫方袍雲。所建之寺頗多。太宗雖信道教,亦未若視佛教之重也。

開寶四年,太祖遣張從信往益州成都雕《大藏經》,版成於太宗太平興國八年,此實我國《大藏經》版之嚆矢。又印度西域之僧齎梵經來中土者,陸續不絕;國人之遊曆外國者亦多;翻譯之業,以太宗時為最盛。至當時外人之來華者;太祖時,則有曼殊室利(中天竺人,與沙門建盛同來。)、可智、法見、真理、蘇葛陀、彌羅(西天竺人)等。太宗時,則有法天、缽納摩、護羅、法遇(中天竺人)、吉祥(西天竺人)、天息災(迦濕彌羅人)、施護(烏填曩人,西北印度之一國)。此諸人中,以天息災、施護、法天為最著名。

太平興國五年,法天三藏始受命來京師;當以此時為譯經之始。是年,天息災(明教大師)、施護(顯教大師)、法天(傳教大師)、法護等諸三藏亦來,乃於太平興國寺兩,建譯經院以居之,後賜名傳法院;寺分三堂,中央為譯經之所,東為潤文之所,西為證義之所;法進、常謹、清沼諸人,充筆受綴文之役。是時天息災定譯經儀式,茲據《佛祖統記》所記者,列之於下:

於東堂麵西,粉布聖壇;作壇以粉飾之;開四門,各一梵僧主之,持秘密咒七日夜;又設木壇,布聖賢名字輪,壇形正圓,層列佛大士天神名位,環繞其上,如車輪之狀。目曰大法曼拿羅;請聖賢;阿伽沐浴,凡供養之器曰阿伽,此言沐浴之器。設香華燈水肴果之供;禮拜繞旋,所請冥祐,以殄魔障。第一譯主,正坐麵外,宣傳梵文。第二證義,坐其左,與譯主評量梵文。第三證文,坐其右,聽譯主高讀梵文,以驗差誤。第四書字,梵學僧,審聽梵文,書成華字。第五筆受,翻梵音成華言。第六綴文,回綴文字,使成句義。第七參譯,參考兩土文字,使無誤。第八刊定,刊削冗長,定取句義。第九潤文官,於僧眾南向設位,參詳潤色;僧眾日日沐浴,三衣坐具,威儀整肅;所須受用,悉從官給。

此時所譯,皆入《藏經》。在譯經院西偏建印經院;譯畢,即在院開雕。又因天息災等之請,選拔惟淨以下童子十人,使在譯經院習梵學;使譯經業不至廢絕。惟淨未幾為筆受,賜紫衣,及光梵大師稱號;於梵語頗有發明,所譯之書亦不少。太平興國寺,本名龍興寺;周世破佛,廢為官倉;太祖複之;太宗改今名。

真宗時,外國僧來華者,則有法護(中天竺摩揭陀人),日稱;仁宗時,則有智吉祥;其他則有契丹(遼)國師慈賢,或係摩揭陀人,但不能詳耳。徽宗時之金總持,亦有二三譯本。以上所舉西域印度之人,於傳無征者居多。真宗以後,來者尤眾;因無關重要,故略之。

以《藏》中所存之經考之:法天所譯,凡一百餘部;以法天名譯者,凡四十餘部、七十餘卷。以法賢(法賢學於中天竺摩揭陀那爛陀寺)名譯者,凡七十餘部、一百餘卷。天息災(北天竺惹爛馱囉人,惹爛馱囉,即迦濕彌羅。)所譯,凡十九部、五十九卷。施護所譯,凡百十餘部、二百三十餘卷。所譯大小顯密化製殆遍,龍樹之書尤多。法護(諡普明慈覺傳梵大師。)所譯,凡十二部、一百餘卷。我國人惟淨等翻譯亦不少,惟淨所譯五部、四十餘卷。

太宗時,吳越王臣服於宋,讚寧隨王入朝,賜號通慧大師。著有《高僧傳三集》(三十卷)、《三教聖賢事跡》(一百卷)、《內典集》(一百五十卷)、《外學集》(四十九卷)、《僧史略》(三卷)諸書。讚寧在吳越王下,為兩浙僧統;入京之後,為左街講經首座;後又奉命為右街僧錄。

茲就宋世道教言之:太宗集天下《道經》七千卷,修治刪正,寫成三千三百三十七卷,賜各宮觀。真宗之世選道士十人更詳定之,增六百二十卷,共三千九百五十七卷,賜名《寶文統錄》;冠以禦製之序;此之謂《道藏》。宋世雖佛道二教並行,但遇有兩教相毀訾之書,輒嚴禁出版;其製止兩教之爭,頗具苦心。

宋初以來,佛教之盛,既如上述。其間以天台山家、山外之爭,為重要之事件。至於元照之《四分律》再興。所受天台影響頗大也。

宋徽宗時,稍稍排佛;徽宗,北宋末之昏君也;極信道教,敬禮道士徐知常(賜號衝虛先生);此外,則徐守信、劉混康二人,亦有勢力;後林靈素大博信用;帝自稱教主道君皇帝;林靈素奏稱天上有神霄玉清府,長生帝君主宰之;其弟青華帝君,皆玉帝子,下有左元仙伯以下八百餘官;帝即長生大帝君,徽宗信之,故自稱道君。造玉清昭陽宮(後改玉清神霄宮);置老子像,自為奉使;改天下之寺曰宮,改院為觀,使安置長生青華帝君像;行千道會,每會殆費金數萬緡。政和六年,詔於道籙院燒棄佛經。宣和元年,改呼佛為大覺金仙,菩薩為仙人大士,僧為德士,尼為女德士,皆使從道教之風;道士與德士,以徽章區別之;道冠有徽章,德士則無。命德士離寺,使道士入居之;蓋徽宗固企圖佛教與道教合而為一也。當是時:左街香積院之永道上書諫之;流於道州。翌年(宣和二年),複僧尼形服,去德士等稱號,使複為僧。宣和七年,召還永道,賞其護法念篤,賜名法道;終賜號圓通法濟大師。是徽宗排佛之舉,為時極短;溯自宣和元年正月改佛菩薩號,翌年九月複舊:中間不過年餘耳。

自宋興以迄於亡,除徽宗稍稍排佛外,累代俱保護佛教。宋時,遼起於蒙古;遼衰,金起於滿洲;此二國皆自北方,侵入我國本部。西則李元昊(西藏種之一,黨項人)據有河西之地,建西夏國,窺宋西陲。而宋之內部,前則有王安石、司馬光等新舊法之爭;後則有秦檜、嶽飛等和戰之訌;謀國之論,殊不一致。徽欽而後,國步益艱;終至遷都臨安。當是時,元太祖成吉思汗,鐵木真,蒙古人。勢頗強盛;自太宗(窩闊台)以至憲宗(蒙哥),領土日擴;東達朝鮮,西及小亞細亞一部;一軍服俄羅斯地,一軍進匈牙利,一軍侵入德意誌之西列西亞,奪我國揚子江以北之地,威力及西藏安南。至世祖忽必烈汗,全滅趙宋,一統華夏,國號曰元。

元世祖未即位前(即其兄憲宗時代),受命擊西藏,即尊信西藏佛教(即喇嘛教);即位後,甚保護之;元代可謂為喇嘛教時代也。

元世祖至元十八年,謂道教書,皆後世偽造;除老子《道德經》而外,所有《道藏》,皆命燒棄;舉凡毀謗佛教、偷竊佛語、貪財利、誑惑百姓之類,悉禁止;並刻石立碑,載其始末。此舉實發端於憲宗之時,茲據《佛祖通載》述其次第於下:

乙卯間憲宗之五年,宋尚存;當宋理宗寶祐三年,迄至元十八年,殆為三十年前之事。道士丘處機、李誌常等,毀西京天城夫子廟為文城觀;毀滅釋迦佛像、白玉觀音、舍利寶塔,謀占梵刹四百八十二所;傳襲王浮偽語,老子八十一化圖,惑亂臣佐。時少林裕(福裕)長老,率師德詣闕陳奏。焚毀《道藏經》之碑文,載有罽賓大師蘭麻、僧統福裕之名。先朝蒙哥皇帝(憲宗)玉音宣諭,登殿辯對化胡真偽,聖躬臨朝親證;李誌常等義墮詞屈,奉旨焚偽經;此時論議,帝師發思巴與道士難詰;焚偽經四十五部,亦見於碑文;罷道為僧者十七人;還佛寺三十七所;黨占餘寺,流弊益甚。丁巳秋(憲宗七年),少林裕長老複奏;續奉綸旨偽經再焚;僧複其業者二百三十七所。由乙卯而辛酉,凡九春(辛酉世祖即位之二年);而其徒竄匿,未悛邪說;諂行屏處,猶妄驚瀆聖情;由是至元十八年冬,欽奉玉音,頒降天下,除《道德經》外,其餘說謊經文,盡行燒毀;道士愛佛經者為僧,不為僧者,娶妻為民。當是時,江南釋教都總統、永福楊大師璉真佳,大弘聖化。自至元二十二春,至二十四春凡三載,恢複佛寺三十餘所;如四聖觀者,昔孤山寺也。道士胡提點等,舍邪即正,罷道為僧者,奚啻七八百人雲雲。

由是觀之:此種爭執之大體可知矣。又焚棄道教偽經,憲宗之世,既已行之;其後尚實行數次;考其起因,實由於道教之徒,占領寺院,數侵佛教之範圍;如孤山寺者,有名之伽藍也,其時已化為道觀矣。當時之道教,有正一教、真大教、太乙教,三派之別:正一教起自張道陵;其餘二派,則始於金之道士:即真大教為劉德仁所唱;太乙教為蕭抱真所唱;此等道教,至是皆受極大之打擊。《辯偽錄》(五卷)載《焚毀諸路偽道藏經之碑》,乃至元二十一年祥邁奉世祖敕所撰,專為破斥道教而設也。蓋排佛之舉,雖複見於明世宗之世;然在我國曆史上觀之:此次可稱道佛二教爭執之最後時期矣。

《佛祖通載》列此焚毀之《道藏經》書目,凡三十九部。又《辯偽錄》載僧侶與道士論議者十七人,道士之歸佛者十七人,所謂十七僧者:即燕京圓福寺從超、奉福寺德亨、藥師院從倫、法寶寺圓胤、資聖寺至溫、大名府明津、薊州甘泉山本璉、上方寺道雲、灤州開覺寺祥邁、北京傳教寺了詢、大名府法華寺慶規、龍門縣行育、大都延壽寺道壽、仰山寺律主相叡、資福寺善朗、絳州唯識講主祖珪、蜀川講主元一是也。

元自世祖崩後,曆七十餘年而亡;蓋世祖時代,蒙古極臻隆盛;殆世祖崩,元遂式微。其間喇嘛教,頗蒙保護;因保護之甚,釀成弊害;至於佛教史上,則別無顯著之事跡。惟劉秉忠之曆史,有足述焉:蓋秉忠固助世祖立大功之人也。初蒙古都哈喇和林,世祖之時,移都燕京,建國號曰元;種種製度,多為秉忠所定。秉忠,本禪僧也;先是海雲禪師應世祖之召,途次雲中;聞秉忠博學多才,偕謁世祖,大合帝意;海雲南還,秉忠奉命留侍左右,決大事者三十餘年;官光祿大夫太保;死贈儀同三司太傅,封趙國公,諡文貞;秉忠雖位極人臣,尚齋居蔬食,終日淡然,無異平昔。

明太祖朱元璋,濠州人;少失兩親,入皇覺寺為僧。元末,各地豪傑並起,元璋亦起於濠州;隨郭子興,得其信任;終領其眾而大興;故即位後,頗保護佛教。不獨佛教為然,即道儒二教,亦加保護。當時鑒於元末佛教流弊,以為不嚴重約束佛子之行為,則不得望佛教之興隆,於是凡欲為僧者必考試經典,給度牒,不許任意出家;禁僧侶混雜俗人中生活,有帶妻者,加以嚴懲;而鼓勵避俗修禪山中者。於洪武二十七年,敕禮部榜示各條之中,一一舉之。其文曰:“凡僧之處於市者,務要三十人以上,聚成一寺。”又曰:“僧有妻者,許諸人捶辱之;更索取錢鈔,如無鈔者,打死勿論。”又出榜文,張掛天下各寺;凡輕慢佛教,罵詈僧侶者處罰。

又為處理僧侶寺院(道教亦然)計,詳定僧官之製;設僧道衙門,置僧錄司、道錄司,各任其官;品秩甚高,待遇優渥。大理寺卿李仕魯屢上疏陳僧侶之跋扈,不采;仕魯辭宮,帝怒而處之以死。茲將其時所設之僧官,舉之於下:大體依據宋製。

僧錄司,掌天下僧教事。(京師)

左善世(正六品)

右善世(正六品)

左闡教(從六品)

右闡教(從六品)

左講經(正八品)

右講經(正八品)

左覺義(從八品)

右覺義(從八品)

此時受僧錄司之任命者,則有左善世戒資;右善世宗泐,左闡教智輝,右闡教仲義,左講經玘太仆,右講經仁一初,左覺義來複,右覺義宗鬯,此洪武十四年所製定者。洪武十一年任圮太仆為左講經;更任溥洽、德瑄、了達三人為僧錄司;十二年授仲義為闡教;此皆前所製定者。洪武十五年,任行果為左闡教,任如錦為右覺義,複任西藏星吉鑒亦為右覺義。其後尚有左善世弘道、左善世夷簡等之名。

各府僧綱司,掌本府僧事。(地方)

都綱

各州僧正司,掌本州僧事。(地方)

僧正

各縣僧會司,掌本縣僧事。(地方)

僧會

太祖崩,建文帝(惠帝)立;僅五年而有燕王棣靖難之役,燕兵陷金陵,帝遂不知所終。蓋太祖鑒宋用郡縣製度,帝室孤立而亡;故封二子樉為秦王(西安),三子為晉王(太原),四子棣為燕王(北平);總土封二十五王(皇子二十人,從孫一人)於各地,以藩屏皇室;而諸王之力強大,卒招此禍。或謂建文帝投火崩;或謂在逃,不知所之;或謂及事急,開太祖遺筐,有楊應能度牒法衣,因編修程濟計,遽招溥洽,落發為僧,由水關逃去;稱為應能,巡遊廣西貴州諸寺。英宗正統年間,迎於宮中,號為老佛以壽終。傳其還京時途中所作之詩曰:“流落江湖四十秋,歸來不覺雪盈頭。乾坤有限家何在,江漢無情水自流。長樂宮中雲影暗,昭陽殿裏雨聲愁。新蒲細柳年年綠,野老吞聲哭未休。”燕王棣即太宗(永樂帝)也。使太宗舉事者,即禪僧道衍。初太祖後馬氏,先太祖崩;太祖甚悲,不再立後葬畢,選各高僧侍諸王,使為母祈冥福。時道衍因左善世宗泐之薦,隨侍燕王赴北平,住慶壽寺;勸帝舉大事,受命為軍師,卒能使帝達其誌。帝即位後,衍為左善世,更擢為太子少師,複俗名為姚廣孝,不再蓄發娶妻。著《道餘錄》。死後封榮國公,諡恭靖,享祀太廟。蓋姚廣孝之事跡,頗與元劉秉忠相似也。

太祖洪武五年,集大德於蔣山,校刻《藏經》,是為《南藏》;太宗永樂十八年,複重刻於北平,是為《北藏》;南北二京,各藏一藏;更刻一藏於石,安置於大石洞。太宗以後,明佛教尚盛;武宗極尚佛教,學經典,通達梵語,自號大慶法王;其護法更無論矣。道教雖亦受累代保護,其勢力遠在佛教之下。世宗即位,極嫌棄佛教,溺於道教,信道士邵元節,以為真人,使總領道教;又舉道士陶仲文;元節官至禮部尚書(死贈少師);仲文進少保禮部尚書,封恭城伯。嘉靖四十年,使禦史薑儆、王大任等,索天下之符籙秘書。道士四方來集者甚多,道教之勢極隆。當其即位之初,先毀宮中佛像,凡百九十六座(一萬三千斤);更用趙璜之言,一夜中命破壞京師寺院;悉除禁中佛殿;太廟配祀之姚廣孝,則移置於大興隆寺,力排佛教;後服道士王金等所獻丹藥而崩。

宋元明三朝,禪宗在國中最占勢力;宋初之天台,元之喇嘛,皆不及也。明代始將禪講教三者,相提並論。太祖洪武十五年,禮部榜示亦有“照得佛寺之設,曆代分為三等;曰禪,曰講,曰教,其禪不立文字,必見性者,方是本宗;講者,務明諸經旨義;教者,演佛利濟之法,消一切現造之業,滌死者宿作之愆,以訓世人”等語。其法以禪為第一;以華天諸宗為講,屬第二;以儀式作法,專務祈禱禮拜、懺悔滅罪之道者為教;教似密教(喇嘛教亦屬之),屬第三。或謂禪、講、瑜珈,而禪獨占佛教首位。

我國佛教之末期,所應注意者,為諸教融合之傾向;非獨天台與禪,或華嚴與禪,或念佛教與禪,在佛教之內,互相融合;即佛教與儒教,亦有融合之傾向;故佛儒道三教融合論,迄明末而益著。

自明以後,佛教漸衰;至清代僅尊形式之喇嘛教;雖有遺留名寺,概無足觀;惟禪淨二宗,仍融合一致,流行於民間;清末學者,多喜研尋佛學;佛教乃有複興氣象。

(二)天台宗山家山外之爭與律宗之再興

宋世佛教複盛,所應敘述者,即天台與戒律之再興是也。蓋天台宗,自荊溪滅後,一旦衰頹,三大部至不存於中國。此事載在《佛祖統紀·羲寂傳》,茲錄之於下:

初天台教跡,遠自安史挺亂,近從會昌焚毀,殘編斷簡,傳者無憑;師每痛念,力網羅之;先於金華《古藏》,僅得淨名一疏;吳越忠懿王(錢俶)因覽《永嘉集》,有同除四住,此處為齊,若伏無明,三藏即劣之語;以問韶國師(天台德韶,參照禪宗係統);韶雲:此是教義,可問天台寂師;王即召師出金門建講,以問前義;師曰:此出智者妙玄,自唐末喪亂,教籍散毀,故此諸文,多在海外;於是吳越王遣使十人,往日本國,求取教典;既回,為建寺螺溪,扁曰定慧,賜號淨光法師雲雲。

蓋吳越王據《永嘉集》“同除四住”之文,求天台教籍於海外,此天台書籍之所以得再傳於中國之故也。四住為見思二惑;見惑,為見一切處住;思惑分為三種:即欲界之思惑曰欲愛住。色無色界之思惑曰色愛住,曰無色愛住;是故四住為二惑;大小乘俱宜除見思二惑,故謂之同除四住皆齊。但遣使日本之說,於日本曆史無征,恐係遣使高麗,而誤書日本也。證之《統紀》諦觀傳而益信,茲示《諦觀傳》於下:

吳越王遣使致書,以五十種寶,往高麗求之;其國令諦觀來奉教乘,而《智論疏》、《仁王疏》、《華嚴骨目》、《五百門》等,禁不令傳;且戒觀師,於中國求師問難,若不能答,則奪教文以回;觀師既至,聞螺溪善講授,即往參謁;一見心服,遂禮為師。

蓋天台教籍,乃高麗諦觀傳至中土者。

諦觀著《四教儀》,世稱《諦觀錄》。《統紀》曰:“嚐以所製《四教儀》藏於篋,人無知者;師留螺溪十年,一日坐亡;後人見故篋放光,開視之,唯此書而已;由是盛傳諸方,大為初學發蒙之助雲。”

羲寂以後,天台宗乃有興複之機,而漸趨於隆盛;茲將荊溪以後,係統大體,示之於下:

《佛祖統記》有精密係統表;此表但舉大略,參考《高僧傳四集》、《釋氏稽古略》、《諸嗣宗脈記》等書而作。

(字下附黑點者,為山家係統之人,而入山外係統者之記號)

宋初,天台宗有山家、山外之爭;然山家、山外名稱,為自許為天台正統山家派之所取,非公平之稱呼;今所以用此稱呼者,不過為習慣上便利起見耳。

山家、山外之爭,難以概述;為時既久,人數複多;問題關涉種種方麵,即同一山外之人,議論亦各不一致;今擇其重要者,略舉一二焉。世人均謂山外派之說,與華嚴宗所說教義、觀法,大體相近;而山家派則謂山外派之說,未得為純粹之圓教。例如山家以天台圓教之教理,為平等即差別,差別即平等;而森羅萬有,即為平等理性、超絕凡慮不可思議之本體。由此見之:則一切萬有諸法,互相融熔無礙,皆是一體絕待。所謂心、色、佛、眾生;自表麵觀之,則區別曆然;畢竟皆是互具三千之法;畢竟皆是即空、即假、即中。就心具三千諸法言之;則色亦應具三千;眾生亦應具三千;佛亦應具三千;蓋三千即三諦,色、心、佛、眾生,皆是三諦圓融(三千三諦,應參考第十章)。由此言之,迷悟善惡,不過由各方麵觀點不同,加以種種之名;而其性本來無二;此天台所以據之,而有性惡不斷、及無情有性、草木成佛諸說也。至山外議論,則先分理事;空中二諦屬理,是平等;假諦為事,即差別;差別之法,依無明之緣所起之假相,三千諸法,即指此假諦。而此三千差別之相,皆一心所現;故心為本,色為末,色心不可謂為共具三千;三千諸法,共由心出,故得謂為一心具三千;若謂色具三千,則無是理。以上所說者為教理;若就觀法上言之;則山家之觀心,謂之妄心觀;山外之觀法,謂之真心觀。山家既謂一切萬有,皆具三千諸法;任何觀境,皆同此三諦圓融之理;但就實際上之便利言之;則觀我心為三千三諦,而以觀我心為最近便也。迷悟善惡真妄,皆是同一之物;故我除此妄心(即第六識)而外,別無真可求;觀介爾之妄心,即為三千三諦;故謂為妄心觀。山外則反是;區別真妄,分論理事,觀妄心中之理、平等之真如而行之;舉凡眾生、佛、色、心,皆為三千三諦,任觀何法皆同;但與山家就便宜上觀心之說異;謂能造能具者,獨有此心;心外別無具三千三諦之理;故觀心外,別無觀法之道;是為真心觀之大要也。

山家、山外二派之爭,具體事情,始自何人?其所由來,頗極複雜;考其近因,似在荊溪。天台以“心佛及眾生、是三無差別”為教義;而心佛眾生,皆與三千三諦無違;然就事實言之,觀法常以心為主,則明甚。荊溪因與華嚴宗對抗,故用《起信論》解釋天台教義,既取真如不變隨緣之說,勢必分不變真如與隨緣真如二方麵,以區別事理二種。但荊溪為努力發揮天台教義之人,尚未判然為此說;若以傳於日本之傳教大師之說為真心觀;則於其所承之師,如道邃、行滿輩,已發其萌芽矣;道邃、行滿,為荊溪之親弟,故山外之說早已存在。

相傳此爭,起於慈光寺晤恩;天台大師之作《金光明經玄義》也,有廣略二本;晤恩對之作《發揮記》釋《光明玄》,以廣本為後世偽作。《金光明經玄義》有廣略二本:其最初之釋名段,分為教義釋、觀行釋二段者為廣本;中無《觀行釋》者為略本;山家之人,以廣本為智者親撰;山外之人,以廣本為偽造。故《觀行釋》,為山家山外妄心真心二觀相爭之本。自是之後,《光明玄》之真偽,議論紛起;故晤恩可謂為二家爭端之本。按晤恩之師誌因,既以真心說天台之觀;故晤恩承之,特誌因時尚未彼此相爭也。其後靈光洪敏造《金光明玄義記》;孤山智圓作《表微記》(一卷),及《索隱記》(四卷);而四明之知禮則對之作《拾遺記》(三卷),以敷演寶雲之傳焉。

由是觀之:武宗會昌以後,天台之教籍散佚,難判真偽;加之講習教義者中絕,正統之傳承不明;故各自逞其所見,終至起山家、山外兩家之爭;然追溯其源,兩家固皆有所據也。

一方對於荊溪之《十不二門》。據荊溪《妙玄釋簽》中提出者,又起爭端;即奉先寺之源清著《十不二門示珠指》(二卷)、國清寺之宗昱著《十不二門注》(二卷),而唱真心觀者是。宗昱為羲寂弟子,其係統出於山家;而議論同於山外;故山家呼為棄陰之異計,斥而屬諸山外。《十不二門指要鈔》(二卷),即四明知禮對於源清宗昱而作者也。此後永嘉繼齊著《指濫》,天台元穎造《征決》,嘉禾子玄出《隨緣撲》,皆責難四明;四明乃撰《二十問》,以祛其蔽,淨覺仁嶽作《十門折難》助四明以破之;名雖謂為山家、山外,實則與山外學者論爭者,僅四明知禮一人而已。至山外與四明辯難者,則有梵天慶昭,而孤山智圓實助之。

四明之興此爭,實因同學寶山善信之請,出《釋難扶宗記》(一卷),駁晤恩之《光明玄發揮記》,及靈光、洪敏奉、先源、清之《難訶二十條》,以主張《光明玄》廣本為真本之說。此《難訶二十條》今佚。唯由是可知四明以前,寶雲義通與晤恩、洪敏、源清等一派相對,其爭已起於此時;又寶山善信之使四明答辯,亦由是可推而知也。但義通唯有《光明玄》之《讚釋》,及《光明文句》之《備急鈔》,其實際之相爭如何,無由得知。

自四明《釋難扶宗記》一出,慶昭、智圓二人以《辯訛》答之;四明又出《問疑書》,慶昭對之造《答疑書》;四明更造《詰難書》,慶昭又述《五義》以應之;即《五義書》是;四明更造《問疑書》,一年無答,更以《覆問書》促其答;慶昭乃造《釋難書》以應答之;四明最後造《十義書》(二卷)、《觀心二百問》,以破山外之說;如斯往複辯難五次,經過歲月七年。

霅川之仁嶽(淨覺)最初助四明力辟山外之異義;後背四明,自立異義,造《十諫書》以諍之;四明作《解謗書》以斥之;仁嶽複作《雪謗書》與四明爭;四明中途而逝,遂不複能辯;又四明孫弟扶宗繼忠之門有從義(神智)者,著《四教義集解》,反抗山家之說;以上二人:世所稱後山外者是也。霅川希最出《評謗》,反抗仁嶽;永嘉處元造《止觀義例隨釋》(六卷),反抗神智,皆與後山外諸說相爭者。

稱為天台中興之祖四明尊者,名知禮;居四明延慶道場,故人以四明呼之;真宗時,賜號法智大師,亦稱法智尊者。在寶雲門下十年,寶雲滅後,盛開講筵,著述亦多。仁宗天聖六年歿,壽六十九歲。其著述之重要者:為《觀音別行玄義記》(四卷)、《觀音別行疏記》(四卷)、《金光明玄義拾遺記》(三卷)、《金光明文句記》六卷,此書未成而四明歿,其《讚佛品》,為弟子廣智所續、《觀經疏妙宗鈔》三卷,以上五部:稱為天台五小部;與三大部共為學天台者之要典。《十不二門指要鈔》(二卷)、《十義書》(三卷)、《觀心二百問》(一卷)、《扶宗記》(二卷)、《解謗書》(三卷)、《修懺要旨》、《金光明懺儀》、《大悲懺儀》(以上各一卷)等書。此外尚有石芝所編之《四明教行錄》(七卷),為欲知四明之說者,所不可缺之書也。

有遵式者,與四明齊名,其德尚過之;號稱慈雲尊者,世人稱之曰:“螺溪寶雲振於前,四明慈雲光其後,其被推重如此。”遵式與四明交親最厚,極推重四明,隱然助之;觀其所作《指要鈔》序文,可以知其故矣。(嗣法有二十五人)

四明派之勢力,由前所示之係統,略可推知;南屏、廣智、神照三家,法流最榮,就中以廣智之末為第一。

四明一派之隆盛,不暇詳述;僅略解係統圖之大體於下,其他從省;欲知其詳,須參考《佛祖統紀》等書。

廣智與後山外淨覺相爭,所著《廣智遺編》、《闡幽誌》,其書現存;弟子繼忠編《扶宗集》(五十卷),力明山家正統之說;其弟子草堂,於同門神智主張山外之說,標立異議時,造《義例隨釋》以抗之,其始末已述於前矣。息庵亦力辟異說,其下有圓辯者,門人眾多。《佛祖統紀》曰:“先賢有雲:四明中興天台之道;圓辯中興四明之宗;蓋謂四明之後,有一派為知解之學,近似山外者;而圓辯者出,獨能發揮祖意,以起四明;盛矣哉!或謂月堂得觀行,止庵得宗旨,一庵雪堂得辯說,皆有師家之一體雲。”月堂、止庵、一庵、雪堂,皆圓辯之弟子也。著《佛祖統紀》之誌磐,即出自此係統,以上所言,蓋有暗斥他家之意。月堂著《圓宗解》;月堂門下有柏庭者,出《楞嚴玄覽》、《金剛會解》、《圓覺略說》、《楞伽通義》、《因革論》、《附鈔箋要》、《山家緒餘集》、《三大部格言》、《簡境十策》、《金錍義解》、《宗教玄述》、《仁王疏記》等書;石芝宗曉編《四明教行錄》;又著《樂邦文類》、《法華顯應錄》諸書;逸堂法登作《圓頓宗眼》。南屏之學問,至弟子會賢泰初之時,稱為南屏家;可見其學風異於他處;慈雲之弟子祖韶,評為“碎割法身訛誤後學去也”;神照弟子樝庵,謂為“力勉勿傳,有醍醐化糟粕,法藏變鬼火之語”;又廣智對於南屏《類集》之批評曰:“類集之行,得失相半;得在其綱要,失在昧其起盡。”由此可知南屏為類聚的學風,且受諸家種種批評者也;以上評語:載在《佛祖統紀》;故知誌磐對之,亦多少有排斥之意也。南屏弟子從諫,傳授天台教義於高麗義天僧統;此南屏家之下,清辯有《頂山記》,景德有《翻譯名義集》,慈辯從諫之法流,自車溪經竹庵以至北峰;竹庵著《楞嚴集解》、《楞嚴補注》、《盂蘭盆經補注》、《金剛通論》、《金剛事說》、《圓覺手鑒》、《竹庵草錄》、《山家義苑》;宗印有《金剛新解》、《釋彌勒偈》等書;此人在南屏家,號稱高足;著《四教儀備釋》之古雲,著《三大部讀教記》之法照,皆出其門;而法照有繼世盛大,光祖父道之美評。神照著《普賢行法經疏》、《仁王懺儀》;處鹹續成其師之《行法經疏》;又著《三慧論》、《光明十願王》;樝庵有嚴著《玄義釋簽備檢》、《文句箋難》、《止觀助覽》、《龍王法印經疏》、《安樂行注》、《空品注》、《心經注》;神悟處謙著《十不二門顯妙解》;了然著《宗圓記》、《淨業記》、《護國記》、《金剛義解》、《假名集》、《釋十不二門》、《止觀樞要記》、《虎溪集》;弟子亦多;澤山與鹹著《菩薩戒疏注》、《金剛辨惑》、《法華撮要》、《複宗集》;著《山堂集》之山堂元性。亦了然之法資,而神照一家之著名者;實專勸念佛往生者也。

《誌因傳》雖不詳載山外派學者之名;但晤恩乃當代學者,且為極謹嚴之德行家。《佛祖統紀》稱之曰:“平時一食,不離衣缽;不蓄財貨;臥必右脅;坐必跏趺;晨早親視明相,每布薩,此雲淨住每半月,集眾僧說戒經,使比丘住於淨戒中,名布薩。大眾雲集,潸然淚下;蓋思大集有無戒滿閻浮之言也。”由此觀之:可想見其為人矣。山家、山外之爭,以四明與梵天為中心;梵天學殖,自無待言;山外派學者,當推孤山為第一。

孤山智圓,於學者氣象之外,尚有超逸之風;二十一歲,隨奉先源清。二年而源清歿,遂往居西湖孤山,從學者如市;講道未嚐少倦。歿於真宗乾興元年,年四十七歲。著《維摩垂裕記》十卷,釋《淨名略疏》。《百非鈔》一卷,釋《涅槃疏》之百非義。《涅槃經三德指歸》二十卷,釋《涅槃疏》。《涅槃經發源機要記》二卷,釋《涅槃玄義》。《請觀音經闡義鈔》二卷,釋《請觀音經疏》。《金光明文句索隱記》(四卷)、《金光明玄義表微記》(一卷)、《觀無量壽經刊正記》二卷,釋《觀經疏》。《金剛錍顯性錄》(四卷)、《十不二門正義》(一卷)、《盂蘭盆疏摭華鈔》二卷,釋圭峰《盂蘭盆疏》。《阿彌陀經疏》(一卷)、《阿彌陀經疏西資鈔》(一卷)、《般若心經疏》(一卷)、《心經疏詒謀鈔》(一卷)、《首楞嚴經疏》(十卷)、《楞嚴經疏穀響鈔》(五卷)、《不思議法門經疏》(一卷)、《四十二章經疏》(一卷)、《瑞應經疏》(一卷)、《普賢行法經疏》(一卷)、《無量義經疏》(一卷)、《遺教經疏》(二卷)、《文殊般若經疏》(二卷)、《析重鈔》(一卷)、《間居編》(五十一卷)。

淨覺、神智,後山外派也;著述甚多:淨覺著《金剛般若疏》二卷,別有釋此之《發軫鈔》三卷、《彌陀經新疏》二卷,及釋此之《指歸記》二卷、《楞嚴文句》(三卷)、《楞嚴會解》十卷,及釋此之《熏聞記》五卷、《四十二章經疏還源記》二卷,釋《孤山疏》、《遺教經助宣記》二卷,同上。《義學雜編》(六卷)、《十不二門文心解》(二卷)、《起信梨耶生法圖》(一卷)、《苕溪講外集》(二卷);此外尚有數部,凡三十餘部。神智著《光明玄順正記》(三卷)、《光明文句新記》(七卷)、《觀經疏往生記》(四卷)、《十不二門圓通記》(三卷)、《金剛錍寓言記》(四卷)、《四教儀集解》(三卷)、《義例纂要》(六卷)、《三大部補注》(十四卷)。觀其所著諸書;足知其忠於所學,且淨覺持律峻嚴,不以事易節;神智非法不言,行步有常;唯因四明一派,後獨昌榮;故山外之學,遂終被視為邪道也。

元明之際,天台宗頗衰。惟明天啟時,有幽溪大師傳燈(亦稱無盡祖燈);稟台教於百鬆大師;契入楞嚴大定之旨。卜居幽溪之高明寺;立天台祖庭,遂成天台宗之高明法脈。所著《生無生論》,融會三觀,闡揚淨土法門。又有《法語》一篇,最為切要。此外有《楞嚴經圓通疏前茅》(二卷)、《維摩詰所說經無我疏》(十二卷)、《法華經玄義輯略》(一卷)、《觀無量壽經圖頌》(一卷)、《般若融心論》(一卷)等書。

明末有蒲益大師智旭,其思想最近天台;然不能謂為純粹天台宗人物也。其著述與天台有關者:則有《法華會義》(十六卷)、《妙玄節要》(二卷)、《法華綸貫》(一卷)、《教觀綱宗》(一卷)、《教觀綱宗釋義》(一卷)、《大乘止觀釋要》(四卷)等書。入寂於明永明王永曆八年十二月清世祖順治帝十一年。蒲益自雲:“願作台宗功臣,不願作台宗後嗣。”然蕅益大師入寂後;其弟子等,乃公議以之繼續無盡燈之係統雲。

律宗至唐末頗衰,及宋代允堪之《會正記》、元照之《資持記》出,麵目一新;號稱中興。南山律宗之係統,得以不絕。茲舉南山律師以後之係統如下:

(此係統,乃日本凝然大德據俊芿真照傳而作,頗覺可信;但真照之師行居以後,事跡不明;其漸次衰頹之故耶?由此可知律宗衰於唐末五代之頃,至宋初允堪元照時代而複盛。)

允堪律師沒於仁宗嘉祐六年,凡南山律師重要著述,皆為作注:即《行事鈔會正記》、《戒疏發揮記》、《業疏正源記》、《毗尼義鈔輔要記》、《教戒儀通衍記》、《淨心誡觀發真鈔》等十部之記解;世呼為十本記主《釋氏稽古略》謂有十二部。其《衣缽名義章》一卷現存;其《會正記》,世呼為《四分律》之會正宗。元照律師居杭州靈芝寺,故學者單呼曰靈芝。凡南山律師之三大部,悉為作注:即《事鈔資持記》、《戒疏行宗記》、《業疏濟緣記》是也。此外著《芝園集》、《盂蘭盆獻供儀》、《釋門章服儀應法記》、《佛製比丘六物圖》、《攝戒種類》、《菩薩戒本持犯要記》等書。元照之解《四分律》,頗用天台之教意,較從來之四分律宗,具有特色。故《稽古略》稱之曰:“以法華開顯圓意,作《資持記》;與會正師殊途同歸;推明南山元意,而上合於佛製;自是《會正資持》,又分宗於律矣。”元照入寂於徽宗政和六年,年六十九。元照以後,除前列係統之外,無由得知其詳。

(三)元以後之喇嘛教

西藏喇嘛教,元時傳入中國;茲據修拉搿以特(Schlagintweit)之《西藏佛教》,及挖台爾(Waddell)之《西藏佛教》,並引證他書,述其概略於下:

佛教始傳於西藏,均信為在雙讚思甘普王時當我隋開皇時,即西曆紀元六百五十年前後;前此是否有此教之形跡?無由得知。西藏古來相傳陀朵裏思顏讚王時當我東晉時,有四寶箱自天降於王庭,人皆不知為何祥;時有印度僧五人來,王以為師;五僧為啟四箱,出四寶物:一、《莊嚴寶王經》(亦名《百拜懺悔經》),依之立懺悔法;二、舍利金塔,依之立供養法;三、六字大明之寶玉刻(唵嘛呢叭吽),依之立持誦法;四、法教軌則,依之立修驗法;實為佛教傳人西藏之嚆矢。此與元帝師發思巴之《彰所知論》所載一致;《彰所知論》曰:“如來滅度後千餘年,西番國中初有王,曰呀乞口栗讚普;二十六代有王,名曰陀朵裏思顏讚;是時佛教初至。”按陀朵裏思顏讚,乃紀元三百三十年間人;此種怪奇之談,殊難置信;或者雙讚王以前,西藏稍有佛教影響之資料,可供參考耳。

雙讚王生於617年,卒時八十二歲,即唐太宗時也。王在西藏,得大勢力;入侵漢地,與太宗戰;後太宗與之言和,以文成公主嫁之為妃;時貞觀十五年事也。公主極信佛,多攜佛像經卷以往西藏,佛教遂勃興。又前此二年,雙讚王曾納尼波羅國王女白利司布為妃;二妃俱勸王弘通佛法。當是時:僧侶來自印度、尼波羅,漢地者日多;自此以後,佛教大盛;外國文物,隨之輸入;故西藏文化之進步,亦以此時為最著。王特遣端美三波羅亦名三姆菩陀,梵語即善良之西藏人之意;本名頓米。往印度求佛教;端美留南天竺七年,就利維喀拉及爹維特新哈學佛教;齎佛經多卷還;後本梵語造西藏文字;由是翻譯多數經典。後世崇拜雙讚王,稱為觀世音菩薩化身;稱二妃俱為多羅菩薩化身;稱端美為文殊菩薩化身。

當佛教未來西藏以前,西藏流行一種神教曰巴恩教;相傳以秀拉白為教祖;所崇拜者多魔神,誦咒文而拜之;其形式頗似密教。佛教初來時,似二教並行不悖;及佛教漸盛,遂相衝突;旋複自相調和;而佛教中亦自然含有神教分子矣。

自雙讚王曆五代至乞雙提讚王;此王為雙讚以後之英主,曾於玄宗時紀元七百二十八年——七百八十六年入寇四川雲南以達長安;其母為中國天子之女,夙受母教,弘布佛化。《蒙古源流》記此王為持蘇隴德燦,謂其尚唐肅宗女金城公主,頗興佛教雲。要之西藏佛教,雖始於雙讚王;而建西藏佛教之基礎,實乞雙提讚王也。

乞雙提讚王,年十三即位;兵力遠被;既尚金城公主,乃悔武事,極隆佛教;遣僧至印度學佛典梵語;聘中印度僧善海大師素恒囉克西塔來藏宏教。又從其言,請那爛陀寺之碩學,真言瑜伽派之大德蓮華生上師《蒙古源流》稱巴特瑪師入藏;自餘高僧亦繼續而來。此蓮華生上師,實喇嘛教之祖也;其隨西藏使節入藏也,在紀元七百四十七年。此時西藏所行之佛教,以無著之瑜伽宗為主,乃自漢地傳入者;及蓮華生至,唱中論宗;新舊兩派之爭漸盛。王遂集二派學者,辯論於朝堂之上,中論宗勝;瑜伽宗人,多去之印度。王建寺於薩姆耶司,以善海大師為第一世,使盛譯中論派諸經論;始置喇嘛,以統率僧侶。喇嘛,西藏語也;梵語為鬱多羅;譯言長老,後遂為西藏佛教通稱。繼善海首為喇嘛者,曰巴爾巴司。蓮華生在西藏,不久即返印度;有高足二十五人;其中翻譯經論最多而著名者,曰毗盧遮那。《佛祖通載》稱毗盧遮那羅佉怛。

蓮華生初無著譯存於西藏,其人最可注目者,即布中論宗,唱秘密佛教,以佛教與西藏原有神教相調和是也。故西藏佛教,乃取大乘秘密佛教與神教融合之形,以漸廣其流傳者也。